——秦王,莫要贪心不足。

《李渊》里写男主对原李渊的吐槽是：有事好二郎,无事小/秦/王。李世民初看时还不觉有什么，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才觉得贴切。

巨大的天幕正中，十分突兀地、跳出了一个字。

【周】

兄弟的谩骂言犹在耳,他本已做好了会被后世批判“手足相残”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是唐太宗,后世一提起他,最先想到的是“贞观之治”。

他还没酝酿出来的泪意就这么被这些左膀右臂们搞没了，不得不跟着严阵以待起来。

的确不能得意，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明亮，由不夜的城池变成的朗朗的白日。

李世民有点委屈地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都这样了，还不让人感动一下了？

但两边安坐的大臣们，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板起了一张脸，毫无刚刚看过自己“不世之功”的喜悦，眉毛蹙得要夹死蚊子。

贞观君臣齐聚他们观看天幕的老位置，怔然看着天幕。

贞观之治这样的大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所展现出的画面,是那样的繁荣、安和。

和大唐初始的一切都不一样。

——秦王李世民,即后世所称“唐太宗”。

李世民：……

真扫兴。

——二郎，我封你为天策上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盛世。

李世民望着那朦胧的灯火，依稀还闻当年李渊的声音。

李世民心里百感交集,那过于浮华虚假的场景，逐渐远去,他不知道哪里被戳中了,微微一酸，就想掉起眼泪来。

“……咳，陛下！”

下书：公元690年，武则天即位，改国号为“周”。

李世民：……

贞观众：……

怎么又来这套？

难道大唐也是无痛灭国？

这不应该啊。明明上一刻还是贞观盛世，就算下一个皇帝无能，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一个盛世给败没了吧？

而且就算是败，好歹也得有乱子出现吧？

王莽篡汉，武则天篡唐？

王莽好歹是汉的官员，武则天是谁？

……等等，汉好歹还是西汉东汉，大唐从一开始出现就只有一个唐，难道大唐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个什么东唐西唐的吗？

盛世之后直接接灭国？

李世民头疼。

他揉着额边，心里突突地跳。

难道他的太子……

不，不能这样想。

掐了一把睛明穴，李世民准备先看看再说。

这回轮到西汉的皇帝们喝茶了：好眼熟的一幕啊。

嗯，怎么样，唐的兄弟们，是不是很震惊？

【唐】

【公元705年，唐中宗复国号唐。】

李世民：……

西汉皇帝们：……

好，刚刚笑得确实大声了点。

唐中宗，那肯定是姓李的。

王莽当完皇帝之后西汉都再也起不来了呢，这周的皇帝退位后还能继续还江山给李唐？这合理吗？

……合着这位才是真的当皇帝过把瘾的。

李世民心情很复杂，十分的复杂。

一方面，对于这位周的皇帝夺了李家的皇位有点不满，但另一方，看到他把皇位又还回来了，还有点说不明的敬佩。

自古权利熏人心。

就没见过哪个人当上皇帝后不想把皇位给自己家儿孙传下去的。这个“周”的皇帝倒好，拿了李唐的江山，做了十几年皇帝，然后没给自己的儿子孙子，又还给李氏子孙了。只说这份气度，他就很难再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皇帝生出什么怨怼。

就是吧，这种感觉吧，还怪玄妙的。

另一面。

武则天身穿帝袍，看着天幕的眼神中有些揶揄，唇边上也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惜不能看到其他时期皇帝们的表情，不然，前人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更精彩。

猜吧，且去猜吧。

尽管放开了去猜。

反正也无人能够想到她究竟是谁。

李晓诗是知道武则天这个女帝的，但对于她具体的国号、和李唐皇帝们的轮换是没有一个具体概念的。只知道她是武则天，她的丈夫叫李治，就连这些，也还都是得益于之前和妈妈一起看的“武媚娘”中心电视剧。

所以这真是头一次知道，她原来是“周”的皇帝。

李晓诗呆呆看着屏幕上，既大唐梅开二度之后的又一个盛世。

【开元盛世】

【公元713年，唐玄宗改元开元，励精图治，唐朝国力达到鼎盛。】

经济改革、土地改革、军事改革、宗教改革，友邻惠邦、安民止战……

天宝年间，大唐所有极尽繁华极尽奢靡的一切、都通过视频传递出来了一些。

仅仅只凭这露出的冰山一角，就够前边后边许多朝代无数人羡慕眼红、恨自己生不逢时的了。

但李晓诗没有笑，她知道，还有一个叫做“安史之乱”的东西。

因为她的哥哥曾经玩过一款游戏，天天嚷嚷着这些。

想到这儿，李晓诗偷偷看了一眼她哥，然后不出意外地在她哥脸上看到一抹厌恶。

李晓诗老成地摇了摇头：一扯到这些，她哥就变成小斗士了。

刘彻没怎么看视频，因为他对那些盛世啊钱啊人口啊什么的不感兴趣、真不感兴趣——所以视频放到这儿的时候，他就转了眼去看天幕角落的李晓诗。

这一看不得了，他看到李晓诗默默叹了口气。

刘彻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天上不知何时起又变暗了，不是之前为了凸显盛世所以选择夜晚的那种暗，而是黑云罩顶，阴沉漫天。

【安史之乱】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

音乐凄凄，天地昏暗。

大唐，也终于走向了它的终结。

【五代十国】

【公元907年，唐亡。】

巨幕灰暗，天地无色，凄怆悲凉的末路歌乐中，新的朝代顺应规律而来。

【宋】

【公元960年，陈桥兵变，赵匡胤即位。】

【公元961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自此宋朝重文抑武之风盛行。】

王翦/卫青/李靖等武将：。

嬴政/刘彻/朱棣等君王：？

李世民：………………

他对这种有事用武将没事就解兵权的情况感到十分难受，这种既视感，太浓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

前边不是还说了有辽人出现吗，虽然是一笔带过仅仅出现了一下，但那不是证明了外患很严重吗，辽人甚至都想来中原建立政权了，你还在这儿刚登基就解除兵权？

这不就带得整个宋都开始重文抑武了么？

一个王朝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无论你内部怎么乱，都要保证要把外敌制得服服帖帖。

战国那么乱，有哪些外敌敢作祟？

汉末那么乱，北方的势力们不还是要先把外敌给打服了才内乱？

唐那么鼎盛，和对外的威压也是分不开啊？

敢在建国之初就来这招，真是……眼光太短浅了，怕是只能看到那一亩三分地的权利。

晋不是用整个华夏的生命和鲜血写教训吗？怎么就不知道以史为鉴呢？

不出所料，下一刻天幕上播放出来的就是宋辽大战了。

【公元1004年，澶渊之盟。】

辽人南下攻宋，宋辽制定盟约。

虽然天幕没有说这个盟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在外敌攻过来之后定下的盟约，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接着——

【靖康之变】

【公元1127年，金攻陷宋都，俘虏宋徽宗、宋钦宗。】

自古以来的帝王们：？

你俩没事儿吧？

赵匡胤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这是什么？

他就想知道，这是什么？？

都城给别人占了，皇帝给别人俘、虏、了？

吴王夫差最后在勾践打回来的时候选择自刎，隋炀帝那么混账的皇帝尚且都知道“皇帝该有皇帝的死法”，你们俩就不知道？？

还当俘虏？

你们——还有脸苟活？！

大宋的脸面真是给这两个人丢尽了！

赵匡胤气得手都在抖，然而等他看清天幕上换出来的字时，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公元1141年，宋朝向金称臣。】

赵匡胤：“……来人，给朕拿药。”

刘彻眉毛蹙起。

称臣？

向金？

李世民有一瞬间差点喘不上气。

刚刚天幕说：南宋以淮河为国界，北为金，南为宋。

疆域缩小，和国家存亡比起来，这的确都不是什么事。没了可以再打回来，只要国民依然在，有百姓，有民心，养精蓄锐、休养生息，迟早能够夺回应有的东西。

可——

……华夏、子民、百姓们。

当政者可逃，他们逃向南方、逃向安全的地方，不要国之脸面、不要君之威严，依旧可以歌舞不歇，醉中宴饮，但……被他们抛下的百姓呢？

那那些被丢在北地、渴求生存的百姓呢？

他们是不是只能在番邦蛮夷人马蹄下、祈求上天垂怜，给他们一丝生机？

王朝存亡，尊严碾地。比这要更为可悲的是，在这个时候，天幕给出的一行小字：宋时、词发展到鼎盛，和唐诗并称。

自古悲时出文人。

每一个盛世，都会诞生许多青史留名的人；而每一个末路，则会涌现出更多史书难描的伟大者。

他们用自己的刀、用自己的枪、用自己的剑、用自己的笔，替天下万万受苦受难的人向上天鸣冤，与这政者无能苍天无眼的世道抗争。

他们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脊梁，一个时代的风骨。

而这，往往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浩浩天穹之上，属于宋的笔墨终于暂告一段落，马蹄踏踏，却叙述起了“蛮夷”的战争。

【成吉思汗联宋灭金】

【成吉思汗灭金】

天苍草茫，战马嘶鸣，万里中原渐渐漫上海水，战船残破、旗帜断折。

画面之上，一名中年男人身背龙袍幼童，毅然决然地一跃而下。

【崖山海战】

【公元1279年，年仅八岁的末帝赵昺与丞相陆秀夫跳海殉国，十万军民相随。】

【宋亡。】

李晓诗鼻子一酸，眼泪直接就流下来了。

可能是那穿着龙袍的小男孩儿太过懂事，让她对这个在视频里和她年纪最接近的人产生了深度的共情；也可能是十万军民相随的字太扎眼，脑子里很难不出现十万尸体浮于海面的悲壮。

一整个视频积累下来的难受在这一个瞬间就找到了宣泄口，李晓诗泪珠子涟涟，只过了两秒，她眼前就一片模糊。

还记得在直播，她没有让李珉给她拿纸，而是自己去桌子上抽了一把回来，擦了擦眼泪。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幼主殉国，军民相随的描述而震撼。宋朝末年的百姓和军士们更是跟着一起抹起了眼泪。

赵匡胤几口喝了药，眼前还是一阵一阵地犯晕，他看着天幕上的画面，忍不住抬手撑住了额头。

宋的骨气，赵家人的骨气，那些活了几十岁的人不知道、不记得，反而在一个小儿身上重现了。

真是可悲。

只不知这小儿是哪一脉的了。中途曾看到“宗室赵构南迁，是为南宋”，想必这赵昺也是赵构的子孙？宗室赵构、又是他哪一脉的后人？

宋亡，下一个朝代自然就是灭了宋的“元”。

只是，在播放属于元的时代时，许许多多观看天幕的人心思都不在这里，他们只是惯性地看着天幕，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宋末十万军民随小皇帝跳海的画面。

直到骤变的音乐把他们拉了回来。

【公元1351年，韩山童、张士诚、郭子兴等人起事反元。】

“砰——！”

巨大的响动中，沙石纷飞，画面震动，军士或持长枪刀兵，或拿一把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圆筒东西，还有巨大的，投石车一样、却由黑黢黢圆筒占据中央的器具。

嬴政顿然扶桌站起：“这是什么？”

刘彻“嘶”了一声：“这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声势？”

李世民看向尉迟敬德，后者摇头：“不知道啊！”

这可不是李晓诗那里才有的，而是对他们而言属于“后人”，对李晓诗而言同样属于“古人”就已经在使用的。

不一定非要达到李晓诗那个时代的要求才能够制作，或许，他们也可以。

从“矫诏赐死公子扶苏”起就跪着没敢起、也暂时还没被发落的赵高抖了抖，他望着天幕，心中惊疑不定。

虽然没有这么声势浩大，但怎么总感觉，那些术士炼丹时也会有这种响动？

没有让他们思考多久，毕竟这低配大炮和火铳都是为起义时候做背景的，巨幕上，炮火轰隆的威震声中，又一个朝代出现了。

【明】

【公元1368年，朱元璋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战争中诞生出的皇朝，以炮火做衬，“明”之一字，威威赫赫。

不止统治者，就连把天幕当成神迹、或当成话本的百姓们也都发现，这个【明】，和之前的【宋】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在这个期间，持续了好一会儿的“只有被侵/略被践踏”的战损战争画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代表胜利的威武之师，气势汹汹出阵的画面。

【永乐盛世】

【明成祖平草原、迁顺天、编撰《永乐大典》、封狼居胥；国家富强，疆域辽阔，天下大治。】

朱元璋：谁？

朱棣：明什么？

……

哪个不肖子孙给他的明太宗改了？？

在朱棣还没从疑惑中回神、变成生气的时候，朱瞻基贴心地端茶顺气。

【土木堡之变】

【公元1449年，明英宗大败于瓦剌，被俘。景泰帝即位。】

朱棣一口茶呛出：“咳……咳咳，被什么？”

他是看到被俘才反应过来，前边的字是“大败于”，不是“大败”。

——大明还能败给瓦剌的？

“大明的皇帝当俘虏？”朱元璋一错手揪掉了好几根胡子，但他顾不上这些，两眼怒睁，不可置信地望着天幕上的字。

老朱家还有这种废物？

【夺门之变】

【公元1457年，明英宗复辟，冤杀于谦。】

朱元璋：……

活着被瓦剌虏走的皇帝，还能活着回来、然后回来后还能活着复辟？

这确定不是话本子上的事吗？

【公元1629年，李自成起义。】

【公元1630年，张献忠起义。】

【公元1636年，皇太极称帝，国号清。】

【公元1644年，李自成称帝，国号大顺。】

【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明亡。】

【清】

【公元1644年，多尔衮、吴三桂击败李自成，清军入京。】

——明，一个再现了天下大治的朝代、一个由皇帝本人封狼居胥的朝代，就在这样潦草的几行字中落下了帷幕。

而李晓诗一开始背诵的那首朝代歌，也悄然到了终点站。

【公元1681年，康熙平定三藩之乱，稳定大陆。】

【公元1683年，清消灭郑氏政权，将岛并回华夏版图。】

【公元1686、1685年，清击退俄入侵者，签订《尼布楚条约》，华夏国名正式出现。】

【公元1720年，清军驻藏，青、藏纳入版图。】

【华夏疆域土破1000万平方公里。】

【公元1755年，清灭准噶尔汗国，此为唐后，华夏首次占领西域。】

【至公元1858年，华夏疆域达1300万平方公里。】

此后，天幕之上再闪过的，就是让人难以理解的，硝烟、战火、枪炮，和在路上飞速移动的大铁盒子、在海上航行的大铁船、在天上飞的大铁鸟，以及长长的、在铁条上运行的长铁盒子。

而屏幕上的字，更是以一种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程度，叙述着这个疆域震古烁今的王朝，是在怎么样一种混沌的境地中走向衰亡的。

或许懵懂的人还不太能理解，或许他们还在震惊于那些匪夷所思的铁盒子和炮火，但、所有的有识之士，所有把天下当做是自己所有的帝王，所有忧国忧民的臣民，都不由地大睁着眼，忍着被冲击到昏沉的不适，死死看着天幕上一幕幕一条条的，战争、运动、改革，以及那些带着书名号的词语。

直到最后——

【1912年，溥仪退位，清亡。】

康熙手中的笔折了有好一会儿了，掌心被刺扎得鲜血淋漓，但他依然只是盯着天幕。

而后蓦地、呼吸急促起来。

恢弘紫禁城，日升日落。

一个身穿长衫的影子出现在宫城前的平整的石上，至西向东，这人始终没有移动过位置。

而在天幕中响起的，是一个人、带着些怀念的声音。

“我买票回去的时候，还在熟悉的地方摸到了我小时候刻下的字。”

空阔的城门前，缓缓升起红色的旗帜，宽广的道路上，逐渐被车流淹没。

春去秋来、岁月变迁，王朝不再、山河依旧。

云卷云舒，华夏不改。

天穹做成的幕布之上，属于华夏的王朝之路，就这样，画下了句号。

在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的此时，在所有人都心境各异的此时，他们看到，那个从视频播放起就在角落里待着的小仙童，再一次来到了画面正中。

李晓诗眼眶还是红的，但眼泪已经擦干了。

她向着镜头，隔着屏幕，和所有时代的古人们对话。

“华夏的王朝概况就是这样了。我知道前辈们可能对这个感兴趣，所以先把这个给大家都看了一遍，希望能够帮助你们看到一些事情。”

她补充道：“这都是我们华夏经历过、但是你们华夏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希望大家都能从历史和未来中得到启发，无论多多少少，都请让你们所统治的天下，变得更好一些。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

弹幕区，李晓诗见到有不少人已经从视频中缓过神来的人在询问：王朝没了，那你现在是什么朝代？

明明鼻子还是酸的，李晓诗却被这问题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朝都没了还问是什么朝代，这不是自己和自己冲突嘛。

她抬起下巴，纵然眼眶红红，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们，是新华夏！”：，，.

房玄龄和杜如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们咳嗽一声，先提醒李世民,同时飞快整理好了衣襟，也整理好了心情。

他们用耻辱换来了休养生息的时间,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天幕上的,那像是梦里才能出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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