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是血的少年终于从寝殿走了出来，雪白长发浸染着鲜血，一张脸藏在血污之下，隐约可见那双深蓝的兽瞳在夜色下忽明忽暗。

“少主！”苟华冲了过去，心惊胆战了七天，脚步都有些蹒跚。

一路走到妖族结界边缘，在巨大石制大门前停下，随即坐在台阶上，注视着前方等待。

苟华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依然跟随着他坐在旁边。

尤渊唇角弧度极浅。

他强行克制想要往妖门那边跑的冲动，骄傲且矜持地仰了仰脑袋，迈开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少主你去哪？”苟华一收回目光，却见少主背影融于黑夜里，急忙跟上去问。

尤渊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是……”他喃喃。

当年连接人间的妖门突然降临，也是同样出现如此的异端。

尤渊手指抚在还隐隐残留着疼痛兽瞳旁，心脏如同骤亮的天，砰砰剧烈跳动。

雪狼之瞳一旦被剜出，要想重新装回，需承受七天的噬心之痛。

一日比一日痛苦，从寝殿走出来的巫医听着里面传来的惨烈难抑吼声，摇摇头叹息。

守在屋外的苟华见状，连忙走上前询问：“少主如何了？”

尤渊番外。

她答应过他的。

会来找他。

持续到半夜。

见他眼神停滞，巫医问：“怎么了？”

苟华摇摇头，“没事。”

“我无碍。”

经过这些天，少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

一年。

……

因妖门消失，妖王尤狄带领的军队都被拦在妖族境地。

不久尤狄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妖族恢复真正的和平，举族上下无一不在庆祝。

妖族几位长老跪在王宫大门外，托盘里摆放着继承王位、代表妖王权力的权杖。

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妖族少主身姿不动半分，日夜不眠，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眺望当初妖门存在的方向。

苟华妖老身体不好，哪里熬得住，到白天会小睡一会儿，晚上继续劝着少主。

“少主，您到底在等谁？我们派人去找，定能找到的。”

尤渊兽瞳呈现暗蓝色泽，过了许久，久到看到太阳西沉，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失殆尽，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久久未开口的喉咙干涩暗哑，透着几不可闻的哭腔。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

苟华额头冒汗，不清楚少主所说的骗子是谁。他正抬手拭汗时，冷不丁对上少主赤红幽深的兽瞳。

“她叫阿犹。”

“她曾一同去找我的眼睛。”

“她答应了会在妖门消失前来找我。”

一字一顿，飘散在空中。

苟华满脸茫然，怔怔地道：“少主，雪狼之瞳不是我和你两人去找的吗？何来外人？还有什么阿犹……”

提及阿犹两字，苟华忽然停顿，心生一丝古怪情绪。如梦般仿佛曾经听过这两个字一样。

尤渊闻言，陡然笑了起来，笑声不断。

苟华心尖一紧，抿了抿唇道：“少主……”

笑声听不出一丝愉悦欣喜，反而听着令人揪心。

充满悲伤与绝望。

尤渊胸腔震动，苍白嘴唇泄出一丝闷哼，少顷身形摇晃几下，生生吐出一口血。

鲜红血液喷洒在地面，隐隐散发着浅蓝的光芒。

“少主！！”

尤渊抬起手，制止他的靠近。

随即手臂垂落，他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是他傲慢，是他桀骜，是他太在意尊严。

是他的错。

都是他。

一定是他没有主动去接她，所以她才会没来找他。

阿犹。

我来找你，你不要再藏起来了好不好？

……

脚步不停歇，找了一日又一日。

尤渊像是疯了，见到一个妖，便会询问他，有没有见到阿犹。

整个妖族都知道了这件事。

妖族少主遇妖便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此事甚至惊动了位面主神。

男主能量剧烈动荡，很快会维持不住，难以支撑整个位面世界，到时候这个位面会永远消失。

祂派出‘阿犹’的真正躯壳。

既然男主要寻此人，那便给他一个阿犹。

……

尤渊终于找到了阿犹。

一如记忆中的样子，平平无奇的容颜，嵌在眼眶里细长温和的凤眸。

朝着他张开手臂，笑容灿烂。

“少主。”

尤渊往前的脚步停了下来，痴迷地望着那双眼睛。

片刻，他跪坐在地上，抬手遮住眼，晶莹泪水从他指缝间溢出。

……

“少主，兽瞳找回，让巫医施法您就能恢复光明了。到那时，你会认出我、和阿犹吗？”

“也许、应该吧。”

……

不是。

不是这样的。

他一眼就能认出阿犹。

纵然是完美的躯壳，同样的眼睛。

依旧不是他的阿犹。

周围环境被黑暗侵蚀，逐渐蔓延至整个位面。

连祂都想不明白。

已经给了他想见的人，为什么位面崩塌速度更快了？

……

浓稠的黑暗将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吞噬。

位面坍塌。

最后永远消失不见。

苟华欲要说话，远处天边猝然亮起一抹白光，照亮了昏暗的夜空，恍若白昼般映在每个妖的眼底。

“熬过今日，便成了。”巫医手腕颤抖，后背被冷汗浸湿，声音虚弱地道。

苟华脸色凝重，忽然转头眺望远方，脑海里的记忆，悄无声息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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