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臭着脸踹了脚栏杆，又在对方的视线下勉强忍了下来。

1945年的大战之后，他狂妄又心灰地走进纽蒙迦德。他攒了一肚子的话，等着邓布利多的到来。

这四十年间，他在这里寸步不行，无尽的安静和夜晚山间的风声，一次次地敲击着他的心灵，逼迫他承认当年犯下的罪孽。

那些魔法部派来的傲罗一批一批撤走，得意于他的俯首称臣。

显而易见，他没有等到这个可恶的小道德家。

如果阿不思能站在他身边，那么他会取得成功！他将成功改变这世界，然后站立于世界之巅！

好吧……

也许时间确实能教会人什么。

在长久的寂寞中，他开始反思自己。

年少的气盛已经逐渐远去，他终于可以客观地看待他的作为……了吗？

没有！

要不然他怎么能在今天看到阿不思，还听到了这样一个离谱的消息。

素未谋面的外甥？

亚莉克希亚的孩子？

格林德沃觉得梅林见鬼了。

他绝不愿意承认自己走错了路、用错了方法，他认为一切的失败都是因为邓布利多的离去和背叛。

阿不思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的伟大事业！

格林德沃：……

邓布利多耸了耸肩，简略地讲了讲。

他叹气道，“如果他真是你的外甥，那这一切都不奇怪了。”

他开始写信，一封封地命令牢头寄往霍格沃兹，不断地骚扰着站在高塔享受名誉的背叛者……

他很少得到回信。

也许阿不思也这样想……

格林德沃不得不承认，这个猜想伤透了他的心。

继阿不思来同他决斗之后，这个想法又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格林德沃不得不认真地审视自己。

他捡来一片碎镜子，看着自己苍老的模样，木然地想着——

你已经八十一岁了。

醒醒吧，格林德沃，你这个世界上最蠢的蠢蛋！

你曾经得到过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而你用微不足道的愤怒——是的，带来了阿莉安娜的死亡。

然后你又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场决斗过去二十年之后，在自己八十一岁的时候——承认自己爱上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但他们谁都没法回头了。

他被囚在纽蒙迦德的高塔上，而阿不思虽然没有镣铐，也被无形地困在了霍格沃兹的高塔上。

他们两个都在高塔上逐渐腐烂。

只留下盛夏的阳光，成为时间的尘埃。

格林德沃懊悔于自己的愚蠢。

他觉得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愚蠢了！愚蠢地错失了所有的良机。

那之后他不再打扰阿不思。

他开始诚心地忏悔和反省，忏悔当年犯下的罪孽。

自始至终，盖勒特·格林德沃都不认为自己的主张是错的，他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过于激进偏激的策略。

……以及，他失去了阿不思。

他不敢想象，没有了自己的信件轰炸，阿不思是会觉得不习惯？还是忍不住给自己写一封信？又或者干脆来纽蒙迦德看看他？

格林德沃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真是一根愚蠢又可怜的香肠。

（用于安慰失恋者的比喻。）

又或者，他对阿不思而言就跟香肠一样，那个小道德家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了。

……好吧，他忏悔。

恰巧在这时候，他听说了家族出现了一个默默然。

那也是个女孩。

是一个性情平和、还会主动照顾婴儿的默默然。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阿利安娜。

是的，阿不思的妹妹。

他确实后悔了，后悔自己年少气盛，无法忍耐阿不福思的愚蠢，引发了那场乱斗。

……然后，导致了阿利安娜的死亡。

他忍不住想见见那个女孩。

于是，他见到了亚莉克希亚。

一个明明已经十五岁，却瘦弱得像是十三岁的小可怜，言行举止都带着小心翼翼，乃至于战战兢兢。

要是十五岁的格林德沃，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弱小又无用的生物上。

但现在八十一岁的格林德沃，却有心想照顾好她。

他问家族要来了这个女孩。

这很轻易，他甚至没把准备好的威胁说出口。

毕竟家族不会放任一个随时爆发的默默然存在，这会损伤家族历代积攒下来的昂贵的古董和艺术品。

——嗤，虚伪的老头子们！

咳，说回亚莉克希亚……

按辈分，她是自己的表妹。

——那些狗屎老头，一把年纪了还生出个女儿，真是不嫌臊得慌！

总之，格林德沃认真地养着亚莉克希亚。

他甚至为此联系了几个性格沉稳的圣徒，让他们来这里照顾小女孩。

这没什么问题——

魔法部那群蠢蛋已经把人手全部撤走了，他们大约认为自己心志消磨，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而格林德沃不爽地发现，这群蠢蛋有一半是对的。

他严词拒绝了让他再度出山的老伙计们，包括那朵法兰西黑玫瑰文达，只留下了几个不搞幺蛾子的老妈子。

比如那个总在门口眺望的、接引阿不思来这里的尼克劳斯。

这小子当年在圣徒里算不得拔尖。

现在却勉强混上了个总负责人。

哦，过气的魔头和糟糕的下属……

真是绝配。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轰动欧洲的魔王了。

他现在只是个研究默默然的糟老头！

在尼克劳斯的照顾下，亚莉克希亚成长的很快，没几个月，小女孩就长高了几分，脸也比来时圆润了不少，总算有了点十五岁的样子。

格林德沃对于默默然的研究也有了进展。

在那个圣诞节，他成功地将亚莉克希亚体内的默默然抓了出来，并保证了这孩子的存活。

哦，还能放个萤火虫一样的照明咒。

格林德沃皱着眉头，昧着良心夸赞道我心甚慰。

他顶着尼克劳斯的眼神毫不发虚。

——这可怜的小女孩，我们能要求她什么呢？她又不是那朵法兰西黑玫瑰，也不需要做魔王的前锋。

在老妈子的忠诚守护下，他们勉强拥有了一只火鸡，过了一个不错的圣诞节。

第二年，是的，1976年。

他给亚莉克希亚过了生日，在万物繁盛起来的五月。

那个生日不怎么样，礼物是一根不怎么样的二手魔杖——

然后，他顺着这个妹妹的心意，把她送去了英国。

亚莉克希亚确实是个可爱的妹妹。

她想要去找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向对方展示可怜的魔王表哥的近况和忏悔。

（或许她还想把阿不思带过来，让他们俩重归于好。）

格林德沃没有拒绝她。

或许他的内心也是想再见见阿不思的。

他把纽蒙迦德仅有的两个金加隆塞给了亚莉克西亚，让尼克劳斯把她带到走私蛇头那里，把她送去了英国。

或许他太过贪婪。

拥有了一个还算可爱的小妹妹，还想让阿尔回来……

这份贪婪遭到了报复。

他只从亚莉克希亚那里收到了一封信，知道这蠢姑娘到了伦敦。

然后……

再也没了她的音讯。

后来这些寄信更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他变了个姿势，靠在冰冷的墙上，神情沉淀下来，明明还是一身狼狈，整个人却从容起来。

“详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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