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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 作者:黎七七七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10-25 16:46:06
  • 字数:26324

裘袅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混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我们怎么可能缺钱?华姐姐可是名门山庄的继承人,我更是西……”

明韶华脸色微变,不等她说完便急道:“袅袅!”

祁幼安权当没察觉异样,让小月去书房随意取了一本书过来交给明韶华,“多谢。”

“不客气。”

“你凶我?”

她顿了顿,又客客气气道:“小将军莫误会,是我闲来无事,且宋大夫有大恩于我,并非是为了挣钱。”

裘袅袅难得寡言,只安安静静听着明韶华说话。

“那就麻烦你了。”

让明韶华出声提醒,会巫术,西越国姓裘,这一身姿容仪态也绝非村口卖鱼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

种种结合来看,她心里愈加怀疑裘袅袅与西越脱不了关系,但现在并不是揭穿亦或者质疑的好时机。

她现在下床都困难,小月又是弱女子,难保她们不会为了隐瞒身份对她痛下杀手,即便喊人救命,府里那些个家丁护院打打地痞流氓还行,也根本保护不了她。

这样的天气下,祁幼安不大愿意让宋泽兰出门。

但她劝不住,在她万般依依不舍的眼神挽留下,她媳妇儿还是带着梨儿出门了,只留下月儿照顾她。

祁幼安精神还不错,在床上百无聊赖躺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睡着,便将月儿唤进来,“你快让管家给我请个识文断字的人过来,会照着书念就行。”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仍不见放晴,天空灰蒙蒙的,氤氲着潮湿的薄雾,似乎随时会再落一场雨。

甚至,杀他们也只是顺手的事,一切须得她身体好了再说……

明韶华轻咳了声,“祁小将军,听说你醒了,我们过来看看你。我恰巧也识得几个字,不知祁小将军想听什么书?”

看清她们一瞬间,尤其是依旧带着病容的明韶华,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是吧?你们这么缺钱?”

这附近最近的私塾是赵小乌她爹设立的,祁幼安估摸着即便去她家找人也得小半个时辰,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小月便带着人来了。

内室的帘子被掀开,裘袅袅搀扶着明韶华跟在小月身后进来。

裘袅袅一怔,满眼不可置信,没想到对她万分宠溺的华姐姐会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自幼便受尽娇宠的人儿撇了撇嘴就要生气,下一刻迎上明韶华暗示提醒的眼神,气焰顿时就落了下去,委委屈屈开口:“西村口卖鱼怎么了,我家鱼新鲜,买的人可多了,凭什么看不起我?”

“……”

这些天明韶华的身子相比之前已经很好了,一直到小月送药过来,才起身告

辞。

祁幼安没有挽留,到了下午明韶华又过来了?[(,接着上午的读到的地方继续念。

裘袅袅与她形影不离,也跟着过来端茶倒水,顺带将祁幼安也照顾了。

这倒是让小月也得了空闲,只送了趟茶水糕点,就去找小姐妹聊天去了。

傍晚,宋泽兰回来没有见到小月,再往里走就听到了女子温雅知性的读书声。

她微微一怔,敏锐的听力让她很快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眸色浮现些许诧异,抬手掀开了內帘,“安安,我回来了。”

小月不识字,恰巧拿了本消遣时间的话本子,里面的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祁幼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她声音不由一喜,却立马又装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都快无聊死啦。”

明韶华笑着合上书页放在桌上,倒是裘袅袅看不惯她装可怜,冷哼了声,“无聊?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祁幼安一门心思在她媳妇儿身上,连个眼神都不带给她的,把裘袅袅气得不轻,“祁幼安,你就是个过河拆桥的混蛋,华姐姐辛辛苦苦念了一天的话本子,原来都是给狗读的。”

这倒令祁幼安无法装聋作哑了,“你也听了好不好,你也是狗?”

裘袅袅正欲反驳,便被明韶华牵住了手,“袅袅,倒也怪不得小将军,区区话本子,如何比得上宋大夫?”

“啊?”裘袅袅愣了下,忽而恍然大悟,冲祁幼安挑了挑眉坏笑起来,“啊对,华姐姐说的对,话本子确实不及宋大夫解闷,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哈,告辞告辞。”

祁幼安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又羞又囧,“裘袅袅,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我能做什么……”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她急了。

裘袅袅却不理她,转身离开时对着迎面走来的宋泽兰挤眉弄眼,宋泽兰不由得多想,脸颊瞬间就泛红了,语气却如常道:“外面又下雨了,你们不若再待会儿?”

“不了不了,”裘袅袅频频摆手,“华姐姐也该回去喝药了。”

明韶华满眼宠溺,侧眸看着裘袅袅点了点头。

聪慧如宋泽兰,当即便明了她的护短。

唯一能帮腔的明韶华指望不上,宋泽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也好,那你们回去吧,把伞带上,注意着莫淋雨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谢谢你们了,安安这家伙有口无心惯爱胡说八道,等她身子受得住了,我便让娘捉着她去给你和袅袅赔个不是……”

“……”

祁幼安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却不敢吭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让媳妇儿陪着自己被裘袅袅调侃。

一直到明韶华她们离开,她还跟只鹌鹑似的躲在薄被下不出声,宋泽兰拿起桌上的话本子坐到床边,才伸出纤纤玉指挑起一处缝隙,温柔缱绻的声音里含着笑,“不是盼着我回来么,怎么又躲我?”

祁幼安忙探出头,露出一双温软干净灿若星辰的眸子讨饶道:“媳妇儿,我觉得我罪不至此,可不可以不去给她俩道歉?况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话本子固然有趣,但我也确实盼着你回来。”

宋泽兰垂眸看着她白净乖巧的脸,心尖儿软了又软,“可以,不愿便罢了,方才你与袅袅斗嘴,明小姐却将我牵扯进来,倒也算扯平了。”

她的话让祁幼安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没忍住笑了起来,宋姐姐确实挺无辜的,但谁让她是自己媳妇儿呢。

四目相对,宋泽兰瞧出她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惩罚似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到底是没舍得用力,“安安,有这么好笑吗?”

祁幼安点头,又连忙摇头,最后还是憋不住笑,“裘袅袅实在太坏了……”

但随即话锋又一转,“不过她看起来比裘媚儿好太多了,应该不会是敌人。”

宋泽兰微微愣了下,“安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祁幼安没打算瞒她,将今日裘袅袅说漏嘴的话告诉她,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祁朝燕应当有能力查出裘袅袅的真实身份,不过我不敢拜托她查,若让她知晓裘袅袅是西越人,明少庄主这桩姻缘必定要黄了。”

“那便不管了,我瞧着她二人也没什么坏心思,若是处成友人,她们应当不会害我们,若是没那缘分,等明小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让她们离开就是了。”

“咳咳,我当时想的是先不打草惊蛇,等我身体就好就带人把裘袅袅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的身份……”

祁幼安鬼鬼祟祟声音压得极低,还努力仰起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惹得宋泽兰好笑不已,抬手帮她把滑落的薄被拉上来,“好了,你睡会儿吧,明日我便不出门了,接着给你读话本子……”

两人都忘了‘陪听’的裘袅袅,她自己却是过了一夜,仍惦记着故事的下文,次日等明韶华喝过药,便拉着明韶华一起过来了。

熬药的时间差不多,侍人们各自送药的时间也相近,祁幼安却还在喝药,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抗拒,却在盛着乌黑汤汁的勺子递到唇边时,老老实实地张嘴咽下。

她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乖乖喝药的,裘袅袅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目光又落在宋泽兰侧脸上,“我就想知道换个人过来喂药会不会这么省心。”

祁幼安吞咽的空隙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宋泽兰无奈地开了口,“会,若是换作娘来,再有十碗也喝完了。”

“啊?不……不至于吧?我觉得这过河拆桥的混蛋更听你的话。”

裘袅袅顿感惊讶,想了想又说道:“宋大夫别心急啊,等她能自己喝药就快了,当初华姐姐卧床不起时,也是我一勺一勺……”

“裘袅袅,”祁幼安咬牙切齿,咽下药便迫不及待道:“什么叫过河拆桥的……”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勺泛着苦味的药汤递到了唇边,宋泽兰好似局外人,除喂药以外的皆不关心,“喝药,药凉透功

效就差了。”

祁幼安:……?_[(”

裘袅袅不厚道的大笑起来,祁幼安没忍住脾气,瞪了她好几眼,等喝完药便没好气开口:“你来干嘛,没事快走。”

“怎么,碍你事了?”

裘袅袅又开始用昨天那种眼神在她和宋泽兰身上来回流连,祁幼安气到无话可说,可又怕她再口无遮拦,别过头不情不愿道:“不碍事,怎么会碍事呢,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宋泽兰瞧着她气鼓鼓模样,好笑又无奈,也不计较哄她吃药时那一番折腾了,温柔的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边沾染的药渍,“安安,好好说话,袅袅和明小姐来探望你,是一片好心,你怎可赶人?”

“她哪是探望我,分明是想气死我。”

宋泽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祁幼安也不知自己矫情什么,眼眶都要红了,过分苍白的小脸看起来万分脆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安……”

宋泽兰开始反思自己说话重了,刚要安慰,就被人从身后拉起来了。

裘袅袅把她推到一旁,一脸的怒其不争,“她是乾元君啊,皮糙肉厚的乾元君你这么娇惯着她干吗?该打打该骂骂,别被表象骗了,小心她蹬鼻子上脸欺负你。”

祁幼安懵了,宋泽兰也身形一滞,眼底的一抹不可置信最终化为惊诧,“袅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两个人四双眼睛齐齐望向裘袅袅,尤其是宋泽兰,满是求知欲的眼神令她突然就害羞了,“宋大夫,我……我猜的,你身上沾染的有乾元君的信香,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你可真是个狗鼻子。”

祁幼安心虚地不知如何面对她媳妇儿,悻悻地拉起被角蒙住了脸。

她若是早知道裘袅袅会来,方才就老老实实喝药,而不是缠着她的宋姐姐索吻了。

当然,现在后悔也晚了,乾元君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

裘袅袅只当没听出她在损自己,“谢谢夸奖。”

随即又笑嗤了句怂货,便将目光再度落在了宋泽兰脸上,有些好奇道:“你……还有小将军是在瞒着分化的事情吗?她怎么突然就分化了?”

饶是温润淡漠的明韶华也颇有兴趣看向宋泽兰,“您不愿意告诉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尽快开口,在下与夫人义不容辞。”

久久等不到她媳妇儿的回答,祁幼安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对,突然就分化了,你们当不知道就好了。”

“会的。”

明韶华点了点头,牵起了裘袅袅的手,“昨日的话本子还没读完,袅袅也惦记着,故而我们今日不请自来,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和袅袅就先回去,改日再过来。”

祁幼安没说话,留不留得看她媳妇儿的意思,尽管此时她倒是很想让裘袅袅留下来的。

毕竟碍于外人在,她媳妇儿肯定不会责怪她,这般想着,她又心虚地看了眼她媳妇儿。

宋泽兰

心情很复杂,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挫败感,祁幼安的小心思她权当看不见,眼眸轻抬笑了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去取。”

昨夜入睡前,她给祁幼安读了一段,又随手搁在了桌上。

裘袅袅进来时就看到它大大咧咧躺在桌面上了,听宋泽兰这么说,忙道:“不用。”

她自己走过去将话本子拿了起来,又递给明韶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明韶华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话本子翻找昨日留下的记号。

温润如玉的声音徐徐传来,众人默契地都不再提及方才的小插曲。

宋泽兰将空碗送到外间交给小月,又让她送些茶水糕点进来,便回到床边坐下,陪着祁幼安静静地听书。

只是无论祁幼安,还是裘袅袅都不是能沉下来的性子,再加上故事也确实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地方,没一会儿就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再度融洽起来。

昨日是明韶华自己念,今日多了宋泽兰,她俩替换着念,使得祁幼安和裘袅袅听得都很意犹未尽,裘袅袅回去睡觉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明日还会过来。

她们走后,宋泽兰将话本子收起来,又与小月一起收拾屋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在烛影下显得平淡又温馨。

收拾妥当后,又忙着为祁幼安擦拭身子换药,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倒是祁幼安沉不住气,在宋泽兰给她换好衣裳准备离开时握住了宋泽兰的手腕,吞吞吐吐说道:“那啥,媳妇儿,那个已经暴露了,怎么办啊?我知道错了。”

但总不能为了不暴露乾元身份,一直吃素活守寡吧?

想起早上那个香软馥郁令她意犹未尽的吻,再想想活守寡离媳妇儿远远的牵个手都不行的画面,祁幼安不由打了个冷颤,不行,她绝对接受不了。

宋泽兰垂下的眼眸将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唇角不由扬起,“安安当真只是认错吗?若是,便原谅你了。”

丢下话,她又要离开,奈何挣了挣,手腕依旧牢牢被无赖握着不撒手。

一双秀美细长的远山黛眉微微上挑,宋泽兰略带不解地看着她,“安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迎着她清亮的眸子,祁幼安憋红了脸,“媳妇儿,单单掩饰我的信香有些……有些不妥,还得再想个好法子。”

宋泽兰不置可否,继续静静望着她,祁幼安不得不咬着牙,忍着满腔羞意说出心里话,“宋姐姐……我们都成亲了,亲一下都不行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

一整日都要过去了,宋泽兰还觉得衣领遮掩下的契口若有似无泛着痛意,为了让她吃药,自己毫无底线的纵容,竟成了眼前人的只是亲一下?

“这样啊……”

宋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祁幼安热烈殷切的注视下,抬手将她的手打落,然后悠悠转过了身,“安安不愿我便不勉强了,明日就让娘过来照看你吧,想必安安一定会很开怀……”

祁幼安傻眼了,回过神就觉得腮帮子生疼

,“别……别,不要让娘来……”

她慌了,却连宋泽兰的衣角都抓不住,回应她的只有宋泽兰风姿清婉的背影和不动声色的勾起的唇角。

“……”

祁幼安摩挲着自己的腮帮子,在床上郁闷好久,试着起身,却是动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

她忍不住骂了骂自己废物的身体,还上品乾元君呢,修复的也太慢了。

全然忘了十几天前,自己差点儿没了半条命。

她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小月在外面听得厌烦,“大小姐,您能不能别再叹声叹气了,少夫人只是去沐浴更衣,又不是跟您和离了。”

祁幼安犹如被捏住了脖颈,当即就沉默了。

然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没过一会儿,她便又急躁了,“小月,我媳妇儿还没出来吗?”

浴室只隔着一道墙,若不是门紧闭着,哗啦啦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月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然后就听见祁幼安叫她进来了。

祁幼安大抵猜到她媳妇儿让她隐瞒乾元身份的原因了,她心知自己即便分化乾元君,也与梅清栎绝无可能,觉得她媳妇儿不过多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今日说到这个份上,她媳妇儿还是默认让她隐瞒身份,不难说明她媳妇儿很介意的……

不顾床前站着的小月,她在叫梅清栎过来谈谈和找祁朝燕帮忙之间纠结了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小月,明日你去将军府一趟,跟管家说我想见见母亲。”

这些天祁朝燕不是没想着探望,而是吃了宁芳几次闭门羹,拉不下脸了。

小月颇有些为难,看祁幼安的眼神为难之中还带了几分赤/裸/裸的谴责,“夫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祁幼安也撇了撇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不要废话,你不去我也会打死你的。”

闻言,小月眼中就只剩下了谴责,“奴婢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月不情不愿,但到底是去了趟将军府。

两军交战,祁幼安休养这些日子,祁朝燕须得坐镇后方,收到消息后深夜才赶回来。

迫于祁幼安的淫威,小月偷偷开了后门放祁朝燕进来,又引着她来到祁幼安的住处,夜深人静没有惊动任何人,但瞒不了与祁幼安同居一室的宋泽兰。

宋泽兰白日里教下人们把配制的草药洒在墙墙角角,剩下的做成香包随身携带,她自己也做了三个香囊给祁幼安和宁芳,还有她娘,忙活了一天。

终于能休息了,深更半夜睡得正沉却又被吵起来,饶是她脾气再好,得知祁朝燕就在门外急等着进来,也禁不住气恼。

匆匆穿好衣裳,去开门之前又绕到祁幼安床前,平日里温柔款款的人儿伸出手,掐了掐她白净粉嫩的脸颊,“袅袅说的对,安安你就是个混蛋,大将军过来竟也不提前告知于我。”

她用了三分力气,可把祁幼安委屈坏了,“我哪里知道她会这个时候过来?”

泽兰嗔了她一眼,松开手就要过去开门。

却又被祁幼安叫住,“不着急,你穿厚点儿,外面再罩个披风,莫着凉了。”

宋泽兰定定看了看她关切的眉眼,笑了起来,“不冷的。”

“那我尽快……”

祁幼安暗自决定,说完正事就立马赶祁朝燕出去。

幸好房子隔音好,祁朝燕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否则脸又要黑了。

宋泽兰又感动又想笑,轻轻点了点头,便出去开了门。

这两天断断续续下雨,路尤为难走,祁朝燕看起来也有些狼狈,鞋子上满是泥污,身上脸上也溅落着泥点子,黝黑的肌肤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像是被某种枝叶划伤的。

宋泽兰沉静温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便规规矩矩欠身行了一礼,“大将军安好,安安在里面,她身体不适不便起身,还请您勿怪。”

她低头,倒是没有看见祁朝燕在门打开的这一瞬冷淡的神情缓和,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拘谨。

不过总归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军,祁朝燕端着姿态,气势仍稳稳压宋泽兰一头,“不必多礼,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幼安了。”

“大将军客气了,我照顾幼安是应当的。”

宋泽兰浅浅一笑,透着客气与疏离。

祁朝燕蹙了蹙眉,沉默了有一会儿才低低说道:“先前确实是我失职,幼安她娘说的对,我对幼安关心太少,锻炼她应该是在我能掌握的安全范围之内,而不是放任不管,这次她受伤我有很大责任。”

她寡言少语独断专行惯了,几乎是第一次在小辈跟前认错,宋泽兰觉得匪夷所思,她自己也别扭,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无论怎样,幼安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娘也是我唯一的夫人,你……你该叫我一声母亲的,跟幼安一样,在我面前不必恪守礼节。”

似乎是觉得自己态度强硬了,她不等宋泽兰开口,迟疑了下就又说道:“不愿也没关系,往后不必行礼了。”

丢下话,她跨步进了屋内,直奔里间而去,在距床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幼安,你身子如何了?”

“还行,”祁幼安一眼就瞧见了她的狼狈,“你没在将军府?”

“嗯,我本欲把兵符交给你,让你坐镇后方,可你出了事,五皇女又三番五次到将军府以探望为名试探我,我装不下去便去了军营。”

祁朝燕微微别过头,有些尴尬,“这两天下雨,路不怎么好走,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祁幼安有些难以置信,又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您可是马背上长大的。”

“……是追风脚下打滑,冲进了灌木丛里。”

祁朝燕眉心跳了跳,“你找我有什么事?”

祁幼安知晓她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为了速战速决也不再说些废话,直接道:“你能不能把梅清栎弄出佑宁城,不想看见她。”

“她不在佑宁城,在平崖山陈成业那里,你娘说她害你,我故意把她

支走了。”

昏暗的房间里,祁朝燕的眉间似乎也蒙上了晦色,“蛮人凶残无比,她若贪图军功不听军令贸然行动落入了蛮人的陷阱里,本将军也别无他法。”

祁幼安蓦然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抹冷意,“你要杀她?其实是娘亲误会了,梅清栎虽是个累赘,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她能理解梅清栎非要杀了祁昊宇夺回身体的心情,也明白了梅清栎为何会被虫子吓晕,当时唯一让她恼火的是命都要保不住了,梅清栎还婆婆妈妈事儿多的要死,即便是坤泽君,被抱一下能怎么了?清白有命重要吗?

“皇家人没有一个无辜的……”祁朝燕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你先把身体养好,这是目前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有事安排我?”

祁幼安心情很复杂,她大概猜到了祁朝燕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帝薄情寡义,不配臣子效忠。

但造反风险实在太大了,她一条命不足惜,万一连累了她娘和她媳妇儿,死都难安……

祁朝燕也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沉默良久还是开口了,“前些天我也问过你媳妇儿上一世的事,我那时虽有造反之心,但天下大乱之时仍率领将士们抵抗南蛮铁骑守他梅氏江山,他却犹顾着皇家威严,得知真相却不思为你正名,反而一杯鸩酒将历经千辛万苦还你清白的你媳妇儿毒杀在天牢里……你媳妇儿说她重生之后夜夜噩梦缠身,若非后来失忆,早就抑郁成疾,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

祁幼安满眼伤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媳妇儿只说若非御赐的那杯毒酒,乱世里根本不敢想会有何等遭遇……

祁朝燕再度沉默下来,许久才又说道:“你娶了个好夫人,她心疼你,不像让你知道她受的苦,但你好好想想,她名义是你的弟媳,却反过来状告夫君为你申冤,且不说祁昊宇的迫害诋毁,就是不明真相的世人唾沫都能淹死她,落在她身上那些不堪的肮脏的侮辱谩骂你应当也想象得出来。”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便不会如此优柔寡断了。本将军拼死拼活阻拦蛮人北下之时,他不去为本将军的女儿平反抚慰军心,反倒背后鸩杀本将军的儿媳灭口,此等无情无义无德无能的狗皇帝,你以为不造反就能善终吗?”

祁朝燕回头看了眼身后,接着道:“上一世你害了她,这一世你又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难道你还要再害她一次?”

她语气平淡,但那双冷漠寡淡的眼睛却令人无处遁形,凌厉尖锐,将祁幼安质问的哑口无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祁朝燕没有待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准备走了,“不急,幼安你慢慢想,我不勉强你,不愿意也罢,我会给你们找好退路,等我事成再风风光光迎你们回来。”

祁幼安没有理会她,却也在她意料之中,她再次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出去了。

……

祁朝燕没有让宋泽兰送她,宋泽兰便回了房间。

脚步声渐近,祁幼安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了笑脸,等宋泽兰的身影一出现,便不停招手,“媳妇儿,一起睡吧求你了……”

宋泽兰只看着她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便下意识皱眉,安安,你怎么坐起来了?不是说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可以吗???[”

她没注意到祁幼安说什么,快步走来便要扶着祁幼安继续躺下,祁幼安倒也没拒绝,顺从躺下,边看着她笑,“宋姐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视线对上,祁幼安目不转睛的凝望,终是让宋泽兰松口了,唇边勾起的浅笑夹杂着无奈,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答应你就是了。”

她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叠放在床榻中间,又去屏风后将自己的薄被抱过来放在外侧,之后便吹灯摸黑上了床榻。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祁幼安也见好就收,没有再作妖,只伸出一只手越过楚河汉界,黑暗中摸索着握起身边人的手,“媳妇儿,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安安不怕,有我……”宋泽兰回握住她,却是话未说完就明白过来,愣怔了一瞬,“是,已经不会了。”

她的心头有暖流划过,片刻斟酌着又说道:“安安,我是故意在大将军跟前说那么严重的,只是想让她对你多些愧疚,你会不会怪我?”

祁幼安权当不知她意在安慰自己,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祁朝燕今日没教训我,和和气气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心虚了。”

宋泽兰嗯了声,“方才与大将军随意聊了几句,她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语气和缓了许多。”

“媳妇儿,你信不信,祁朝燕怂了,”祁幼安附和着贱兮兮一笑,“娘亲不理她,再跟你我结怨,她就跟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了。”

宋泽兰侧过身面对着她,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帐内,似乎也看到了她脸上幸灾乐祸的傻笑,不禁勾起唇角,“自是信的,大将军最是识时务。”

识时务的大将军?

祁幼安在脑海里幻想了下祁朝燕在她跟前伏低做小的画面,笑的不行。

见着她的情绪好转,宋泽兰放了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身子也往外侧挪了挪,“安安,睡吧,我困了。”

奈何低估了祁幼安对她的喜爱程度,刚撒开手就又被握住了。

时隔多日的同床共枕,身边人的气息教祁幼安分外心满意足,很快便睡着了。

她一夜好眠,宋泽兰却顾忌着她的伤,始终担心自己再如从前那般熟睡中不知不觉拱入她怀里,一直睡得很浅,且易醒,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祁幼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医馆,被褥里并无余温。

这让祁幼安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脸的绝望、心死,好在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被褥还在,说明今晚还可以睡在一起,随即又乐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伤心的看起来快活不成了,一会儿又旁若无人的傻乐,可把前来送药的小月吓得不轻,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大小姐,您该不会是患上失心疯了吧?”

“……”

祁幼安的笑容凝滞在唇边,最后狠了狠心认下了,“对,你敢不敢把宋大夫请过来给我看看脑子?”

若是小月能把宋姐姐叫回来……想想还是很期待的。

但小月却是个不争气的。

小丫头摇晃着脑袋,坚定的拒绝了她。

“唉……”

祁幼安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王大夫成吗?

“?”

祁幼安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很快内帘被掀起,裘袅袅与明韶华一起走进来,“王大夫不成,赵大夫钱大夫孙大夫李大夫也不成吗?”

“……”

又是欠扁的裘袅袅,祁幼安的嫌弃写在脸上,“不成!给你换个王姐姐你愿意?”

裘袅袅揶揄的笑容瞬间也僵在了脸上,很显然,她带入了王老大夫那张满脸褶子的脸,嫌恶,又气急败坏,“祁幼安,你说什么?那张老脸倒贴给本公……本小姐,本小姐都不要,刷贡桶都是他祖上积德……”

“袅袅……”

明韶华无奈的开口,温和如玉的眼神却落在祁幼安脸上,隐隐带着探究。

但她不露痕迹的打量却瞒不过祁幼安,身为习武之人,且又是上品乾元君,即便重伤未愈,她也有着惊人的敏锐警觉。

她没有表现出来,裘袅袅却犹如被抓住了后颈皮,瞬间安静,但似乎是被祁幼安气狠了,还想着报复,潋滟秋波的眉眼流转,就想到了好主意。

来到桌旁时,她已经换上了妩媚勾魂的笑,染着朱红丹蔻的玉指将明韶华按在椅子上坐下,又顺势勾住明韶华的脖颈俯在肩头,“自然不愿意,唯有华姐姐是我心头好,倒是祁小将军……”

她话还没说完,明韶华就接了过来,“前些天夫人带回来一个卖身葬父的坤泽君,极为貌美,多次有意无意接近府上的人打听将军府和你……瞧着目的不纯,我派人去查她的身世,却又没查出任何异样。以我和袅袅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女子绝对有问题。”

“我看八成就是冲着你个混蛋来的。”

裘袅袅已经收了那副妖娆模样,冲祁幼安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宋大夫对华姐姐有救命之恩,你要是守不住初心换了别的心头好,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

一头雾水的祁幼安渐渐听出头绪,强撑着坐了起来,“我娘亲绝不会如此糊涂,她绝不会做令宋姐姐心生嫌隙的事,我也不会。”

“量你也不敢。”

裘袅袅傲娇地冷哼一声,又去拿昨日的话本子教给明韶华,明韶华接在手里,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袅袅,小将军怕是没心思听杂书。”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和华姐姐在,她要是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杀了便是

,”裘袅袅不以为然,“要不是华姐姐不让我乱杀无辜,她早就在我手下悄无声息死几百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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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魔女,祁幼安看着她妖娆绝艳的脸上露出阴狠的杀意,说着杀人如喝凉水的话,捂着胸口轻咳了咳,问一旁脑子已经转不过来的小月道:“娘亲安排她在哪里做事?”

“厨房……”

祁幼安问到了想要问的,就让她出去,“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不准被她察觉了。”

身处边关,细作、探子什么的,几乎年年都能听这类的传闻,小月迟钝地对上她凝重的眼神,总算反应过来了,义愤填膺道:“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月都听明白了,裘袅袅却没想往这方面想,反而以为祁幼安对那貌美坤泽君感兴趣了。

祁幼安目送着小月出去,刚把视线收回来,就看到裘袅袅正眼神不善盯着她,“……”

她相信自己痊愈了眼前这俩人都不是对手,但眼下小月都能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打得鼻青脸肿,更何况裘袅袅?

强烈的求生欲让祁幼安不得不出言解释:“你别想歪了,我保证我对她没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是为了正事,此事涉及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是吗?”

裘袅袅眼神缓和了些,但还带着怀疑的,好在明韶华信她,点了点头,还替她说好话道:“前线不是还在打仗吗?相信小将军应当是猜侧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想求证一番。”

“对,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她带过来让我见她一面。”

祁幼安怀疑她们口中所说的这坤泽君就是消失许久的裘媚儿,只是这妖女太过危险,不可大意,有她们在场自己的小命才能无忧。

她甚至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即便裘袅袅与裘媚儿相识,有明韶华在,裘袅袅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这点儿小忙,明韶华自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来,“此事教给袅袅吧。”

那女子被宁芳安置在距离祁幼安住处很远,祁幼安几乎也不会踏足的厨房,几乎不用想什么借口,裘袅袅干脆利索的就要出去,祁幼安连忙叫住她,“等明日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裘袅袅头也不回,大手一挥,“不用准备什么,你要是也觉得她有异常,我直接帮你杀了她就是。”

“……”

祁幼安急得想下床拉她,倒是明韶华看出了祁幼安对她们的不信任,出声叫住了裘袅袅,“袅袅,回来,我们只是帮忙,一切听小将军吩咐就是了。”

“对对,先别去……”

到底是明韶华的话分量很足,对她言听计从的裘袅袅一脸狐疑,却还是听话的回来了。

祁幼安松了口气,“明日吧,我这药还没喝……”

“这个理由……”

裘袅袅嗤之以鼻,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喝药的时候,祁幼安是抗拒的,但想着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事,

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

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惹得裘袅袅开心不已,也总算相信她不是对那坤泽君感兴趣了。

等她喝完药,明韶华照例念起话本子,却是念了小半个时辰,便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裘袅袅支走了。

不顾裘袅袅哀怨的小眼神,她笑的宠溺,一直等脚步声听不见了,她才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小将军,我知道你猜到袅袅身份了。”

祁幼安知道她有话说,却不知她竟然说的是这个,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承认,明韶华便又开口了,神色一派坦然:“袅袅是西越国最小的公主,她本名裘袅儿,排行第七,诚然,我们与西越国连年征战隔着国仇家恨,但袅袅本性单纯,在我的约束下从未做出任何伤害我们东启的事,而且现在她也意识到了她母皇野心勃勃侵略我们国土是令人不耻的,为此已经背叛了她的母皇,西越已无她容身之地,希望您不要对她抱有敌意。”

她身体还不是太好,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冲着祁幼安歉意笑了笑,“小将军,我向您发誓,袅袅若是做出任何对东启不利的事,我会亲自手刃她。所以,我也会保护她……”

“……”

祁幼安嗤笑了声,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明少庄主是半点儿情面也不讲,看着温雅无害一派好人模样,实则冷心冷肺心里只有裘袅袅,无论是她娘亲还是宋姐姐对她都不薄,管吃管吃还从府库里拿出上好的珍稀药材给她治病,为了裘袅袅,杀自己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

不过嘛,祁幼安理解,若是换作是她,她可能也会这么做,上一世为了黎民百姓已经死一次了,这一世她在乎的只有她娘亲和她媳妇儿……

再不表明立场,祁幼安还真怕她对自己下手了,“我要动她,那天晚上她给我娘亲分化法子的时候我就该动她了,别说她,连你们名门山庄都能被拆得渣都不剩。”

名门山庄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但只要扒出裘袅袅的身份,哪怕没有证据证明明韶华通敌卖国,扣一顶帽子也足够诛九族了。

明韶华显然也想到了,闻言神色有几分尴尬,“多谢小将军成全,您和宋大夫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看在她还算诚恳的份上,祁幼安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你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可别助纣为虐毁了名门山庄百年基业……”

对于明日见裘媚儿,祁幼安更有把握了。!

祁幼安沉默了,她看到明韶华给裘袅袅使眼色了。

月儿倒也一眼看出了她的烦闷,机灵的小丫头心中当即就有了人选,“大小姐,您等着。”

丢下话,就小跑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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