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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 作者:脆桃卡里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2-01 01:44:37
  • 字数:11062

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先生气,有什么好高兴的。

宁澹又更加弯下颈项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很显然,你是在关心我,你不要又说你没有。”

沈遥凌摇摇头,在心中做了一下自我反省,又想到宁澹。

就算她的任性是事出有因,那宁澹又不知道往后的事,现在他得罪了储君,会不会害怕?

沈遥凌躲了躲他的视线,撇开目光道:“这是关心吗?我只是看不惯有人任人欺凌罢了。”

她知道二十年后太子仍然没有登基掌权,且愈发惹得陛下厌恶,甚至有传言称,陛下已在扶持最年幼的皇子,似乎有要另立储君的意图。

因为从记忆里知道太子难成大器,所以沈遥凌潜意识里对他便并没有多少惧怕。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这种念头也是颇为小人,难道她是笃定太子不能得势才这样肆意的吗?

他把沈遥凌抱到马背上,一起往回走。

“好在我们并未打算在乌苏久留,现在既然已经与太子生了嫌隙,恰好趁早离开。”

沈遥凌点点头。

沈遥凌伸手去推,都卸不下他的劲道,无奈道:“你跑了一天,还不累?使这么大劲做什么。”

宁澹的手臂松了松,低头道:“你今天怎么样,累不累?”

沈遥凌摇摇脑袋,宁澹眼神很深,轻声说:“太子其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与他打交道,本就是很累的事。”

宁澹把她抱得很紧,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热腾腾的。

说到这个,她才开始有些后怕,那毕竟是一国储君,她要是哪句话没拿捏住,被人抓住把柄,不知道增添多少麻烦。

她仔细想了想,她之所以会这样胆大妄为,大约还是因为有上一世的经历。

沈遥凌无言。

宁澹抚了抚她的鬓发,“你以为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吗?我留了古印随时注意你那边的情况,我听说你在太子面前维护我,我很高兴。”

他不善言辞,浓黑的眼眸灼灼闪亮,看起来比他说的“很高兴”,还要高兴许多许多。

宁澹唇角轻轻地弯了下,他当然不是“任人欺凌”,不过,他也不再反驳,沈遥凌不愿意承认的样子也很漂亮。

沈遥凌在他身上蹭了一手的汗,又热又滑不留丢的,便把手收回来,悄悄在他腰间的肌肉上擦了擦。

该不会他现在虽然看起来淡定自若,其实心里正害怕得不行吧。

沈遥凌想着,便回头打量宁澹,像是要从他的神情里找到蛛丝马迹。

“怎么了?”宁澹问她,在她偏过来的眉心上吻了一记,继续挥动马鞭,“很快就到中秋了,如无意外,我们

的中秋日应该会在大宛度过。”

沈遥凌“嗯”了一声,“到时候多给家里写几封信。”

这么一想,她来到这个重生的世界已经快整整一年了。

这期间发生了好多的变化,不只她,宁澹也是。

沈遥凌忽然想到今日太子问她的那个问题。

宁澹为何来西域?

其实,她也想问这个很久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改变了宁澹的轨迹,让他没跟上一世一样去南海,而是来了西域。

现在的沈遥凌是有些相信命数的,她有时甚至会担心,宁澹擅自改变了他自己的“命数”,会不会招致不好的后果。

只是放在以往,沈遥凌没有理由去问——按道理讲,她不可能知道南海之事。

现在,刚好借着太子的话问出口。

听了她的话,宁澹果然一怔。

手中缰绳登时收紧了些,着急解释道。

“太子说的那些,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从未那般想过。”

“好好好,”沈遥凌安抚他,又道,“我只是也有些好奇。”

“我自然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沈遥凌有些不自在,说:“但是,这么大的决定怎可儿L戏?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为了这个小小的原因就……”

就改变自己一生。

宁澹并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什么叫做小小的原因?永远和沈遥凌待在一起,分明已经是顶重要的事。

沈遥凌说:“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人,很多事,应该坚持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才行。”

宁澹坦然道:“我认为有价值的事,都与你有关。”

沈遥凌吃惊,随即明白他是在说情话,摇摇头道:“两个人不可能永远感同身受,只有自己丰富了自己的生活,自己找到自己的意义,才能更加理解对方,也使对方更愉快。难道你每天早上醒来时,心中没有一个迫切的想要去实现的愿望吗?”

“和你长相厮守。”宁澹打断她道,“这就是我每天的企盼。”

“我是和你说认真的。”沈遥凌语气严肃起来,听上去有些像是生气了。

“我也很认真。”宁澹垂眸看着她,眼神没有半分掺假。

沈遥凌心底忽地一凛,紧接着便是升起一股寒意,席卷全身,让她不自觉颤了两下。

让她畏惧的,不是宁澹始终不严肃对待这个话题,而是她从宁澹的眼神中看出来,宁澹说的确确实实是他心中所想。

她含着不知哪里来的怒气,说:“那么,你的志向一点都不远大。”

宁澹微垂眼帘:“我并不以此为耻。”

沈遥凌呼吸艰涩。

前方再不远处便是王城,留给他们谈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沈遥凌抓过缰绳勒停马,转头对宁澹严肃地道。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如果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他身上,换来的只会是

失望。”

宁澹微愕。

他仔细地看着沈遥凌,似乎在斟酌着她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小心。

他犹豫地思考了好一会儿L,终究还是不解:“不会的,我喜欢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遥凌闭了闭眼。

“这与你喜欢的是谁没有关系。人应该有自己的幸福,感情只不过是陪衬,它是会变的,会消失的,你不能靠着它活下去。你明白吗?”

宁澹怔怔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L,眼神里透出来一点伤心。

“你是想说,你已经决定了,你会让这段感情消失?”

沈遥凌也不知道该认为他的说法对还是不对。

她相信所有感情都会消散,但这并不是一个“决定”,这与她的意志无关。

她原本以为宁澹对她的喜欢只是由占有欲转化而来,她明白那种少年的悸动,越是得不到,便越是冲动。

所以她才会纵容自己跟宁澹“将就试试”,满心想着,这爱恋的火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灰烟。

可是现在,她看着宁澹,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她把所有有价值的渴盼都放到了宁澹的身上,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后悔,甚至不敢说自己对宁澹的感情始终如一。

这份缺憾不是单独哪一个人的过错,而是人生的本质,短短的几十年,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绑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是对另一个人的不公道,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既然如此,明知不可避免,为何还要创造出更多缺憾?

她宁愿及时行乐,有一日的糖便吃上一日,而不去想以后。

她不愿意去想,上一世她对宁澹的失望,如果在她身上重演怎么办,她不想再面对一次感情衰败的过程,不愿意看到宁澹的后悔。

她想,若是宁澹如此草率地面对自己的人生,有朝一日他会像上一世的自己一样幡然醒悟,原来所谓感情一块用糖做外壳的布,天长日久,热情消散,糖吃光了,只剩下无法下咽的干涩。

想到那些漫长的以后,沈遥凌是真的打心里害怕。

“那你就当我是这个意思吧。”沈遥凌推开他的手臂跳下马背,自己往王城内走。

“……”

怀中空了,宁澹心里亦是,只剩了些伤心,还有茫然。

当晚,沈遥凌搂着小白狐,宁澹听着乌苏王宫顶上的箫声,谁也没能入眠。

有乌波引荐,大偃的使臣队伍五日后便出发去大宛。

宁澹身为副都护,被太子留了下来,没能一起同行。

乌尔与沈遥凌他们一同过去,是为了庆贺大宛王后的生辰,顺便帮他们解决交流难题。

沈遥凌说:“其实不用,我已经学会了你们的语言。”

“是吗?那说来听听。”

沈遥凌就磕磕绊绊说了几句。

乌尔用乌苏语嘲笑她:“你方才说的这一句里用错了三个词

。”

沈遥凌有些恼,她现在已经基本上都能听懂,但是说和写还有问题。

乌尔介绍道,大宛的地貌与乌苏很不相同,有大片高原,气候偏高寒,多河流湖泊,适宜发展农耕,因此大多数人民都在地里劳作,甚至不太需要打猎,因为光凭种植,就已经足够养活自己。

沈遥凌很感兴趣,这样的模式,与大偃的大部分地方都极为相似。

乌尔说:“但是,大宛土地肥沃,常年遭到北戎觊觎,大宛人民又不善领兵作战,时常要向乌苏求助,这也是为何我们两个国家之间交好。好在大宛地势易守难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听起来像是个偏安一隅的世外桃源。”沈遥凌点点头。

到了大宛,确实天朗气清,满目皆是莹莹青绿。

吃了这么多日大漠之中的风沙,突然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一行人乍然耳目一新,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宛使臣很热情,拿出上好的果子招待,浓浓的异域风情,让沈遥凌目接不暇。

她拿起一个又一个,兴奋地向当地侍者请教。

乌尔信中已经替她阐明过来意,大宛侍者也是早有准备,一一向她详细介绍。

沈遥凌拿着一种圆圆的紫色果子,薄皮汁多,喃喃跟着大宛侍者的发音念,念了几遍,在小册子上用发音相近的大偃话记录下来。

“蒲桃,味甘平,生山谷,被称为焕生之水。”

大宛侍者还拿出壁画,为她展示采摘蒲陶和酿酒的情景,沈遥凌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进去。

“还有另一种酿酒用的果子。”大宛侍者笑盈盈地端过来另一个盘子,里面摆着两半切开的果实,截面全是小果肉,晶莹剔透。

沈遥凌吃惊:“红宝石?”

她是用乌苏话说的,大宛侍者听懂了,笑道:“这个叫做‘涂林’,产于安石国,是一种榴果,据说,在安石国的宗教中,它被称为圣果。新娘出嫁的时候随身从娘家携带一个石榴,办完婚礼就把石榴砸在地上,根据里面蹦出来多少石榴籽,来占卜婚后能生育多少儿L女。”

沈遥凌看着那果实中满满当当的果肉,也明白,这是一种对子嗣的祝福。

沈遥凌便在纸上记下,涂林,安石榴。

沈遥凌光是研究这些瓜果便研究了好几日,忙得日夜兼修。

若青看她跟从前在学塾里准备考校时几乎没两样,便劝道:“小姐,咱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做考卷的,难道谁会逼着您往前赶不成?您歇一歇呀。”

沈遥凌摇头不语,她隔几日便写一封家书回去,但家中的回信传来得很慢,前两日才终于收到了第一封。

信中除去关怀,还有母亲特地替堪舆馆同窗们带的话。

说是水利工程已经差不多建起来了,而且修完之后,绵城终于下了一场雨,暂缓干旱之苦,简直是福星降临。

但沈遥凌记得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福星。

一世时,大旱之后便是大涝,死伤民众数百,流离失所之人不计其数。

因此同窗们临行之前,她一再叮嘱过一定要督修水利,不可另想办法取水偷懒,应该能派上用场。

她远在西域,但却能想象得到,大偃这个时候,刚开始水深火热。

等到明年,情形只会更差。

旱涝之外还有气温失常,阴寒干冷,六月冰雹,都会逐渐变得常见。

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会期盼着,熬过一两年就好了,但天地显然不会这样仁慈,严重程度只会逐年剧增。

有人说,这是神罚,可是,沈遥凌并没见哪位天神降世人间,用法宝神器杀死谁,她看到的只有皲裂的土地、暴涨的洪水、缺粮而一整户一整户饿死的人民。

所以,她只是要解决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并不是要对抗什么恐怖神秘的天神,当然会有办法的。

她只是,要抢在灾难来临之前而已。

老天不是也在帮她吗?她在大宛,发现了太多太多意料之外的好东西。

沈遥凌给每一种果实画上图,记下耕种方法。

很多细节大宛的侍女也不清楚,她只能挨个去问耕种的农户,而且有时候每个人的说法还不一样,再加上语言不通,沈遥凌处理这些信息和资料就要花上不少时间精力,这几天实在是很辛苦。

沈遥凌趴在桌上,写着写着,自己也没察觉已经到了极限了,眼睛忽然自己闭上了,笔尖在手心一滑,摔落在纸上,她整个人也昏昏睡过去。

若青“哎呀”一声,赶紧想要去扶她,结果刚碰到人,沈遥凌指尖又动了动,像是想挣扎着再起来写几笔。

若青赶紧噤声,不敢再动她。

没落锁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若青转头看着来人,想要说话,但又不敢出声。

宁澹径直走到长桌边,俯身揽住沈遥凌的肩膀,带到自己怀里。

这样的一幕,若青也是见怪不怪了,而且她已经看到过自家小姐和这位宁公子亲嘴,所以现在也就没有阻止,还习惯性地走到外面,关上了门。

宁澹把人揽到怀里,等了一会儿L,见沈遥凌没被吵出什么别的反应,才轻轻继续下一个动作,将人整个端到自己怀里,放在腿上。

沈遥凌靠着他胸口,睡得很沉,但宁澹一时之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坐在椅子上停了一会儿L,打算等人更睡熟些再把人放回床上去。

坐着等待的时候,宁澹用另一只手帮她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他拿起墨痕未干的册子,看她悉心写下的一笔一划。

沈遥凌除了陈述,还做了很多详解和备注。

那些植物的名字旁边,还特地注明了,易成活,适宜种植于某某郡。

又或者是,需细致灌溉,费人力费水,不适宜推广。

抑或是,易生虫,需与另一类作物一同耕种。

宁澹有些不解。

怎么需要这么详细?仿佛是要赶着时间,急着将这些种子带回去,立刻种出成果一般。

若是在他记忆中另一世的大偃,百姓们能够根据这份资料种出这些作物,或许能救下许多人。

宁澹想着,忽然顿了顿,莫名有些神思不属。!

宁澹忍着闷哼,捉住她的手,系好里衣,又取来外裳穿好。

沈遥凌一愣。

她特意来这里等他,就是为了早些告诉他这件事情,好有应对,结果他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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