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就在那儿，好歹问下那女的是谁。”苏虞说。

“不用吧。”叶莺垂下眼帘，“他不会做那种事。”

叶莺摇开了一条缝隙，只露出眼睛看着他，问：“干嘛。”

裴肆似笑非笑道：“你来找我，问我干嘛？”

苏虞看她明明很在意但又强装云淡风轻的样子, 有点好笑, “你都结婚的人了, 怎么还和小女孩似的别扭，有什么想问的直接去问，没什么怕的。”

她没动。

裴肆道：“开窗，我知道你在看。”

“……”

叶莺看到苏虞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插入裴肆和那女生之间，不知说了什么，她态度忽而软化下来，还往旁边靠，裴肆则往这边望了眼，和苏虞一起过来了，那女生竟然也跟在后面。

什么意思呀，叶莺有些紧张，把车窗摇上去，真的不该穿婚纱来的，后知后觉好羞耻。

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她能看到裴肆他们走过来，他们看不到车里面。

苏虞啊了声, 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你问都不问一下？也许是误会呢。”

事到如今，苏虞完全想象不出来裴肆会出轨。

“我也想问, 可是, ”叶莺看着自己这身打扮, 手指揪紧裙角, “怎么过去？”

“我们回去吧。”叶莺说。

叶莺看到裴肆慢慢靠近，食指弯起懒散敲了敲窗，“莺莺，开窗。”

叶莺看了眼他身后的女生，模样小，像学生，脸上满是胶原蛋白。

叶莺嗯一声, “所以还是回去吧。”

“你怕人看到？”

苏虞明白了她的顾虑, 现在好像确实不合适, 出去就见光死。

叶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自己这性格确实得改改，她拿出手机，“那我发他微信问问。”

“他人就在那，你不方便下车，我去叫他过来。”

叶莺道：“我改变注意了，现在准备回去。”

“哦，那在你走前，先介绍一下。”裴肆把身后有些社恐的女生强拽过来，“这我妹，裴云岚，一个爹的。”

叶莺讶然，车窗开大了些。

裴云岚似乎很内向，声音小还结巴：“嫂、嫂子好。”

“你好。”叶莺语气温和，“你来找你哥玩吗？”

“不是，是爸爸叫我来的。”裴云岚挣开裴肆的手，低着头说，“我话带到了，就先回去了，哥哥再见。”

“在这待着，我叫陈叔过来送你回去。”裴肆抓着她帽子把人拎过来，单手拨通号码。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裴云岚挣扎。

“我送她吧。”苏虞道，“反正我也打算走了。”

“谢了。”裴肆没有客气，打开车门，很自然地把叶莺拉出来，再把裴云岚塞进去，“地址你自己问她。”

“okk。”苏虞冲叶莺眨了下眼，开车离开。

十二月初，天寒地冻。

离开车厢里的暖气，叶莺打了个寒颤，披着棉袄还是觉得冷。

“那个，”她刚要看向裴肆，一件黑色大衣罩上来。

裴肆低眸，把自己外套披在女人身上，围脖也一同系在她纤细的脖颈。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带着很高的热度，暖暖的。

叶莺本来就披了棉袄，现在多了件他的，穿得像个球，她抬手把围脖扒拉下嘴巴，看他只穿了件高领毛衣，道：“你不冷吗？”

“还好。”裴肆又把大衣连衣帽往她头上戴，把人拢得严实，“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叶莺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婚纱完全被盖住了，道：“惊喜。”

裴肆勾唇，“刚来就要走的惊喜？”

“别装傻。”叶莺轻轻撩了下垂落腿边的裙摆，“你明明知道。”

她问：“是不是不好看？”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这身毫无美感。

“很漂亮。”

她现在虽然臃肿，裴肆眼中浮现的却是刚刚打开车门看到的一幕。

婚纱样式不复杂，花纹少，但穿在她身上纯净至极，乌黑长发似瀑布垂落胸前，裙角摇曳到她小脚，半截雪白的腿若隐若现，女人神情不自然，睫羽垂下掩眸，显得拘谨，看着很乖。

他的新娘不远千里来找他。

裴肆把妻子揽入怀里，低声道：“回头把这身买下来，晚上再穿给我看一次。”

现在叶莺对他的话几乎是秒懂，“下流。”

“对老婆下流有什么错。”

她下面只有裙子，看着还是冷，裴肆躬身把人横抱起来，长腿往酒店走。

叶莺愣了愣，两手环住他脖子，“去哪？”

“酒店有房间，换个衣服，别冷到了。”他说。

叶莺乖应了声。

裴肆开了间房，房间里，叶莺换回自己衣服，把大衣还他，“你妹妹是你爸爸那边的？”

裴肆嗯了声，穿上外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有两个妹妹，她是其中之一。”

那真是很久以前了，叶莺想了一会儿才道：“另一个呢？”

“出国留学。”

“她找你来是为了？”

裴肆打座机叫客房服务送餐，“还是我爷爷说的那事，我爸想见我一面，还特意来京市找我，目前在酒店住着等我回信。”

叶莺没想到都找到家门口了，“那你去吗？”

裴肆挂了电话，手指在话筒敲了两下，垂眸淡笑，“去吧，来都来了，带你过去见见。”

叶莺看着他的表情，“你真的想去吗？”

“没有想不想，无所谓。”

这么多年，裴肆其实已经不在乎了，父母有没有都一样，他看着她道：“不过，就像你说的，可能有父母祝福，会好一些，你妈也会更放心。”

裴云岚是一个传话筒，裴肆对她松了口，她立刻告诉裴清礼，裴清礼便着手定饭店，双方定在婚礼前一个礼拜见面吃个饭。

那天是周六，叶莺临时接到任务，报道一起入室盗窃案，上午要加班，叶莺试图换班被拒，无奈打电话和裴肆说明情况，让他先去和家人吃，她可能会晚点到。

裴肆没有应，问她在哪做采访。

同事在不远处叫她，叶莺匆匆报了个地址过去。

她忙了一个上午，结束时已经十二点，叶莺打电话问裴肆：“你过去了吗？”

裴肆说没。

“那你在哪儿？”

裴肆说：“你地址报哪儿我在哪。”

叶莺反应过来，把相机收进包里跑过去，果然看到了裴肆的车。

“你怎么不先去吃？”叶莺打开副驾车门，弯腰上去。

她跑过来的，额头的汗打湿碎发，裴肆看了眼，抽出张纸巾给她擦了下，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吃残羹冷炙。”

叶莺道：“我没关系的……唔。”

裴肆的纸擦到她的嘴，堵住她的话，“我有关系。”

“让他们等。”

裴清礼订的饭店在京市内环中心。

裴肆开车过去，牵着叶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推开包厢的门。

看到里面的场景，他难得愣了一下，随后勾了勾唇，说不出的讽刺。

“真隆重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叶莺从他后面走出来，除了他爸爸，竟然还看到了他妈妈。

包厢里有好多人，差不多围满了一桌，叶莺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他爸妈各带了自己小孩，之前在爷爷那儿见到的姑姑裴絮也在，她身边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裴清礼和章若心看到裴肆，神色复杂，都没开口。

倒是裴絮很热络，笑着朝裴肆招手，“阿肆，坐昕昕旁边，特意给你留的空位。”

冯昕形态端庄，漂亮得体，看着像大家闺秀，有些羞赧地看着裴肆。

她身边只有一个空位，再往边上是裴云岚，叶莺看着，一下就明白了裴絮的用意。

裴肆没有理裴絮，也没有看冯昕，朝裴云岚扬了扬下巴，“往旁边挪个座。”

裴云岚赶紧哦了声，不敢看裴絮，一屁股坐到冯昕旁边。

裴肆慢条斯理带着叶莺入座，平淡看着在场所有人。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介绍下，我右手边的这位是我妻子，叶莺。”

叶莺没想到他开场就是介绍她，怔了下点头道：“叔叔阿姨好。”

冯昕闻言一僵，下意识看向裴絮。

裴絮脸色不好看，“不就是领证了，谁不知道啊，用得着特意拿出来说吗？”

裴肆淡哂，“还以为您不知道。”

章若心看着叶莺，“没想到你们分了这么多年，还能修成正果。”

她手肘碰了碰周皓斌，“叫人。”

周皓斌已经十六岁了，不情不愿喊：“哥哥嫂子好。”

叶莺道：“我以前给你做过家教，记得吗？”

周皓斌没印象，“不记得。”

裴肆看着他们母子俩，“你们怎么也在？”

“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得在场。”章若心笑了笑，“正好打听到你和你爸要吃饭，就顺便来看看。”

裴肆表情琢磨不透，看不出信没信。

“先吃饭吧。”

裴清礼对他的婚事没有表现出满意与否，好似漠不关心，他叫来服务员，道：“我们边吃边聊。”

裴清礼随意点了几个菜就把菜单传下去，裴肆拿到时都没看，直接给叶莺，叶莺注意到菜单上都没有裴肆惯吃的菜，她给点上了。

一点多，饭店人不多，服务员拿走菜单后，菜很快就上了。

叶莺第一次和裴肆父母吃饭，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到不自在。

因为他们像是临时在大街上被拉来凑的一对，丝毫没有家长的感觉，两人态度很淡，还没裴絮对裴肆结婚的事上心。

吃到一半，裴清礼放下筷子，直视裴肆道：“你应该能猜到我找你的目的，我就直说了，能把你爷爷留给你的那点股份转给我吗？”

“这么多年，你没为公司出过力，也没靠过家里，留着那点股份也没用，不如给我。”

裴清礼捏着酒杯，淡声道：“或者，你出个价。”

空气一静，叶莺吃饭的动作停下。

裴肆神色未变，还笑了下，懒懒看向章若心，拖腔带调道：“他都说了，您也别藏着掖着了，大老远跑来找我有何贵干？”

章若心抿抿唇，“皓斌成绩不好，考不到像样的大学，我想送他出国，钱不太够。”

早些年，她家也是名门望族，后来受到经济危机影响破产落没了。

“我也不想找你要。”章若心看了一眼裴清礼，“谁让你爸这么吝啬，一直不给抚养费。”

裴清礼还没说话，裴絮呛道：“给你钱养别人孩子，当我们裴家是冤大头啊？”

章若心道：“早年我照顾裴肆时他也没给。”

就像一场闹剧，没什么比这幕更滑稽的了。

叶莺看着裴肆。

他唇还挑着，弧度轻轻浅浅，仿佛毫不在意，又像事不关己，等他们吵完，才道：“问题来了，我帮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裴清礼开口：“一般来说，婚礼上，是要双方家长到场才算圆满，你看起来很重视叶莺，应该不希望被她家人知道你连父母都没有吧。”

裴肆慢慢收起笑。

章若心道：“钱算我借的，到时我会出席婚礼送上祝福。”

空气一阵沉默，裴肆安静看了他们几秒，吊儿郎当嗤了声，颇为无所谓地耸肩，“行……”

“不行。”叶莺道。

所有人一愣，吃饭后第一次听到她开口。

裴肆转眸。

“我不知道别家结婚怎样。”叶莺拿纸巾擦了擦嘴，轻声道：“我家不注重这些，两位要是想说动他，可以讲些别的好处。”

“因为，无论他的父母出不出席，婚礼都会照常举行。”

之后，直到离席，裴清礼都没有说动裴肆，脸色有些沉，章若心还想努力试一下，被要面子的周皓斌拉住了，说宁愿好好学习也不想求他。

“你早就知道你爸找你是为了股份？”

出了饭店，叶莺抬头问裴肆。

“猜到了点，公司最近出了点危机，他需要股份镇住董事会那群老家伙。”

裴肆将手指挤入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叶莺道：“你刚刚是不是要答应了？”

“他们要的，对我来说不太重要。”裴肆垂眼看着她，心软成稀巴烂，“但我想给你一个正常的婚礼。”

“你不是说有家人祝福会好点吗？”

“这不正常。”叶莺摇头，“他们不是你家人，没有家人是这样的。”

她轻轻抱住他，“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我祝福就行。”

婚礼将至，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也很繁琐。

无论是叶莺，还是裴肆，都会尽量从工作中抽出时间，亲力亲为。

发请帖，两人各自请亲友，叶莺请了苏虞她们，也给孟檬发了。

请帖有电子版的，裴肆看着手机，找到于临的微信，把请帖发给他。

半天没回应，裴肆发了一个“？”，弹出已被拉黑的消息提醒。

于家，客厅。

于临把裴肆拉黑，过了会儿觉得不够，干脆把他删了，眼不见为净。

他把手机扔一边，靠在沙发上，开了瓶82年拉菲，沉默细品嘴里的苦涩。

一个小时后，于母走过来，“临啊，有人找你。”

“谁？”于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久不见。”

裴肆跟在于母后面，慢悠悠走来，看到他在喝酒，轻笑着坐到他对面，道：“挺享受啊。”

“你来干嘛？”于临很警惕。

裴肆道：“你不小心拉黑我了，可能没收到。”

他不紧不慢拿出一张请帖。

“所以我给你送来了。”

不等叶莺回应, 苏虞打开车门下去。

苏虞道：“直接过去啊, 你又不是小三……”

她顿住，又看了眼车窗外，场子太大, 布置现场的人超级多，还不停走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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