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云层微动。欧阳白身子一顿，转而轻扬眉梢，暗自松了口气，玩味地扫了一眼天空，好个‘无论是不是你’，绝妙至极，你们的大戏落空喽。

欧阳白小人得志地笑了，好一只聪明的鬼，虽然有此地无银的嫌疑，但足够转移有心之人的注意力了，任他们瞎想去吧，首先是要找出脱困之法。

一道黑色身影钻出了树林，凌波虚度、缩地跳跃，眨眼间掠向远方，看也不看一拳的结果，被黑雾模糊的脸上露出令人胆寒的狰狞，杀气冲天。

一个白衣人在天空中，拉开风衣，仿佛扯着一面大旗，对准了铺面而来的蛟龙。

穿梭树林中的煞气团似猜到了欧阳白的想法，怦然炸裂，分化成了毫无差别的四团，围在欧阳白所站立的柳树四方，黑雾蒸腾不散，如鬼如魅，挡住了后者所有的退路。

话音方落，一道黑色漩涡蓦然成形，旋转着吸收掉了树林之中的黑色雾气，刹那化为一道黑色气柱，抵挡住了阳光的炙烤，蛟龙出海般撞向了树林上空虚无之处。

欧阳白的身影顿时被拳劲逼了出来，即将被蛟龙咬住喉咙。

“咦？这他妈地也行？”云层间传来一声惊疑地谩骂，仿佛见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怪事。

无人回应，黑雾摩擦着空气，碰撞出恶鬼嘶吼般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欧阳白无从判断声音的源头，进而推断出拳出何方，他认命似地放下了拳头，又冲着天空动了动嘴唇。

黑暗浪潮澎湃而起，瞬息吞噬了欧阳白。

天空中，阳光陡然大盛，部分黑色迷雾瞬息被阳光驱散。

欧阳白惊疑思忖道：混沌大陆竟然存在能让我感到恐惧的人，这不合常理。电闪之间，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黑子磨灭八方之气进而屠龙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中氤氲萦绕。

互相影响啊，又被老九说对了，各枚棋子各有其落点，好像不只关心我是谁的，更加关心自己的所属，一个答案无法让他们老老实实归位啊。

一团森然阴冷的煞气浮荡在树林中，距离他愈来愈近。

阴云下柳梢顶，欧阳白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生硬地转动脖子望向身后，登时汗毛倒竖、心脏猛缩，被寒气滞阻的血气瞬间冲破了束缚，如一道道电流，游走在身体各处。

黑雾虽散，欧阳白却并未现身，凭空消失无踪了！

“呵！多管闲事！”

“啧啧，我们都被小看了啊！既然如此，无论是不是你，我都给你一个机会，一拳！”

桀桀的森然冷笑蓦然响起，如恶鬼尖锐又喑哑的嘶吼，源头并非那团诡秘的煞气，而是回荡在四面八方。

柳树周围阴风瑟瑟，杀气滚滚，仿佛变成了地狱的一角。

欧阳白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既然多说无益，那就只能接招。

然，轰隆一声巨响乍起，并非拳风破空，而是四团煞气再次齐声开裂，散成黑色的迷雾，潮水般汹涌澎湃，瞬息将方圆数十里的树林包裹在黑暗之中，树林之中，一丝亮光也无，唯欧阳白头顶有一点孱弱的金光。

并无碰撞声响起，一件单薄的在风中凌乱的披风真的挡住了黑鬼的一拳，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黑洞，把黑雾蛟龙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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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到了不可知之地。

声势骇人的黑龙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连一丝震动都没有引起，这等落差令云层之上和其他隐藏在暗中的人既吃惊又困惑，其间也不乏胆大的家伙，眼神炙热地盯着欧阳白的披风，心生觊觎。

而欧阳白好像用行动回应云层之上传下来的惊叫，这的确可以。

然，他苍白的面孔、颤抖的身体和裹挟着体表的血气，无不证明他扛下这一拳绝没有看上去那般轻松。修士燃血，是被逼到绝路时才会不得已而使用的法门，稍有不慎就会损伤自身根基，导致日后无法破镜，终身原地踏步。

“真是一只厉鬼！”欧阳白低声沉喝，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风衣收回，而是警惕地环顾了一眼下方的树林。

树叶沙沙，微风轻轻，间有波光粼粼，依然如故。此时的平静才是不平静，没有翻飞的落叶，亦没有惊飞的林鸟，海岸边的这片树林死气沉沉、鸦雀无声。

欧阳白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眉心大大的川字渗出了一滴豆大的冷汗，落向一片随风旋舞的柳叶。他突然深吸口气，把肚子胀成了一个圆鼓鼓的球，借着黑色蛟龙残余的冲击力向云层露出的豁口飞去。

“呵！想上来，白日做梦！”一位老妪尖刻的声音从豁口传出，声音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怨憎。云层随着这声冷笑再起变化，笼罩着欧阳白的光柱骤然消失。

欧阳白迅疾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动作，噗！一道寒气推着欧阳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云层。

咚！云层严丝合缝，欧阳白还是慢了一步，仿佛撞到了一块儿巨大的鼓，发出震响后被一下子弹下了地面。

从远处看，欧阳白全身血光熠熠，仿佛一个燃烧着的火球，流星般砸向了地面。

‘轰！’一声巨响掀起咧咧罡风，卷起千堆泥沙涌向四周，树林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数丈的深坑。

拉着披风转移注意力的妙计竟然没有骗到他们，难道云层之上有和我一样聪明的人？大头朝下栽进地面的欧阳白自顾自地瞎，用双手撑着地面把自己‘拔’出泥土中，并不关注把他弹下地面的云层，而是盯着‘鬼’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这一次虽然躲过去了，下一次呢？这只鬼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做，该不会是去找那把伞了吧？

欧阳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如果鬼与剑士碰面，一定会出乱子。真是一个不老实的棋子啊，你自求多福吧。

“不对！若是找伞何必急于此时？快拦住他！拦住他！拦住他！”欧阳白思忖间猜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勃然大变，冲着高空之中狂吼三声，冲着厉鬼离开的方向飞冲出去。

天空中的云层并无动作，阴影仍然笼罩着树林，把欧阳白的话当成了无痕白雁搅起的耳畔清风。

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和证明，白阳的话，全当没听到就好。

欧阳白却煞有其事地再次燃血，如利箭出鞘，亦如那只鬼一般激射出去消失不见。

云层之上，又传出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憨憨的汉子，轻轻嘀咕道：

“看样子不像是胡说八道啊，若是为了离开树林打的马虎眼，跑的是不是太远了些？”声音里夹杂着哗哗挠头的声音。

空气霎时间一静，许久无人说话。

“不好！追！”不约而同，阴云炸裂，分做十团，散向四面八方，一瞬千里之外。

当云与鬼与欧阳白先后离去，已经变得温暖可人的暖阳重又铺满树林。位于柳梢的一片柳叶慢慢飘了起来，悬浮于半空之中，精致不动。

“好干净的汗啊。”铺在柳叶的阳光突然暗了一下，闪现出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老人。他背着一把桃木剑，左臂环抱着一把红光妖异的拂尘，昏暗的双眼阴鸷地眤着右手手心的一滴冷汗。

风又起，有云飘回了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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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光又闪，一片柳叶在风中凌乱，其上还有未干的汗渍。

云团绕着树林上空飘了飘，似乎在巡视下方。

“咦？奇了怪哉，分明感觉到了一道锐气出现，怎么没了？难道有人比剑士还快？”

回马枪失败，这团白云在树林上空绕了一圈，再次向大陆内部飘去。

蜃楼村内，风雁冰等四名华山弟子走向位于村子正中的村长的家。

俞涛左思右想，仍然不忍心三位师兄戕害师弟们，苦兮兮地央求道：

“师兄啊，师弟们每日练剑够辛苦的了，能不能放过他们啊？”这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吃了被欧阳白肚子加工过的冰，还不得吐得怀疑人生？师弟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始作俑者问剑，大师兄高高在上，二师兄没人敢惹，三师兄神秘莫测，倒霉的不就成了我吗？

索翰林不置可否，把手里的冰块儿抛给了俞涛。俞涛下意识地就要躲开，他又不是海参村的村民，得了这种东西如获至宝，可在三位师兄逼人的视线下，俞涛屈服地伸出了手。

用两根手指夹着冰块儿，一脸嫌弃地查看了一下，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好干净的冰？”这冰块儿竟然毫无杂质，俞涛把冰块儿凑到鼻孔前嗅了一下，亦没有任何异味儿，这哪是从肚子出来的冰啊，比初雪还干净。

俞涛几乎想用舌头添一下，看看还是不是刚刚那一块儿，他觉得三师兄为了捉弄自己把冰掉包了。

海参村村长的家里，已有访客，是一位身着破旧灰衫的耄耋老者，身形纤瘦，脊背佝偻，满脸沟壑，眼珠凹陷在眼眶中，黯然无神。

“哦？也就是说你们村子现在叫海参村，倒也不错，自食其力与嗟来之食，主动选择与被动接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尝不是万物安于自满，无心问天破苍穹？名字的变换对应着时代的沧桑，呵！那么，哪个白，哪个阳？”

老者蓦然转头，看向风雁冰等四人。

老者所说，字字如雷，四名华山弟子直愣愣地僵在原地，被劈得外焦里嫩，全身麻木如游蛇乱串，呆滞地回应道：

“白天的白，太阳的阳。”

哦？老者黯然的眼珠射出一道精光，喃喃自语道：

“还是慢了一步，影响心情啊，来，小崽子们叫声爷爷听听！”老者对着茫然的村长点头示意，颤巍巍地向院外走去。

栅栏外，风雁冰等人耳边回荡着‘天地不仁’四字，生于混沌大陆、大夏皇朝竟然有人敢直言天的不仁？又听到灰衫老者的换了强调的命令，四名华山剑士心中敬畏登时散去，同时握住了腰间佩剑，眼神冷峻，士可杀不可辱！你又不是我师祖，凭什么喊你爷爷？就凭你比我强比我们老吗？

“爷爷！”俞涛字正腔圆，忙不迭地用视线提醒了一下三位师兄，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一下子，我们可以回去告诉亲爷爷！

“爷爷。”风雁冰等三人用牙缝挤出来‘爷爷’两字，恼羞不已。

老者又踏出一步，出现到了风雁冰的身后，陷入了回忆，不太确信地嘀咕道：

“不好听，我怎么好像给自己降了一辈呢，应该是太爷爷，爷爷也不错，没人叫了啊……”

风雁冰激等三人灵灵地抖了抖，感激地看向俞涛，后者一屁股瘫在地上，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强撑着不让牙关打颤，在心里狂呼：

这一次，值了！

老者又迈出一步出现在断崖之畔，把佝偻着的腰又向下压了压，顺着刀砍斧凿般的崖壁向下望去，又一次自顾自地呢喃道：

“爷爷，也不错。”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千堆雪中，一人一扇在大海中正对东方虚空，如与断崖峭壁融为一体，在海与风的呼啸中岿然不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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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一拳。”欧阳白大为佩服，又是一个不讲斯文的人，这一拳的准备过程可顶得上千百拳了。

“你们不斯文啊！”欧阳白明白了云层为什么挡住阳光而没有动作，原来是想看一出‘自相残杀’的大戏，可即使成为炼体境，我的感知力也不会弱到被被人近身而无从察觉，何况对方是一只杀气腾腾的鬼。

有人屏蔽了我的感知？是谁？欧阳白警惕着天上的乌云，同时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周遭的环境，依然无法从树林中感知到任何异样，哪怕是缓缓接近他的鬼，也是看见的，而非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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