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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 作者:己亥之冬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01-17 11:30:38
  • 字数:73736

她抬头看了下大院里的小楼,一共只有七层高, 只是在东西两侧,又加宽加高了半层阁楼, 远远望去,有乌纱官帽的轮廓。等进了楼, 魏檗才发现, 这个年代的七层楼,是没有电梯的。

她爬到三层楼,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魏檗靠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一会儿,抬头从楼梯缝里看向没有尽头的扶手和楼梯,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高昊要在最顶楼。图啥,天天爬楼梯, 不是找虐吗?难道只是为了比县里所有人都高,至于吗。

魏檗看得眉头紧皱,她感受到时代大潮汹涌而来。浪头一定会砸在具体的人头上,只是不知会砸在哪一个人头上。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吐槽归吐槽, 抱怨归抱怨。魏檗歇了一会儿, 不得不继续往上爬楼梯。越往上, 越闷热。

“你先坐一会儿。”魏潭给魏檗倒了杯水,便匆匆拿着一摞资料,忙得脚不沾地出门了。

屋里还有其他两个人,同样都忙得一脸菜色。魏檗坐在魏潭办公室沙发上,环顾魏檗的办公室,发现他们待遇着实不错,已经装上了空调,巨大的空调外机放在窗台上,呜啦啦乱响。

夏天的命是空调给的。魏檗坐了一会儿,爬楼带来的暑热消散了大半。她喝了点水,拿起魏潭桌上的报纸,有《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西河日报》。报纸上在大篇幅评论报道企事业单位“松绑”、“改制”、“激发活力”之类的问题。特别是他们市里的西河日报,头版头条宣传报道了市里召开的大会,说要让改革更加深入,不能仅停留在农村、企业层面,市级机关和每个县,都要拿出切实有效的方法和手段,减少无效率的空转和冗员,让工作更加精简高效。

来人皱眉问:“有预约吗?”

“有。”魏檗理直气壮:“他让我来的,刚刚门口联系过了。”

那人便指着东边跟魏檗说:“往东去第一个门,不要再往里走。”

◎会面(一)◎

听到这个消息, 魏檗当天就上了县城。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魏潭给她捎的口信,让她到了之后, 直接到单位找他。所以魏檗到了县委大院。

第71章 会面(一)

魏檗点头谢过,不再看楼梯口的门牌指引,按刚刚那人的指示往东去,果然,第一个门便是705.

魏檗敲了敲门,等她进去的时候,往楼梯口瞥了一眼。发现刚刚那个人一直等到她推开门往705走的时候,才从楼道里回自己屋。都是工作,魏檗心想,那人大概是类似安保或者警卫一类的存在,防止有人不守规矩,直接冲到高昊屋里去。

魏檗谢过大爷, 往县委大院里走。

门卫大爷用不知道是对讲机还是内线电话,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对魏檗说:“好了, 你进去吧。进去不要乱走, 他在七楼705室。”

说完给魏檗开了个旁边的小侧门。

六七月份,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八十年代楼板薄,特别是顶楼,每天都被大太阳晒得透透的。转过六楼的楼梯道,魏檗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擦了擦汗,正准备看一下楼道上贴的房间指引。正对楼梯口的那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语气冷硬问她:“干嘛呢?干嘛呢?”

魏檗肩膀被拍了一下,抬眼看到魏潭已经忙完了,正掐腰看着她。

“这个。”

魏檗弹了弹手里的报纸。

魏潭弯腰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肯定先拿没编制的开刀。你在镇上混,也危险,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到哪一步。到了县里这一级,再裁人也裁不了你去。”

“我不用裁。”魏檗翻了个白眼:“我打算主动下海。”

魏潭脸色骤然变化:“胡闹!”

“打住打住。”魏檗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和魏潭争吵,“说正事,你说的那个合适的村支书人选,在哪儿。”

“走吧。”魏潭拍拍魏檗,魏檗把报纸放回原处,从沙发上站起来。

魏潭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我先下班了,家里有点事儿,跟高书记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兄弟们帮忙听一下。”边说边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扔给两人。

“好嘞。”

接了魏潭的烟,两人都表示,现在马上到下班的点儿,魏潭你放心先回吧,肯定没什么事儿,有事儿我们在这里,不用你操心。

魏潭便带着魏檗,打开门,又是一股热浪。一直下到第二层,感觉楼道里才清凉一点儿。

出了县委大院,魏檗忍不住问魏潭:“你老岳父怎么想的,要把办公室安在七楼。”

魏潭轻笑一下,道:“七上八下,高书记对这些事情讲究。”

魏檗:……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七楼太高,脱离群众啊。”她想起老于跟她说过的高昊想当然,不接地气的话,问魏潭:“高书记高校下来的,是不是不怎么接地气。”

“是。”面对魏檗,魏潭没有隐瞒,吐槽伺候领导的心累:“有点教条。以为干工作跟老师管学生似的,老师说啥学生就能乖乖听。我看他为人处世,不瞒你。”

魏潭说:“我觉得我上我也行。大妹,你上更行。”

“哈哈。”

魏檗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志不在此,你加油。”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魏潭宿舍附近。

魏檗一路没问村支书的事情,因为她发现,魏潭总是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所以魏檗一直在等他开口,主动聊起这个话题。她对魏潭说的村支书是谁,隐隐有了点猜测。

红瓦白墙下,魏潭停住脚步,跟魏檗说:“你知道我把谁找来了?”

魏檗张了张口,还未发声,魏潭却语气快速接下去,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了吧。”

魏檗闭了嘴,她老哥就不打算让她说话。

魏潭定定看向魏檗:“我给你找的这个人,叫魏红缨,是我们姑姑。”

魏檗呼吸一窒,望向魏潭,她不知道,魏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魏潭脸上像戴上一层面具,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说:“她姓魏,从你手里接过村支书的位子,有宗族血缘的牵绊,并不挑战农村的公序良俗。同时,她和魏家本家关系恶劣,回到村里,只能牢牢依靠你。”

“她……她……”魏檗声音干涩,却不得不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姑姑当年嫁人,已经把户口从村里迁出去。”

“呵。”魏潭冷笑一下,道:“重新嫁给村里人,不就把户口又迁回来了吗。”

魏潭的语气,仿佛再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题,轻轻飘飘。

他逆光站在树影里,话音像这个闷热夏季午后微不足道的一丝风,还没有感觉到,便已经散了。

魏檗心里惊涛骇浪,有重新认识魏潭的震惊,有姑姑人生被人随意掌控的悲哀,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魏潭仿佛无所觉,他继续道:“你不比担心嫁给村里人之后成为夫家人,重新有宗族。嫁给村头的王光棍,只能依靠你。”

第72章 会面(二)

◎会面(二)◎

“可是……我不是……”

魏檗讷讷无言, 心里却惊涛骇浪。她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向魏潭,魏潭眼睛幽深, 像终年照不进阳光的深潭。你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的呢?若论血缘,那是你的母亲, 你要安排她嫁给村头的老光棍。若论宗族, 你找村头的老光棍当后爹……

魏潭似乎把所有既是“枷锁”又是底线的的人性道德限制都打破了。

魏檗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夏日那么热的风吹到身上, 却引起她一阵战栗。

良久,魏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艰难说道:“你……你说了不算,总归要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魏潭轻笑一下, 道:“你放心,当事人的意见和我一样。”

说罢便引着魏檗, 到他的宿舍。

逼仄的砖瓦房小屋子里, 魏檗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女人,她的姑姑,魏红缨。

屋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魏红缨布满皱纹的脸上。

她消瘦、干瘪,穿一件哐哐啷啷不合身的水红色上衣,像一颗不饱满的花生米,丝毫看不出传言中那个十里八乡大美人的影子。

魏檗嘴唇嚅动, 错开眼睛,她不知道应该以何种表情面对, 只是盯着魏红缨面前的桌子, 低声道:“姑姑。”

魏红缨声音里透着紧张和小心翼翼:“大丫头?”

魏檗点点头, 看向魏潭,问道:“我想单独和姑姑说会话,可以吗?”

魏潭笑道:“你们先聊,我去食堂打点饭吃。”说完便道橱柜里拿了几个饭盒和瓷碗,走出门去。仿佛一切和他毫无关系。不对,魏檗盯着魏潭的背影,他是成竹在胸,自信绝不会出变数。

魏潭走远,魏檗艰难开口,问魏红缨:“姑姑,潭哥有没有告诉你……要你做什么?”

“有。”魏红缨脸颊泛起红色,双手使劲儿搓着自己衣角,好似鼓起极大的勇气,声如蚊呐,却带着期待和向往:“他许俺当村支书。”

魏红缨说完便低下头,不敢看魏檗的神色。她不知道魏潭跟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村支书,村里的土皇帝!特别是油山西村的村支书,她对油山西村,自己的家乡,有爱有怨有恨。她知道当年因为魏潭爹的事情,村里很多人笑话她,背后戳她脊梁骨,如果当上油山西村的村支书,以胜利者的姿态重回油山西村,多么能狠狠扬眉吐气一把!

所以魏潭找到她的时候,只略略一说,魏红缨便同意了。她的生活已经掉到地狱,还会怎么比现在更差呢?前路未明,她愿意为自己搏一把。魏红缨骨子里是个疯狂的赌徒,她不想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熬一辈子,所以当年她选择了知青袁起。不过那一次,她赌输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赢。

魏红缨等着魏檗的“宣判”。

而魏檗,并不知道魏红缨的心思,心里翻滚着无数的悲哀。她也想到了袁知青,袁知青去大城市读书,从此不再回来。而姑姑魏红缨,却在绝望的泥沼里打滚。

就连这次要当村支书的前提条件,也是被儿子包办婚姻,嫁给村头的老光棍,太可悲了!凭什么呢,凭什么袁知青扶摇直上,姑姑在自家人出息的情况下,还要被迫只能嫁个老光棍呢?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沉默相对,空气中的气氛粘稠到凝滞,只余屋顶风扇叶子呼啦呼啦乱响,依旧带不起一丝风。

压抑的沉默里,魏红缨捋了捋耳边花白的鬓发,打破了沉默。她又问了一次:“狗子许俺当支书,他说还要你同意,俺能当上吗?”这一次,魏红缨的语气里,没有了犹疑、祈求、期待,大概是她再一次面对不可知的命运,陡然燃起了破罐破摔的勇气。

魏檗艰难道:“姑姑,你如果想回来,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过上好日子。”魏檗自己不能接受当小小村支书,要以自身为代价。她告诉魏红缨:“现在我哥、我们都大了,成了材,可以为您遮风挡雨,哪怕不当村支书,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魏檗说完,望向魏红缨。

魏红缨似乎没有把魏檗说的话听进去,她同样看向魏檗,又问了一遍:“狗子许俺的村支书,俺能当上吗?”

油山西村里的两代女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对视了片刻,魏檗移开了目光。她为自己需要让姑姑用婚姻换村支书的位置,感到羞愧。她恨农村的“公序良俗”。可她目前只能一点一点的移风易俗,做不到完全推翻深深根植在每一个人心里的“风俗”。

魏檗说:“能当。只是,你现在户口从村里迁出去了,要重新变成村里的户口。”

“俺知道。”魏红缨听到能当村支书,整个人一下子松快起来,她随口道:“重新嫁给村里人,不就能把户口迁回来了么。”

魏红缨从凳子上站起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她偏头看向坐着的魏檗,现在她已经得了许诺,成为“后备村支书”,自然和“现村支书”同一立场,所以她主动站在魏檗的角度,跟魏檗说:“狗子跟俺说了,你担心嫁个兄弟多的,以后不听咱的。俺觉得狗子说得对,村头的王光棍,我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就认识他,没爹没妈没兄弟,老实巴交窝窝囊囊一个人,再合适不过。”

“你……”魏檗看向窗边的姑姑,落日的余晖照进她的眼睛,让那双眼睛有了熠熠的神采。她问:“你不觉得委屈吗?”

魏红缨笑了。魏檗这才发现,魏潭的笑容,和魏红缨极为相似。

魏红缨文化不高,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魏檗自己当下的心绪,思来想去,只能跟魏檗说:“俺觉得值!”

“俺觉得值!不委屈!”

魏红缨掷地有声,魏檗却鼻子发酸。

她觉得不值,委屈,是因为她见过了更广阔的天地,在魏檗眼里,村支书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岗位,鸡毛蒜皮杂事一堆不说,还容易出力不讨好,性价比极低。这样的职位,根本连放到天平上,和她的感情、她的理想、她的婚姻,一起衡量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有人让她用感情、身体或者婚姻换取什么东西,魏檗只会啐他一脸。

可姑姑魏红缨却觉得值。因为小小的村支书,便可决定她的命运,是她头顶上最大最厚的那片天。当她父亲是村支书的时候,她可以获得城里知青的垂青,也是因为父亲丢掉了村支书的位置,才把自己打发到穷乡僻壤,随便嫁了。在她另嫁的那个村子里,她作为外来的媳妇,同样要小心翼翼在本村村支书手底下讨生活。在魏红缨眼里,村支书是她想都不敢想,天上掉馅饼才能砸到她头上的位置。

而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势、没有家,到了如今,连年轻时引以为傲的容貌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孑然一身。她这样的人,农村太多太多了,婚姻,感情,对农村女人来说,是最最不值钱,最最无用的东西。

“大丫头。”魏红缨动情说道:“俺二哥二嫂子都是好人,你跟魏潭都有出息,是俺哥嫂的福气。”

正说着,魏潭打饭回来了。

他从食堂打了一桶汤,三个菜,还用提篮装了五个馒头。他把自己宿舍里的小折叠桌撑起来,把打回来的饭菜摆上,招呼两人坐过来吃饭。

三个人坐下,每个人都不知道两两之间互相说过什么,气氛一时又有些尴尬。

魏红缨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跟魏潭说:“俺想吃过饭就走。”又转向魏檗,“你镇上有住的地方吗?”

魏檗没吱声,咬着馒头点点头。

魏红缨又道:“正好,明天跟老王在镇上领了证,抓紧把户口转到咱村里。”

“行。”魏潭接话道:“吃完饭我去问问县里的车有空吗,跟你们一起回去。把你们送回镇里,我回村去住。明天通知王老头带上户口本到镇里。”

吃完饭,魏潭有出去了,没一会儿,屋外便“嘀嘀”,响起汽车喇叭声。

魏潭果然又要来一辆车。

魏檗深深看了一眼,现在八十年代,整个县里都没几辆车。除了县领导,县里各部委办局的一把手,用车都不容易。魏潭能说用车就用车,这个能量,哪里是刚毕业的小秘书能做得到的。他的“高书记姑爷”的身份,估计已经在县委大院的大家心里,心照不宣了。

开车的还是上次魏檗见到的那个司机。魏潭从副驾上下来,招呼魏檗和魏红缨上车,让她们俩人坐在后排。他自己到宿舍门口,锁上门,又重新坐到副驾。

车上有外人,很多话不方便说。魏檗上车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魏红缨是第二次坐小轿车了,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坐车时的紧张,学着身边的魏檗,放松身体靠在后座上。

魏红缨看向窗外的道路,离家二十年,对家乡已经变得陌生。她抬手摸到车窗玻璃,里面有自己的影子,似梦似幻。这几日的经历,同样似梦似幻。

魏红缨见着魏潭的时候,吓了一跳。魏潭从黑色的小轿车上下来,金丝眼镜白衬衫,皮鞋踩在乡村夏日的尘土中,魏红缨恍惚以为见到了袁起。当时她正拿着擀面杖,和举着菜刀的二婚男人打架。

当时的每一秒,都像慢动作一样,深深印在魏红缨脑海中。当那个人走进她家院子的时候,魏红缨和她的二婚男人,都愣住了。只是魏红缨很快反应过来,她“哐当”扔下擀面杖,理了理因为打架而乱蓬蓬的头发,和褶皱的衣襟。

她下意识的,在这个长得像袁起的人面前,感觉到羞愧。

然后这个人告诉她,他是当年被留在娘家油山西村的袁狗子。魏红缨的二婚男人,面对气场逼人,满身精英范的魏潭,没了和魏红缨打架时的威武霸气,变成了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畏缩,在所有叙事中面目模糊的农村汉子。当魏潭提出要和魏红缨聊聊时,他便主动退了出去。

魏潭走后,魏红缨记忆里的慢动作,就像又突然按了加速键。

她提了离婚,男人很轻易的答应了。魏红缨想,或许魏潭给她的二婚男人许诺了什么,也未可知。接着魏潭带她见了油山西村的王光棍,见面并不在油山西村。见面的时候,魏红缨发现,王光棍还和从前一样又瘦又矮、窝窝囊囊。整个见面的过程,王光棍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王光棍走后,魏潭告诉她,如果不满意,还可以见另外一个人,样貌和性格,都比王光棍要好一点儿。

魏红缨便告诉魏潭,她恨满意王光棍。她要的只是能在油山西村合法立足,以便能当村支书的身份,而不是一个真的以为自己娶了老婆的丈夫。王光棍的性格让他生不出其他心思,即便生出其他心思,以他的身板,也不见得是魏红缨的对手。王光棍,不论身体还是性格,都很合适。

“到了。”

前排司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魏红缨的思绪。魏檗也睁开眼,和司机道了谢,带着魏红缨回自己在镇里的住处凑合一晚。

魏潭送她们下车,快到门口的时候,魏潭拉住魏檗,压低声音,语带自信满满的笑意:“如何,我说能成,是不是成了?”

魏檗心情复杂的点点头,敷衍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魏潭说:“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放心。”说完拍拍魏檗的肩膀,给她摆摆手,上车走了。

回村的路上,开车的司机随意跟魏潭聊家常。这个司机从高昊到南涿县之后,一直给高昊开车,据说和高昊有类似齐大伟和朱厚庭那样拐拐弯弯的亲戚,几年过去,差不多算高昊在南涿县里的半个家人。

他知道魏潭是高书记的乘龙快婿,大家都是高书记的亲戚,又不竞争同一生态位,偶尔还能互相给对方美言几句,所以他对魏潭态度亲切,魏潭对他也是同样,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上次魏潭去临县的时候,就用了他的车。只是那一次回去的路上,魏潭脸色非常难看,所以他只能好奇,不好多问什么。这会儿魏潭看起来心情尚可,司机好奇问道:“那女的是谁?”

“哪个?”

“我认识你妹妹,那个年龄大一点的。”

魏潭语气不变,说道:“我姑。”

司机说:“你跟你姑长得真像。”

“是啊。”魏潭轻笑,低声道:“很像。”所以他见着魏红缨的第一眼,就知道魏红缨肯定不会要她的家,会扔下现在的男人和孩子,跟他回来。

魏红缨当年能扔下他,现在扔下现在的孩子,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因为魏红缨和他,骨子里都是极端自私的人。为了自己,为了好日子,任何人都可以舍弃扔掉。哪怕是自己,魏潭在夜色里冷笑,魏檗光明灿烂有底线,她永远不懂,他可以舍弃任何人任何事,如果利益足够大,他可以把自己的血肉都剜出来,放到称上称量买卖。他知道,他妈魏红缨也一样。

魏红缨在魏檗的住处,告诉魏檗:“我是魏潭的姑,永远只是魏潭的姑。你们可以放心,我明天之后,就是王家的人。”

“你不是王家的人。”魏檗鼻子又有点发涩,她告诉姑姑:“你是魏红缨,我是魏檗,我们永远都是我们自己。”

魏红缨也被魏檗说得动容,她抽抽鼻子,问:“我什么时候能是村支书?”

第73章 家里

◎家里◎

被魏红缨这么一问, 魏檗的伤怀消失了大半。

她——阳光开朗大丫头,试图向看起来人生悲惨的姑姑传递信心与美好。而姑姑魏红缨:我什么时候能当村支书?

魏红缨固然人生艰难,却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和叹息。她需要的, 仅仅是伸到她世界里的能够拉她一把的手,甚至不需要那只手费力,她自己便会奋力紧紧抓住那只手。魏红缨身上, 有种破罐破摔泥土里挣扎的魅力,

魏檗于是道:“后天!明天我给你开好证明, 你拿着结婚证到派出所落户, 后天召开村民大户,就可以当村支书。”

“好诶!”得了句踏踏实实, 有时间和操作的准话,魏红缨才真心实意高兴起来。她躺在床上, 越发有了兴致,一丝睡意也无, 絮絮叨叨和魏檗说着话。

与魏檗和魏红缨相处甚好不同, 另一边,油山西村里的魏建岭家,却是另一幅光景。

魏建岭家的灯光彻夜未熄。

魏建岭和韩云英坐在堂屋里,魏建岭不说话,只是一根一根的抽烟,时不时叹一口气。韩云英坐在一旁抹眼泪。

魏潭面朝魏建岭和韩云英,跪在堂屋的地上。他知道事情不会顺利, 所以从他去找魏红缨开始,整件事情一直瞒着魏建岭和韩云英两口子。就连安排王光棍和魏红缨见面, 也是安排在县城里。他以为,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 只要自己好好解释,魏建岭应该能够理解。因为他把魏红缨找回来,真的只是为了利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认祖归宗”,再续血缘的意思。

魏潭万万没想到,魏建岭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魏建岭的反应当然会如此之大!自从在省城做过那个梦之后,魏建岭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哪天魏潭“飞”了,让自己彻彻底底成“绝户”。他甚至后悔,不该供魏潭读书。

因为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如果不让他读书,他只能在村里刨食,根本没有能力远走高飞。

魏建岭时刻担心魏潭去高家入赘,但万万没想到,先来的不是高家,是魏潭的亲妈!比高家还要近的关系!还是魏潭瞒着家里自己偷偷找回来的!

魏建岭哑声道:“狗子,你凭良心说,我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上学,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的?”

此言一出,韩云英也哭了,跟魏潭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把你当自己亲儿……”

韩云英抽抽噎噎。

魏潭没有办法,只能再“邦邦”磕头,向魏建岭和韩云英剖白:“爹,娘,我不是没良心的人。你们永远是我爹娘,这次真的只是为了帮大妹。”

“别拿你大妹当借口。”韩云英一点儿也不信魏潭的说辞。

魏潭没有办法,只能跪在地上问:“你们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

按韩云英的意思,当然是把魏红缨打哪儿来,再送回哪儿去。但是毕竟是魏潭亲妈,还是当家的的亲妹妹。韩云英拿眼去瞅魏建岭。如果她说送回去,做了这个恶人,万一魏红缨过得不行,说不定魏建岭还会一边享受自己出头带来的好处,一边怨自己哩。

她只盼魏建岭能拎得清,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主动开口,让魏潭把魏红缨送回去。

殊不知,魏建岭心里也在纠结考量。他也想把魏红缨送回去,让所有的人和事回归“原位”。如果韩云英开口,他不会反对,不会吱声,会沉默的表示支持。但要让他开口发话,撵魏红缨走……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魏建岭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

魏潭又问了一遍,说:“爹,娘,你们说怎么做,你们发话,只要能做到的,儿子一定半个嗑吧不打。”

没有人发话。

魏潭也不再说什么,一直跪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魏家无眠的人除了堂屋里的三个人,还有卧室里的魏洁,支着耳朵听了一夜。天刚蒙蒙亮,魏洁便悄悄穿好衣服,没经过堂屋,从自己屋里蹑手蹑脚的出去,推了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飞快骑上去找魏檗。

她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儿!在魏洁眼里,大哥魏潭,不论从感情上还是日常相处上,跟她们姐妹之间都差着一层。魏洁不知道前因后果,零零碎碎的信息加上自己的猜测,似乎姑姑要回来了,并且是大哥瞒着爹妈做下的。

魏洁想,姐姐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如果不知道,会不会对姐姐产生影响呢?她不关心大哥要不要认祖归宗,她只关心这件事情,会不会有损大姐在村里的威望,和在小家庭里的利益。

魏洁在田间小路上骑得飞快,轻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再快点,再快点。魏洁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魏檗。

所以她到了镇上时,魏檗才刚刚起床。

打开门看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脸蛋红扑扑的魏洁,吓了一跳。魏檗突然后知后觉想到,魏红缨回村,最最担心的,最最反对的,说不定不是爷爷老魏头,而是自己的爹妈。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情?

魏檗连忙给魏洁拿了条毛巾让她擦汗,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魏洁点点头,来不及缓口气,跟魏檗说:“姐,好像咱姑要回来。大哥在家里跪了一夜。”

“呵!”魏檗倒吸一口凉气。

魏红缨从里边拉开门。

魏洁见到从姐姐屋子里出来的陌生人,顿时愣住了。

魏檗给魏洁说:“这就是咱姑。”

……、……

魏洁脑袋宕机。随后,才结结巴巴问道:“大姐,你,你知道?我还担心你不知道,万一影响到……”

“我知道。”魏檗截断了魏洁没有说完的话。

魏洁年纪小,想到什么说什么。魏檗知道了魏洁的意思,魏洁担心魏红缨回来,魏家“格局”发生变动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对自己一片好意。但她的话适合姐妹私底下说,如果让姑姑听到,难免心里会不愉快。

她跟魏洁说:“姑姑在那边过得不好,姑姑回来,是大哥和我,我们两人的意思。”

“那大哥……”魏洁松了口气,只要姐姐知道,那么自己便不用担心了。感情有亲疏远近,魏檗这边没有事儿,她便有了心思担心起魏潭来。她问魏檗:“姐,你要不要回去劝劝咱爹妈?”

魏檗正待点头,魏红缨插言道:“快回去!”

魏檗还没来得及感慨母子连心,只听魏红缨又道:“他昨天肯定没时间去找老王,你抓紧回去跟老王说一下,不然又要白白浪费一天。”

魏檗:……

好吧,姑姑是“事业心”极重的女人。

这种情况,魏红缨不适合贸贸然回村,于是魏檗领着魏洁,到街边上喝了碗粥,吃了几个包子,急急忙忙回村。

回村的路上,魏檗暗想,以魏潭的心机手段,竟然会在魏建岭和韩云英跟前翻车,为什么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问魏洁:“咱爹娘为啥要大哥跪。”

“不是咱爹娘让跪的,是大哥自己跪的。”魏洁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一切:“咱爹娘我觉得还行,挺通情达理,特别是咱爹,我都没想到。他说姑姑回来,可以让大哥回去。”

听到这儿,魏檗噗嗤一下笑出声。

魏建岭这是啥,纯纯感情和道德双重绑架,一顶大帽子砸下来,任你玩什么花活儿都白搭。

“大哥咋说?”

魏洁说:“大哥就说,不回去,咱爹妈永远是他爹妈。然后咱爹妈就啥也不说。大哥还问咱爹妈想咋办,咱爹妈也不说啥。”

“哦对了。”魏洁跟魏檗说:“咱爹最气的,是大哥瞒着他把咱姑接回来。”

“嗯。你让我捋捋。”

魏檗仔细思量,看魏建岭当下的态度,极力反对魏红缨回村。对魏红缨来说,他是兄长;对魏檗魏潭来说,他是父亲;对村里来说,他是村会计。如果不搞定他,魏红缨当村支书的道路,会存在非常大的变数。

魏建岭反对的点到底在哪里呢?魏檗把自己代入到魏建岭的身份和心态。我,识字不多的农村男人,生了三个闺女,过继了一个儿子,现在这个儿子出息了,背着我找到他的亲妈……

魏檗和魏洁为了赶时间,抄小路,从山南村村子中间穿过。有一户人家正在发丧,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

巧了,魏檗和魏洁经过的时候,戏台上的人正在唱:“儿如今已把状元高中,特来父母坟前认祖归宗~~”

魏檗猛地刹住车把,魏洁疑惑的回头,问魏檗:“大姐,咋了?”

“没咋。”

魏檗看着戏台下围了一圈听戏的大家伙儿,忽然知道魏建岭担心什么了。

虽然魏潭现在仅仅是把他妈,魏建岭自己的妹妹接回村,魏潭他爹现在毛都摸不到,根本不知道在天南海北哪一处,魏建岭仍然担心,魏潭会认祖归宗,担心魏潭心里一直惦念他那个见都没见过的爹!

魏潭心里怎么想的,魏檗不知道。魏檗意识到,这一点,确确实实是她忽略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魏檗实在想不到,有人会对“认祖归宗”有如此大的执念。

既然这样,魏檗知道怎么劝魏建岭了。

第74章 我魏红缨又回来了

◎我魏红缨又回来了◎

魏檗到油山西村的时候, 魏潭还在地上跪着呢!

魏潭背对着门跪在堂屋里,坐在上首的韩云英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魏建岭的两个眼眶下,出现青黑色的浓重黑眼圈。

魏檗上前拽起魏潭,魏潭站直身子的时候, 因为跪了太久, 忍不住一个趔趄。

他弯腰扶住膝盖。魏檗用手肘捣捣他, 示意他先出去。

魏潭出门之后, 魏檗让魏洁去卧室,带刚刚睡醒的魏汾到魏俊海家蹭一顿早饭吃。

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 魏檗才拉了张椅子坐在魏建岭和韩云英对面,问他们:“爹, 娘,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干什么?!”魏建岭憋了一晚上的火蹭蹭往外冒, 指着门外魏潭离去的方向:“你不知道那小王八羔子……”

“我知道。”魏檗截住魏建岭将要出口的更难听的话, 跟魏建岭说:“不就是把我姑接回来了吗。”

魏建岭愣住了,他感觉到了背叛!闺女和儿子联起手来对他这个父亲的背叛!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脑子里,熬了一宿的魏建岭眼珠凸出,双目赤红,脑袋瓜子嗡嗡的。愤怒的火烤干了理智的河床。

魏建岭高高举起胳膊……

魏檗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们傻了啊, 我姑回来魏潭才不会走!”

什么意思?

魏建岭的胳膊被魏檗轻轻松松按下。

他和韩云英异口同声,急切切的问:“什么意思?”“大丫, 有什么说道?”

魏·大忽悠·檗上线, 跟魏建岭和韩云英分说:“我姑在那边过得不好。那边比咱县里还偏还穷, 穷山沟沟,天天吃地瓜,别说白面,连玉米杂粮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多少。她后嫁的男人还没本事,时不时打她……”

一席话,说得魏建岭和韩云英连连叹气。魏红缨这么多年的生活情况,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魏檗说:“爹,娘,你们说,哪个有良心的,自己有本事了,还让亲娘过这样的日子。”

韩云英小声嘀咕:“那也不该……”

“我姑回来,是要嫁人的。”魏檗说:“不是跟着大哥住,让大哥养。她只是在咱村里生活,自己干活养自己。你们想,在咱村里,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担心的魏潭去认祖归宗的事情,才不会发生!不然,你们想想……”

魏建岭和韩云英对视了一眼,尴尬的别开眼神。韩云英小声反驳道:“才没有。”?没有什么?魏檗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爹娘隐秘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啊。

现在首要的是平复他们的情绪,所以魏檗从善如流道:“没有没有,是我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只有姑姑在咱村里,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才不会发生魏潭突然做出什么举动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来往你们都能看见。”

魏建岭仔细一琢磨,似乎真的是这个理儿。魏潭既然存了找他娘的心思,知道他娘在那边过得差,就不会只去一趟。一来二去,背着自己家这边,说不定跟那边跟亲了,毕竟那边有几个有血缘的弟妹。或者像现在这样,跟那边离了婚,不让魏红缨回村,魏红缨会不会直接跟着魏潭到城里去住?到时候人家亲娘俩在一起,再撺掇着魏潭找找他亲爹,更没自己家这边什么事儿。

韩云英也觉得魏檗说得在理。她没像魏建岭想那么多,她昨天晚上只是满心的自己不容易,今天听了魏檗一说,才觉得,如果魏檗过得好了,而自己在受苦,她却不认自己这个妈,自己得多伤心啊。所以她对魏红缨的处境,产生了一丝共鸣和同情。

魏檗仔细观察魏建岭和韩云英两人脸色变化,看到他们神情有所松动,又对魏建岭添了一把火。

魏檗跟魏建岭说:“你要想让我哥彻底不问我姑的事情,就要我姑在村里过得好,如果她回来,过得不好,咱也不能拦着我哥帮她对吧?只有我姑过得好了,我哥才能放心,不怎么管她。”

“过得好?”魏建岭一瞪眼,还能我给她钱不成。

“这倒不用。”魏檗说:“我正好要我姑帮我做事情。到时候你支持就行了。”

魏建岭问:“什么事儿?”

魏檗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魏檗便走了,她还要去魏俊海家接两个妹妹,顺道跟魏俊海说点事情。

魏檗走后,魏建岭跟韩云英吐槽道:“你闺女让我干的,准没好事儿。”

韩云英白了他一眼,说:“还能比老大走了跟差吗?让你支持你就支持呗,估计就是村里的事。”

“唉~”魏建岭长长叹口气,“儿女都是债。”

另一边,“爹妈皆祸害。”

魏潭把王光棍带到镇上,冷眼看着魏红缨和王光棍在镇民政所领证结婚,血缘上的妈,找了个名义上的爹。

办完事儿之后,魏潭头也不回走了。

魏潭在的时候,王光棍,哦,现在不是光棍了,老王,畏畏缩缩,话都不敢说。等魏潭一走,老王稍稍挺直了一直弓着的脊背,笑着试探问魏红缨:“一块儿,家去?”

“滚!”

魏红缨拿着大红结婚证,一脚把名义上老公“踹”开,匆匆骑上自行车回去等魏檗。

老王在原地讪讪站了一会儿,把结婚证塞到自己衣服内兜里,自言自语道:“日子没咋变呢。”不过,他捏捏兜里魏潭给的二十块钱,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心满意足骑上自行车回村了。

魏红缨在魏檗的住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下午,魏檗才回来。

魏红缨忍不住道:“咋回来这么晚,一会儿派出所要下班了。”

魏红缨简单、直接,红果果表露自己的需求和欲//望,所以魏檗也不跟魏红缨弯弯绕绕,她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为了给你上位扫清障碍。”

哦,原来是为我的事情啊。魏红缨一听,立马眉开眼笑,但她十分敏锐,问魏檗:“大侄女,谁反对我当支书?”

魏檗说:“你大侄子。”

魏红缨没想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小海?”

魏檗点点头。魏俊海满心以为自己能当村支书,结果半路杀出个姑姑……魏檗担心魏俊海会在村民表决会上跳反,所以今天趁着接魏洁和魏汾的功夫,特意跟魏俊海聊了聊。

幸亏和魏俊海聊了聊。魏俊海听到到手的鸭子飞了,果然反应十分激烈!他不明白,为什么魏檗会突然让姑姑来当村支书!她根本没有在村里住过,根本没有给村里服务,根本没有起早贪黑干过活,凭什么来摘果子!

魏檗当然不能告诉魏俊海,是因为我担心你当了村支书之后,翅膀硬了不听我的。她知道魏俊海很难接受,那么,她就要给魏俊海画大饼。魏檗告诉魏俊,将来要往大城市发展,油山西村只是“根据地”而已,将来,企业总部、大楼,都会在大城市。

魏檗许诺,魏俊海将来是公司的建筑经理,负责公司所有的大楼、道路、基础设施建设招商和监工。魏俊海最近一直领着村里修路,捞了不少油水和好处。魏檗的大饼正好画进他心里,所以魏俊海虽然还有点不舒服,但依然勉强接受了魏檗的大饼,和魏红缨当村支书的事实。并且保证在选举的时候,一定鼎力支持魏红缨。

魏檗没有跟魏红缨说这么细,只是告诉她:“你大侄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现在不反对,支持你了。”

魏红缨听了,抚掌笑道:“大侄女,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小海勉强算个人吧。咱啥时候去派出所。”

“稍等。”

魏檗从自己斜挎包里拿出油山西村支部的章子,拿了张白纸,刷刷刷写好接收魏红缨的证明。拿过大红章子,“咔”,卡在证明上。

“诺,给你,拿着。”

魏红缨接过证明,叠成四四方方,夹在新领的结婚证里。她拿起魏檗放在一旁的大红章,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用木头刻成的章,染上大红色,因为年深日久,变得圆润光滑。就是这个小小的印章,能决定多少人的命运。如果魏檗不给我按这个印章,我就回不到油山西村。如果当年,我爹老魏头不给袁起按这个鲜红的章子,说不定现在袁起和我,我们两个会一直在油山西村种地糊口,不会有后面的一切……魏红缨一时心绪烦乱,感慨万千。

这个章子,象征权力的章子,如今在她的手里。

“别看了。”魏檗从魏红缨手里拿掉印章,放回自己书包,跟魏红缨说:“这是权力,更是责任。走吧,去办事。”

两人到了派出所户籍科,户籍科的民警见着魏檗,连忙问:“魏站长,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魏檗现在在油山西村,大小算个红人。只有她不认识别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的。

魏檗指指魏红缨,说:“她新嫁到油山西村,我过来给她办个户口转入。”

“还用您亲自来。”户籍科的民警接过魏红缨的结婚证、身份证和证明材料,什么都没有问,不到十分钟,麻溜给魏红缨办好,把新户口本交给魏红缨。

出了门,魏红缨忍不住说:“真想不到,老魏家竟然有两个出息孩子。你爹妈厚道,合该着命好。”

仅仅情绪波动了片刻,魏红缨便又表情如常,问魏檗:“明天能回村选举了吗?”

看着魏檗点头,魏红缨露出了真实的笑容。离开二十年,油山西村,我又回来了。

第75章 希望

◎希望◎

魏红缨拿了户口本和结婚证, 当天下午,便底气十足回了油山西村。

路过经销点的时候,魏红缨特意停下, 买了一挂最便宜的二百响小鞭炮和一把硬糖,一沓红纸。这些东西,如果办婚礼, 东西太少, 如果不办婚礼, 买这些似乎无用。

魏檗好奇问魏红缨:“姑姑, 你要办婚礼吗?我这里还有钱……”

“办那玩意儿干啥。”魏红缨说:“不当吃不当喝。”

“那你……”魏檗指指魏红缨手里的鞭炮和红纸。

魏红缨顺着魏檗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扬了扬红纸, 笑声里有真心实意的畅快:“放挂鞭炮,告诉他们, 我魏红缨又回来了。”

魏檗又问:“你今晚怎么住?”她见过村头王光棍家的房子,一间小趴趴屋, 黑漆漆的, 白日里都透不进光。“不然去……”

她话没说完,便被魏红缨打断了。

魏红缨不以为意,道:“你只管保证我能当上支书就行,其他都不用操心。你姑像野草一样,在哪儿都能活。”

说罢跟魏檗摆摆手,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回油山西村。

这一晚, 油山西村出了个大新闻!

村里人歇得早,过了晚饭点儿, 天渐渐黑了下来。油山西村渐渐陷入静谧, 很多人家已经准备睡觉歇下……

忽然, 村头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

在夜晚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响。

怎么回事儿?有了上次村部夜里放鞭炮,所有人家,哪怕躺在床上的人,都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披件衣服匆匆往外走。

“又要发钱?”

“哪儿放炮,是村部吗?”

大家生怕发钱落下自己家,领钱领晚了,顺着声音摸了过去。等到了村部附近,才发现,村部里面黑灯瞎火,一个人没有。再往前走,离村部不远从村头趴趴屋外面,散落着一地鞭炮炸响之后的红色碎纸片。

王光棍家,他放炮干嘛?

正当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时,漆黑的趴趴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魏红缨端着簸箕筐,按照油山西村的风俗,临时烤了点小碎饼,把红纸剪碎,放上糖,掺和在一起放簸箕里。对着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乡里乡亲们撒了一把,朗声道:“今儿我们两口子结婚,多谢大家来观礼!”

“谢谢大家观礼。”

她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把一把的红纸、糖块和饼子,四面八方撒给大家。

有些看热闹的孩子,闹哄哄弯下腰捡糖块。接着,一些大人们也弯下腰开始捡,一时间,竟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有年龄大的婶子,抢不过小孩子和年轻的人,索性不再弯腰捡,只是嚼着到手的饼子,借着月色瞅魏红缨。

“俺咋看着你有点面熟呢,哪个村里的?”

魏红缨笑,“三婶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红缨啊!”

嚯!好家伙!

此言一出,所有有点年岁的人,都不再捡硬糖和饼子,全都直起身子瞅魏红缨。只有年岁小,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还在高高兴兴在地上捡糖。

“红缨,真是你啊?”

“大娘,是我啊。魏红缨。今天我跟王军结婚,又回咱村了!”

“你咋又回咱村来了?那头的死了?”

魏红缨不以为忤,笑道:“没死,离了。怎么,大娘,你有闺女要出嫁?回头我给你说说?”

此言一出,一些暗搓搓想看笑话的人,登时没了声息。

魏红缨在村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太知道怎么治她们,她说:“今儿我作为新媳妇,也算给大家重新见个面了。从前的事儿就过去了,这些糖块饼子,当见面礼,算咱重新认识。”

说完她把簸箕往前一伸,道:“俺知道俺自己人缘,也不强求啥。有不想跟俺家处的,把糖块和饼子给我放簸箕里就行。”

……

“红缨,你说得这是哪里话。”

糖块和饼子都吃了,咋还,现给她吐出来不成。再说了,真没吃还在手里拿着的,也不能真给她放回去啊。农村人就活一个脸面,谁能当着这么多人,一点儿也不要脸面。

魏红缨见没有人把东西放回去,便又说道:“俺知道大娘婶子,各位叔伯都是好的。今天都表示了,要跟俺好好处。”

魏红缨说翻脸就翻脸,把簸箕往地下一掼,双手掐腰,道:“谁要在背后念叨,让我听见不好的,别怪我到时候挠人脸!”

说完魏红缨径自进屋,留下一群热闹没看尽兴,反而沾了半身不是的“围观群众”。

“魏红缨真是个泼妇。”“活该知青不要她。”“可别说,这是个疯子。”“你说她爹知道不?”“得知道吧。”“你说她那个儿子……”“谁知道呢……”

众人散去的路上,一路窃窃私语不断。但大家着实都被魏红缨吓到了,在农村,谁也不敢惹泼妇疯子,所以,虽然暗搓搓八卦魏红缨的消息,但碍于魏檗的威信和魏红缨的发疯,谁也没有敢说太过分的话。

只一夜,魏红缨不好惹的大名传遍油山西村。

所以第二天,魏檗召开村两委班子会议,顺便召开村民大会宣布魏红缨接任村支书的时候,进行的格外顺利。

在村两委班子里,加上魏檗,有表决权的一共五个人。魏俊海和魏建岭已经被她搞定了,支持魏红缨,妇女主任韩菲菲唯魏檗马首是瞻。另一个吕顺和,村里的老油条,知道虽然魏红缨是名义上的支书,但村里实际说了算的,还是魏檗。再说,这是“魏家人”内部的利益分配,魏俊海都没有意见,他一个吕家的外人,多什么嘴。

村两委班子全票通过了对魏红缨的任命。

召开村民会议,给村里通报的时候,有人心存疑虑,但问的也是以后魏檗会不会继续带着村里种辣椒。魏檗给村里保证:“我会继续带着大家种辣椒,之所以不当村支书,是因为要在外面开拓市场,把咱辣椒种卖到更多的城市里去。”

有了魏檗给的,会继续带大家赚钱,赚更多钱的定心丸,村里人谁也不想惹魏红缨,成为魏红缨“发疯”的对象,除了几个弃权的,也顺顺利利通过对魏红缨成为村支书的程序。

魏红缨正式成为油山西村的村支书!

她经历太多苦难,心里跟明镜一样,自己能当上村支书,全靠大侄女魏檗。大侄女魏檗手里有钱,还是镇上吃皇粮的干部,想拿下自己这个村支书,也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

并且那几个弃权的,魏红缨心里琢磨,不用猜别人,十成十有自己亲爹和大哥魏建军。

所以魏红缨对依靠谁、听谁的,看得明明白白。别管村里什么人,哪怕亲爹亲哥,在我这里,都没大侄女魏檗说话好使。

魏红缨对村里事务上手很快,魏檗也渐渐发现,姑姑真的是那个“对的人”,她可以放心把村里的事情交给姑姑魏红缨,自己可以从油山西村的事务里解脱出来,着手发展、开拓檗杨公司。

所以,当魏潭再一次建议魏檗到县农技站的时候,魏檗同意了。镇上的视野太窄,自己跟朱厚庭又处得别别扭扭,不如到县里,发展利用全县的资源。

不过,想调去县里,也不是自己说去,马上就能去的。县里农技站的副站长,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魏檗现在虽然大家魏站长、魏科长的乱叫,但都是花花轿子戴高帽,按照行政级别,她现在是“股长”。

从股长到副科,要经过正经的干部任用流程。南涿县自从高昊来了之后,流程有了简化,但大致不变,该走的要走全。一般经过考察、谈话、公示走程序,考察可能来得很早,但最后谈话、公示什么的,一般都要凑够几个人,大家伙儿一批公示走程序。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两个月时间,已经是很快很快的。

魏檗这里也是同样,她同意了没多久,县里的考察组就到了山水镇。朱厚庭再一次见识到了魏家兄妹的能耐,所以他哪怕心里再恨魏檗,也跟考察组说了魏檗的好话。因为朱厚庭以己度人,担心自己说了魏檗坏话,考察组转头告诉魏家兄妹,把自己给卖了。其他人,于明忠谈起魏檗,赞不绝口。抱着大侄女出息了,自己也能跟着沾光的心思,把魏檗一通夸,夸得天花乱坠。

考察组走后,隔了很久,才找魏檗谈话。然而谈完话,下面的流程,又没动静了。

这期间,魏洁和谢明月中考成绩放榜。魏洁考到了县一中,谢明月得偿所愿,考到了财校。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谢明月眼泪像流不完一样,在家里哭了整整一天。多年的心酸、委屈、努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自己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未来有了出路,可以奉养爷爷,可以报答魏檗姐姐。

老谢也拿着谢明月的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孙女在屋里哭,他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偷偷抹眼泪。

孙女这么多年的努力、懂事,他都看在眼里。老谢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她笑起来,像五月的石榴花一样明艳耀眼。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记得,每当他下班回家,还没有院子里这个石板凳高的儿子都会抱着他的腿,咿咿呀呀叫爸爸。

儿子从小读书就聪明。

老谢抹了抹眼角的泪,孙女长得像她奶奶,也像她爸爸。那时候,自己从朋友怀里接过孙女,小小的,软软的一点点,哭声还不如小猫大。现在孙女长大,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着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日子太苦了。当天晚上,谢明月睡了,老谢的手在墙角农药瓶上,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

最后,老谢颓然松开手。活着太难了,自己已经这么难,不能让孙女跟自己一样。

老谢一脚把农药瓶子踢得远远的,坐在院子外,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老谢告诉谢明月,人啊,一辈子很长,得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咱爷俩能到今天,你花爷爷一家,魏站长,都是咱家的大恩人。

眼睛肿得像核桃的谢明月点点头,跟爷爷说:“我知道。爷爷,我想给花爷爷和魏姐姐买一份礼物,可以吗?”

“可以可以,应该的。魏站长之前给你的钱,爷爷都给你留着呢。”

老谢说完,站起来去屋里给谢明月拿钱。

看着爷爷颤颤巍巍的背影,已经没有眼泪的谢明月,眼眶又开始发涩。

老谢把一沓大团结放到谢明月手里,跟谢明月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坐在院子里,看着谢明月远去的背影,年轻、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第76章 让他臭大街

◎让他臭大街◎

谢明月开学之前, 送给了魏檗一支英雄钢笔。

魏檗则带着谢明月和魏洁到县里商场,教她们如何选择贴身的衣物、护肤用品。妹妹们长大了,要学会爱自己。

谢明月拿着魏檗给她的东西, 既高兴,又有些失落,跟魏檗说:“姐姐, 以后我不能常在村里帮你了。会不会跟你见面少了。”

“不会。”魏檗笑着跟两个妹妹说:“我可能也要到县里来工作了。”

“真的吗?!”“太好了!”

魏洁和谢明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姐大姐, 你以后要常来看我们啊。”“姐姐,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交给我做。”

“肯定的。”魏檗拍拍两个妹妹的肩膀, “左膀,右臂。你们好好学习。”

“一定一定。”

两个妹妹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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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 魏洁和谢明月开学没多久,魏檗的任职公示, 终于贴在镇政府大院的宣传板上。

趁着公示期间, 还没有办手续调动,魏檗回到了油山西村。从镇里回村,已经没有了泥巴土路,油山西村自主修的水泥路已经蜿蜿蜒蜒,和镇子里的大路连通。

魏檗骑车走在水泥路上,心里说不出的自豪与满足。

到了村头,不再是只有那一棵孤零零大槐树。大槐树后, 多了两排联排大屋子。

再往里走,村里晒麦子的麦场周围, 没有了垃圾、土坷垃和臭水沟。村里把麦场附近的土地重新平整了一遍, 麦场比之前扩大了一倍不止。扩大的晾晒场地, 专门用来晒辣椒,场地全都做了硬化,还放了不少新打的实木架子。

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修屋、盖屋,泥土墙变成砖瓦墙。魏檗经过魏俊海家,魏俊海家还在外墙也刷了白漆,气派又烧包。

魏檗知道,她家也在修屋。看到魏俊海家的白漆,魏檗怀疑,自己家也绝对不会比他低调不到哪里去。

等她到家,才发现,魏建岭和魏俊海在意的点不一样。她家外墙没有刷白漆,但是把大门加宽加高,起了高高的门楼。

打眼望去,数她家最高。

见着魏檗回来,魏建岭得意的显摆:“怎么样,咱家门楼高吧。村里谁都越不过咱家去。”

魏檗见魏建岭得意,也不想给他泼凉水,只是问:“建的扎实吗,别容易倒,有安全隐患。”

“扎实。”魏建岭说:“没敢用旁人,都是我带着俊海一层层摸的水泥石灰。”

说完,魏建岭似是想起什么,跟魏檗说:“俊海跟你姑,都快斗成乌眼鸡了。”

魏檗一听,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嗨,都是小事儿,结果他们两人急脾气。”

魏建岭告诉魏檗,比如魏红缨指使魏俊海干点啥指使不动啦,魏俊海想要干点什么魏红缨不批啦,在魏建岭看来,都是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儿。他说:“你当支书的时候,没觉得这些是事情。”

魏檗听完魏建岭说的,放下心来。魏俊海虽然接受了魏红缨当支书,心里有情绪是难免的,这样一来,他便总会拿魏红缨和自己比,觉得哪哪儿魏红缨都不行。

对魏红缨来说,她从前没当过村支书,也没在村部干过,更没人详细给她掰扯培训过该怎么当村支书,相当于突然拉过来“无证上岗”,所有事情都摸索着做,有点不知道边界,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总的来说,油山西村内部,有点内耗,但问题不大,既能发展,又不会架空她这位“太上皇”。

她对魏建岭说:“我知道了,没多大事儿,我给他们理一理。”

魏檗当天便把魏俊海和魏红缨叫到村部,砸死了两个人的具体分工。魏红缨负责村里的村民事务,还有镇里安排的工作,别的村支书做的面上的事情,都由魏红缨负责。魏俊海通过修路、盖屋,手底下的人,除了村里固定的几个民兵队员,周围村里的后生,也都成了他的临时建筑队队员。

魏俊海做的,很多不是村里的工作。而是以檗杨公司进行的一些建设和发展。魏檗告诉魏俊海:“油山西村是核心基地,除了油山西村之外,我在山弯村、河滩村也流转了土地,这些土地的整地,还有将来挣了钱之后的基建,都得你带着人干。别天天扣村里的一亩三分地。姑姑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监督、提出来,不要直接吵架。事情办不成不说,还让人看笑话。”

魏檗又跟魏红缨说:“姑,俊海说得也不一定全错,就是他方式方法不对。你想想,他毕竟是你大侄子,总比其他人跟你亲点。有些事情,你做的不对,别人可能不太好说。”

魏檗说:“我以后要到县里去了,回村没有以前方便。有什么事情不能及时解决,你俩小事情跟村部商量,民主投票解决。决定不了的大事情,到县里去找我。”

魏俊海和魏红缨听了,都愣了一下。魏红缨嘴快,问魏檗:“到县里干嘛去?调动提拔了?”

“嗯。”魏檗点点头,道:“到县农技站当副站长。”

乖乖,不得了。魏俊海问:“管全县种辣椒了?”

魏檗被魏俊海说话逗笑了,仔细想想,似乎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开玩笑说:“是啊,管咱全县种辣椒。”

魏俊海脑子活,马上问:“以后我能全县搞建设?”

魏檗笑着点点头:“对。但不论怎么样,咱村是核心。”

魏俊海听了,心里琢磨,既然这样,我还和魏红缨争村里苍蝇绿豆大点的东西干嘛,我要抱紧大妹的大腿,求她带我飞啊!他看了一眼魏红缨,心道,我要比魏红缨表现得更加忠心、更加有用。

三人小会结束后,魏俊海没有立马离开,一直不远不近跟着魏檗。看到魏红缨和魏檗在岔路口分开走远了,魏俊海才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魏檗身边,跟魏檗说小话。

他对魏檗说:“支书,我要给你汇报件事。”

“什么事?”魏檗微微蹙眉,她怀疑魏俊海要在背后继续告魏红缨的黑状。没成想,魏俊海却张口给她爆了个大雷,他告诉魏檗:“山南村跟着我修路的小二黑给我说,黄大牙收了他们的辣椒,在红旗农资店以咱油山西村的名义卖辣椒种子。”

魏檗脚步一顿,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反而落下一块大石头,终于来了。

她问魏俊海:“真的吗,他们怎么卖的?”

“真的。”魏俊海点头道:“我听了之后,安排人到红旗农资店去买了一些,比咱卖的便宜。”

“种子呢?”

魏俊海说:“在我家放着呢。”

魏檗道:“走,带我去看看。”

她跟着魏俊海到了魏俊海的家里,魏俊海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魏檗:“你看,这些都是在红旗农资店买的。”

魏檗凝神静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她把油纸包里的辣椒种子倒在掌心,上面浮现出了辣椒种子的基因型。

AA AA AA aa aa Aa……

几乎全都是不符合商品特性的纯合子,只有极极少数符合商品性的种子。

魏檗捏起一粒种子,轻蔑笑道:“油山西村的种子?我们的牌子,不是谁都能蹭的。”

她把种子包交给魏俊海,跟他说:“这些种子种下去,能有三棵正常结辣椒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魏俊海也倒吸一口凉气,“以我们的名义卖,不是毁我们的名声么!”

魏檗却没有在继续和他讨论种子的事情,反而说:“村头那几间大屋盖好,我还没去过,你带我去看看。”

魏俊海只好带魏檗到村头,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

到了村头,魏檗看到八间大屋,整整齐齐排列在道路两侧,忍不住给魏俊海点了个赞。

别说,魏俊海带着后生们干工程,确实保质保量。

她问魏俊海:“这几件屋都是多宽的?”

魏俊海领魏檗到左边四间屋去看,跟她说:“这几件屋子,都是一样的大小,你不是说要当宿舍么,我想着,盖大点,平时不住人也能当仓库。”

“挺宽敞。”魏檗点点头,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魏俊海:“我觉得头几年来不了多少学生,右边那四间屋,放上上下双人床,足够住了。这四间屋,我回头托省城的熟人帮忙打听打听包装的机器,这四间屋,暂时当个小工厂。”

魏俊海点点头。魏檗说什么,他习惯先点头,再思考。

点完头,才意识到,包装的机器?是干什么的?然而魏俊海嘴比脑子更快,他问的根本不是包装机器,而是……

“省城熟人?是咱去省城卖种子那天晚上叫住你聊天的你那个老师吗?”

魏檗:……魏俊海你知道吗,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放光,八卦的光。我真谢谢你啊,我想得是找陈浩,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省城还有李烛这一号熟人。

她跟魏俊海说:“不是……”诶,问问李烛似乎也行,高校里也有很多门路。

“说正事儿!”卖假货的孙天成和插科打诨的魏俊海,都让魏檗心情不愉,她没好气道:“想用假冒伪劣产品蹭咱油山西村的名头。呵!想得美,绝对不可能!”

她对魏俊海说:“我到县里之后注册一个商标,到时候我们村的种子在这里加工包装,打上商标和批号。只有有商标,有批号,有包装的正规种子,才是咱的。其他的,都不是檗杨公司的种子。这个事儿,是村里要组织村民过来当工人包装。”魏檗指指魏俊海,严肃的说:“这件事情上,你不许给姑姑捣乱!”

“哪能哪能。”魏俊海说:“我知道轻重!”

说完他给魏檗竖了个大拇指,称赞拍马屁道:“支书,你这主意好!”

完之后他又有点犹豫,问魏檗:“那咱成本是不是高了?赚的少了?”

“不会。”魏檗简单给魏俊海讲了下市场心态,“如果我们常年按着一种种子卖,肯定不能加价。成本高了,咱赚得就少了。但我们如果不断推陈出新,更新换代,推出新品种,新品种上市,可以把价格往上推高。”

魏俊海听完脑子一团浆糊,似懂非懂点点头。算了,他对自己说,我能把安排给我的事情干好就可以了,什么新品种乱七八糟的,我又没上过大学,想这么多干啥,难为自己。

魏檗给魏俊海说:“咱机器还没上来的时候,你先私下里找人传,不要点名道姓。就说市面上有打着油山西村旗号的假种子,今年油山西村的种子都卖到省城去了,镇上私人打着油山西村旗号卖的,都是假的。”

“这不要支书你说。”魏俊海啐了一口,跟魏檗说:“早先知道红旗农资店打着咱的旗号卖,我就想锤他了。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怕耽误了你的事儿。”

魏俊海笑道:“有了你发话,这点小事,交给我。办得妥妥的。”

这时候你又想起来表忠心了,魏檗白他一眼,训道:“早先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该到镇上找我给我说啊!”

“嘿,这个,这个。”魏俊海挠挠头,说:“俺也是刚知道,早先就是前两天。种子昨天才安排人买家来。”

他跟魏檗说:“这关系到咱各家各户挣钱呢,俺哪能不上心。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喊人喝酒,把这事儿的消息放出去。这种事情传得快得很,红旗农资店立马就能臭大街!”

第77章 新单位摸鱼

◎新单位摸鱼◎

魏檗从油山西村回去后, 没多久,便收到了正式文件。

按照一般的政治“规矩”,原单位、原部门领导要把人送到新单位。特别是本地干部提拔到上级单位的好事情, 一般都是一把手亲自把人送到上级单位,既有了脸面,又能结下善缘。

但这是一般正常人的想法, 朱厚庭不是一般人, 他是个气量狭小的大垃圾。他自己升不上去了, 所以平等的恨一切能够进步的人, 着重恨身边他认识的。

就连他的狗腿子齐大伟,朱厚庭也只是给他金钱、利益上的好处, 从来没有给齐大伟挪动一下位置,让齐大伟再往前进步一点的想法。

朱厚庭认为, 我年轻的时候干工作,受了多少委屈, 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进步能比我轻松?!——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恨不得给后来人砸冰雹!

其他人没有办法,只能一边骂朱厚庭一边在朱厚庭手底下讨生活。魏檗不一样啊,魏檗即便提拔不了,也从来不惧他。因为魏檗不需要仰着脸靠朱厚庭从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仨瓜俩枣生活。

朱厚庭面对魏檗,有种“老虎吃天, 无从下口”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加深了他内心的挫败和愤怒。魏檗在山水镇, 朱厚庭天天见着她, 气得要死。

魏檗现在拍拍屁股提拔走了, 年纪轻轻,眼看眼的前途远大。对比自己这个“前途无亮”的老白菜帮子,朱厚庭心里越想越憋屈窝火。还送魏檗去上任,朱厚庭恨不得送魏檗上西天。

但政治规矩不能不讲,朱厚庭随便安排组织科一个干事,代替自己去。

小干事接了朱厚庭安排的送魏檗到新单位的任务,愁得直挠头。我算哪根葱,我去了,魏站长脾气好不说什么,人家那边的单位,会不会笑话我们山水镇?

小干事把事情告诉组织科的科长张伟,张伟想了想,去找了于明忠。

于明忠一听,心里忍不住嘲笑、鄙夷朱厚庭。对张伟说:“他不去算,我们两个去吧,勉强不给山水镇丢人。”

张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忍不住跟于明忠吐槽:“朱厚庭怎么想得,大面子上要过得去啊。”

“呵。”于明忠摇摇头,说:“他要是明白,早提起来了。他也不想想,为什么机关单位里默认\老不和少斗\,喜欢和年轻人结善缘。你马上马上就要退休,将来是人家在机关工作啊。”

“是诶。”张伟也是混了一辈子机关,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跟于明忠说:“我都不知道朱厚庭咋想的,不但跟年轻的斗,还跟魏檗这么出挑的斗。魏檗眼看眼不是池中之物。”

“管他呢。”于明忠冷笑,“管好咱自己就行了。”

“那是。咱又不傻。”

张伟和于明忠说好,又去找魏檗。到了先给魏檗道歉,说朱厚庭身体不好,不能送她到新单位,只能由于明忠和我,我们两个虾兵蟹将送你,委屈了你,唱念做打俱全。

魏檗听着好笑。她怀疑张伟正一边替朱厚庭道歉,一边在心里骂朱厚庭。她跟张伟说:“理解理解。”

张伟握住魏檗的手,心里得意,我又在魏檗面前给朱厚庭上了眼药,突出了我自己的好。他动情:“魏站长理解就好啊。”

接着问魏檗什么时间可以去县里报道。

魏檗说:“我这边都整理好了,什么时间都可以。”

张伟想了想于明忠的时间,跟魏檗约了一天后。

到了送魏檗去县里的那一天,于明忠早早找到朱厚庭,要来了镇里的唯一一台小轿车。

路上,他跟魏檗和张伟两个人说:“你们没见我去要车的时候,朱厚庭的黑脸。我跟他说,你不出人,总不能也不出东西吧。”

哈哈哈……

张伟听到于朱厚庭吃瘪,畅快大笑。魏檗也觉得好笑,跟着笑起来。她却不是听到朱厚庭吃瘪就开心,她是觉得,现在镇里的情况,挺好玩儿的。

不过,镇里再如何乱成一锅粥,现在跟她也没有关系了……

魏檗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从连绵的庄稼地、低低矮矮的村庄,到水泥砖瓦房。

县城到了。

山水镇的小轿车,开进魏檗曾经毕业报道时进去过的县农委大院。

于明忠和张伟下了车,魏檗也跟着他们从车上下来。

于明忠问魏檗:“来过这里吗?”

魏檗点点头,说:“毕业分配的时候,到这里来报过道。”

“哦!”于明忠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还真是,你是农校毕业的。我以为你没来过,还想给你介绍介绍呢。”

魏檗指指前面的楼,跟于明忠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时候哪里敢随便看,就去了二楼的人事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您该介绍还是得介绍介绍。”

张伟也在旁边捧哏:“老于,你这还没把魏站长送到,就不想管了吗?”

“哪里这么多话。”于明忠推了下张伟肩膀,“前面带路。”

转头跟魏檗说:“县农技站和县农委的关系,跟咱镇上农技站和种子公司一样。”

魏檗一听便明白了,“虽然级别相同,但农技站属于农委管。”

“对。”于明忠点点头:“县农委算行政单位,县农技站是它的下属事业单位,但跟县农委平级的,所以只是接受县农委的业务指导,人事任免上全部由县里说了算。”

原来如此。魏檗暗想,这样一来,两家单位肯定有很多职能和责权不清的地方,怪不得建在一起,便于实时扯皮。

于明忠和张伟一边领着她进大楼,一边指给魏檗看:“为嘛大楼中间过道建这么宽知道吗,就为了区分两家单位。大楼坐北朝南,右拐往东的,是县农委,左拐往西,是县农技站。”

张伟在一旁插话“县里跟咱镇上不一样,讲究着呢。知道为什么农委在东边吗?”

为什么?

魏檗正在想,张伟已经自问自答:“农委说虽然农技站跟他们级别一样,但依旧是下属单位。东高西低,东边为尊,所以他们农委要在东边。”

魏檗撇撇嘴,忍住吐槽的冲动,没说话,只是心里忍不住吐槽,地方不大,破规矩不少。

说话间,三个人到了二楼西边农技站站长的办公室。

农技站站长姓林,叫林磊,看起来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样子。见到魏檗三人,热情的上前握手,跟魏檗说:“魏站长,终于把你盼来了。”对于明忠和张伟说:“感谢山水镇给我们输送优秀的人才。”

说完热情招呼魏檗去看她的办公室,“魏站长,过来看看,你办公室已经全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林磊站在走廊高声喊:“小毛!”

话音刚落,隔壁屋里出来一个身量不高的矮胖小伙子,一脸笑意。

林磊一指小毛,跟魏檗说:“魏站长,缺什么跟小毛说。”

“好的。谢谢林站长。”魏檗环顾自己的办公室,略略扫了一眼。一人间,两张桌子、两个柜子,皮椅子、沙发、电话,比镇上办公条件好多了。她对林磊和小毛说:“林站长和毛主任费心了,不缺什么。”

矮胖子小毛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经被笑容挤得看不见了。他忽然拍了下脑袋,跟魏檗道歉:“哎呀,你看我这脑子。魏站长办公室还缺个垃圾桶。之前那个坏了,我特特买了个新的,还没来得及放。”

说完,似乎是担心魏檗和林磊生气,悄悄拿眼瞅魏檗。

林磊踹了小毛一脚,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拿!”

小毛得了令,屁股上带着一个大脚印,一溜烟跑了。

啊这……魏檗尴尬得脚趾扣地。您二位演技尚需磨炼吧,这卖好卖得,过于生硬了一点儿。

好在于明忠给她解了围,跟林磊告辞,准备要走。

那哪儿能行。林磊强留两人吃饭。还没到饭点儿,先把两人拽到自己办公室,还跟魏檗说:“你能让你书记饿着肚子回去吗?”

“不能啊。”

魏檗跟于明忠和张伟说:“好歹留下吃个工作餐。”

于明忠一脸无语,指指打电话的林磊,跟魏檗说:“你听听,是工作餐吗?”

魏檗仔细一听,听到林磊安排:“一瓶才半斤,一箱才四瓶,两箱不够,先拿四箱过来!”

魏檗心里一算,四箱,八斤酒。看林磊挂了电话,魏檗问他:“吃饭的,几个人?”

“不就咱四个吗?”林磊疑惑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跟魏檗说:“你想喊谁,都叫上。是不是要叫你哥过来?!”他大手一挥,摸起电话又要打:“我再让他们加点酒。”????……!!!

魏檗连忙按住他的话筒,“不用,我不是要叫人。我的意思是。”说话间,她愧疚的看了眼张伟和于明忠,怪不得于明忠要跑,三个人喝八斤,喝死人的节奏。

“我不喝酒。”魏檗说:“才仨人,于书记和张科长都不能喝。”她伸出两个手指头,跟林磊说:“两箱,两箱就够。”

林磊显然知道魏檗的“背景”,听到魏檗拒酒,并没有恼,而是给她打“酒官司”,“把你哥叫上,四个人喝,四箱差不多。妹妹来了,哥哥能不出面接风吗。”

“我没跟他说我什么时间来。”魏檗才不接林磊的话茬,“他晚上没空的可能性大。”

“叫叫试试。”林磊并不死心,“不能来拉到。”

林磊让了一步:“他来咱喝四箱,不来咱就喝三箱,不多喝了。”

魏檗余光瞥见,于明忠和张伟半松了口气,不再是出门就要逃跑的架势。于是她也点头道:“好,那就这样,按您说的。”

林磊和魏檗说定,安排农技站的司机,在后备箱里装了四箱酒。魏檗到县委大院找魏潭,告诉他自己正式到县里来上班了,问魏潭晚上有没有时间吃饭。

魏潭打了个哈欠,跟魏檗说:“高叔安排了个大活,睡了好几天办公室了,晚饭我凑合吃点,就不去了。等有时间,哥再给你安排接风。”

“理解理解。”打工人理解打工人,魏檗跟魏潭说:“你忙完赶紧歇着去吧,今晚我本身也不想让你去。林磊看着特别能喝。”

“林磊啊。”魏潭听了,摇头失笑,跟魏檗说:“比较好相处的一个人,转业干部,不是上学的科班出身。他最知名的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魏檗摇摇头。

魏潭说:“他在单位干部职工大会上说,我过来主要是为了交朋友。”

魏檗忍不住笑,听起来不太是搞阴谋的人。

“离谱吧。”魏潭说:“到单位不是为了干工作,是为了交朋友。农委的主任经常气得在高叔跟前告他,说林磊什么活都推,农技站养了一大帮子屁都不干的闲人。所以你去了,可以大展拳脚,过几年,把林磊调走,你当县农技站的站长。”

“别,别。”魏檗说:“我还没去干呢,你别给我画这么大的饼。你回去加班吧,我得去吃饭了。”

魏檗到了饭店,告诉林磊魏潭来不了。

于明忠死活又让林磊再叫了一个人,林磊叫来办公室小毛。最后四个人喝了六斤酒,中间老于偷偷让魏檗给他兑了不少水,林磊一个人干了一斤半,尚没有喝尽兴。

散席的时候,送走于明忠和张伟,林磊大着舌头跟魏檗说农技站的单位精神,“别领导给啥都接着,农委不愿意干的都扔我们这边,先看看是不是我们的。”

“行啊。”魏檗低眉轻笑,推活谁不会。她跟林磊表态说:“我刚来,什么业务都不明白,且得花时间学学呢。”

“是,是这个理儿。”

林磊对魏檗的表态十分满意,大着舌头醉醺醺让小毛扶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檗到农技站上班。二楼西边,属于农技站那一半的楼里,每个办公室似乎都静悄悄,似乎一个来上班的都没有。魏檗几乎怀疑自己的表出错,或者看错时间了。

不过看看农业局那边,似乎人不少,看起来确实是上班的时间。

她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把近期往来文件都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她大概理解了农委那边为什么要告状,真的是……几乎一点儿活都不干啊。

到了下午也一样,农技站这边的办公室,楼道里静悄悄。似乎只有魏檗一个人来上班。

并且,唯一一个上班的魏檗,都在摸鱼!

她给陈浩和李烛都打了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途径,可以买到喷涂机和塑料袋制造或者压缝的机器。

第78章 谁在自毁根基

◎谁在自毁根基◎

陈浩告诉魏檗, 他认识一个卖喷涂机器的朋友,如果魏檗有时间,可以到省城实地去考察一下。至于塑料加工和封口的机子, 陈浩就没有路子了。

魏檗又和李烛打电话,李烛听了,告诉魏檗, 他没有直接认识的人。但是学校里其他学院, 比如机械专业, 或许有人跟机器厂家有来往。他跟魏檗说:“我给你打听打听吧, 有了消息,马上告诉你。”

说完, 他又好奇问魏檗:“你买这些机器做什么?”

魏檗简单把孙天成、黄大牙、齐大伟几个人卖“盗版”种子的事情告诉李烛,对李烛说:“我准备申请一个商标, 把辣椒种子用塑料袋包装好,封起口来, 打上商标和生产批号。以后只有带包装的才是我们的种子, 其他散装的,就都是假的。”

李烛在电话那一头轻笑,“是个好办法。”

只是过了一会儿,李烛却像想起什么,告诉魏檗:“你说的办法虽然好,但也不是百分百保险。”

他告诉魏檗,省城现在有一个叫某师傅的油炸方便食品, 很受欢迎,只是价格有些小贵。结果他有一次到一个县里出差, 发现这个县里也有卖, 拿起来仔细看, 才发现是不是“师傅”,是“帅傅”。

李烛说:“你不知道,伪装造假,防不胜防。”

魏檗听了,忍不住叹息苦笑。这种事情,李烛才见了一个某师傅,她见得,可比李烛多得多了。油炸方便面、矿泉水、饮料、服装这些能摸得到的这些实物产品,盗版起来,盗版的至少还得出点原材料。她告诉李烛:“连文字、文章都能被盗文狗盗走,你敢信?原创者呕心沥血,把自己的心血写成一个个故事,一篇篇文章,盗文的、洗稿的,连成本都没有,轻轻松松赚的钵盆体满。”

“太离谱了!不能让他们这么猖狂!”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魏檗叹气,“我增加成本,分成一份一份的大包装和小包装,也是为了给盗版狗增加难度和成本,提高识别区分度。能防住百分之七八十就已经很不错了,想百分百防住,太难了。”

她只能苦中作乐,无奈笑道:“只能寄托于玄学,盗版狗死全家。”

李烛也道:“对,盗版狗死全家!不论是盗你种子的,还是盗文的,都不得好死。”

他开始读书、明事理之后,便下定决心和以前的自己切割,不能说时时刻刻以“道德模范”的标准要求自己,但也经常自警、自省、慎独。不论人前人后,连脏话都不说。这会儿却破了“修行”,#¥%&*¥%#¥%#,对盗版狗一顿输出。

魏檗说:“对,油山奶奶对你这些脏话进行玄学加持,通通在那些盗文的、其他盗版的身上实现!”

……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越扯越远,天南海北聊了大半个钟头,直到魏檗似乎听到,李烛那边有人敲门,李烛似乎捂住话筒,隐隐能听到刺刺拉拉高声叫人进来的声音。

魏檗这时候才意识到,闲扯了好久,只说了一件正事儿,另一件,实习基地建好的事情,还没说呢!

果然,李烛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便告诉魏檗,自己这边有点事情,稍后再聊。

魏檗扶额,无奈道:“好,以后再聊。”

她挂了电话,自己拿了张纸,拿了一支笔,在纸上设计她的商标。

魏檗不是艺术专业,只是小时候学过几年画。她有想过找专业人士设计,但除了因为在小县城,专业人士不好找之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魏檗认为,其他人,只是单纯的就自己的描述画图而已,不能描绘出自己想通过商标传达的精神内核。

她先打草稿,开始几稿都不满意。在魏檗看了,商标要简洁、明了、大方,还要不容易仿制。如果太简单了,仿制起来也会很简单。还要跟种子,跟土地,有关联性。

最后,她设计了一颗细小的种子在土里萌发,长出三片叶子,叶子的形状,也像扬起的风帆。

魏檗刚刚画了个初稿,细节、颜色正在修,桌上的电话响了。

竟然是李烛。

魏檗心里有些奇异,说“稍后”,在成年人的社交里,不是就意味着之后猴年马月的某一天吗?他说的稍后,竟然真的是“稍后”的本来含义。她捏着话筒,一时不知该调侃他两句,还是该说些其他的什么。

李烛说:“因为刚刚挂电话的时候,听你的语气,似乎没有说完,还要在跟我说些什么。”

有吗?

魏檗自己回想了一下,她是想起来还有一件正事儿没有说,但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未尽的意思啊?有吗?

魏檗想不起来,决定不纠结了,还是先说正事儿。

她跟李烛说:“油山西村的研学基地建好了,李老师,随时欢迎我们北山农业大学的师生来研学。”

魏檗带着笑意的轻快语调,通过电话线,落在李烛耳边。

李烛也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快和欢喜,“你不找我,我就要找你了。”

李烛说:“院里已经规划好了,九月份学生开学之后,到十月份你们函授班第二学期开始之前这段时间,带蔬菜园艺专业的大三年级学生到你那边实习。我之前还担心时间太紧,你那边准备有困难,既然你已经邀请我了,说明你那边肯定准备好了。我也放心了。”

“放一百个心。”魏檗满心欢喜,我们村的村民,等你们的小钱钱很久了。她跟李烛说:“学生宿舍都是新盖的屋子,做饭的厨子都排好班了。来到村里,保证你们吃穿不愁,安心做学问搞研究。”

“让你说的……”李烛顿了一下,隔着电话线,他似乎也有些耳热,“我都迫不及待了。你给我个账户,下午我去财务报审批,按照合同先把账给你们打汇过去。”

“不着急不着急。”

魏檗嘴上一边说不着急,一边麻溜把油山西村开户的户头给李烛报出来。

李烛记下账号,和魏檗又核对了两遍,确定账号无误,跟魏檗说:“等汇了款,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查收一下。”

“好嘞~”

魏檗欢欢喜喜答应。

挂了电话,到了去吃晚饭的时候,魏檗都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乐颠颠状态。

晚上是魏潭请他吃饭。魏潭依旧一副休息不足,黑眼圈深重的社畜打工人形象。

魏檗问他:“你手里的事情忙完了?”

魏潭摇头,“没。”

他今天之所以能有时间约魏檗出来吃饭,给她“接风”,并不是因为活忙完了。而是高秀秀来了,所以高昊给他放了半天假。高昊身为一把手走不开,再说,他姑娘也不一定乐意和他这个当爹的在一起。所以就给“准女婿”魏潭放了半天假,让他陪秀秀逛逛街。

趁高秀秀到洗手间洗手的功夫,魏潭跟魏檗说:“高叔忙得很,他在同级别的人里算年轻的,又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会在我们小县城待太长时间的,所以他要成绩,要表现。”

魏檗对魏潭说的这些高昊的官途,并不感兴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礼貌性的间歇点头,给老哥捧场。

魏潭带点儿得意,又带点儿轻蔑,说:“你不知道我下午出来,暂时交接活的时候,办公室里那几个人的脸色。呵,他们现在指不定在背后骂我啥呢。”

魏檗给老哥翻了个大白眼,人家骂你,你咋这么得意,讨贱呢。

不过老哥的心态,她也能猜出一二。就……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那种,因为得领导青眼所以被同僚排挤,然后他本人因为各种原因,同时也看不上同僚的复杂纠结心态。

各人又各人的路要走,魏檗跟魏潭说:“咱只要不违法乱纪,其他人,管他们呢,爱咋咋地。”

“小小县城。”魏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峻的面容带了几分厉色和肃杀,念了句他自己改了的伟人诗。

“几只苍蝇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你哥将来,也不会一直窝在这小小县城。”

话音刚落,他看到高秀秀洗完了手,远远过来,于是低声、快速对魏檗说道:“也决不会看人脸色。”

说完,魏潭便站了起来,迎向高秀秀。

秀秀高兴得牵住魏潭的手。

再转过脸来,魏檗看到,魏潭面上一片温柔和煦。

她看向魏潭身边一脸幸福的高秀秀,心里忽然涌上浓浓的不确定。在高秀秀的眼里,魏潭是个什么形象呢?魏潭因为身世造成的心理的伤疤,和魏潭的野心,高秀秀真的知道吗?

再次坐下,魏檗看着魏潭给高秀秀倒水、布菜,再也没有了臭情侣虐狗的感觉,她只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很不牢靠。

“看什么呢,不吃饭。”魏潭给高秀秀剥虾的间隙,还不忘“关照”一直看高秀秀的魏檗。

魏檗回过神来,不再看高秀秀,只是跟魏潭说:“哥,秀秀姐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能负了人家。”

魏潭把剥好的虾放在秀秀碗里,似乎魏檗说了什么离奇好笑的话,嗤笑一声,道:“还用你说,肯定不会。”

说完高秀秀抬起头,正好和魏潭对望。

魏檗看在眼里,心想,老哥说得,看起来倒是很真心实意,南极生物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整理应该是真心话。毕竟魏潭与其说是为了高秀秀,还不如说是为了高昊。高昊看起来前程远大,只有高昊不倒掉,魏潭估计会当一辈子好女婿。

正想着,魏檗碗里也多了块老哥夹过来的大排骨。

还行,魏檗跟魏潭开玩笑:“老哥你还是有点人性,惦记着老妹我的。”

“那当然。”魏潭一点儿也没被夸的心虚,跟魏檗说:“你哥心里要没你,你这会儿就该哭了。”

魏檗扔给他两个白眼球:“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根排骨至于吗。”

魏潭抿了口酒,老神在在,“我说得可不是这根排骨。知道吗。”他压低声音,用不让邻桌听见的声音说:“告诉你,县里要开始改制了。”

魏檗愣了一下。

高秀秀终于等到了她也了解的话题,在一旁插话,给魏潭的话加注脚和可信度:“市里已经开始了,我们南涿县,要跟上市里的步伐。我猜,不会拖太久。”

魏檗的心渐渐往下沉,她想起了第一次到县里找魏潭的时候,在魏潭办公室里看到的报纸,《西和日报》的头版头条!

高昊想要进步,想要讨他的领导欢心,就要积极、主动、贴心的按照领导的指示和要求做事情,没有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他要当那个在全市特别出挑、特别咋眼,让领导们眼前一亮的“出头鸟”。

再结合魏潭刚刚的话。他说如果他心里没有我,我这会儿该哭了,也就是说,因为他心里有我,所以我现在不用哭,改制改不到我头上。

他心里有我的事情是什么呢?是他非得让我到县里来工作。

也就是说,被改制的,有各镇的农技站!

魏檗霍然抬起眼,目光如电。

“绝对不行!”她本来音色清亮,现在沉重的像铣铁在摩擦,声音低沉压抑。

她又想到那些没有正式进入编制本,但长期以来都是按正规人员任用的驻村农技员们,跟魏潭正色道:“你一定要跟高书记建议,一定不能裁撤农技站,驻村农技员更不能被当包袱扔掉,这是自毁根基的事情!”

第79章 机构改革

◎机构改革◎

魏潭没想到魏檗电光火石间, 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能想到这么多,这么深。他神色略有尴尬, 跟魏檗说:“现在只是在议,仅仅是个初步的念头,还没有形成决定, 最后什么样都说不准。”

魏檗心道, 等到形成决议就晚了。可是, 为什么会裁撤镇里的农技站呢?在镇上、在村里, 在基层,农技站承担了农业技术推广、病虫害防治、农民培训等等等等, 跟老百姓种田息息相关的,大量的工作。

她想不明白, 问魏潭:“农技站多重要啊,那个人才提的要裁撤农技站?!”

呃……高书记亲自提议的。魏潭摸摸鼻子, 看了一眼高秀秀, 不回答魏檗的这个问题,反而反问她道:“农技站重要吗?”

这话问得魏檗一愣。

魏潭说:“你看林磊,天天抽烟、喝酒、打球、钓鱼,日子过得多滋润。你在农技站,应该也不忙吧。如果忙,我也不能把你调来农技站,一个女孩子, 那么忙干什么,到时候成家立业了, 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魏潭自顾自的说。

魏檗脑袋瓜子嗡嗡的, 后面魏潭blablabla说些什么, 她根本没有听到,只是一颗心在下沉,下沉,下沉。

她知道魏潭说得是大部分人的心声,在县里的这些部门看来,县里的农技站确实不重要,可有可无,似乎除了养闲人,没有任何一点儿用处。大家都不瞎。

魏檗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她自从来到县里的农技站,除了摸鱼还是摸鱼。没有劳动,便没有价值。在林磊自以为沾便宜,只拿钱不干活,把所有业务和工作一推六二五的时候,就注定了农技站的今天。

魏檗问:“县里农技站要裁撤吗?”

“不会。”魏潭以为魏檗担心她自己,斩钉截铁告诉她:“你别看平时农技站一个一个见不到人,其实很多人神通广大的很,说不定都有关系。你一颗心放肚子里,县里的不会动。”

“这个事情不对。”

魏檗还想再说,魏潭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跟魏檗说道:“咱现在还都是小喽啰,能管好自己就不容易了。”

魏檗端起自己的杯子,从不喝酒的她,喝了一口闷酒。

这算什么事情!

或许是被酒精刺激,魏檗一阵一阵恶心得想吐。

TMD都是什么事情。是,林磊不干活,上梁不正下梁歪,不但带坏了县农技站的风气,还让县农技站越来越边缘化。很多职能和业务被其他单位拿去了。落在县领导和其他部门眼里,便成了农技站这个单位可有可无。

确实,在县里的各部门里面,裁撤掉农技站,几乎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高昊出了名的不接地气,他根本看不到,县级以下,各个乡镇、村子里,在整个大系统最最末端、最最末梢的地方,农技站和驻村农技员们是如何作为“红细胞”,将政策和技术传送到千家万户的。

他的目光,往上看,看上面的政策、文件、纲领,看得透透的。往下看,只看到县城里的各个部门便停住了,便不再看向最底层。却也是根基的千百万人。

凭什么,凭什么呢?

凭什么基层所有辛辛苦苦、承担了大量工作的农技员们,要为县里这些“养尊处优”,偷懒耍滑的上级的错误买单?裁撤了基层农技员,就等于植物断掉了根系最重要却最不显眼的根毛,人的身体毁掉了所有的毛细血管!现在把这些强有力的技术骨干当包袱甩掉的做法,说“民族罪人”有些过分,但骂一句鼠目寸光,尸位素餐,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现在自断臂膀,将来如果回过神来,再想重建基层的农技服务网络,要花几亿、甚至几十亿的代价,都不一定能建得起来!

她忽然有点理解了魏潭为什么不择手段往上爬。“人微言轻”四个轻飘飘的字落到头上,救是压在头上的大山。

“还能有其他办法吗?”魏檗喃喃道:“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

她跟魏潭说:“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毕竟涉及到农技站相关。哥,到时候你能争取一下,让我们农技站列席吗?”

……

魏潭最后说了什么,答应没答应,第二天清晨,魏檗揉着微微发痛的额角,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夏季的热风吹进窗户,白色的蚊帐挂在竹竿上,在风里一荡,一荡。

昨天晚上的事情,像是一场梦。

魏檗看向墙上的挂钟,因为昨天那一杯酒,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九点多钟。

她躺在床上,她知道,即便自己不起,不去上班,工资仍然照领,谁也不会说自己什么。甚至反而农技站的同事们,还会觉得自己也开始融入农技站这个大家庭。

要是昨晚真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魏檗不能不起,她想起李静,想到老谢,想到赵顺发,想到风里来雨里去,烈日炎炎下的驻村农技员们。

她到了农技站,堵住了正要溜号出去钓鱼的林磊。

魏檗把林磊堵在办公室,问他:“听说我们农技站要改制,真的吗?”

“嗨,没有事儿。”林磊大大咧咧说道:“你担心啥,你哥还在县委。改制也改不到我们头上。我告诉你。”

林磊压低声音,跟魏檗说:“改制对咱来说是好事儿。到时候我们并到农委,事业转行政。”

“那其他人呢?”

林磊嘿嘿笑,笑魏檗天真,笑魏檗年轻,他并没有直说,而是把意思隐藏在玩笑话里。他跟魏檗说:“你啊,就甭替我操心了。我也不替县领导操心。”

魏檗默然,林磊的意思,天塌高个顶着,其他人怎么安排,让县里头疼去吧!爱咋咋地,他才不会管。并且,他也在告诉魏檗,你不是一把手,不要给我揽活,瞎管闲事儿。

面对这样的上司,魏檗还能怎么办呢。

她想了想,跟林磊说:“万一县里开改制会,让我们站列席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

魏檗解释道:“说真的,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我想去列席参会,第一时间知道咋安排。”

这事儿么。林磊以己度人,他好朋好友好打听事儿,如果有能够第一时间听到消息的机会,他也会心里痒痒,非常想去听。魏檗本身是站里的副站长,二把手,让站里列席,让她一起去,谁也说不出什么。

于是林磊跟魏檗说:“别说你,我都想放个耳朵在领导会议桌底下。真能让咱站里参会列席。”林磊拍拍魏檗的肩膀向她保证,“一定忘不了叫你。”

“好。”魏檗笑道:“那谢谢磊哥了。”

“客气啥。”

日头渐渐升到中天,林磊看看天色,发现已经过了能去钓鱼的最好时间点。现在去钓鱼,要被晒死。

他索性坐办公室,泡了壶茶。反正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为了避免等待日头西落的时间太过无聊,林磊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非拉着魏檗聊闲天。

从单位人事变动聊到狗血八卦,聊完发现时间还没过去多久,范围扩大到县里各部门的狗血八卦。

魏檗一个人都不认识,开始还能就事情评价两句,聊到后来,故事里的人都听串了。

她起身告辞,林磊又叫住她。林磊为了让魏檗聊下去,绞尽脑汁想了个他认识的,魏檗可能也认识的人。

他说:“诶,不是,那个谁,那个你们镇上的,黄大牙,你认识吗?”

黄大牙,他怎么了?

魏檗心里一直记挂着黄大牙卖假种子的事情,听到林磊说起黄大牙,果然站住脚步,又重新坐下。

“黄大牙,我认识,怎么了?”

林磊说:“那啥,我之前跟他喝过酒,和他不熟。我听说前两天,他爹妈和他连襟的爹妈,突然同一天都死了,是真的吗?”

啊?这……他连襟,孙天成?

“啥时候的事儿,我没听说。”

林磊掰着指头算:“六号、五号,就前天。听说嘎嘣一下,全没了。死的时候人脸都红扑扑的跟擦了胭脂似的,四个人都在笑。有人说是让油山奶奶收走了,传得可玄乎了。”

前天?魏檗心想,我大前天骂的盗版狗,难道我还有“言灵”的金手指?那也应该是黄大牙和孙天成嘎嘣啊,他们爹妈嘎嘣算什么事儿?难不成言灵还逮着好欺负的欺负?

魏檗跟林磊说:“等我回去打听打听。说实话,我听着这症状像一氧化碳中毒。”

“真的假的?”林磊说:“反正今天周五了,下午也没事儿,你要回家,提前回也行。”

魏檗:……行吧。但凡你工作能有打听八卦十分之一的劲头。

临走魏檗不放心的嘱咐:“万一县里让列席,你别忘叫我!”

“放一万个心。”林磊说:“你磊哥一个吐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魏檗从林磊办公室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跟孙天成和黄大牙又没那些来往和亲近,干嘛上赶着去他们家里吊丧。

魏檗要求列席会议,她想再争取一下,让县里的领导,能够听一听基层的声音,看一看基层的情况。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做完全准备,努力争取。

她把自己想说的话,按照条目,一条一条写在纸上。千千万万农民,需要有技术的专业人才,帮助他们更轻松、更便宜的种出更多的粮食。基层农技站的人员不是“包袱”,而是实实在在的根基。

如果要裁撤,魏檗丝毫不介意“刀刃向内”,她建议,将县里的农技站无所事事的“冗员”,分流、裁撤。

第80章 唉

◎唉◎

魏檗把自己的想法梳理出来, 分条目写好。她扔下笔,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这种“刀刃向内”的事情, 几事不密则成害,如果不仔细妥善保管好,被本单位的人看到, 会引起大风波。

她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锁好。毒辣辣的日头渐渐西沉, 魏檗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 已经下午五点半多。

夏天的日头长, 七八点钟才会黑天,魏檗想了想, 这个时间回去,到家的时间尚不算太晚。

她拿钥匙锁上门, 往楼下走去。

走到楼底下,看到楼梯口停着一辆车。正准备绕过去, 办公室的小眼睛毛主任从驾驶室探出头来, 叫住魏檗。

“哎,魏站长,这边。”

“怎么了?”魏檗走过去问:“毛主任,有事儿?”

小毛的小眼睛又被笑容挤成一道细线,咧嘴笑着跟魏檗说:“首长是要回家吗?我送您回去。”

看到魏檗露出稍稍迟疑的神色,小毛又补了一句,道:“林站长安排的, 特意让我在这里等。”

这……都这么说了,魏檗便恭敬不如从命, 打开车门, 上了车。

小毛一路上一边开车, 一边想跟魏檗攀谈示好。魏檗满心都是农技站系统改制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和心情跟小毛尬聊,她便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小毛察言观色,看出魏檗没有谈兴,只好闭了嘴,专心开车。

从县城回油山西村的大路,要从山水镇两条主干道之一的柏油马路上走,横穿山水镇。

进了镇区,多了行人,车子便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越来越慢,甚至停了下来,外面全是喧闹和嘈杂。

魏檗睁开眼,发现道路旁边的民房里,有人在办白事儿,本就不宽的道路上,一放花圈、灵棚,还有往来吊孝的人,几乎被堵死了。

“哎呀,晦气。”小毛心里有些烦躁,白事儿、堵路,很多领导遇到,都会心情不虞。

小毛担心魏檗也不高兴,从后视镜里悄悄瞅魏檗的脸色。

魏檗听出小毛话里的不烦躁,笑着安慰他,“升棺(官)见喜,别着急,别碰了人。”

小毛松了口气,话里有了笑意,“升官见喜,您说得真对。首长,您将来肯定还得升。”

“借你吉言。”魏檗叮嘱小毛:“好好看路。”

小毛不再说话,集中精力开车,也没有不耐烦的“滴滴”按喇叭,慢慢通过了拥堵路段。

“哎,停一下。”

小毛听到魏檗吩咐,赶紧停下车。

“按一下喇叭,看到个熟人。”

小毛又“滴滴”按了两下喇叭。

前头走着的人回过头来,魏檗摇下车窗,招呼道:“静姐。”

“哎呀,妹,魏站长!”李静看到小毛,把要出口的妹子,改成了对魏檗职务的称呼。她走到车旁,高兴的说:“你咋回来了,俺没想到还能遇上你。自从听到你高升的信儿,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贺贺。”

魏檗说:“咱姊妹不讲这些虚的,你这是要回村吗,我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不用。”李静看看小轿车,连连摇头。

魏檗说:“你上来,我还要问你点事情呢。”

听魏檗这么说,李静便拘谨得坐上了车。

魏檗其实没什么可问的,只是找个借口,捎带李静一程罢了。李静上了车,她便和李静聊闲谈。

一问才知道,刚刚路过的办丧事的那一家,竟然是孙天成家。

李静告诉她,孙天成的父母去世四天了,山水镇的规矩,要停灵七天下葬。头三天是家里近支的亲属和姻亲们磕头、吊孝,从第四天开始,就是邻里、朋友、同事、同乡之类的,和主家有来往的“外人”去凭吊。

李静家之前婚丧嫁娶,跟孙天成家都有些往来,所以今天她过来吊孝,实际“随份子”。

魏檗想起好事精林磊“托付”,问李静:“听说孙天成的父母同一天去的?到底咋回事儿,你知道吗?”

“别提了。”李静说:“说啥的都有,传得可玄乎了。”

她话锋一转,得意道:“不过俺嫂子跟孙天成媳妇家有亲戚,听俺嫂子说……”李静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了,“听俺嫂子说,他父母是自己把屋门都封死,在屋里烧炭走的。”

“自杀?”魏檗倒吸一口凉气,“我听说黄大牙家也……”

“可不是么!”李静说:“不过俺跟他家没来往。”

“怎么会,突然……”

李静说:“听说黄大牙在南方不知道干啥赔本了,里边也有老孙的钱。把老人家棺材本都赔进去了,本来瞒着家里,说是有天黄大牙和老孙囔囔(吵架)起来,让老头听到了。”

唉,这事儿……魏檗听了,唏嘘了好一阵子。

魏檗说:“找魏潭,有事情。”

县委大院门口有岗亭,几个门卫保安坐在岗亭里。

魏檗说:“我找县政府办里的魏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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