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中有愧，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头上的风雪似乎停了。

见杜壅培从里面出来，妇人连忙行礼。

杜壅培见到妇人，也缓下刚刚与儿子争吵的不悦脸色，随即拉起少年的手，对杜霁云道：“这孩子，以后就和我生活在并州，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死不了！”

少年仰天看去，只见一妇人，温柔地为他撑着伞。

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似乎是自己的出现，才让他们产生了争吵与隔阂。果然，自己走到哪都是给人带来困扰与麻烦。

少年落寞地垂下手。

妇人似乎是察觉到少年的异样，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少年看着妇人，想要亲近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退却。

妇人瞧出少年的拘谨，抬头轻轻抚上少年的头，温柔道：“以后，你就当我孩子的哥哥吧。”

妇人说完，少年才顺着妇人的目光，落在妇人的隆起的肚子，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抬手想要去触碰这还未出生的生命，只是手却停在了半空。

“父亲，皎皎素来体弱，如今才刚怀了孩子，您如今带个半大的孩子来，皎皎哪有精力照顾？”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你若实在心疼他的身世，我去给他找一个好人家，抚养他，不也是一个法子吗？”

屋外还飘着雪，少年衣衫破烂，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中央，听着房内的争论声，心中忐忑，一双眼陌生地打量着眼前的朱檐碧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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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见状，轻声鼓励道：“没事的，你可以摸摸看。”

少年看向妇人，眼中全是对肚子里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疼爱之情，这样的眼神，少年只在梦里看到过。

若不是杜爷爷心善，将差点饿死的自己捡回来，或许，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

“并州再如何偏远，我和你不也走到了京城？怎的，如今回去倒嫌地方远了？”对于杜霁云的话，杜壅培板着脸教训道。

屋外的少年听着因自己而争吵的父子二人，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妇人发髻随意挽起，只由一两只青玉钗装饰，笑眼微弯，声音似秋月一般，与其说话的人都不由得主动放缓了气息。

“外面冷，怎么不进去？”

见杜壅培如此，杜霁云很无奈，为自己辩驳道：“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雪夜，杜壅培带着少年离开了京城杜家，去了并州。

自那日之后，少年不仅有了一个新名字，还有了一个老师，甚至于……有了一个家。

直到后来，少年才知道自己老师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面对老师的教导与关心，少年无论怎样刻苦努力，始终都觉得不配做老师的弟子，更对不起老师的养育之情。

老师说，《山海经》中有一种仙草名曰嘉荣，以此为自己命名，只愿少年日后能够遮风避雨，逢凶化吉。

少年很感激，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做，才算不辜负老师。

所以少年沈嘉荣拼命苦读，寒来暑往，不敢有一日停歇。

或许遇到老师之后，少年沈嘉荣曾经的不幸皆已远去，于读书一途上更是比常人顺遂，竟渐渐有了些少年名气。

沈嘉荣还记得那个雪夜为自己撑伞的温柔妇人，以及当初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如今也能从往来书信中窥得几分相貌。

只是，沈嘉荣没想到的是，与她们再见面时，是在杜霁云的灵堂前。

彼时妇人一身素缟，以泪洗面。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如今不过八九岁，呆愣愣地站在沈嘉荣身旁，仿佛还没从乍然丧父的阴影中缓过神来。

女孩看着在父亲棺木前哭得伤心的母亲，仰头去看沈嘉荣，问道：“师兄，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爹爹了？”

沈嘉荣抬手抚上女孩的头，恰如当年妇人轻抚上自己的头一样。

沈嘉荣没有回答，可女孩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当夜，杜夫人吞金而亡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杜夫人尸体被带出来时，女孩还伏在杜夫人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一夜之间，双亲皆无。

看着年幼失孤的女孩，沈嘉荣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处理完杜霁云与杜夫人的身后事，杜家原本的下人也被遣散得差不多了。

准备回并州的那天，沈嘉荣和女孩在城门外等着杜壅培。

而那天，杜壅培抱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对女孩道：“桑宁，以后他就是你弟弟。”

杜桑宁虽然一脸疑惑，却还是朝杜壅培点点头。

就这样，曾经只有一老一少的院子，便变得热闹起来了。

杜桑宁年纪小，却学着沈嘉荣，开始照顾家人。起初，杜桑宁还烧不来火，煮不来饭。可日复一日，杜桑宁便什么都会了，甚至比自己这个年长的师兄还要厉害几分。

再后来，沈嘉荣以不及弱冠的年龄，成为探花。

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知道名次的那一刻，沈嘉荣才浅浅地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没有毁了老师的名声，没有辜负老师的教导。

琼林宴上，沈嘉荣也是第一次遇见司珈。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般耀眼的人，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让她烦恼的。衣袍华贵，头上更是珠钗摇曳，脸上永远扬着张扬的笑。

头上随风摆头的流苏，一下一下，似乎就那样突兀却强势地撞进自己眼里，自己心中。

当得知司珈要见自己时，沈嘉荣心里充满了无措，他这样的人，仿佛只是站在对方眼前，都是对对方的亵渎。

可司珈似乎不这么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今年的探花郎？也不怎样嘛……”

果然……

听到司珈失望的话语，沈嘉荣心里充满了羞愧，又仿佛回到当年的雪夜，手脚无处摆放，更不知何处可去。

自己若是做得再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让对方失望了？

沈嘉荣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

只是眼前却出现一支红玉的簪子，那红玉色泽圆润有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如眼前耀眼的少女一般。

拿着簪子的是一双莹白如月的手，手指修长如细竹，让人不敢多观一眼。

“拿着吧，算是本公主赏你的。”

司珈的话说得轻佻却自然，可落在沈嘉荣耳中，却如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迟迟不敢多动作一下。

见沈嘉荣不接，司珈嫣然一笑，随手将手里的簪子递到侍女手中，道：“本公主要赏的东西，还没有赏不出去的。”

侍女将那红玉簪塞到沈嘉荣手中，便跟着司珈离开了。

再后来，怎么样了？

沈嘉荣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司珈是已经有驸马了的。尽管知道自己面对公主时不时的邀约，自己于公于私都应该避嫌。可沈嘉荣却做不到，他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司珈，哪怕只是远远站在司珈身旁，他就觉得无比魇足。

司珈就像太阳一般，明知太近会被灼伤，可即便如此，沈嘉荣也甘之如饴。

只是，太阳的光从来不会只照在一人身上，司珈身旁，总会出现各种优秀的男子，与他们相比，沈嘉荣只会觉得自己更加不配。

自己不过出身草芥，又如何比得上那些京城贵子？而司珈最讨厌的便是出身低微的人，站在司珈的每一刻，都仿佛偷来的一般。

或许某一日，司珈就会发觉。

到那时，或许就连远远观望，自己也做不到。

他也曾鼓起勇气问过一次：“敢问在公主眼里，是否只有身份尊卑之别，身份低贱者哪怕再努力，也不配与公主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当然。”

司珈永远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利刃，拦住了沈嘉荣想要往前迈的步子。

沈嘉荣在官场上兢兢业业，只要自己走得再远一些，爬得再高一些，或许被发觉的日子就会更迟一些，或许，自己能站在司

妇人关心地问道。

杜壅培坚持道：“那孩子合我眼缘，正好如今我也打算去并州开办书院，带着这孩子一起去，不劳烦你们。”

听到杜壅培这样说，杜霁云无奈道：“父亲，您明知道，我也只是担心你……而且并州偏远，您就留在京中，待日后皎皎产子，您也可享天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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