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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再遇危机

  • 作者:孤月当明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4-02 00:43:00
  • 字数:15980

谢不为倚靠窗台,半敛眼帘,黛山般的两道弯眉在此时微微隆起,两指捻转着适才从路边拾起的一枚梧桐叶,语调轻且缓,像是晨间林风在轻声叹息,“若是不在两位典座房中,那该会在哪里?”

季慕青的疏朗长眉在此刻亦是微蹙,目光落在谢不为如玉指间那片旋转的梧桐叶上,原先朝气爽朗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沮丧。

季慕青虽不知谢不为怎么突然要问梧桐树,但还是认真思考后给出了答复,“好像并没有很多,我记得便是寺门那处有两

株,再是正殿前的庭院角落里有一株。”

“那两人的房中确实没什么东西,不过一刻便能翻看完全,书册之类的我只看到了经文和字帖,就连与人往来的信件都没瞧见。”

窗外晨雾渐渐散去,日光如束照入了厢房内,打在了谢不为手中浓绿的梧桐叶上。

谢不为看着这道光,灵台之中莫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好在还来得及捉住那灵光的尾巴——是与这梧桐叶相关。

他便将梧桐叶捻起,放在了眼前,思绪回旋之间,他突然开口,语调有些上扬,“阿青,大报恩寺中有很多梧桐树吗?”

对于这个问题,季慕青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是说大报恩寺内三位典座皆在外购有豪宅吗?说不定账本便是被他们藏在寺外了,要不我们再去打探打探他们寺外豪宅在何处?”

谢不为却摆首,沾染了寺内晨间微凉雾气的发梢从他肩头滑落,落在了那片梧桐叶上,“账本虽重要万分,但并非可以束之高阁之物,若是放在寺外不好为人所知的宅院处,恐怕会多有不便。”

季慕青沉吟片刻,再道:“那会不会就是放在方丈那里?”

晨钟振响,浑厚之声传遍了整个大报恩寺,紧接着,正殿之中传出了渺渺不绝的诵经之声。

此为每日的寅丑之间,寺内僧人会齐聚正殿,共做早课。

这般,僧人居住的禅房自是无人。

“咚——咚——”

谢不为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摇了摇头。

这下思路便陷入了僵局,一时之间,气氛也有些凝滞。

两人便只好先行回厢房商议对策。

季慕青果然敏捷迅速,在僧人散课之前便已出来。

但,一无所获。

谢不为正凝神思索,话倒是都听进去了,但并未作声。

季慕青本就性子急躁些,没听到谢不为的应答,便干脆坐到了谢不为身侧,还颇有些委屈道:“你在想什么?”

谢不为闻言稍怔,但很快,他将目光从梧桐叶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季慕青,面上的思虑愁容便如晨雾消散,熠熠晨光洒在他对窗的侧脸上,照得他一双清亮的眼眸在此刻浮动着粼粼波光。

“不,还有一处。”

季慕青为谢不为眼中的耀光所感染,适才心头的沮丧亦是清空,忙接话道:“哪里?”

谢不为很是得意地将梧桐叶放入了季慕青的手中,“在止观法师所住的高楼边,有一株有参天之势的巨大梧桐树。”

季慕青下意识跟着一字一顿地念道:“止、观、法、师?”

随即,他察觉到了谢不为话中之意,微微睁大了眼,“你是说,止观法师?”

谢不为知晓季慕青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扬起,面靥即生,“对,就是止观法师。”

他微微垂首,看着如今在季慕青掌中的梧桐叶,娓娓道,“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只在大报恩寺内,最有威望者无外乎是方丈、典座,但对于整个临阳百姓或是世家乃至于皇室来说,自然是止观法师这个佛子才是最有威望的。况且,若是没有止观法师这个佛子在大报恩寺内,大报恩寺未必能接的下替世家放贷的差事。”

季慕青听着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不错,若不是要跟你来大报恩寺走一趟,寺内方丈是谁,典座又是什么东西我一概不知,但是这佛子,莫说我了,在京口的将士们大多也都有所耳闻。”

谢不为笑道:“这方丈典座倒是精明,将账本放在止观法师那里,一则旁人不敢擅自打扰佛子,一则,就算到时事发,有东阳长公主在,谁也不敢搜到止观法师的住处去。”

季慕青“蹭”的一下站起,语气很是兴奋,“那我现在就去高楼找账本!”

谢不为却一把按住了季慕青跃跃欲试的手,拉着季慕青坐了回来,“这止观法师所住的高楼名为明楼,不比寺内其他地方无甚看护,而是一直有小沙弥守在楼前,且楼内至少也有三个小沙弥负责杂务,并不容易擅自进出。”

季慕青是知晓谢不为曾经“拐走”止观法师一事的,“那你当时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将止观法师带走的?”

谢不为颦眉道:“正是止观法师出面支走了那几个小沙弥,我才能顺利带走止观法师,但现在,无人支使得动小沙弥,万一我们的行踪被发现,势必会打草惊蛇。”

季慕青亦是复又沉默。

但忽然,谢不为双眼一亮,抓紧了季慕青的手道:“我倒是想出了个法子。”

季慕青将手中已被他攥得折裂的梧桐叶放下,乌溜溜的瞳珠紧盯着谢不为,“是什么?”

许是谢不为甚有底气,因此话语便没了之前的焦浮,反倒是有些不紧不慢,启唇吐出了两个字,“放火。”

语调轻得就像是在与季慕青讨论今日的天气。

季慕青一愣,旋即拧眉问道:“放火?”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惊诧。

谢不为再

笑着解释道:“别误会,我自然不是想烧了整个大报恩寺,而是,声东击西罢了。”

语顿再续,今晚时候,我去明楼边放一把火,势必会被明楼内的小沙弥最先发现,到时你便趁着他们来救火的时间去找账本,我也会尽力拖住他们,若是我猜得不错,账本应当就在最高层止观法师原本的住处,我记得角落中有几列陈书木架,你多翻找翻找,应该就能找到账本。等你拿到了账本,就即刻离开这里,将账本交给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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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青却没应下,眸中浮现担忧之色,“那你呢?他们定能发现你放火的行踪,你怎么脱身?”

谢不为倒是没想到此处,闻言稍有一怔,再宽慰似地笑道:

“我又不蠢,哪能这么轻易被他们抓到把柄,再说了,就算万一被他们怀疑上了,只要你拿着账本回了东宫,再让太子殿下派人来救我不就行了?大报恩寺再如何,也是一群出家人,不会对我怎样的。”

季慕青闻言瞬即摇了摇头,反握紧了谢不为的手,“不行!你得跟我一起走!”

他此时的语气有些焦急,“你放完火之后就在明楼下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耽误太久,拿到账本就带你走!”

谢不为知道,一旦明楼附近出事,寺内方丈典座一定会最先去查看账本,本想着着若是他在放火现场,或许能拖出更多的时间不让小沙弥得空去通传。

但季慕青说的倒也不是不可行,只要在方丈典座得知消息派人赶到之前离开明楼附近,自然是收益最大的。

想到此,谢不为便拍了拍季慕青的手背,一双眼迎上季慕青焦急担忧的目光,“好。”

但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悄无声息地漫延。

等到天光渐暗,暮钟再鸣,寺内僧人大多归禅房休憩之时,谢不为与季慕青便依照计划悄悄出了门。

此时寺内四处皆是昏暗静谧,但明楼却是灯火长明,亦有两个小沙弥在楼前巡视。

谢不为和季慕青对视一眼,季慕青便快速去了明楼隐蔽处,而谢不为则带着袖中藏的桐油火折,来到了明楼不远处的一片矮林边。

他动作利落,先将落叶聚集,后泼洒桐油,再用火折点燃,火遇桐油,瞬间纵起了一簇火苗,谢不为便不断地往其中添加断枝。

终于,火势越来越大,黑烟也攀越过了矮林,升至了半空。

火光从矮林间隐隐透出,逐渐吸引了明楼前小沙弥的注意,谢不为担心他们还会有心思留一人看守,便猝然大声急呼:

“来人啊!起火了!好大的火!”再藏至了矮林深处。

果然,冲天的黑烟及火光,还有这惊慌的喊叫声让明楼前及楼内的小沙弥不敢有任何耽搁,皆急冲冲地往矮林处来。

谢不为在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后便赶紧绕了些路,往明楼处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躲在了明楼隐蔽处,才发觉自己不仅心惊肉跳,还浑身是汗,甚至嗓子也因方才的一声叫喊而有些生疼,倒真像是九死一生从火场逃

了出来。

忽一阵夜风掠枝而过,明楼边高大梧桐树上的黄铜叮铃作响?,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突兀的像是一阵警报。

他便陡然从喘气中警醒过来,望向了前方。

除了矮林处的火光及嘈杂之外,另有一队火光如不可抑制的浪潮往明楼处涌来。

——竟来的这样快!

这大大出乎了谢不为的预料,想必是明楼内的小沙弥在确认起火之后,便奔走呼告,而明楼附近也定另有专门的僧人留守,多半就是为了明楼内的账本。

谢不为仰首看向了明楼,并未发现察觉季慕青要出来的动静,但那火光却越来越近。

若是等那群人围了上来,不仅是他,就连季慕青也跑不出去!

不断逼近的火光像是一条火蛇在吞食他的呼吸的空气,迫使他尽快做出决断。

他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权衡利弊,当下立断,决定出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而为季慕青留出更多寻找账本及逃出去的时间。

但,还不及他跑出隐蔽处时,便有一声惊呼从他身侧传来。

“这里有人!快捉住他!”竟是有小沙弥在绕着明楼巡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多影响,反而是替谢不为吸引了不远处那些人全部的注意力,能让季慕青更加安全。

谢不为便改变了方向,准备跑至现下最为混乱的矮林,再一次声东击西。

可就在他奔至明楼门前时,却被揽入了灼热胸膛之中,急促的言语像是燎着火气一般响在他的耳边,“我拿到了!我们一起走!”

——是季慕青!

谢不为诧然回头,季慕青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趁着混乱带着账本离开此处!

季慕青像是读出了谢不为心中所想,更是揽紧了谢不为,边携着他往大报恩寺的侧门跑,边开口说话,语中有着明显的颤抖,“我不能丢下你!”

可这,很有可能会让他们俩一个都跑不出去!

但谢不为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而是主动跟着季慕青跑了起来。

事已至此,身后火光如猛虎扑食般不断逼近,再多询问缘由或是责怪冲动只能浪费他们奔逃的精力,不如就此赌上一赌,只要能离开大报恩寺,他们俩就都能安全。

季慕青也感受到了谢不为的配合,攥紧了谢不为的手,拉着谢不为越跑越快。

耳边风声越来越大,但身后追呼声也越来越逼近,甚至他们的后背都能感到火把上传来的灼烫之意。

可即使他们再怎么努力,幸运却没有眷顾他们。

在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也有另一队僧人同样执着火把守在了此处,不少还手持棍棒,严阵以待。

——这竟成了前后包夹之势,让他们完全没有了逃离的希望。

谢不为和季慕青都意识到了这点,脚步也都慢了下来。

突然,谢不为拉着季慕青停了下来,望向了侧面的寺院高墙,“阿青,你能翻过去的对吧!”

季慕青知道谢不为是何意,额上溢出的汗水滴入眼眶,刺痛之感瞬间逼出了他眼中的水光,身前身后的火光将他面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明显,也更加突显出他眼中一种堪称为执拗的坚定。

他死死握住了谢不为的手,“我还可以带你翻过去!”

墙高有十余尺,另有尖锐砖瓦铺在其上,季慕青能在短时间内一人翻过已算武功高强,而他毕竟也不是季慕青一手能抱起的孩童,若是季慕青执意要带着他一同翻墙,与束手待毙也没什么两样。

“阿青!”谢不为突然呵斥道,“不要再任性了!只要你能出去,我就会没事。”

说罢,猛然抽出了已被季慕青握得发红的手,并用力将还在发愣的季慕青推开了两步,转身便往另一个侧面跑去。

那里,是大报恩寺的后山。

“账本在我这里!”谢不为挥舞着手,朝那些僧人喊道。

而这一声也惊醒了季慕青,他心底有一股冲动在怂恿着他跟向谢不为,但耳边却在不断回响谢不为的那句呵斥。

他抬手抹掉了眼中的泪,最后望了一眼谢不为的身影,回身便如一道风,冲开了渐已围上来的十几个僧人的包围,并踏着他们的身躯,足尖轻点,越上墙头,再展袖跳下,消失在了墙外的夜色中。

跟上来的僧人早已认出了谢不为和季慕青的身份,也都看见了季慕青的离去,更知道账本大概率是在季慕青的手中。

但也无可奈何,若是他们冲出大报恩寺去追季慕青,肯定会引起长干里百姓的注意,而将事情闹大,便能只能追向往后山上跑的谢不为,即使账本不在谢不为身上,但只要能抓到谢不为,就起码能先行应付了方丈的怒火。

就在那些僧人还在犹豫之时,或许是这极度紧张的情况激发了他的体能,谢不为竟在眨眼之瞬便暂时远离了那些僧人。

而在那些僧人反应过来并追上后,谢不为已消失在了后山茂密的树林中。

那些僧人又都停了下来,望向了为首之人。

为首僧人也没有再多踟蹰,高举火把示意,“分头搜!一定要将那人抓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一长条火蛇瞬即分解开来,如一只只火蚂蚁,前仆后继地扑入了寂静幽暗的山林中,啃噬每一处可以躲藏的角落。

而原本安静沉睡的山林,也像是被灼烧惊醒,众多凄厉尖锐的惊鸟离枝之声仿佛是它痛苦的嘶吼,在发泄它的不满。

可却无人在意。

“这里没有。”

“我那里也没有。”

“再去前面看看。”

三两僧人聚了头,又再次分开。

在他们走远之后,此处复又安静。

谢不为松开了捂住自己嘴唇的手,重重喘出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那三两僧人就站在他藏身的矮灌木前,只要他们将火把再往这里一扫,就能发现他的身影。

这几乎等同于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心颤气喘不已,浑身

都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中,冒着一股股后怕凉意,但还没等他再多做歇息,便听到了又一小队僧人交谈的话语。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呼吸的声音。”

“我怎么没听见?”

“不管了,前去看看就是。”

此处不能再待了!

谢不为趁着那些人还没到来,又再一次灵活地钻入灌木中,迅速向更深处躲去。

与后山混乱场景不同的是,灯火通明的大报恩寺方丈堂内却像是凝冰一样安静。

只是这安静的凝冰之下,却潜伏着足以吞噬在场所有人的巨兽。

在僧人回禀完明楼情况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应该震怒的方丈竟诡异地默然闭上了眼。

可他越如此,在场僧人便越是心惊胆战。

直到又一僧人疾步入内,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眼中尽是狠厉之色,语气也极为阴寒,“你看清楚了?那人是往东宫去的?”

传话僧人陡然一颤,再是连连点头。

他又问:“那两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传话僧人一顿,嗫嚅道:“逃走那人之前没来过大报恩寺,便没有人认出他的画像,但逃到后山的那人已有人认出,是陈郡谢氏的六公子,谢不为。”

方丈闻言眼中竟有疑惑,“陈郡谢氏,为何要帮太子?”

一直站在方丈下手的僧人突然出声道:“如今两相河东裴氏与陈郡谢氏都未曾与我们有过......往来。”

方丈陡生了然,冷嗤一声,“那可曾抓到了那个谢不为?”

那僧人摆首,“听后山动静,是还在找。”

方丈冷笑着,极为阴狠,仿佛露出了唇边的獠牙,“区区后山,还能躲到哪里去?”

那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抓到之后,该如何处置?”

方丈瞥了那僧人一眼,“还能如何处置?交给颍川庾氏便是,如今最为着急的,不该是我们,而该是颍川庾氏还有那些世家才是。”

那僧人抿了抿唇,更是低声问道:“可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方丈却有些气定神闲,“只要止观还在大报恩寺,东阳长公主自会出手,况且止观如今与长公主关系更加紧密,长公主更是不会坐视不理。”

那僧人还是不安,“但止观法师,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方丈这才又生怒气,用佛珠重重拍了一下身旁木案,吓得堂内众人皆是一哆嗦,“慌什么!他就算在长公主宅待得再久,也终究是要回来的!”

他又撑案而起,身后的烛火将他的影子照得有些扭曲,并笼在了堂内每一个人的身上。

他慢慢走到了堂门前,往后山火光处看去,忽然又阴狠一笑:“后山也算奇险,若是不小心摔死了,倒与我们无关了。”

跟上来的僧人即刻明白了方丈话中之意,但显得有些犹豫,“可毕竟是陈郡谢氏......”

方丈双手合十

,缓慢阖上了眼,对着后山方向一道:“阿弥陀佛,死生有命,望他下辈子能结善果吧。”

再收手扭头吩咐道,“只要还能看清他的面貌,对颍川庾氏来说便已足够,不必留情了。”

那僧人终是躬身领命,往后山方向去了。

月色沉沉,夜已过半,约莫是三更天了。

后山众人皆是疲乏,而谢不为则更是精疲力尽。

长时间的保持警惕以及谨慎躲藏让他身心俱衰,而他也越来越被逼至后山山崖处,眼看再没有什么可以用于躲藏的密林,被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季慕青和萧照临能尽快想办法赶来救他了。

但就在他稍稍多喘了一口气时,竟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僧人指住了方向,“我听到动静了!”

紧接着,便有三两僧人迅速往他这里赶来。

谢不为只好拖着已然酸胀的双腿,试图再往另一处躲去。

现下,他身上衣衫已被林间树枝刮得褴褛,脚上锦履也被山间碎石磨得破烂,每走一步,脚掌上磨出的水泡都会如针扎刀割一般令他痛到眼睛含泪,就仿佛是在刀山火海里走路,每一步都是煎熬。

而长久的疲劳与滴水未进也在折磨他的心神,若不是脚上的痛楚,恐怕他早已失去了意识。

可终究,他不再轻快的步履还是暴露了他的行踪。

“快来!我看到他了!就在这里!”一声急呼招来了另一小队三两僧人。

谢不为再也顾不上躲藏,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往开阔处跑去,可不想,竟是通往山崖之路。

谢不为只好回头,可身后那两队僧人都已围了上来。

那六人皆是气喘吁吁目露凶狠,中间一人对着其他人喊道:“师叔说,让我们不必留情。”

语毕,六人便急速将谢不为往山崖尽头逼去。

谢不为被逼得连连后退,再一脚,已半有悬空,脚下碎石泥沙滑动,坠入崖下,传来了跌宕回响。

那轻微幽深的回响仿佛一只死神之手,在逐渐向谢不为探去。

就在那六人要将谢不为逼入最后绝境之时,谢不为陡然抬起了右臂,对准了适才说话的中间一人。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嗖”的一下,中间那人便发出了惨烈的惊叫之声,捂住了左眼,往身后倒去,再是不住地翻滚挣扎。

剩下五人皆是一惊,向谢不为抬起的右臂看去,在残存的衣袖之下,竟有一道黑色寒光掠过了他们的眼。

而谢不为正如那僧人所说,没有留情,又是“嗖嗖”两声,便又有两人倒下。

形势陡然逆转了!

剩下三人皆生畏惧,竟扭头逃离了山崖前。

在地上三人的挣扎喊叫声中,谢不为用左手托住了因遭受连续三下猛烈后震力而不断颤抖且隐隐作痛的右腕,但,竟是难得地松了一口气。

在吃了上回东阳长公主的亏之后,他便带上了慕清连意送给他的袖箭,虽不是时时带在手腕上,但每次去陌生地方时,必是要带在身边。

而他又预见了今晚将要遇到的危险,便提前在右腕上带好了袖箭,以作最后保命之用。

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竟当真派上了用场。

谢不为不由得苦笑。

但在才缓了两口气后,山崖边原本幽暗的山林陡然被冲天的火光照亮,竟有些刺眼。

谢不为眯了眯眼,朝将他包围在中间的三面山林看去——

是大批手持火把棍棒的僧人。

原本四散在山林中的火蚂蚁再一次汇聚成了巨大火蛇,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谢不为捻转梧桐叶的手一滞,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在想那小王典座的话,这最有威望者究竟指的是谁,账本又究竟会在哪里。”

谢不为和季慕青在两日前探听出了大王典座与高典座的禅房所在,便准备在今日行动,搜寻账本。

因着寺内还会有杂役弟子不时走动,他们便决定由身手矫健的季慕青入禅房内探查,而谢不为则佯装在禅房附近漫步,若有人靠近禅房,便会弄出动静提醒季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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