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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 作者:特米米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2-21 15:46:54
  • 字数:19280

殷刃将那笼子在桌子上面放了,随手从栅栏外面薅了一把狗尾巴草来,自己蹲下来喂到那兔子嘴边。

“吃啊!”他往前送了下。“乖,你不好好吃饭怎么恢复身体?”

此时听见居然有人毛遂自荐要当牛马来给他差遣,简直是要乐得合不拢嘴。

“小哥,你真的是个大好人啊!那你一会就在一边扇扇风打打光啥的,再帮忙拿道具之类的什么的过去,可以吧?放心,东西不会很重的。”

兔子闻了闻,挺有志气地把脑袋给扭开了。

他肯定不敢去问他哥,就只能拐弯抹角地来想要从石榴这里下手。

“行啊!那肯定没问题!”

石榴向来是能抓一个壮丁就抓一个,能白嫖就绝不付费。

等到太阳稍微不那么热的时候,石榴他们才支棱起来,要再去荷塘拍乌篷船。

早就租好了的船,一次二百元,可不能浪费了,必须物尽其用。

“石榴哥,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呀。”

正是下午两点半太阳最大的时候,白花花热烘烘地往人身上打,荷塘里面原本昂首挺胸的荷花都有点蔫。

几人等回了民宿,汗都顺着脖子往下淌,脸一个比一个红,开了空调吹了好一会才算是缓过来。

甚至楼谏这样身上基本上不出汗的后背都有点湿,他洗了个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几人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宛如败兵之将。

殷刃悄悄走过来问石榴。

“我反正也是来玩的,也没什么事情做,还能帮你们做点杂务什么的。”

那只半死不活的黑眼圈兔子趴在里面,笼子缝儿有点大,露出一只还算挺肥美的兔子腿来,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楼谏湿着头发坐在床边,刚抽空闭了闭眼,就又听见小院儿里传来一声响。

往外看一眼,殷刃顶着一张被晒红的脸,一瘸一拐地提溜着一个不知道从那拿来的铁笼子走进来。

小孩有点生气,嘴里小声嘟嘟囔囔地对着笼子不知道是在教育些什么。

阳光有点太晒了,楼谏懒洋洋地收回眼来,心说傻-逼。

“没问题!”殷刃拍着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楼谏原本闭着眼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慢摇着扇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看你那条腿也是不想要了是吧。”

他将扇子盖在脸上,看不见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冷。

“哎……?”

殷刃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哥现在是在关心他吗?!

“不需要的腿可以锯掉捐给非洲小朋友,有很多人连路都走不了,偏你来糟蹋。”

楼谏本来就有点烦,说出这话来就觉得更烦了。

他现在不仅烦殷刃,也烦管不住嘴的自己。

“害,你看我这脑子,的确啊小哥,你腿不是受伤了吗?”

石榴连连道歉,他倒是的确没有什么坏心,单纯就是脑子不好使。

“那不用了,你还是好好在家里休息吧,我们去就行。”

“但是……”

殷刃看着他哥,有点舍不得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他。

楼谏斜躺在椅子上。

他夏天的衣服都简单,今天穿了一件花色条纹的衬衫,下面穿着一条宽松的牛仔短裤。

宽宽的裤腿下面露出两条纤瘦漂亮的长腿来,上面没什么汗毛,小腿肚紧紧地收进去,很细很白,很好看。

殷刃莫名觉得像是他今中午吃的两截雪白的莲藕,就偷偷咽了下口水,低头不敢再看了。

“好,那我不去了,乖乖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小声说。

石榴点点头,转而却又想起来。

“啊?那你腿不好,怎么今中午还跟着他们出去钓龙虾?”

“啊啊,的确……因为钓龙虾挺,挺好玩的。”

殷刃讪讪地,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听见他哥又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他光是今天一天!听见他哥对着他冷笑的次数比过去两个月都多。

好在丁丁化完妆从屋里面出来,转了个圈问石榴好不好看,这给殷刃解了围,他连忙松了口气,悄悄站到后面去了。

一边心里面还想着他哥刚才说的那句话,嘴角往上勾了勾。

等到一会闹哄哄地他们一大群人带了道具走了,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殷刃才又从屋里面伸出头来,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

“你看什么呢?”

楼谏皱着眉从椅子上面站起来,脸上盖着的扇子掉到了地上,还是有点不耐烦地冷着脸。

殷刃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惊喜起来。

“哥你没走啊!”

楼谏真是懒得回他。

他衣服昨晚上都给泡水里了,还怎么穿?本来就是计划的短期游,他们又没带多余的可以穿的衣服来。

还有那顶假发,现在估计都还在那荷花池子里面泡着呢,希望不要有路过的人看见以为是白发水鬼,不然肯定要被吓死。

“我睡觉去了,没事别烦我。”

楼谏兀自推门进了房间,从面前经过的时候殷刃没敢抬头看他脸,就看见他哥那双漂亮的白腿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他发了会呆,又悄悄伸出脑袋看了他哥的房间一眼,门关得紧紧的。

楼谏一回屋就把窗帘紧紧拉上了。

他躺在床上睡了一会,结果

睡觉也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做了场梦。

梦见回到了他小时候他妈还在的时候,他上小学二年级。

他妈那个时候还管他管得很严,是绝对的严母,他下了学除了学画画还要学钢琴书法和跆拳道,忙得像是个小尖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只有当他拿到各种比赛的证书,或者是考过了什么什么级,殷心兰才会短暂地高兴一会,亲亲他的脸,然后给他的证书拍了照片,在手机上发给什么人。

然后就是长久长久又更长久的等待。

……那个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不会回的,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夸一夸,类似宝宝真厉害啊之类敷衍的话。

那个时候的妈妈就会特别开心,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一样,连着小殷刃都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有空在放学后摆弄一下游戏机。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一直都有个疑问。

——为什么他妈妈不是因为他在比赛里面拿到了奖而开心,而是因为手机里面那个人的回复而开心呢?

妈妈这样情绪完全被-操纵在另外一个人手里的样子,在他看来是很恐怖的。

她一次次焦躁地低头看手机等回复的样子,在小殷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去了自己感情的提线木偶。

妈妈是爸爸手里的木偶,宝宝是妈妈手里面的木偶。

殷刃并不恨妈妈,因为妈妈也很可怜。

他日复一日地上学,去着各种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兴趣班,他不和别的同学一起玩,也没有任何朋友。

有一天他从小提琴老师的家里出来,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长毛小狗。

小狗全身的毛都是灰灰的,简直结成了无数脏辫,看起来像是泰迪和博美的混血。额前长长的脏毛下面露出一点亮晶晶的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火腿来掰碎了,一点点放在手心里喂给它,小狗吐出粉红色的舌尖舔着他手心吃,痒痒的。

吃完就很开心地对着他摇尾巴。

他想,小狗比妈妈聪明,小狗知道有吃的就很开心。

不管谁给它吃的它都很开心。

……

“咔嚓——”

很大的一声响声从院子里面传来,楼谏猛得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冷汗,手向后撑在床单上面,青筋从手背上面显出。

“救,救命啊!”

院子里面传来了更大声的一声呼救,还有几声低沉的狗叫声。

“艹。”

楼谏抹了一把额头,喘着气从床上跳下来,耷拉着拖鞋出门去。

刚把门推开,就听见殷刃的声音。

“哥——”

黑发少年已经被逼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面,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怀里还抱着他的那只黑眼圈兔子,兔子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露出的一只短短的白色绒毛尾巴也跟着他一起抖。

在他对面蹲坐着一

条足足有半人高的黑色短毛大狗,全身的皮毛油光水亮,脖子上面带着一条灰黄色的项圈,此时眼神凶恶地盯着他怀里的兔子。

“救命啊哥!”

殷刃此时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哭腔。

“有,有狗啊!”

楼谏脸上神色没变,站在门口盯着那狗看了两眼,示意他把怀里那只兔子丢给那狗。

“不,不行。这是我养的兔子了,我要对它负责!我才不会丢掉它!”

殷刃连连摇头,倔的要死。

怀里的兔子恰在这时蹬了蹬腿,那狗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

“艹。”

楼谏低声骂了一声,进屋找了件衣服缠在手臂上,转身直接抄起身边的一把折叠椅子就向着那狗冲了过去。

“滚不滚啊!”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凶,动作又实在是太快,他还没真的过来那狗就打了个哆嗦,黑色狗头一抬,夹着尾巴就顺着一边的小路溜出了院子。

“呼——”

楼谏皱着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将那椅子顺手放在旁边地上,揉了揉手腕。

结果一偏头,就看见两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都很崇拜地盯着他看。

殷刃:“哥,你可真厉害!你一过来那狗就被你吓跑了。哇,你比那狗还凶!”

兔子:“咕咕!”

“啧。”

楼谏气还有点喘,伸手扯了扯手上缠着的绷带,一偏头问道:

“哪里来的狗?”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正在那边喂兔子,然后它就突然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有那么大一条,简直吓死人了。”

殷刃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双手在空中比划比划。

“还好哥你来了!”

看他哥的眼神就更加亮晶晶了,滤镜估计都得有八百米那么远。

“等等,你要养这兔子吗?”

楼谏皱了皱眉。

“是啊!”殷刃点头。

“反正都没有人要它,那我要它!我会好好养它的。”

殷刃摸摸怀里软乎乎的兔子毛,小兔子不大,身上还带着点奶味儿。

他抿唇笑了笑。

“以后它就是有家的兔子了。”

这还是这两天来楼谏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虽然情况特殊。

可殷刃口上不说,心里面还是挺开心的,不由得就想要得寸进尺了。

“哥,你说我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啊?”

楼谏白他一眼,打算继续进去睡觉,他刚才被外面的声音吓醒了,现在身上的汗都还没消,随便应付了一句。

“叫dinner吧。”

“蒂娜?”殷刃没听清。

“嗯,挺合适的,和你一样看起来就好骗又好吃。”

殷刃有点委屈地不说话了,抱着兔子一瘸一拐慢慢走到他旁边,看着他哥手上缠

着的绷带,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最后只出来一句:“这是我的兔子,我会养着它的。”

“赶明就死了。”

楼谏淡淡地说:“你摸它是不是没洗手,它身上有毒。你明天和它死一块了。”

“才不会!”

殷刃反驳,又一瘸一拐地将dinner重新放到了笼子里。

dinner刚才也吓坏了,往那边一趴,翘着脚一动也不动了,乍一看就真像是死了一样。

楼谏又在椅子上面坐了五分钟,就看着殷刃瘸着一条腿不停地在他身边故意走来走去。

要不然就是去给他的兔子放草放点水,要不然就是去摘两朵荷花,再不然就是去房间里面拿手机充电线,然后左右看看,这个口味的草兔子不爱吃,再去给他的兔子放点草……

天色逐渐暗暗地沉了下来,太阳软绵绵地蝉鸣声依旧一刻不停地响着,荷花的影子转了个圈,清清淡淡地映在地上。

楼谏闭上眼,就听见他一只脚在地上不停拖来拖去的声音,路过门槛的时候还每次都要被绊一下,像是只大蚊子一样在他身边不停地飞。

他磨了磨牙,终于睁开眼坐起身来,对着那人说了一声:“过来!”

“哎!”

殷刃就等着他这一句呢,很欢快地像是条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楼谏冷着一张脸对他说:“裤子脱了。”

殷刃一惊,捂住腰带:“……啊?”

楼谏现在真的烦他,说话都跟着他掐着字来。

“腿,伤!不疼了是吧!”

“哦哦哦。”

殷刃在椅子上面坐下来,楼谏蹲在他面前,用手把他的长裤往上捋上去,露出雪白的小腿和膝盖来。

殷刃的脚趾悄悄蜷缩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硬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楼谏眉头皱得更紧了,少年光洁圆润的膝盖上面破了一个大口子,已经有些化脓了,能够看出原本是结了一些痂,但是因为经常活动也没有好好上药的原因,所以原本的伤口红肿了一片,看起来吓人的很。

好在现在出的脓水还不是很多,还用不着去医院。

他一言不发,转身去屋子里面拿自己的包出来。

殷刃乖乖坐在椅子上面,撑着双手后仰着身子等他。

楼谏重新蹲下,取出棉签来对他说:“忍着点,要先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

殷刃点点头,小腿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晃。

“别动!”

楼谏在他的膝盖窝里面敲了一下。

“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殷刃小声问。

“还有你为什么随身都会带着这种药啊?嘶——好疼!”

楼谏扯了扯嘴角,将弄脏的棉签丢掉。

“别问这么多,这些破事你以后自己就知道了。”

除去脓水后,他又在伤口上面用

双氧水冲了一遍,上了点碘酒消毒,最后从自己的包里扯出一卷医用消毒绷带来。

“抬腿。”

殷刃乖乖抬起自己的腿来。

他看着他哥半跪在地上,修长干净的手指在白色的纱布之间绕来绕去,最后在他的腿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们终于又能再次离得很近。

他哥的呼吸扑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有些微微的痒。

殷刃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觉得伤口也痒痒的,在下面慢慢地生长出紧密的血肉。

他哥就是他的药。

“好了。”

楼谏淡淡地说道,看着殷刃被包裹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膝盖,觉得纠缠他整个下午的烦躁终于平复了一点。

“哥你好厉害啊。”

殷刃黑沉沉的眼睛也只有看向楼谏的时候才是亮着的。

“怎么什么都会,画画也很厉害,做饭也很厉害,还能处理好和所有人的关系,还很凶,能把狗给吓跑。我,我就是觉得——好想成为哥你这样的人啊。”

楼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你……”

光慢慢沉下去,最后的光从他纤长的眼睫上擦过,投下一点暗淡的影子。

“你刚刚是说,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殷刃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看错,他竟在他哥的眼里看见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水光。

“艹。”

他听见他哥低骂了一句,随后慢慢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古怪的笑话。

他笑得厉害,甚至笑得都弯下腰,大声咳嗽了起来。

殷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接着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楼谏握住他的手,一点点地顺着他的手心摩挲上来,最后贴在自己的右手腕那道深深的伤口上。

楼谏大喘了一口气,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自-杀的时候留下来的伤口,是他重生的开始,是他上辈子存在的证明。

伤口实在是太深了,已经成了无法愈合的疤,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着,是他抹不去的痛苦的记忆,是拔了钉子后仍然在木板上面留下来的深深的洞。

——永远无法愈合。

——注定会纠缠他一生。

“哥,你……”

殷刃有些呆呆地看着对方,有点被吓到了。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楼谏举起十指交叉的双手,垫在他们的脸颊之间,轻轻地侧过脸,在他的手背上面亲了一下。

“所以阿刃,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殷刃,很温柔又很悲伤地笑了笑。

“你说你很羡慕我,但我也很想要成为阿刃这样的人啊。”

……

什么都不知道的,什么都不会的天真小狗。

就算是总是会将一切的事情都弄砸,

但没关系,也很可爱。

你不用什么都会。

因为会熟练处理伤口的背后是已经受过数不清次的伤;能言善辩的背后,是被逼到不得不放弃社恐,下场去和人吵架;很会画画的背后,是因为曾经画到手被人生生折断……

殷刃有点呆愣愣地看着他,困惑地皱了皱眉。

“哥,我不懂……”

门口传来嘈杂的声响,是石榴他们回来了,木质的大门吱吱呀呀被推开,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在黑暗里面站起身来,隔开了点距离。

双手最后分开的时候,楼谏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点哥。……不要老是皱着眉。”

“——哈哈哈,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石榴夸张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就能听见,他举起手里面的红彤彤的双层塑料袋子。

“小龙虾!是房东那边帮忙做了,刚刚送过来还热乎的呢!”

“收的处理费也不是很贵,哎房东人真好!等我们明天回去了我一定要给他打个大好评!这哥们实在是太贴心了!”

他一步踏进来,就看见院子里面的两人距离一个手臂的距离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就莫名有点尬。

“咳咳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给楼谏使了个颜色。

楼谏现在没什么吃饭的心情,转身说了句晚饭他先不吃了就进屋去了。

殷刃马上也说那我也不吃了,脚前脚后也跟着他进去了。

石榴本来以为自己带着好吃的回来会大受欢迎,没想到一上来就吃了两个闭门羹,有点懵了。

他转身问后面的清清。

“他们今中午不是钓小龙虾钓得很起劲吗?怎么,只喜欢钓不喜欢吃啊?”

清清耸肩:“房东刚刚说这这种小龙虾早市上卖多少钱一斤?”

石榴:“呃,六块钱?”

清清:“那你猜我们买来的多少钱一斤?”

清清伸出两根手指,吐了吐舌头做鬼脸:“二十块!”

清清:“多出来的这十四块钱,就是为钓龙虾乐趣付费的啊!所以你现在知道钓龙虾有多有趣了吧!”

……

楼谏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接上了之前那个他没做完的梦。

梦开始的时候是他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小提琴老师家外面的马路上面遇见了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很脏,毛很长。

像是泰迪和博美的混血。

它的眼睛乌黑发亮,像是廉价的玻璃珠子。

他给它喂了半根火腿肠。

小狗吃了火腿肠对着他摇尾巴。

以后它每次看见小殷刃它都对着他摇尾巴。

有一段时间殷刃很忙,每天有二四个兴趣班要去上。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吃午饭。

殷心兰不会很在意他生活上面的很多

细节,只会在意他会不会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只有完成了才是她心中的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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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殷刃不缺钱,于是他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盒饭来坐在窗边吃掉。

他每次都分给小狗半根盒饭里面的烤肠。

他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只小狗也是他的小狗了。

图书馆里面有指导小朋友们如何养小动物的书籍。

他借来看了。

里面说如果想要养一条小狗

就需要喂养它,需要照顾它,需要对它进行训练,需要在它不舒服的时候带它去看医生,还要给小狗很多的爱与关怀。

小殷刃看了,以后每次就给小狗一整根烤肠,让小狗吃饱饱。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里面的第一步,并且他的小狗很聪明,它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自己训练自己在什么地方上厕所。

……他其实也不知道他的小狗在哪里上厕所。

小殷刃也可以带着它去医院,但是他没想明白最后一条,什么才是给他的小狗足够的爱。

于是之后每天他蹲在路边给小狗喂肉肠的时候都会摸摸小狗的头,对它说,我爱你呀小狗。

小脏狗也会舔舔他的手心,对着他摇着脏兮兮的尾巴。

小殷刃觉得很开心,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爱了吧?

但是有天他路过的时候,会看见附近学校里面的小女生也来喂小狗。

小狗也就对着她们摇尾巴,和对着小殷刃摇尾巴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殷刃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赌气有几天的时间没去喂小狗。

等他再去学小提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狗趴在路边上,身子软软的,已经几乎站不起来了。

它原本黑亮亮的眼睛也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生命正在逐渐从它的身体里面流失。

小殷刃被吓坏了,他抱着小脏狗去就去了宠物医院。

那里的人很多,都匆匆忙忙的,看小殷刃是个小孩儿都没有人理他。

小殷刃鼓起勇气拦住一个路过的医生说,请你救救我的小狗吧。

医生低头看看他,又看看他的狗,就皱眉说。

这不是你的狗,这明明就是路边的流浪狗。

我们医院不救流浪狗的,小朋友。

小殷刃就急了,他哭着说,这怎么不是我的小狗呢?

医生,这就是我的小狗啊!

求求你们救救它吧。

他举起自己的手表说。

我有钱的,我有很多钱的。

医生看他是小孩,不信他。

他笑了笑就走了。

没人来救他的小狗。

小殷刃就看着他小狗的眼睛里面的光慢慢地消失,曾经柔软好摸的身体也变得硬邦邦的,它最后黑亮亮的眼睛还在抱着希望地看着小殷刃。

然后他的小狗终于动也不动了,小小

的身子慢慢地在他的怀里冷下去。

小殷刃抱着它的小小尸体哭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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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殷心兰急匆匆地赶来,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去上油画课。

你抱着那个垃圾干什么,妈妈说。

赶快把它丢掉!

好的,妈妈。

小殷刃麻木地说道。

他亲手将他的小狗丢进了垃圾桶。

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小狗了。

……

“哎,楼老师——醒醒啦!”

浮尘不定的梦就像是记忆里面的随机抽奖碎片,有时候就会将他过去忘记的那些记忆重新呈现在他的面前。

就像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上面磕掉的一颗乳牙,捧在手心的时候看见上面沾了血。

他过了十年,重新在梦里来看过来,疼痛的感觉仍然是那样的清晰。

——原来那血从未干过。

门又被敲了一下。

石榴的声音很清楚,楼谏坐在床上缓了缓神,脑子里面的那些嗡鸣才逐渐散去。

他看了眼钟表上面的时间。

凌晨二点。

他们今天是预备要去拍日出的,所以天这个时候外面还黑沉沉的。

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上路,因为不准备再回来,他们所以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

楼谏上车的时候,看见殷刃也在。

……估计是要蹭他们的车回灵都,上次打车来追他们估计追得挺辛苦的吧?

两人一路上的时候都没有再说话,小田开车,车子平稳往前走,在一个弯折的公路折角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里是早就看好的,在小红书上面被推荐的绝佳观赏日出的点位。

众人下车,摄影师忙着调试装备,因为早上还没太清醒的原因,众人都很沉默。只有丁丁跺着脚,还在一直喊冷,撒娇让石榴从后备箱里面给她拿外套出来。

过了一会,朦朦胧胧的光就从天边升起来。

周围响起依稀的声音,像是含在鸟雀喉咙之间的细微声响。

荷塘一片安静,最高的几只荷花逐渐被光从画卷上面摹出来,接着是下面的层层叠叠的荷叶,像是有一位笔法精湛的大师将这幅黑白的水墨画逐渐上了色彩。

“从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重聚。”石榴叹了口气说道。“之后诸位回忆起曾经在这片荷塘发生的趣事,肯定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有缘自会相见!”清清洒脱地说。“何必这么伤感。”

“只是可惜,再也看不见今年这么好的荷花了。”石榴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楼谏说。

月轮逐渐淡下去不见,鸟雀的声音逐渐响亮,混在蝉鸣里面,啁啾不停。

一轮灼灼白日从无边的荷花池里面跳出来,疏忽之间,光明大作。

殷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谏的身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

“哥你看,太阳出来了。”!

——没见过哪只兔子吃狗尾巴草穗儿的。

他手心的那伤口本来都已经结痂了,因为昨天晚上在湖里面沾了一次水,又裂开了,发白的囊肉有点狰狞地在手心里面张着。

他咬着一边的绷带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在手上缠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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