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页 > 架空历史 > 被穿后恋爱脑夫君为我发疯

70-80

  • 作者:一江听月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04-23 02:05:55
  • 字数:147030

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的灵力越来越强了, 偶尔力量暴溢,需要不停挥剑才能平缓气息。

桑慈睡不着, 手轻轻在谢稹玉身上摩挲着,那些叶脉一样的青色经络是“活着”的, 就像是覆盖在他皮肤下面的血管, 胸前和背部都已经扩散开来了, 止于锁骨那里,所以他衣服穿得严实时, 没人能发现。

“有什么不合适的!”桑慈嘴角轻抽,有些恼怒。

身体不合适,他怕他情绪激动,外溢的灵力会伤到她。

她的手一路往下摸, 想看看他腰部以下有没有。

他安静又老实地搂着她,尽管身体给出了激烈的反应,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他就是只抱紧了她。

桑慈:“你明明很想。”

谢稹玉垂着眼睛:“现在不合适。”

黑暗里,谢稹玉身体都紧绷住了,脸一下染上红晕,直将耳朵也熏热了,她的手还在继续往前面摸,他终于再次按住她的手。

“小慈……”谢稹玉的声音低哑。

桑慈声音闷闷的,“你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我摸摸怎么了?”

◎“大师兄——!”◎

躺下后, 桑慈就紧紧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快点入睡。

可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很多画面,前世的, 今生的, 明明她的身体是疲惫的, 却一点没有睡意。

71? 第71章不要跳这章哦!

谢稹玉不吭声,却也没松开她的手。

两个人无声较劲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任由桑慈在身上作乱,只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在她身上点火。

身上那些叶脉一样的经络就是这样生长出现的, 开始时只是心口蜿蜒出几条浅绿色的脉络, 后来, 这经络一点点扩散出去。

他其实骗了她。

他偶尔身体会有些不适, 他的身体会在竭力后疯狂吸收周围灵气, 灵脉被膨胀充盈着,就像是破境重塑筋骨的那种疼痛。

谢稹玉垂着眼睛按住她作乱的手, 低声道:“还没到下面。”

桑慈挣脱他的手,依旧从他腰后往下摸。

但这话谢稹玉不会和桑慈说,徒增她担忧,他只低声说:“这几天我很累,有心无力。”

这话简直是隐晦地在说“我不行。”

桑慈立刻缩回了手,抱紧他,把脸埋在他怀里一会儿后,她又说:“可我睡不着。”

“那我们说说话。”谢稹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桑慈便问:“好啊,说点什么?”

说话时,她从谢稹玉怀里出来,退后一些抬眼看他,手也拉着他粗糙的手把玩着。

黑暗里,谢稹玉的视线落在桑慈脸上,他低声说:“等九幽魔地的事情结束,你想去做些什么?”

桑慈捏着谢稹玉的手,很认真地想了想,“回流鸣山,你搬到慕楼峰来,把院子修一修,圈一块地,让大师兄去捉点山鸡回来养,院子里种点菜种点花,让小藤搭一个花架,然后三五不时我和你一起下山做任务。你知道李扶南经常去挖古墓,楚慎总陪着她一起,我们也可以去一些秘境玩。”

说到这,桑慈仿佛看到了那些场景,心情好了一些,她又问:“那你呢?”

谢稹玉声音里笑意:“陪你一起,做什么都行。”

桑慈嘀咕:“那你说了等于白说,你怎么会不和我一起呢?”

“你说得对。”

谢稹玉顿了顿,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睛,重新将桑慈捞进怀里抱着。

或许是这会儿精神放松了下来,桑慈的疲惫渐渐占据身体每一处,她闭上了眼睛。

谢稹玉知道桑慈睡着了,她的呼吸渐渐绵长。

可他睡不着。

他担心他睡下后,第二天起来身上的经络会继续扩散蔓延。

他最近时常觉得天道不公,为什么让沈无妄和她拥有同样的大梦,却吝啬于给他。

谢稹玉黑夜中的面色却依旧很平静。

他想,没关系,小慈不喜欢沈无妄。

熟悉的碎片开始闪烁,桑慈的心砰砰跳,任由自己沉入其中。

……

燕京城里一片凌乱,上空盘悬着一些黑色魔息,修士们都在四大州边境抵御大量进攻的妖魔,无暇顾及这里。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求饶,小孩的啼哭声,兵器相撞的声音,长、枪连串三人,墙壁上是倾洒的热血,角落里堆叠着死相凄惨的人。

几支不同的军队攻入燕京,抢掠虐杀。

“我家中财物都在这儿了,求求军爷饶命!”男人睁大眼睛跪在地上。

身后是女人抱着十二三岁的女孩在小声抽噎。

手里拿着刀穿着甲衣的男人哈哈哈大笑,指着他身后的女人:“把你夫人和女儿送了爷,爷就饶你一命!”

女人惊恐地抱着孩子抬起头来,男人在地上磕头后,就让开了身体。

兵士拽着母女两就要到旁边的屋子。

一道黑色凛冽的剑气却从他身后斩来,斩断了兵士拖着女人的手。

兵士捂着断手,惨叫着回头,看到昏暗的天色里,有人从那里走过来。

他的头发干净得像雪,上面却染着一点血迹,玄衣金带,容颜俊美,一双漆黑的眼看过来时,神情沉静,却令人从心底畏惧。

兵士连连后退,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女人揽着女孩向他磕头道谢,他却没有理,手持长剑,剑意扫过街上为非作歹的兵士,用咒律将他们束缚。

谢稹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青色道袍的散修,天英榜第十,梅逐。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慈玉道君来了!”

熙熙攘攘间,有男人拿起了地上兵士遗落的武器,开始反抗拼命,守着燕京的皇城卫士们咬牙继续厮杀。

谢稹玉持剑站在屋檐上,抬头看了一眼天,御剑而上。

燕京再没有一丝帝王清气,污浊的魔息浸染了每一处,青砖地缝里钻出来的都是魔息。

小行剑清唳的剑鸣声响彻整座燕京。

他一人一剑,花了七天七夜,将燕京的魔息清除干净。

梅逐则协助皇城卫士守住城。

皇帝病重,谢氏子嗣凋零,玉宁公主代掌权,谢稹玉受皇朝令入宫。

进入宫道前,谢稹玉路过长春街,镇远将军府挂满招魂幡,哀乐与哭声此起彼伏。

他偏头看去,在守城中战死的镇远将军李懋灵柩被抬了出来。

谢稹玉垂下眼睛让开身体,等送灵队伍离去,这才继续往宫门走。

玉宁公主以谢稹玉是如今谢氏皇朝唯一子嗣为由命他登基为人间帝王,谢稹玉拒绝,直言贤能者登位。

当夜,玉宁公主发动兵变,集结手下的修士围剿谢稹玉,并与魔勾结,城门再次被人踏破。

谢稹玉平叛后,朝臣并燕京百姓跪地求他留下,凡人的请愿之力束缚着他,令他无法拒绝。

他留了下来,暂代帝王之责,梅逐同样留下肃清凡间秩序。

有谢稹玉镇守皇城后,帝王清气重新泽被燕京,护佑凡尘。

谢稹玉学着整顿事务,修炼也不曾停下来一瞬。

夜间时,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的,偶而沉睡醒来后总会陷入沉思。

一个月后,他整肃兵权,其中就有镇远将军留下的李家军,命新的将士带领前往各处城池平叛。

修士与妖魔有战役,人与人也有战争。

半年后,凡间秩序逐渐井然,离开燕京前,谢稹玉将凡间重任交给了梅逐。

梅逐性子孤傲,却对修行看得很淡,散去修为,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

离别前,他问谢稹玉:“你还要和修界为敌么?”

谢稹玉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橘金色的夕阳下,他的声音很低。

“小慈还在等我。”

……

荒芜的古道上,谢稹玉衣衫破碎,身上到处是伤,他背着剑,手里小心捧着什么快速走着。

他面色惨白,嘴唇干涸,眼窝乌青,但一双眼里却迸出极亮的光。

每踏一步,他的周围星影斑驳变幻,转眼间,人就落到了一处山林里。

他跌跪在地上,小心摊开双手,掌心躺着一片叶子,形似银杏,闪烁着晶莹光影的翠色染上了一点血色,仿佛星星和鲜血在上面流淌闪烁。

谢稹玉将叶片小心收起来,费力站起身来,他试图御剑飞,几次失败,靠在一旁的树上喘了几口气,拄着剑看了看四周,似乎在辨别这里是何处。

他选了个方向赶路。

衣角刮过枯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他在林中赶路一天后,终于疲惫不堪,吐血倒在地上。

谢稹玉仰头看着天喘了几口气,挣扎几次起不来后,终于拿出玉简输入灵息。

他给江少凌传了文。

谢稹玉躺在落叶堆里等了三天,却没等来江少凌,等来了一只妖。

名唤鸣蛇,通身赤红,身后长有四翼,是臣服于九幽魔地的妖将,被沈无妄派出寻找谢稹玉。

鸣蛇是妖皇级别,鸣蛇之火沾上身令人转瞬灰飞烟灭。

小行剑抬起挡火,谢稹玉起身,足尖一点,迅速后退,双手结印,咒律配合春水剑诀朝着鸣蛇斩去。

剑势横扫山林,火焰吞噬树木瞬间燃起大火。

谢稹玉拿着剑与之缠斗三天三夜,喘气声沉重,以最后的灵力在周身布下剑阵后,他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那片叶子。

“小慈……小慈……”

他嘴唇发白,嘴角还流着血,垂下的眼睛里却落下泪来,喃喃着,“来不及了么……”

他痛苦,痛恨自己太弱。

“铿——!”

是鸣蛇火焰冲撞剑阵的声音。

剑阵已经有了一丝裂纹。

“小慈……”

谢稹玉重新睁开眼睛,染血的手再次握住小行剑。

“师弟——!”

江少凌的声音从剑阵外响起,伴随着无休的剑气。

谢稹玉一下抬头,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站起身来,“大师兄。”

江少凌斩下鸣蛇一翼,鸣蛇重重摔落在地上,他获得喘息的时间,急忙朝谢稹玉这边赶来,白袍上染着点血迹,浑身也是狼狈不堪,有不少伤痕。

他拉起谢稹玉,扶着他御剑就冲上天。

“师弟,你如今感觉如何?我收到你传文后把手里的事交给其他师弟师妹就偷着赶过来了,你怎么会在凤邱刀宗这里?算了你莫要再多说了我先看看你的伤,还好我也回点医修的本事……师弟,你的神魂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神魂残缺一半?我说你怎么连逃都逃不走!”

江少凌喋喋不休,满脸惊诧,眉头紧皱着,拿出丹药就给谢稹玉喂。

谢稹玉垂下眼睛,没有力气说话。

江少凌还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鸣蛇嘶鸣,回头就见鸣蛇穷追不舍。

“咱们还是快逃,我打不过这鸣蛇。”江少凌念叨着,加快了速度。

但鸣蛇穷追不舍,半途又召唤了别的妖魔。

谢稹玉身体和神魂如今都半残,江少凌修为比不上他,还要带着他跑,渐渐的体力不支。

途径凤邱刀宗时,两人从高空落下,坠入凤邱刀宗禁地——归寂岭,一下被归寂岭入口吞噬。

鸣蛇速度最快,爪子抓住江少凌,一同坠入。

其余妖魔被禁制拦截在外。

归寂岭不同青陵仙府的古道漠是用来历练为主,这里是凤邱刀宗禁地,里面关着一些上古妖魔。

这里有一年四季的美景,时间却是停滞的,充满危险。

有人闯入引来里面妖魔注意,江少凌和谢稹玉奋力反抗,两人被关在里面许久。

鸣蛇被两人合力斩杀,其余妖魔像是逗弄玩物一般逗弄两人,并不急着将两人斩杀。

又一次躲避妖物追杀后,谢稹玉靠着石壁喘气,取出了从鸣蛇体内挖出来的妖丹。

修士吃下妖丹,能大量增加灵力,但从此人不人,妖不妖,妖血充斥在灵脉中,随时会引发暴动,时间久了,彻底妖化,没有神智。

但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短时间内增强灵力只有这个办法。

他必须要出去。

谢稹玉垂下眼睛,张嘴准备吞下。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抢过了谢稹玉手里的妖丹,在他伸手欲夺回之前抢先吃下去。

“大师兄!”

谢稹玉平静的脸色被撕碎,他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欲拍他的背,“吐出来!”

江少凌却挡开他的手,幽怨地看他一眼,捂住他嘴,“嘘。”

谢稹玉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拿开江少凌的手,“师兄,急于出去的人是我,趁着你还没融合妖丹,吐出来。”

江少凌却摇摇头,撩开袖子。

谢稹玉低头,看到了江少凌的手臂一片漆黑,被魔息浸染了。

他立刻抓住江少凌的手,手背青筋暴出,“师兄……”

“做师兄的总不能让师弟挡在前面,再说了,我这手都染了魔息了,出去也是要入魔,倒不如感受一下妖丹威力,师弟你莫要多叨叨,不爱听……真是师兄难为,笑一笑,别板着脸,看了真是叫人晦气!”

江少凌不许谢稹玉说话,自己却是叨叨个不停。

谢稹玉眼睛很红。

江少凌别开脸。

他们此时身处一处美丽的峡谷,周围有不少野兰花,盛开着,微风拂来,兰花香袭人。

江少凌深嗅了一口气,忽然道:“这里像不像曾经慕楼峰的后山?”

谢稹玉也抬眼朝山谷内看去,嗯了一声。

江少凌笑了起来,声音温吞:“小慈她……师弟,你真的不愿放手吗?”

谢稹玉依然重复着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师兄,小慈被夺舍,现在的小慈,不是真的小慈。”

江少凌沉默许久,点点头:“那师弟就去做你想做的事,那你找到救小慈的办法了吗?”

谢稹玉摇头,又点头,低声道:“我求来了一片神叶,我与之交换条件,祂允我令小慈重获新生。”

江少凌好奇:“你从何处求来的?又与谁交换了条件?”

“我在燕京那半年,神树主动寻的我。”谢稹玉语气平淡,“我也不知祂如何寻到的我。”

“那你与祂交换了什么条件?你那半个神魂?”江少凌皱眉,认为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谢稹玉安静半晌,垂着眼睛点头:“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少凌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了。

妖丹入体,很快,他的身体发生变化,鸣蛇是火系,江少凌身体受不住这样的高温,皮肤开始发红,出现妖纹的同时,像是被灼烧一般,皮下渗出血来。

他的眼睛变成血红色,耳朵变尖,长出了獠牙。

“师弟,我变丑了将来可千万别和师妹说,也别和她说我是吃了妖丹,这属实破坏我做师兄的颜面和气质。”

“……好。”

“你就和人说我是吃了禁丹,不小心逆脉而行,身陨道消。”

“师兄自己出去和人说。”

这里的妖气震荡引起妖魔注意,一道妖气袭来,石块震碎,江少凌被迫中断话语,和谢稹玉一同出来。

归寂岭的妖魔各自占山为王,不允许有新的强大妖魔抢占领地。

修士与妖丹结合,比本身的鸣蛇妖力更强。

江少凌吸引住所有妖魔注意力,谢稹玉却不肯走,小行剑一道又一道剑势砍下去。

“师弟,走!”

江少凌带着妖魔不停往前飞,却忽然转头冲谢稹玉喊,一道乘风咒甩来,送谢稹玉远去。

谢稹玉看到前方江少凌带着身后妖魔跃入鬼渊。

“大师兄——!”

……

“大师兄——!”

桑慈从梦中醒来,眼睛又湿润一片,满是水意。

天已经亮了,她看着账顶默默流泪。

原来大师兄不是吃禁丹而死的。

‘她’听来的消息不对。

“小慈?”

房门被推开,谢稹玉的声音响起。

桑慈歪头抹了抹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是谢稹玉受了祈愿之力代掌凡间事后,叶子才找上他的么?

如今谢稹玉选了李懋做下一任皇帝,绝不会再参与凡间事,帝王气运不会有了,叶子从他身上索取不到什么了所以他身上才出现叶脉经络这样的反噬,是吗?

可惜谢稹玉和大师兄的对话因为大师兄的妖化中止。

不知道谢稹玉重新掌凡间事这种反噬可以终止吗?

桑慈扭过头去看谢稹玉。

谢稹玉身上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血迹,像是刚从战场出来,一向沉静的脸上染着阴翳,只是看到桑慈后,那阴翳便散开了。

她立刻掀开床下来,“又来了?”

谢稹玉点头,顾不上自己身上 狼狈,快步朝桑慈走来,低头看她,摸了摸她额头,探入灵息检查她身体。

桑慈没有挣扎,只是疑惑:“怎么了?”

谢稹玉检查过后才松了口气,“你昏睡了七天,睡梦里身体有些发热。”

桑慈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她拉过谢稹玉到一边坐下,一边施了一道清尘术给他清洁身体,一边扒开他衣物检查他身上的叶脉。

依然上蔓延到锁骨,下蔓延至肚脐,没有扩散。

谢稹玉低头拢衣服的时候,垂首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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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却没有多问什么。

她这几日一直在梦中叫他的名字,偶尔会叫大师兄。

想来又是大梦。

桑慈问现在徐剑城情况怎么样。

谢稹玉语气平静:“尚好,守得住。”

桑慈松了口气,仰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接过凡间事务,代掌帝王之责?”

她漂亮的眼睛里还蓄着泪。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捂住她那双莫名带着伤感的眼睛,“没有想过。”

他说到这,顿了顿,低声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桑慈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要是谢稹玉的情况加重,没有其他办法的话,那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你和梅逐熟吗?”她忽然又问。

谢稹玉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梅逐,摇头,“不熟,他是散修,行踪不定。”

上辈子后来没有梅逐的消息,原来是废除了修为,做了人间帝王。

桑慈又低头去找玉简,嘀咕道:“不知道大师兄那儿怎么样了……我的玉简呢?”

提起玉简,谢稹玉浓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可能战斗的时候掉了。”

“那你的呢?”

“我的也掉了。”谢稹玉语气平淡。

桑慈觉得奇怪,正要问,外面门却被人敲响了。

谢稹玉起身去开门,桑慈也跟了过去。

门外的人是李懋。

他灰头土脸的,初见时的英俊只留下三分,脸色苍白,看到谢稹玉本要说话,转眼看到桑慈,眸光亮了一瞬,“桑道君,你醒了!”

谢稹玉不动声色将身后人挡住。

李懋看到了谢稹玉的动作,忽然沉默了下来。

空气陷入奇怪的静寂里。

桑慈从谢稹玉身后探出头来,看看谢稹玉,再抬起眼皮看李懋哼道:“你们干嘛呀,哑巴了?”

“没什么。”

“李某代徐剑城中百姓求桑道君一事!”

谢稹玉和李懋同时开口,一个声音平静,一个却忽然跪下来。

作者有话说:

江少陵:今天我戏份多,留言抽50红包!

先更新,一会儿会精修~~文要进入中后期大阶段剧情,现在又没有存稿了,所以更新晚,也不能保证每天七八千更新量,想写得稳一些,努力保持日六,和大家再次说一下哦么么么么么!

谢谢大家的雷和营养液么么么!感谢在2024-01-03 00:01:52~2024-01-04 00:2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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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 第72章

◎“我想试试看。”◎

谢稹玉总是沉静的一张脸已经染上冷意。

他拉着桑慈要回屋, 并抬手准备将门关上。

桑慈却转而从他身后站出来,阻止他关门,她偏头先看了一眼谢稹玉。

他也正垂头看她, 幽黑的眼睛里压抑着情绪。

桑慈拉了拉谢稹玉衣袖, 没说话, 却像是一种安抚。

她转头看李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哼声道:“我可不兴这一套, 有话就直说!”

李懋神色愧疚, 深知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很是过分, 他沉默半晌, 英俊儒雅的脸上是深深的愧色,他抬起眼看向桑慈。

年轻的女道君看起来脾气不好行事娇纵随意, 但实际最嘴硬心软, 当初在赶往徐剑城的路上会特地去给二泉买橘子缓解晕眩。

想起二泉, 李懋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他看着桑慈,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几次欲开口,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好半晌后, 他垂下视线,道:“谢道君与皇上的关系不知怎么传了开来, 万民恳求谢道君能拯救百姓于水火, 还望桑道君能替大家劝劝谢道君。”

谢稹玉一直蹙紧的眉头在听到李懋这一句时多看了他一眼。

桑慈没想到是这么件事。

可是李懋如今的声望并不小的, 他虽然穿着青衣十分儒雅,但他是有野心的人, 怎么会跪下求的是这么一件事?

桑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可李懋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了, 他朝着桑慈行了一礼, “城中还有诸多要务处理,不打扰道君休息了。”

他走了,转身走到楼梯那儿时,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

年轻的女道君明艳美丽,转身正仰头看着身侧的男人,眉头紧锁低声询问着什么。

很快门就被关上了,里面的人也被挡住了。

李懋的手放在楼梯扶手上,许久才收回视线。

来攻打徐剑城的魔将说了一句话,声音传遍了整座城,如今谁人都知道。

那魔将说,只要桑道君愿意离开徐剑城随他们去九幽魔地,便不再攻打徐剑城,立刻命魔兵撤离,否则明日将会有新的一轮战争。

他担心自己再在桑慈面前多站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把此事说出口。

李懋站在那里没有往下走,反而在楼梯上坐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客栈里的百态众生,人们脸上带着惶恐不安,却又不至于绝望,因为他们知道徐剑城里有修士,有谢道君,有桑道君,有李家军会保护他们。

死了太多人了,如今敌人不是乱军叛民,而是无休止的妖魔。

泗水州的防线被强攻破了一道口子,妖魔来袭,岂是凡人能轻易应对的。

交出桑道君,妖魔真的能退去么?

李懋垂下眼睛,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了二泉临死前留下的一封信,那是他早就写好让他以后转交给他娘的信。

信上还沾着干涸了的血迹。

李懋指尖摩挲了两下,又将折好的信收回荷包里,起身往外走。

楼下,有兵士急匆匆上前:“将军,军中有许多人染上了怪病,军医束手无策,不知是否是新的瘟疫,已经请城中大夫过去看了,是否请谢道君去看看?”

由于凤邱刀宗的弟子们是后续来的,李家军诸多人还是认准了有事就找谢道君或是桑道君。

李懋想了想现在桑道君的情况,摇了摇头,“先带我过去看看。”

兵士眉头皱了一下,“将军,还不知道那是否是新的瘟疫……”

李懋却抬手阻止他继续说,抬腿往客栈外走,到了外面解了马匹缰绳后跨马就走。

“回去整顿军队!”

此时,二楼屋子里。

“李懋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桑慈问谢稹玉。

谢稹玉垂首去一边倒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桑慈往他身边走去,接过茶水却不喝,盯着他平静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沈无妄说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徐剑城的平安,或者说把我交出去,从此就和凡间修仙界井水不犯河水?”

谢稹玉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桑慈紧咬着唇看他,鼻子有些酸。

她别开脸,轻声说:“会有很多人逼你的。”

谢稹玉淡声道:“那就打架。”

桑慈抬头看他又道:“可你打不过所有人。”

谢稹玉便低声说:“那就带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修炼。”

桑慈越发觉得这人其实没她想的那么老实了,这话随便从谁嘴里说出来她都觉得正常。

但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一双漆黑的眼静静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桑慈别开脸哼声道:“你觉得我会老老实实牺牲自己去九幽魔地换天下太平呀?”

谢稹玉伸手将她拽进怀里抱紧了。

连李懋都知道你嘴硬心软,差点要张嘴求你。

“我不会让你去的。”

谢稹玉再次重复,语气听起来平静。

桑慈推搡了他一下,哼笑道:“你都把我玉简藏起来了,不许消息传到我这儿,谢稹玉,你现在真厉害!”

谢稹玉不知怎么的,听着她说话,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忍不住也低声笑了一下。

笑过之后,他松开桑慈,垂头看她。

“小慈,你别去。”

上辈子沈无妄也是类似的说辞,说只要和‘她’成婚,便愿意和修仙界和平共处,甚至还帮着剿灭作乱的妖魔。

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流鸣山地脉里早就藏着无数妖鬼,就算谢稹玉那一日没有来,修仙界也会迎来一场浩劫。

因为那一次大礼不同于她和谢稹玉的昏礼,不过是流鸣山众人和一些友人来参加,那一次修仙界几大宗门的长老宗主的可都来了。

“我才不去!”桑慈冷笑一声,她拉着谢稹玉到榻上坐下,“刚才李懋说的不清不楚,如今泗水州到底什么情况?”

谢稹玉知桑慈傲娇,她嘴里说不去,心里不一定怎么想,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手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低声道:“泗水州边境线破了一道口子,在一众以凤邱刀宗为主的修士的不停抵御下,依然让部分妖魔进了泗水州,他们哪里也没去,直奔徐剑城而来。”

果真是奔着她来的。

真是阴魂不散!

桑慈眉头皱紧了。

谢稹玉看她脸上神情气鼓鼓的,反倒是心神一松,淡声说:“李懋如今在军中声望已经起来,身上隐隐有了帝王清气,如果没有妖魔大军,他完全可以平乱。”

桑慈却忽然问:“凤邱刀宗有多少弟子在徐剑城?”

“三十名内门弟子,其中金丹三名,其余为筑基弟子。”

桑慈忽然拉了拉谢稹玉袖子,让他低头。

谢稹玉顺势低下身去,乖乖把耳朵凑过去。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说悄悄话。

谢稹玉垂着眼睛,安静听着。

“你觉得如何?”桑慈说完,微抬着下巴问他。

谢稹玉听完再抬头,黑长的睫毛轻颤,眼睫下沉静的眼眸倒映着她明媚的脸,连她眼尾的红肿此刻都是鲜活的。

还不等他点头,桑慈就抬手捂住他的嘴,“我管你怎么想呢,就这样!走吧,我们先去周边布禁制。”

桑慈拉着谢稹玉离开客栈,去了徐剑城外。

穿着赤红弟子服的凤邱刀宗弟子在周围巡逻,也有不少李家军也在附近盯梢。

两人不想引起惊动,绕开了他们。

徐剑城外是有一些禁制的,只是凤邱刀宗都是一群刀修,刀修和剑修一样,大多擅攻击,不擅咒律,禁制咒律法阵方面不太行。

上一次的战后,谢稹玉布下了新的禁制。

桑慈出去看了一圈,在他的禁制上查缺补漏,把在青陵仙府、问剑宗游学时学到的各种咒律禁制都用上,还用上了一些上辈子跟则‘她’学的禁制。

有些禁制她现在的灵力还不够,没办法布置,便教给谢稹玉。

“刚刚我不是把咒文背了一遍吗,师兄你怎么这都记不住啊?”

桑慈拉长了语调,戏谑道。

她很少叫他师兄。

谢稹玉停下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桑慈一眼。

黑色的焦土上,她黄色的裙摆是那里唯一的光。

桑慈没注意谢稹玉,手上结印飞快,禁制咒律一道接一道布下,还一边问他。

“这道禁制配合剑阵你觉得怎么样?”

“这边布置火咒法阵。”

谢稹玉看着她,垂下眼睛拿起剑。

他不会让她去九幽魔地的。

等两人将徐剑城周围两里内布置了多重禁制之后,已经是半夜了。

桑慈消耗了一天灵力,很累,她打了个哈欠,拉着谢稹玉衣袖就在他怀里靠着揉了揉眼睛,却不肯说累,只说:“我就靠一会儿。”

谢稹玉不动声色道:“那靠我背上,舒服些。”

桑慈当然没有拒绝,谢稹玉弯腰将她背起,提着灯回城。

远远的,桑慈看到城门那儿站了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离得远,看不清楚是谁。

等一朵莲停下来时,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来。

桑慈一下从谢稹玉背上跳了下来。

江少凌总算是看到这消失了一天的师弟师妹了,憋了一天的一肚子的话这就憋不住了,上前一步一手拉过一人袖子,道:“你们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是叫人担心!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想让师妹去九幽魔地吗?别说凡人了,就是不少修士也这么想,要不是师尊不点头,这就有人要来捉师妹了!”

说到这,江少凌忽然顿住了,狐疑地看了一眼桑慈。

就见师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全然不像从前一样只要他唠叨多说两句就哼哼着不耐烦的模样。

江少凌温声问:“师妹为何如此看我?”

桑慈笑着轻声说:“就是忽然觉得师兄长得眉清目朗,英英玉立。”

江少凌这下更奇怪了,迟疑地看了一眼一旁沉静站在她身侧的师弟,然后再看桑慈,踌躇半晌道:“师妹说的究竟是哪位师兄?”

桑慈转身拉着谢稹玉道:“大师兄年纪轻轻不仅耳朵不大好,还眼瘸了,都看不到我刚刚是对着谁说话的,我们不要理他了!”

谢稹玉低头笑,任由她将自己拖走。

江少凌听罢笑出声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追了上去,温声笑曰:“师妹你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与师弟你觉得孰美?”

“你介不介意小剑仙的名号被大师兄抢走?”桑慈认真问谢稹玉。

谢稹玉也认真回她:“不介意。”

江少凌:“……真是多谢师弟师妹的善心之举了。”

有了江少凌插科打诨了那么几句,桑慈心情都好了许多,她偏头问他:“大师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剑城的晚上没有人在外面乱跑,宵禁时间很早,大家也都早早关上大门了,所以这会儿这条街上就师兄妹三人。

江少凌说起此事就有点生气,但他克制住了,轻描淡写道:“有些修士听了徐剑城的事了,向师尊提议把师妹交出去,正好大川州近来没什么事,少我一个不少,离这也不算远,我就过来一趟。师妹,你莫要做傻事,魔的话不能信。”

桑慈如今知道江少凌是上辈子唯一信了谢稹玉的话,面对他时总觉得心里温暖,“大师兄也是这么觉得?”

“自然。”他想都没想,道:“但修士万万千,不是每个人都如师兄我这般睿智。”

桑慈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江少凌频频看她。

总觉得今日师妹看向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如狼似虎”了,亲切得令他竟是心中恐慌。

江少凌不由看了一眼谢稹玉,试探着问:“师弟,莫不是你最近和师妹吵架了?”

他又做娘家人又做婆家人的,师妹找他撑腰?

谢稹玉:“……”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也自觉刚才那话说得没来由,流鸣山谁不知道就算师弟和师尊吵架都不会和师妹吵。

当初师妹说要退婚,他都没生气。

“不知道吟春那儿结束没。”江少凌清咳了一声,又提起一人。

桑慈很是惊讶:“风吟春也来了?”

江少凌笑着点头:“吟春把问剑宗接的任务做完了,如今到处忙着对付妖魔,那魔物又是杀不死的只能封印,他是绝顶咒律世家出来的,自然是被抢着要,但吟春如今算是散修,随他心去哪儿,他娘在问剑宗好好的,他要来徐剑城,我也拦不住呀。知道师妹要关心吟春身体,放心,他体内的魔息没发作呢,风家老祖是有点本事的。”

“谁要关心他了!”

江少凌自发忽略师妹这话,继续道:“我们来时,李懋将军的手下正找你,说是军中出了点事,要你过去看看,我就和吟春一道去了。军中兵士有不少中了魔息,这事我帮不上忙,吟春用咒律给他们压着了。说起来,先前师弟教的春水剑术,其他人使时,没得那净魔气的效果。”

话说着,前面路上就走来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风吟春。

风吟春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脸色依旧阴沉苍白,狭长的眼睛挑眼朝人看来时,透着股阴翳。

他见到桑慈几人,那张阴沉的脸柔和了一些,快步走了过来。

他也说不来什么好听话,对桑慈和谢稹玉分别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进去说话。”谢稹玉也点了下头。

这会儿已经到客栈了。

几人进了屋坐下,风吟春语气老实地把城外士兵驻扎地的情况说了一下:“反正我已经用咒律暂时压住了,以后怎么样,不知道。”

江少凌和风吟春的到来是桑慈没想到的,她想了一下,将白天悄声和谢稹玉说的计划跟他们说了一下。

屋子里,传来江少凌惊呼:“这能行吗?瞒得过去吗?”

桑慈不满:“谢稹玉你说呢?”

谢稹玉:“我觉得可以。”

江少凌立刻问风吟春:“你说呢?”

风吟春不想表达意见:“……桑慈说可以就可以吧?她有剑魂,不是一般修士。”

江少凌少不得作为大师兄要操心一番,正要长篇大论说一说此事,就听桑慈打了个哈欠:“好累好困啊!”

三息过后,江少凌和风吟春从屋子里出来。

风吟春默默看了一眼同样被赶出来多少有点师兄颜面无存的江少凌。

江少凌拿出折扇扇了扇风,“我的师弟师妹可真是……”

“不孝?”

“……吟春啊,咱们有空多读两本书吧,风家该死,竟是让你书都没读两本!”

桑慈听着外面风吟春被江少凌拉住叨叨着,忍不住笑。

“风吟春真是比你还呆!”她转头点评道。

谢稹玉正在一旁铺床,听了她的话,眸底闪过笑意。

但转瞬,他想到明日可能发生的事,笑容便淡去了许多。

等躺到床上后,他伸手将桑慈一揽,从背后将她抱紧,低声问:“小慈,明日你确定……”

桑慈没有再傲娇,转过身抱紧他的腰:“嗯。”

“我想试试看。”

试试看她“死了”的话,沈无妄还会有什么目的。

她始终不明白沈无妄对她狂追不舍的原因。

明明她没感受到他对自己有什么爱意。

谢稹玉抱紧了她,许久后才轻声说:“我不能保证我忍得住。”

……

所有人心里都做好了准备迎战,谁都猜到徐剑城将还会迎来新一波的攻击。

但没想到第二日,徐剑城迎来的是妖鬼大军。

妖鬼,来自地下死尸,带着鬼气,不成魔,不是妖,世上仅持鬼剑可召唤,虽力量不及妖与魔,但胜在量大。

妖魔大军不是凡人可以应付,守在城外几里外的是凤邱刀宗弟子和桑慈四人。

李家军余下的人不多了,但是没有入徐剑城中躲避,而是站在几人身后。

持鬼剑在沈无妄手中。

那一日问剑宗山下荒林,谢稹玉见过持鬼。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握紧了手里的剑。

“这群丑东西竟然真是多看一眼就要自戳双目!”江少凌忍不住说了一句,正要说第二句时,抬眼一看,师弟师妹甚至风吟春都拿着剑冲了出去。

他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在后面给他们布下防御。

其他凤邱刀宗弟子一齐跟在三人身后。

空气里到处都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咒律剑阵刀术接连使出,斩向下方妖鬼大军。

人世存在万万年,地底下妖鬼数不清。

山聿在半空留下一道流光残影,春水的雾气笼罩住周围森森鬼气,一道剑势朝前方劈下,桑慈果真看到了持鬼剑立于高空之上。

沈无妄没来。

就来了一把破剑。

山聿:嗯嗯破剑就是破剑!持鬼没我厉害!手下败将!除了会召点鬼啊尸的还能干什么!臭烘烘脏兮兮的就该在坟里埋着!

持鬼:……我听得见,我主人有事才没来,我很强。

桑慈乘风咒而起,飞跃至妖鬼大军上方,山聿朝着持鬼斩下一剑,流星却被鬼气黑雾吞噬,持鬼立于高空佁然不动。

下方妖鬼却被桑慈吸引住了,纷纷抬头,看到桑慈手持山聿不敌持鬼却不肯罢休的场景。

有些妖鬼曾是修士,会咒律,被持鬼剑驱使着朝桑慈飞来,在高空中形成黑色长蛇一般。

谢稹玉斩下纠缠住一名凤邱刀宗弟子的妖鬼,仰头朝上看去,握紧了剑就要踏风而上。

桑慈却感应到什么一样,低头朝他看了一眼。

谢稹玉握剑的手背上都浮出了青筋,呼吸重了几分,继续被妖鬼纠缠着。

风吟春斩下一只妖鬼脑袋,抽空也朝上看了一眼。

桑慈渐渐被妖鬼大军围困住。

江少凌也注意到了这里。

但谁都没有动,仿佛被妖鬼纠缠住不得脱身一般。

桑慈闭上眼,回忆起昏礼那一日,回忆起风家密阁前那一晚。

天空上方忽然大亮。

金色的剑光如金色的长龙,瞬间照亮灰暗的天,鬼雾被驱散,金龙盘旋在妖鬼聚起的长蛇之上,强势的剑势瞬间撕裂震碎妖鬼,朝着持鬼剑挥去,又化作金色流光飞舞在天地间。

持鬼剑撑不住,从高空坠下。

随着金光洒落、从高空坠下的还有一人。

远在九幽魔地的沈无妄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没有瞳仁,看向前方。

“小慈——!”谢稹玉划出一剑,飞身而上,声音悲凄。

他身上灵力暴、动,抬起的手上出现奇怪的青色经络。

暴、动的灵息震碎了下方剩余妖鬼。

江少凌和风吟春驱散周围的鬼雾,也赶了过来,其余刚才还在战斗的风家子弟有些茫然的回首,不知道刚才那金色巨龙一样的剑来自哪里。

谢稹玉抱着桑慈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眼中有泪。

“小慈——!”

江少凌心里咯噔一下,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忙过去看。

妖鬼大军被驱散。

持鬼剑钻入地中消失。

一刻钟后,后方人群里的李懋忽然听到前方凤邱刀宗的弟子们传来惊呼。

“桑师姐身陨了!”

李懋愣了一下,有一瞬茫然。

桑道君,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慈:掀起我的大眼睛,疯狂暗示!

一会儿精修,啊啊啊啊又不知不觉写到现在,文中后期了,写得非常慢,谢谢大家体谅,可以白天看!么么么!

感谢在2024-01-04 00:29:35~2024-01-05 01:0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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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73章

◎魔鬼椒真的太辣了!◎

桑慈死了。

徐剑城的诸多大夫还有几个会点医术的弟子都来看过, 确定她死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徐剑城,泗水州的凤邱刀宗弟子们都知道为了抵御强攻徐剑城的妖鬼大军,桑慈战死了。

如今徐剑城中正在准备她的丧事, 谢稹玉已经三日不曾从屋里出来, 也不肯把她尸首下葬, 城中百姓都通过李懋将军去恳求早日让桑道君下葬。

楚慎李扶南等人听说消息就传文过来问询这事,江少凌每每唉声叹气不愿多说。

楚慎暴脾气, 如今人在小川州边境线过不来, 直接在玉简上传文质疑:“有什么值得她一个筑基弟子冲在最前面丢了命的?你们做师兄的没半点用么?”

江少凌拿着玉简给风吟春看, “吟春你看看, 阿慎还是这么个臭脾气, 又冷又硬,就这样的我看扶南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好!”

风吟春质疑道:“他们两一直在一起难道不早就好了吗?”

江少凌:“……吟春啊, 那我们也一直在一起, 你说我和你能好吗?”

风吟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拍开江少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江少凌啧啧两声:“这不就对了!”

风吟春也懂了:“楚慎是变态, 李扶南不想和他好。”

江少凌:“……你是这么理解的?”

风吟春点头, 然后守在桑慈门外双手抱胸不说话了。

江少凌一时被他噎了话,小声问:“你给师妹布的那咒律真的没问题吗?”

风吟春老实道:“风家传承咒律, 没用过,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你这……”

这会儿有人走来, 是穿着白袍一脸悲痛的李懋将军, 江少凌余光瞥到, 立刻脸上也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手帕一抹, 眼泪哗啦流, 那表情变化之快让风吟春频频多看, 本想学着模仿一下,实在是挤不出眼泪,只好继续阴沉着脸。

“两位道君。”李懋对这江少凌和风吟春行礼,神情悲痛,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否请谢道君早日让桑道君入土为安?”

江少凌捂着眼睛,一副我为师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模样,开口的声音都是沧桑的:“我师弟师妹感情一向好,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诶,我师弟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啊!”

李懋再次沉默,“那桑道君的丧事……”

江少凌摇了摇头,“再让我师弟缓缓吧。”

李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朝着屋子看了一眼。

他也有一点私心,想最后再看一眼那位女道君,但只好沉默着离开。

等人走了,风吟春双手抱剑,疑惑道:“你这眼泪是怎么说流就流的?”

江少凌眼睛红肿地看他一眼,将手里帕子拿给他,“吟春啊,拿帕子擦擦眼,这个小妙招你立刻就懂了。”

风吟春接过帕子擦了擦眼,顿时泪流直下三千尺。

他阴沉着脸泪眼汪汪地抬头,捏紧手里的帕子。

江少凌点点头:“是了,今年新摘的魔鬼椒磨成的粉末,据说这是世间最辣的辣椒。”

有凤邱刀宗的弟子路过这里,看到江少凌和风吟春都站在桑慈门口泪眼汪汪痛哭流涕,不由道:“没想到风道友和桑道友的感情也这么好。”

风吟春:“……”

又不好否认,只好眼泪直流地没吭声。

屋子里,桑慈听到外面江少凌和风吟春的对话,差点绷不住要笑。

她已经躺了三天了,风吟春在她身上布下了咒律,是风家传承咒律,能令人无法探查到她还活着的气息,连魂都探寻不到。

那一日剑魂离体,灭杀妖鬼,她确实元气大伤,昏迷了一天一夜,谢稹玉惨白着脸抱她回徐剑城,又让大夫们都来,各种丹药喂下去,结果还是没能“救”回她,消息就自然而然传出去了。

桑慈不指望沈无妄一定会相信,可至少,修士们百姓们暂时都信了,可以给自己争取一点破局的时间。

至少她人都死了,她暂时不会被逼着去九幽魔地。

办法不是很聪明,可也算是当前困局里的一个可行的办法了。

如果沈无妄不信,或许会开魔行道来徐剑城检验,魔行道魔息波动很大,出现在城中必会触发禁制,他们也做了些准备,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要试一试围困住他。

谢稹玉的春水剑术,她的剑魂,再有大师兄和风吟春在,把握又多了一点点。

但现在三日过去,沈无妄没有动静,令桑慈茫然不得其解。

果真她死了,他就不纠缠了?

还是说,这段时间她遗漏了什么事?

是沈无妄被什么事绊住了?

仔细想想的话,自他去九幽魔地后,没有再出来过,都是手下魔将带着妖魔在各地作乱。

上辈子,好像开始也是这样。

可惜‘她’一直安分待在魔宫里,几乎没出去过,很多事不清楚。

徐剑城内除了为她的死伤怀外,也已停战三日,妖魔不再出现。

她死一死,好处不少。

叶子的功德之力也在她斩杀妖鬼时蔓延至全身,护住了她全身。

这也是她能够大胆做出尝试的原因之一。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桑慈这才从装死的状态里缓一缓,却趴在枕头上偷偷看在窗户边的小炉子那儿熬药的谢稹玉。

他垂着眼睛,俊美的脸安安静静的,到了今日还有些苍白。

修士也要吃药,她的剑魂是第三次从身体里出来,她用得还不顺手,不到最危险的时候她不许谢稹玉他们帮忙,想造成一个被围困挣扎而死的假象,那一日围城的妖鬼那么多,她当然就拼尽了力气。

荡尽周身妖鬼时,一瞬间神魂有一半被临时“铸”成剑出“鞘”,事后便是烧魂一样的疼。

疼晕了过去。

所以谢稹玉那天灵力控制不住的暴、动不是装的。

炉子里的药熬完了,谢稹玉将药倒进药碗里,用术法弄凉了后,他端着药朝床边走来。

桑慈一直趴在枕头上看他,见他过来了就坐在床沿,也不说话,只用调羹轻轻搅了搅汤药,然后才抬眼看她。

她小声嘀咕着:“今天不喝行不行啊?”

但不等谢稹玉说话,桑慈就主动把碗拿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将药碗还给他,在他要来接时,又换了一只手却放进他掌心里。

“别生气了行不行啊?”桑慈轻哼一声,与他十指相扣。

谢稹玉看着她低声说:“没生气。”

他手指也渐渐用力,扣紧她的手。

有时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她只要一示弱,都不需要哄他,只要朝他看来一个眼神,他心里的闷气就全部都散了,只余下满足。

谢稹玉另一只手里取了蜜饯往桑慈嘴里喂。

桑慈张嘴咬下,又瞥了一眼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襟,“你身上的经络?”

谢稹玉自觉拉开衣襟给她看了一眼,还是和之前一样,经络没有蔓延。

桑慈暂时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说:“真的不做皇帝吗?”

谢稹玉将药碗接过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李懋身上帝气已生。”

可是除此之外怎么才能中止叶子的反噬?

桑慈哦了一声,把玩着谢稹玉的手指,安静了会儿,又说:“等我出殡后,我们还要留在徐剑城么?”

“这里的凡间战事已被李懋扫平,若无妖魔大肆进军,我们可以放手了,这里是泗水州管辖区,有我们布下的禁制,还有凤邱刀宗弟子,何况,帝王之路,他得自己来。”谢稹玉低声说着,忽然就将桑慈抱进怀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在此刻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小慈,你别说死这个字,也不要说出殡,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他的声音沉闷。

谢稹玉说不上来,总觉得心头被什么压着,有什么要长出来,偏偏又长不出来,压抑在那里。

他就知道,他完全听不得桑慈说“死”这个字。

那一日听她说这个计划时,他下意识就想反对的,可她没让他说出口就做好了决定。

他知道她做好的决定就不会改,只能忍着。

“这不是假的么……”

谢稹玉低头堵住她的嘴,离开时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声音有些哑:“我不想听。”

“知道了,不说就是。”桑慈答应下来。

她同样也没办法听到谢稹玉会死这样的字眼。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桑慈抱着他脖子又问:“关于九幽魔地,你知道什么?”

她总觉得,她好像遗漏了什么。

提起九幽魔地,谢稹玉声音很淡:“九幽魔地是因为那里有九幽黄泉路,黄泉路中有上古万魔,无数禁兽,才被称为九幽魔地,黄泉路传说是被天道之力封印着。”

因为被天道之力封印,所以修仙界从不认为黄泉路能被打开,所以一般那个封印没有被人提起过。

提起九幽魔地封印,一般说的也是修仙界前辈给修仙界和魔地划分的天堑封印。

桑慈想起来了。

上辈子沈无妄回到九幽魔地后有几个月没离开魔地来接‘她’就是在打开什么封印。

但后来他和‘她’假意结亲,她不知道这黄泉路有没有被打开,可他重生回来一次,一定会再尝试的!

桑慈从谢稹玉怀里抬起头来,张嘴想说她想出殡了,但话到嘴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是时候把我埋了,离开之前,我们还得放点风筝。”

谢稹玉:“……放风筝?”

桑慈哼一声:“你不知道有的魔物嗅觉很灵敏么,他们冲着我来,指不定有什么魔狗什么的。”

江少凌和风吟春在外面流泪不止,当听到身后房门打开时,一齐转头看去。

谢稹玉苍白的面容很平静,他开口的嗓音是嘶哑的。

“今天我就想把小慈葬去她喜欢的地方,师兄准备一些风筝。”

江少凌不得不佩服师弟的演技,跟着点头,仰头落下两行泪,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准备风筝,但点头道:“好。”

谢稹玉垂下眼睛,掩去一些不自然,沉默着又回了房间。

江少凌悲痛地拍拍风吟春肩膀,“吟春,咱们出去和大家说吧,今天我师妹出殡。”

风吟春:“……你去,我哭得停不下来,嗝!”

魔鬼椒真的太辣了!

……

九幽魔地。

杨姝几次试图去找沈无妄,都被拦住,这几日她只能蜗居在这院子里,十分气恼。

如今她只知道沈无妄好像在破除九幽魔地内的什么封印。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你上次不该和魅妖联系的。”

杨姝不耐:“魅妖是九幽魔地出去的,我和他联系了解一下徐剑城的情况有什么不对?之后沈无妄一直没动静,又不让我离开这里,沈无妄到底在想什么?”

系统沉默,似不愿多说。

杨姝没有发觉系统最近越来越和她少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一定要攻略谢稹玉呢?沈无妄……明明我攻略他,也可以阻止他灭世!”

系统继续保持沉默。

杨姝心里烦闷,又问:“还有,你真的确定桑慈已经死了?”

提起这个,系统也觉得有些怪异:“我检测过,桑慈确实是死了,已经没有她这个人了。”

杨姝冷笑:“所以你们系统有bug,她都死了,我怎么以她的身份攻略谢稹玉?”

系统再次沉默。

入夜,沈无妄从九幽魔地最深处的禁地出来,通身魔息掩不住,一双眼还是赤红色的。

守候在外的魔将跪在地上,声音激动:“尊上?”

“我要离开九幽一趟,守好这里。”沈无妄声音诡冷。

魔将婪心曾在拥有魔骨的魔尊被封印后叱咤九幽魔地,自然十分清楚九幽魔地为什么被称为九幽魔地。

九幽黄泉路被封印在这里,打开黄泉路,上古万魔出世,那些魔可都是曾经上古的巨魔,每一只都是魔王,到时魔息侵染人间,到了那时,不论是人还是修士,都将会在魔的统领下苟且生存,一雪多年来被圈在九幽魔地的耻辱。

婪心止不住心里激动,“属下定守好这里!”

封印地的魔息越来越重,尊上一定能揭开。

沈无妄瞬影去了一趟杨姝的院子。

杨姝正要睡下,冷不丁门被人打开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

月光下,站在门口的男人昳丽俊美,只穿着简单的白袍,便轻易能俘获人心。

“尊上。”她抱着被子没下床,学着魔灵珠里桑慈的样子轻哼着叫他。

沈无妄眸光晦暗不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散下头发的女人。

极精致漂亮的一张脸,从头发丝到皮肤每一寸,都与桑慈一样,可里面装着的魂却是恶臭的,他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轻笑着呢喃:“学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差那么多呢?”

连他都瞒不过,送去谢稹玉身边不过是化作一捧血花。

杨姝心里恐惧,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着,这个男人危险又神秘,极为迷人,她喃喃着:“尊上……”

沈无妄松开了她下巴,在床沿坐下,手腕一转拿出锁灵珠在掌心把玩。

锁灵珠里,白影光絮在飘动。

“我一直很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似魔非魔,上古之前我没见过这东西,九幽黄泉中也从未有过,却仿佛有些奇怪的力量,你能给我解答么?”

沈无妄弯着唇角,语带笑意。

杨姝睁大了双眼,第一次知道沈无妄手里还有一个……“系统?”

她没有告诉过沈无妄自己有系统,他也只当她是一抹异世孤魂,原来她的秘密早就藏不住了么?

沈无妄笑了,按着她肩膀俯身靠过去,“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终于出声:“宿主,告诉他,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什么?”杨姝胆颤惊心地问道。

系统声音很冷:“给与他力量,帮助他将这世界的气运抽走,让万魔降世。”

杨姝不解,可她转念一想,救世或是灭世,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何况,这么一来,最终谢稹玉和沈无妄依然要大战,和原先目的没什么不同。

她忽然有了底气与筹码,她仰头镇定地说:“我能助你成为此界唯一的主,给你力量,我自带一件与天道之力睥睨的法宝。”

“天道之力……”沈无妄喃喃道,低头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抬手抚摸上她的脸。

怪不得。

怪不得谢稹玉追杀‘她’一路未能成功,怪不得问剑宗剑冢外,她能帮着抵御万剑归宗让他进入。

“那你又想要什么呢?”沈无妄轻笑一声,注视着杨姝。

系统并不答这一句。

沈无妄似乎也不在意,他笑容柔和:“你可否知道世上有一神树,能令人回溯时光,死而复生,重活一世?”

杨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问系统。

系统沉默很久,才告诉她:“有。”

杨姝如实以告。

沈无妄没想到杨姝竟然真的知道,他几乎揽着她的肩膀,盯着她这张和桑慈一模一样的脸,“在哪里可以寻到呢?”

系统:“无处可循,无处不在。”

杨姝重复系统的话给他。

沈无妄眯了眯眼,所以上辈子谢稹玉怎么得到的?

还是要让他去寻么?

温柔的爱抚令杨姝神思不属,杨姝总觉得自己与沈无妄应该有点什么。

但她克制情绪,更想要的是权力去填满野心的沟壑。

“尊上,桑慈已经死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便觉得脖颈那一疼。

沈无妄俯身在她耳旁温柔地轻笑着:“桑慈不会死的。”

就算身体死了,只要魂在就行。

沈无妄从院子里出来,他仰头欣赏了一会儿魔地里的月色,抬手在面前一挥,魔行道打开。

半夜,徐剑城两里外,魔行道打开,沈无妄踏空于半空之上,却没有继续朝前,而是俯瞰着这座只要他挥一挥手就能覆灭的凡间大城。

桑慈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到处都是她经手布下的禁制。

“诈死……”沈无妄唇畔含笑,显然心情不算糟糕,他闭上眼扩大范围感受桑慈的神魂气息。

半晌后,他睁开眼,魔行道再次打开,他闪身消失。

徐剑城依旧在黑夜里沉睡着。

……

风吟春将手里的一只风筝费力地放上天,仰头盯着看了会儿。

桑慈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风吟春,你放好没!”

风吟春赶紧回声:“好了!”

等到他跑过去时,桑慈几人已经在树下等他了,他提步走得快了一些,结果刚过去,桑慈又塞给他一把风筝。

风吟春本想郁闷一下,结果抬眼看到谢稹玉手里风筝是他两倍,江少凌手中风筝是他三倍,顿时觉得也没什么了。

江少凌正在温声唠叨着,也不管有没有听他说话:“徐剑城果真没妖魔攻入了,真是万幸,那沈无妄真是可恶,可着师妹一个人薅!”

桑慈不停练习着将魂剑从身体里出鞘,穿过这些风筝,风筝上就留下了她的气息。

从徐剑城出来后,他们一路走,一路放风筝,以灵力带动风筝往各处飞。

桑慈一直没敢告诉谢稹玉的是,沈无妄极喜欢凑近她闻她身上的气息。

这么一来,就算是魔地的狗要找她也得费点力气吧!

江少凌小时在流鸣山向来是孩子大王,像是放风筝这般小事熟练得很,有道是能者多劳,他多放点风筝也没什么。

此时他们正在离徐剑城三百里的地方,从前天中午离开徐剑城,到今天早上,他们四人已经足足放了二百七十八只风筝。

江少凌腰间玉简亮的时候,桑慈立刻看了过去。

江少凌拿起来看,边看边说:“是师尊传文过来了,他说九幽黄泉路的封印不会被打开,就算沈无妄如今有魔骨,也不可能打得开天道之力封印的黄泉路。”

桑慈冷笑了一声。

心道,又是这样。

从前掌门师伯就不信她被夺舍,也不信谢稹玉的话。

整个修仙界都不信。

桑慈转头问谢稹玉:“你觉得呢?”

面对她瞪着自己的目光,谢稹玉目光平静:“会。”

桑慈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风吟春。

风吟春莫名头皮发麻,立刻表态:“肯定会。”

江少凌等着桑慈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结果她拉着谢稹玉转身就走,他忙追上去,“师妹怎么不问问我!”

“作为一个疼爱师妹的师兄不应该反驳师妹,师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江少凌:“……甚有道理。”

谢稹玉结束了徐剑城的事,皇朝令留在了李懋那儿,不打算再回燕京,所以一行人是往大川州边境过去,那是流鸣山管辖区。

当然,桑慈“死了”,不打算现身人前,打算占一座山头。

在这小镇休整一个白天,等到晚上再御剑离开。

一到小镇客栈,风吟春就赶紧进屋躺了,一不想听江少凌叨叨不停,二不想再放风筝,三只想好好睡个大觉。

桑慈也和谢稹玉去休息,魂剑使用虽然越来越熟练,但容易疲惫。

正打算坐下吃饭被孤独地留下的江少凌:“……”

回到屋里,谢稹玉替桑慈铺好床后,桑慈打了个哈欠就躺下了。

躺下后,她趴在床上问谢稹玉要不要睡?

谢稹玉摇头,坐在床边垂首看她,“你先睡,我守着。”

桑慈嗯了一声,不客气地闭上了眼睛。

又好久没好好睡了,她希望今天能见到碎片。

希望可以看到中止叶子反噬之力扩散的办法。

谢稹玉等她睡着后,起身走到了屏风后,脱了外袍,解开了腰带袒开衣襟往下看,他抬手抹去了腿上的伪装。

青色的叶脉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腿根,靠近心口的地方开始泛出鲜红色。

谢稹玉面不改色将中衣收拢,在屏风后安静了会儿,这才抬腿走到床边躺下。

他小心靠近桑慈,垂下眼睛将她抱住。

作者有话说:

只想写谈恋爱的俺,剧情后面会精修。

谢稹玉:关于我的记忆,什么时候回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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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第74章偏日常温馨+碎片

◎师弟为人最忠贞不二!◎

黑暗的幽梦里, 碎片再次闪烁光辉。

……

流鸣山的春天芳草萋萋,慕楼峰的院子里,几簇春花开得娇艳。

晨光刚亮时, 有人御剑而来, 轻轻在院子里落下。

少年身形清瘦, 身量还不够高大,却也高挑, 他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 眉眼清秀。

收了剑后, 谢稹玉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 又看向还紧闭着的屋门, 便安静抱着一只蓝色包袱站在树下等着。

他看起来有些高兴,眉眼中有浅浅的雀跃, 却又被他克制住了。

他一直安静等着, 等到晨光大亮时, 屋门那儿才传来动静。

谢稹玉立刻抬首朝那看去, 他黑长的眼睫轻颤, 见到从门内出来的人,沉静的眸光一下明亮了几分。

桑慈这会儿才十一二岁, 一张脸还带着稚气的圆润。

她看到树下等着的人,脸上立刻露出喜意, 转身关了门, 几步跑过来, 拉着他就走,声音小小的, “你几时到的?为什么不早点喊醒我?我差点睡过头了!”

谢稹玉耳朵一下红了, 低头悄悄看了一眼桑慈拉着自己的手, 声音讷讷道:“就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他的手指都是僵硬的,想悄悄收拢手指。

但桑慈很快松开了他,召出一朵莲跳上去,还催促他:“快点儿!一会儿爹爹回来我们就遛不成了。”

谢稹玉脸上有细微的失落,但不明显,跟着跳上一朵莲。

昨日桑谨去了沧冀峰找叶诚山喝酒,就宿在了那儿,还没回来,所以才有今早上谢稹玉带桑慈偷溜下山踏青一事。

谢稹玉没敢告诉桑慈,其实师叔是知晓的,师叔若是不同意,他是不敢带她下山的。

山下凡城有一处湖,名为长碧湖,每到春天,就会举办桃花会,年轻男女就会在湖边花林里相会踏青,听说很热闹。

谢稹玉拎着一只包袱跟着桑慈穿梭在林子里。

这里摆着好几个小摊子,大家三三两两的做游戏赢些奖品或是桃花枝。

凡人爱诗词歌赋,这些谢稹玉是不通的,桑慈更是不通,她围在外圈看着别人家小姑娘手里东一朵花西一串糖葫芦的,有些急恼。

谢稹玉垂着视线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见到她气呼呼眼红的样子,便走到她身边。

“小慈……”他低声喊了她一声,想打开包袱告诉她他早上做了好些吃食,糖霜山楂也有。

可桑慈看着人家身边跟着的小郎君都会诗词歌赋,赢了好多小玩意,他却什么都不会,去参加了几次什么都赢不了,不由恼道:“我不喜欢和沉闷木讷的人一起玩!”

谢稹玉动作一顿,抬起沉静漆黑的眼睛静静看了她一眼,但很快闷闷地低下了头。

他的手指摩挲着包袱,垂着眼睛没吭声。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桑慈的声音又传来,“我也没说不和你玩啊!”

谢稹玉抬头,正好看到她偷看自己的目光。

被他捉到她偷看,她眨了眨眼,随即又瞪他一眼。

谢稹玉盯着她,不说话。

没多久,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低头去看,是几块上品灵石。

桑慈别开脸轻哼一声,“给你,好好修炼!”

谢稹玉摩挲着灵石,再抬头时看到的是她乌黑的后脑勺,她又说:“这里一点不好玩。”

她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又回头看他一眼,“走啦!”

谢稹玉看着她忍不住露出笑,略微腼腆,他快步跟上去,悄悄和她并肩。

去的远了,别处还有别的小游戏,投壶、套圈这些武的。

谢稹玉松了口气,把包袱递给桑慈,排队玩,把把第一,赢得满堂彩,给她挣了许多桃花枝。

离开时,她的脸都红扑扑的,极高兴地抬着下巴从一群女孩子面前走过。

她还笑着说:“谢稹玉,你欺负人家凡人。”

谢稹玉不吭声,小声说:“可你高兴……”

周围人潮涌动,桑慈没听到谢稹玉说什么,她手里把玩着桃花枝,理直气壮哼一声,道:“不过反正他们也欺负你不会那些诗词歌赋了呀!公平得很!”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知道她在哄自己,夕阳的金色光下,脸又微微红了。

……

宗门交流会上,谢稹玉站在比武台上与人切磋剑道,无有败绩。

从剑台上跳下来时,他的目光却在人群里找人。

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脸上微有急色,他收了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要去找人。

只是他抬腿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议论他。

谢稹玉本不想多管,就要走过去,却听到那几人在说——

“谢稹玉再厉害又怎么样,以后要有一个没用的道侣拖累他。”

“那桑慈到现在还没筑基呢,真没用,要不是她爹,她都不能上流鸣山。”

“她那样的,就算以后吃丹药,也活不长,顶多比凡人长寿一点,等她死了,师妹想和谢稹玉好,他肯定不会拒绝。”

谢稹玉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站在一边角落里说闲话的几名弟子。

他面容平静地走过去。

站在角落里的几人早就注意到他了,忙停下了闲话。

在背后说人闲话被人当面发现,多少有点尴尬,几人想寒暄几句囫囵过去,哪知道谢稹玉直接走过去,一拳头砸在了刚才说桑慈活不成的男修脸上。

他没有用灵力,没有用剑,只是单纯地揍人。

那弟子愣了一下,立刻反抗与他厮打起来。

周围的人看到忙过来拦阻,但谢稹玉不肯松手。

打架的事很快传开来,流鸣山闻人长老和那弟子的宗门长老立刻被喊了过来。

拉开两人后,闻人泸面色威严地问谢稹玉:“为什么打架?”

谢稹玉垂着眼睛,没说话。

闻人泸气道:“说话,为什么打架!宗门交流会,有什么就比武台说话!你把人揍得半死,肋骨都断了八根,说出去像话吗?稹玉,你一向懂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谢稹玉抬起眼睛看他,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但眼底却是红的。

他说:“他说小慈活不长。”

……

桑慈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鼻子酸酸的。

那次宗门交流会,她也去了,可她完全不知道这事,想来是师伯他们把消息封锁,和那宗门私下解决了这事。

这会儿她就在谢稹玉怀里,忍不住抬起脸,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此时还是半夜,谢稹玉刚睡下没多久,朦胧间被人亲吻,熟悉的气息令他下意识低头配合。

睁开眼看到桑慈一双眼盯着他看。

谢稹玉不由松开她,揽着她的腰问:“怎么这样看我?”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

桑慈轻声说:“忽然发现我错过了许多东西。”

谢稹玉刚刚还有些惺忪的眼睛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听了她这话,低声问:“错过了什么?”

桑慈没吭声。

错过了你总在背后看我的眼神,错过了你为我做过的许多事。

她不说话,只抱紧了谢稹玉。

想起从前,要是没有夺舍那件事,她对谢稹玉就是没那么上心的,因为她知道他总会在那儿,因为她知道他是爹给她选的人,他身上还有爹下的心誓,他是绝对不能背叛自己的。

她不曾在他身上多花什么心思,也对他总是口无遮拦,虽然事后会弥补一二,但不能保证每一次她都能反映过来那些话会伤了他的心。

谢稹玉被她抱得很紧,难免身体有些羞人的反应,垂下眼也没吭声。

桑慈忽然问:“当初我爹把你带上山时就跟你说你以后长大了就要和我合籍吗?”

谢稹玉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这个,但他如实说道:“师叔救我时,看了我许久,跟我说他可以把我带上流鸣山修仙,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以后要娶你,要保护你一生平安,他问我可以做到吗?”

“你那时候才七岁吧?你是怎么回我爹的?”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低声说:“我就跪下磕了三个头,说我可以。”

桑慈嘀咕:“我爹就信了?”

“师叔听完什么都没说,直接给我下了一道心誓。”

桑慈都觉得她爹太霸道了,问谢稹玉难道不会生气吗?

谢稹玉忍不住笑了,“我那时连饭都吃不饱,快要死在雨夜里,有个仙人跟我说他可以救我,把我带上山修仙,而且还会把女儿许给我,我虽然只有七岁,也知道这是天上掉下的好事,好事总要付出点什么的,我为什么会生气?”

桑慈一听,哼笑出声:“你就不怕我长得丑脾气坏以后各种欺负你吗?”

谢稹玉默然一会儿,忽然道:“师叔长得很俊,脾气也好。”

桑慈怔了一下,转了个弯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爹那样,她又怎么可能长得丑还脾气坏。

她说:“我脾气可不好。”

谢稹玉将她的脸按回自己胸口,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很好,一开始就是会对我说一定会让我以后吃饱饭的可爱小姑娘,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见过太多丑恶的人与事,你不知道那些世间恶事恶人有多恶。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别人如果说你不好,那一定是他们眼瘸心瘸,不必理会他们。”

如果是从前,他不会和桑慈说这些心里的话。

可现在他想说给她听,告诉她,她在他心里一直是美好的,旁人的看法他从不在意。

桑慈被温暖包裹着,她闭着眼睛,手指摩挲着谢稹玉皮肤上那些经络。

不管这究竟是什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会帮他解决。

她要谢稹玉这一世活得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

沈无妄在第二天傍晚就回了九幽魔地。

他回来时,神色阴郁,带着满身魔息。

守在九幽黄泉路那儿的魔将婪心立刻低头躬身往旁边退下,他不知道尊上离开魔地去做了什么,就觉得尊上身上带着各种气息,水里的,草林里的,甚至好像还有沼泽淤泥的味道……

但他知道接下来尊上会全力去解开黄泉路封印,其实之前尊上就本不该走的。

万魔将至,属于魔的辉煌即将重启。

“时刻注意四大州有无桑慈下落,若寻到她,直接带回,其他按原计划来。”

沈无妄的声音阴沉得将要滴出水来,俊美昳丽的脸上再无半点温存,显然,耐心已然殆尽。

他丢下这一句后化作魔雾消散。

婪心立刻传令下去。

……

不知道是不是风筝的关系,沈无妄始终没来找她,又或者是没能找到她,除了边境线妖魔依旧作乱外,九幽魔地那也静悄悄的。

但桑慈现在在修仙界眼里是‘死了’的,所以跟着师兄回到大川州后,就和先前打算好的一样,选了一片名为不弃山的山头暂时安居下来。

木屋搭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谢稹玉正在做些收尾的活,风吟春帮着收拾。

江少凌是流鸣山大师兄,回了大川州边境线就忙了,此时不在这儿。

谢稹玉和风吟春不要桑慈干活,所以她就坐在院子里新做的椅子上看着两人。

她先扫了一眼旁边收拾打扫的风吟春,依旧是苍白阴沉的一张脸,没什么好看的。

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谢稹玉身上。

如今的天还冷着,他干活干得满头是汗,可他的衣衫却依旧穿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多余的一丁点肉,不像风吟春,要不是她还在这儿,恐怕要光膀子了。

谢稹玉正在将木料拼起来,搭成一张四方桌子。

等他干完活,将桌子翻转过来放好,抬头就看到桑慈坐在那儿盯着他看。

“怎么了?”谢稹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桑慈哼笑:“总问我怎么了,我当然是在看你啊,两只眼睛都在看你,你是眼神不好还是眼神不好?”

谢稹玉:“……”

他别开脸,垂眼忍不住笑。

等他抬起眼时却看到不远处拿着把扫帚的风吟春木然着脸看他。

风吟春:“……我干完活了。”

谢稹玉也默然看他,嗯了一声。

风吟春摩挲着手里的扫帚,要走不走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少凌说今天你包粽子,他要我给他带几只回去,你什么时候开始包?”

桑慈听到风吟春的话,捂着嘴笑出声来,她站起来,转身往临时搭的小厨房去,端出里面谢稹玉早就弄好的糯米,还有蜜枣红豆,以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你要吃得自己包,谢稹玉包的粽子都是我的。”桑慈将糯米和馅料往桌上一放,哼声道。

她又折返回去拿芦苇叶。

芦苇叶是不弃山上长的,本来这个天不该有芦苇叶可摘,但那一片有温泉,这个天的芦苇叶还鲜绿鲜绿,谢稹玉就摘了些,说要包粽子吃。

风吟春洗了手老实走过来准备学。

他看到桌上有水泡过的糯米,也有被酱油泡过的糯米,有蜜枣红豆,还有盐渍过的五花肉,顿时迟疑:“粽子还包肉吗?”

桑慈:“少见多怪!我只吃肉粽!”

风吟春心道,我没吃过,一会儿也要自己包一只尝一下。

谢稹玉洗干净手过来包粽子,他低垂着眉眼,芦苇叶也糯米在他手里很听话,转眼就被包成漂亮的三角粽。

再看风吟春,不是糯米漏了,就是他太用力撕碎了芦苇叶,好不容易包好一只,反正糯米也漏得差不多了。

“你真笨!”桑慈在旁边指点,“三片芦苇叶要这样捏在手心里,再这样一折,再放糯米!”

风吟春照做无误,比刚刚还不如。

桑慈立刻说他手太笨。

风吟春想了想,把芦苇叶递给她。

桑慈哼一声,傲娇:“我有谢稹玉给我包。”

风吟春没有谢稹玉帮他包,只好自己再努努力。

反正能吃就行。

等煮完粽子,风吟春一手拎着甜粽子,一手拎着肉粽,离开了不弃山。

山下的江少凌还等着。

谢稹玉送走风吟春,回来时桑慈正吃着碗里剥好的肉粽,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门前挂了两盏灯笼,照得人身上镀着一层柔和的光。

桑慈将肉粽里的肥肉挑出来给谢稹玉吃。

谢稹玉很自然地低头咬住,替她吃了。

“你今晚不走吧?”桑慈看了看他,忍不住问道。

弟子都在平福村那里巡逻休息,离这儿虽然不远,但是以谢稹玉的战力,他应该要下山的。

谢稹玉点头,“不走,我晚上要巡逻。”

“我也去。”桑慈立刻放下筷子。

谢稹玉本想摇头让她休息,却见她两只眼睛瞪着他,“小剑仙看不起我啊?”

哪能看不起。

谢稹玉低头笑,再不敢啰嗦,等到了换防的时间,先由着桑慈检查了自己身上的叶脉经络,再带着施了换颜咒的桑慈去边境线巡逻。

因为桑慈施了换颜咒,晚上时被其他弟子看到过好几次她和谢稹玉凑在一起,暴脾气的方霜知就看到了几次,她忍不了,当场就要找谢稹玉理论,但温婉婉拦住了她。

方霜知却实在忍不了这口气,几天后找到江少凌气势汹汹跟他说:“大师兄,谢稹玉这样水性杨花你不管一下吗?!”

江少凌刚杀完一只作怪的恶妖回来,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闻言愣住了,“啊?水性杨花?莫不是我听错了?方师妹你再说一次?”

方霜知忍着暴脾气跟他说:“我说谢稹玉水性杨花,小慈尸骨未寒,他就和别人好上了,我没见过那小女修,是来这儿帮忙的散修。”

说着这话,她眼圈就红了,“小慈才身陨多久啊!”

江少凌听明白了,想说那其实就是小慈用了换颜咒假扮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如今是没事,万一以后那沈无妄又说要以小慈换修仙界太平,到时有人要将她交出去怎么办?

他少不得要安慰方霜知几句,还要替谢稹玉说几句好话。

“师妹啊,师弟对小慈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诶,那小女修就是和他一道巡逻的,没有你说的那些事,师弟为人最忠贞不二,我以流鸣山大师兄的名誉发誓!”

方霜知信誓旦旦,双眼灼灼:“我看到谢稹玉拉那小女修小手了!”

江少凌掷地有声:“定是师妹你看错了,天黑了,这里山又多,晚上月光一照,树影斑驳的,师妹就看错了,师弟的手是不可能牵别人的!”

除非那人就是小慈!

方霜知恨自己不能当场指给江少凌看,但也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仔细想想的话,谢稹玉的人品这么多年他们都看得到。

她皱着眉头说:“那我再观察观察。”

江少凌看见方霜知走了,赶紧拿出玉简传文给谢稹玉和桑慈,把这事告诉给他们,并发出作为大师兄的谆谆教导:【师弟啊,以后巡逻时就不要和师妹靠太近了,牵牵小手也是不可以的!】

桑慈看到江少凌传文说霜知指责谢稹玉水性杨花,当时就笑得不行。

但笑过后就郁闷了,后面几天晚上跟着谢稹玉巡逻时,她经常感觉周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弄得她每次和谢稹玉有点肢体接触都要小心找阴暗角落。

一天夜里,在谢稹玉斩了一只试图进平福村的妖后,桑慈拉着她躲避暗中偷窥的视线,小声抱怨:“霜知弄得我好像在跟你偷情一样……算了不管了,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叶脉。”

被迫偷情还水性杨花的谢稹玉只好在山石后袒开衣襟让桑慈检查。

他垂着眼睛,依然在上面做了掩饰。

桑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么久了,这些叶脉经络完全没有其他变化本该让她安心,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他一眼。

谢稹玉不动声色要将衣襟掩好,“我真的没事。”

桑慈却扯着他衣襟,手按在他胸口处摸了摸,忽然使了一道咒律。

谢稹玉连忙要遮掩,但桑慈力气大得很,撕扯间,他的衣服都被桑慈撕碎了。

桑慈盯着谢稹玉心口有些泛红的叶脉经络,想起自己心口那片叶子,眼眶一下红了。

她甚至要去剥谢稹玉裤子看看有没有蔓延下去。

谢稹玉忙按住腰带,他低声道:“小慈,我没事……”

桑慈却很害怕。

那种无能为力的害怕。

她这段时间没梦到碎片里上辈子谢稹玉后来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稹玉沉默了会儿,还是说了:“离开徐剑城后。”

“你们两个……”

忽然一道惊诧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摇晃的灯笼。

桑慈和谢稹玉回头,就见方霜知一脸当场捉奸到了的怒意,威赫凛凛站在五步开外。

桑慈:“……”

谢稹玉低头,默默把被撕烂了的衣襟努力收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常轻松甜一下(应该有甜吧!),明天再继续往前走剧情,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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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第75章小修

◎江少陵的颜面就此破灭。◎

场面一时有点难以控制。

方霜知快咬碎牙齿, 她本就性情泼辣,一双眼就死死瞪着这偷情的两人,左看看, 右看看, 看谁都不顺眼。

“不要脸!先把衣服穿好!”她咬着牙恶狠狠先甩下这句话, 转过了身。

桑慈一时无言,她的情绪这会儿很差, 还沉浸在谢稹玉身上的叶脉经络扩散的情绪里, 所以看到方霜知就有些烦躁地皱紧了眉头。

谢稹玉低着头从芥子囊里取出衣服换上。

“师姐, 我穿好了。”

等身后传来谢稹玉沉静的声音, 方霜知立刻就转过身来, 她双手叉腰,看了一眼桑慈后就将目光在谢稹玉身上停住:“师弟你这么快就忘了小慈吗?”

说这话时, 方霜知眼睛通红。

谢稹玉一时默然, 没说话。

桑慈从他身后出来, 想要开口, 却被方霜知打断, “你们就不能再等一等吗?凡间妻子过世还要替她守丧,师弟你来自凡尘, 难道都不知道吗?”

方霜知愤恨不平,只觉得一腔情绪无法发泄, 就算捉到了谢稹玉与其他女修好上又怎么样?

小慈已经去了, 她没什么理由约束谢稹玉。

“算了, 我也管不了你们,我只替小慈委屈!”

方霜知只觉得无力, 心中难受至极, 眼眶通红, 眼角凝聚着将将要滚落的泪珠,她性子泼辣直鲁,丢下这一句,再瞪了一眼谢稹玉,转身就要走。

“霜知!”

桑慈忍着心中烦躁不安的情绪,叫住了她。

熟悉的声音令方霜知有些恍惚,她在原地僵住了一瞬。

因着这声音,她脑中甚至开始想谢稹玉莫非是因为这与小慈相似的声音才与这女修好上?

她极为生气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谢稹玉身旁那人那张熟悉的脸。

方霜知怔住了,怒极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去。

“小……小慈?”

桑慈本没打算把的诈死的事情告诉方霜知,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她轻易相信‘她’的话,也或许是因为她性子鲁直,容易情绪外露。

可她一句“我只是替小慈委屈。”便让桑慈一直不得释怀的心忽然松了下来。

桑慈从谢稹玉身后走了过去。

谢稹玉没做声,只是默默在周围布下了禁制和清音咒。

“咣当——”

方霜知手里的剑落到地上,她呜咽一声,上前抱住了桑慈。

她泪眼朦胧,什么都没说,抱了会儿又松开她看看她的脸,眼睛通红,好像要把去年七月她们生疏后的难过都在此刻哭出来。

桑慈嫌弃地抹了抹她的眼泪,语气却轻柔:“你哭什么呀,我没死,谢稹玉也没水性杨花。”

方霜知语气很冲,还抬手捶了一下桑慈:“没死你装什么死呐?我和婉婉听说你战死了难过得不行!还恼大师兄和谢稹玉没用,都护不住一个你!”

桑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被捶痛了的胳膊。

方霜知一抹眼泪,拉着她道:“走,咱们去找婉婉,这好消息也得让婉婉知道!”

桑慈觉得这段时间和谢稹玉这么偷偷摸摸地偷情,以婉婉的聪慧,应当已经猜出什么了,她拉住了方霜知,“婉婉应该猜到了。”

方霜知皱紧眉头,一时没想明白,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小慈,你为什么装死?”

桑慈声音平静:“那我应该去九幽魔地,还是留在徐剑城里被埋怨?”

方霜知默然一瞬,纵然直脑子,也该明白原因了,她忽然开口就骂:“都赖杀千刀的魔头!掌门师伯他们什么时候杀入九幽魔地直接弄死那沈狗!”

她一开骂,拉着桑慈就口吐芬芳,骂了好一会儿沈无妄,最后还替谢稹玉委屈。

方霜知最后看了看桑慈,又看了看谢稹玉,正声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事。”

等方霜知走后,桑慈重新转身,仰头看谢稹玉。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在月下看着他。

谢稹玉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揽着她肩膀在旁边的山石上坐下,再次强调:“我没事。”

桑慈却抿紧了唇,她不知道叶脉完全覆盖住他全身会发生什么。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就算她想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此事,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

风丹鹤和碎片都告诉她,叶子是主动选择人的,根本无从寻找。

“总有办法的,你别急。”谢稹玉低头亲吻她额头。

桑慈不说话,投进他怀里抱紧了他。

半晌后,她嗯了一声,稳住心情。

可心里却恶狠狠道:“如果是叶子想要你的命,那我就跟祂抢!”

她摸了摸心口叶子,功德之力最后化作灵力都被她吸收,最近因为放风筝不断修炼,练习剑魂,她隐隐觉得自己快要破境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去年七月被桑慈冷落的事,方霜知不愿意再失去她,所以她不止没告诉别人,白日里看到谢稹玉和桑慈在一块时,依旧是愤慨难平的模样。

“偷情”的事情就这么了了。

但是第二天,方霜知又遇到了新的困扰。

正如此刻,她看着变了容貌的桑慈抱剑站在村子里,被一名其他宗门的弟子拦住,那弟子面容清秀,笑起来时很是腼腆,这会儿正捧着一碗冬枣和她说话。

“楚道友,这是山上摘的枣子,很是脆甜,给你。”

桑慈用了换颜咒后就随了她娘的姓,叫楚心。

方霜知看着桑慈接过了碗,虽然她知道这没什么,但她莫名有些担心这被谢稹玉看到,四处张望他在哪里时,却见谢稹玉就在身后帮着村民整理倒塌的房屋,而他也看到了那一幕。

于是,方霜知从愤怒谢稹玉偷情的情绪里又陷入到担心他误会小慈的情绪里。

“师弟,小慈她……”

谢稹玉目光柔和地看着桑慈的方向,低声道:“那弟子名唤赵守拙,前日晚上差点被妖吞噬,是小慈救了他。”

方霜知笑容讪讪道:“我还以为你会吃味呢!”

谢稹玉垂下眼睛没做声,继续干活。

桑慈捧着一碗冬枣朝谢稹玉走来时,方霜知已经去忙别的事了。

“赵守拙送我的,你尝尝甜不甜?”桑慈拉着谢稹玉到没人看到的地方,继续保持偷情人设,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冬枣。

谢稹玉嗯了一声,看她一眼,低头从芥子囊里取出一只碗,递给桑慈。

桑慈接了过来,碗里是一碗红莓果,各个红润润水盈盈,她拿起一颗咬下,汁水多而甘甜。

吃第二颗的时候,桑慈回过味来,看着若无其事转头巡视四周的谢稹玉,哼笑了一声。

大川州的“偷情”日子没持续多久,九幽魔地终于出现大异动。

靠近魔地的两座山裂开,地底下蔓延出地魔火,瞬间吞没了靠近的几座山村内的三百二十八村民,地魔火持续往外扩散。

那里靠近云梦州,青陵仙府的长老们以各种阵法禁制咒律拦截地魔火的扩散。

原本他们在魔骨被盗后就赶去附近村落,发动村民离开村落。

但是居住在那儿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在那儿,他们靠山吃山,还有时代耕出的农田,有一半人不愿意离村,在山裂开,魔火岩浆迸发时,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烧成灰,只有少数一些被青陵弟子赶着救了出来。

地魔火一出世,四大宗门无法坐视不理,几大宗主和长□□商后续应对之策,叶诚山首个提出九幽黄泉路封印可能会被打开,大家意见各有不一,一部分认为黄泉路乃是天道封印,大部分战力应该还是继续严防死守人间边境线,一部分则认为该直接与九幽魔地开战攻入。

不论如何,几大宗门先挑选出了人手自愿前往九幽魔地浇灭地魔火源头。

九幽魔地不比边境线,里面尽是魔气,修士一旦吸入到了体内凝成了哪怕一丁点魔息,那么这修士未来就注定会化魔了。

当今修仙界自古以来无一能幸免。

进入九幽魔地,便都是抱着从此牺牲成魔的决心。

先前大家先在边境线防守,是避免魔气大量涌入人间,抵御战斗,试图击退进攻的妖魔,但若是地魔火从地脉开始蔓延到整个人间,是不可挽回的浩劫,边境线再无作用。

江少凌和谢稹玉身为流鸣山亲传弟子,义不容辞。

原本两人不赞同一同前往,但桑慈坐在不弃山的院子里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一同前去。

这事在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谢稹玉如今满身叶脉经络,要是去了那里出什么意外,她难道在不弃山上就能安心吗?

她安心不了的,不如一同去。

沈无妄现在没功夫盯着自己,再者灯下黑。

“荆生从青陵逃了,现在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和九幽魔地异变有关。”

从大川州出发到云梦州那两座被魔火烧灼的焦山时,江少凌就收到了陆元英的传文,忧心忡忡。

这辈子什么都提前了,所以李扶南进秘境入魔一事还没发生,陆元英和白骨魔的纠缠也还没开始,也可能是沈无妄腾不出手对付他们。

天英榜前十的天骄们,目前只有贺荆生满身魔息,他现在再一次从青陵仙府逃走,不知下一次再相见,是敌是友。

桑慈摩挲着腰间山聿。

几人收剑落地。

谢稹玉也在看玉简传文:“楚慎、李扶南和陆元英、柳雪音几人已经进入焦山往九幽魔地内去,两座焦山内如今潜伏着各路妖魔,魔气凝结成深重魔息,进入需谨慎,御剑飞目标大,走进去。”

风吟春刚放完风筝走过来,分别听到江少凌和谢稹玉的话,默默看向一旁摸山聿的桑慈。

桑慈领悟到他的眼神,瞥他一眼:“我是因为死了,才没人联系我,你呢?”

风吟春认真回她:“……因为朋友少。”

桑慈:“……”

焦山各个入山口都有青陵仙府的长老守着,此刻见几人过来,视线快速掠过谢稹玉、江少凌和风吟春,落在桑慈身上,神情严肃:“筑基境弟子莫要参与此事,不可进入焦山,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腾不出手保护你。”

桑慈没想到这一出。

谢稹玉三人都转头看桑慈,江少凌和长老说了几句,几人走到一边。

江少凌想了想,表情也很凝重:“师妹,虽说方才那长老的语气颇为严厉,但他说的也没有错,师妹毕竟还不到金丹境,若是在里面遇到危险,万一我们护不住你,师妹还是留在焦山外帮着治疗受伤的弟子如何?”

谢稹玉同样这么想,只是……

他垂眸看着桑慈,忍不住蹙紧眉头。

桑慈却说:“师兄,要是我能破境金丹呢?”

江少凌惊讶极了,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师妹难道要破境了?当初师弟八岁筑基,八年后十六岁金丹已是修仙界这一代第一人,师妹你真要破境了?”

桑慈也没十足把握,但她除了正常修炼,还有功德之力转化的力量,以及叶子内本身封存的部分力量。

当初重塑灵根筑基那一日,她的体内有两股力量,一个是灵根力量,一个是叶子疯狂吸收的力量,当时体内出现像是出现一把剑斩开两股力量,混乱的灵力涌入经脉,另一股叶子汲取的力量则如枷锁一般封存在了叶子里。

三股力量一起,应当可以破境。

她必须破境。

桑慈不理会江少凌的惊讶,问谢稹玉他们有多少灵石。

“我身上加起来有四万多上品灵石。”谢稹玉静静低头看她,没有阻止她的决定,道:“焦山这里魔气浓郁,稍微离远一点。”

桑慈瞥了一眼江少凌和风吟春。

身为大师兄,江少凌少不得要贡献一点……全部贡献出来了。

就是说出来有一点丢人,他干咳一声,“平时友人多,偶尔小酌一杯游乐一番,花费多,再者修炼也需要灵石……所以我有一千三百多上品灵石。”

桑慈:“……”

谢稹玉:“……”

江少凌觉得自己身为大师兄的颜面在师妹无语师弟沉默的表情里多少有点折损了,他捂嘴干咳两声,问一旁没说话的风吟春:“吟春啊,你有多少上品灵石?”

风吟春抿了抿唇,有一瞬间抱紧了腰间的芥子囊,最后在三双视线注视下,吐出几个字:“十三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上品灵石。”

江少凌颜面就此彻底破灭。

风吟春解下了芥子囊,递给桑慈。

桑慈接了过来,冲他笑得灿烂:“多谢。”

风吟春努力将视线从芥子囊中移开,摆手,“不客气。”

几人离焦山稍远一点,一起替桑慈护法破境。

最近有不少筑基境弟子破境金丹争取多一点战力,所以当劫雷落下时,开始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后来虽有许多人看向天空劫雷,却如今境况无心多想。

浓云翻卷,雷电如蛇,桑慈盘腿趺坐在山上,周身狂风大作,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疯狂吸收着周围灵力,被封锁住的从前还不能被她吸收的叶子力量也如开闸一般朝她丹田涌来。

那股像剑的引导着叶子力量的气息再次从体内涌来。

上一次时,桑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忽然认了出来。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剑魂,如今却忽然发现那是谢稹玉的气息。

他的半个神魂,好像就在她心口叶子里,保护着她。

桑慈情绪控制不住剧烈起伏。

“为什么师妹的金丹劫雷如此厉害?”江少凌一边护法,一边震惊道,“这劫雷,堪比破境元婴的劫雷强度了!还有师妹身上的叶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快被轰鸣的雷声吞噬。

谢稹玉离桑慈最近,雷落下来时,他替她挡去了一些。

他发现,她破境时,他的身体也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力,经络内灵力在暴、动,但刚好帮助抵御劫雷之力。

谢稹玉一直睁着眼,看着桑慈的皮肤和那一次一样,被一丛丛翠叶覆盖,山间草木翠林渐渐枯萎,一如上次。

到傍晚时分,翻滚的浓云才散去,桑慈身上的翠叶也一点点退去。

谢稹玉在她睁眼前,伸手摸了一下脖颈,垂眼掩住了蔓延到脖颈的叶脉经络。

桑慈睁眼时,看着面前的谢稹玉,悄悄垂眼状似无意地抹了一下眼角。

……

进入焦山,已经是入夜,外面月朗星明,里面全一片漆黑。

谢稹玉提了一盏灯照路。

江少凌本想多问几句关于桑慈破境时的叶子和劫雷的问题,但焦山内魔气深重,一进入,他便发现里面布有阵法,应当是占了山藏在其中抵御修士的妖魔布下。

“我们走哪个方向?”江少凌转头问风吟春,他是风家如今唯一后人,咒律一道,他以为应当是四人中最强的。

风吟春心算过后,指了方向。

桑慈默默跟着也算了阵法,和风吟春的结果一样,往东行。

四人顺利往在焦山行了一天一夜,期间不停变幻着方位,这里显然有各种幻象阵法,但有风吟春和桑慈两人在,一路都没出过问题,期间斩杀了几只妖魔。

直到四人来到一处山洞前,左右都没有路。

风吟春算出法阵下一个出口是在山洞里,桑慈却觉得不对,两人在山洞外停了下来。

“下一个出口就是这里,安全。”风吟春对自己的咒律很自信倔强。

桑慈却觉得不对劲,拉住了想要抬腿进入的风吟春,“等一下!”

风吟春转头。

两人就阵法的心算争论起来。

在满是魔气黑雾的焦山里绷紧了精神行了一天一夜,多少有点疲惫了,趁着两人争论的功夫,江少凌拉着谢稹玉退后一步靠着山壁休息。

江少凌忍不住问谢稹玉:“师弟你说,阿慎和扶南他们都不善咒律,他们进了这里是怎么闯的?”

谢稹玉双手抱剑目光落在前方桑慈身上,淡声道:“用剑。”

江少凌想想也是,“那他们这一路不知道要斩多少只魔,指不定还进入什么幻境迷阵里,想想真是头大,这要多遭多少罪啊,还好我们有吟春和师妹……”

他话音还没落下,脚下地忽然传来震动。

谢稹玉立刻往前一步想要捞过和风吟春争论的桑慈,桑慈已经反应极快地斩出一剑,但周围法阵一下变幻,她被前方出现的魔隙瞬间吞没,谢稹玉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江少凌和风吟春在同一时间也跳了进去。

下一瞬,地面撕开一道口子,岩浆一样的地魔火从下翻腾,转瞬蹿了上来。

桑慈落进了一处溶洞里,手中剑碰到山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山聿如流火,有一瞬照亮了周围。

长着牛角蛇身和巨大双翼的魔物正在前方吞噬人族修士。

此地一片狼藉,都是修士尸体,看到人出现,魔物脸上露出邪佞的笑容,它的额心长着三只眼睛,血色的眼睛盯着桑慈,丢掉手中的尸体,血红色的长舌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盯着桑慈:“好香。”

桑慈的山聿直接斩出流火剑势。

那魔物竟是认出了山聿,一边后退,一边盯着看了好几眼,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离朱的剑。”

山聿:没错阿朱是我前主人!主人主人,这是吞心魔,魔王级,有一点点厉害,喜欢吃人心,我知道它弱点,头顶那三只眼睛是他弱点,挖它眼睛!

吞心魔刚吃了不少弟子,此刻身上凝结的魔息大涨,不躲,轻视桑慈,反而直面朝桑慈迎来,展开的巨大双翼如黑云压顶。

山聿斩破凝结的魔息,血沾着魔息朝她身上洒来,散发着令修士难忍的恶臭。

桑慈抬手,一道咒律如刃,直接连挖吞心魔两只眼睛。

“可恶!”额上三眼被挖两眼,吞心魔大怒,双翼从身上脱落,瞬间化作蛇影朝桑慈纠缠而来。

桑慈后退躲避,山聿的剑势却没有落下,一道接着一道。

“万物焚!”

火咒吟出,金色的火龙与剑势一同朝着吞心魔攻去,直奔它额上第三只眼睛。

两条魔蛇缠住桑慈手腕时,剑势已经朝着吞心魔眼睛刺去。

吞心魔三眼被挖,一下狂暴,魔息再次暴涨,这里离九幽魔地近,桑慈轻易不想使用魂剑,山聿迅速换到左手,一道横切过去的剑势带着劈山之力将其拦腰斩断。

“哼,区区一剑……”

吞心魔本想嘲讽桑慈,他是魔王级,可迅速重组身体,可他笑容卡在一半,剩下那两只寻常的眼睛茫然地垂下看向分离的躯体。

“哼,废物!”

桑慈又斩下一剑,春水如雾,瞬间包裹住魔息,白雾一点点吞噬黑气。

直到刚才她才用春水,就是要让它轻视她放松警惕。

桑慈解决掉缠在手上的魔蛇时,心里还在想她一个人落在这里,不知道谢稹玉他们怎么样。

“小慈!”

一道霸道剑势破空而来。

桑慈回头,见到提剑而来的谢稹玉。

短短分开一会儿,他身上也染了一点黑和魔血,带着腥臭味。

谢稹玉见到桑慈,绷紧的脸色才好转一些,他快步走来,一手提剑,另一只手里却捉着只小魔物掩在身后。

那是一只擅长织梦,也擅长挖掘人脑海深处记忆的魇兽。

作者有话说:

小慈:建议其他人破境不要学我,我不太正常,重生还有叶子,还有大量灵石。

今天剧情一下,希望明天俺能早点更,么么么么!会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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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76章

◎魇梦。◎

溶洞内很黑, 魔气凝结而成的魔息犹如实质。

谢稹玉手里提了一盏灯,桑慈施了个清尘术后粗略检查他身上没有伤,就和他一起检查这溶洞里有没有弟子还活着。

但可惜的是, 其他人都死了, 各宗门弟子都有, 最多的还是青陵弟子。

“不知道风吟春和大师兄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桑慈给死去的弟子施了一道安魂咒, 随即忍不住皱眉道。

到了这里后, 玉简就没办法传文了。

谢稹玉有些心神不宁, 没应答桑慈这一句, 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慈起身许久没听到他声音, 回头看他一眼。

“谢稹玉!”

谢稹玉回过神,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朝她走去, 低声道:“他们都是天英榜上的人, 不会出事。”

桑慈还是偏头看着谢稹玉。

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 仿佛能一眼望到人心里, 谢稹玉垂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 但安静了一会儿,还是从袖子里将那只小魇兽拿给她看。

“刚刚捉了只小魔物。”

桑慈顺着灯火看过去, 是一只鹿头猫身羊尾的小魇兽,不过巴掌大, 还很小, 白色毛, 身上有魔纹。

比起上辈子困住谢稹玉的那只魇兽来,这似乎是只幼崽。

魇兽龇牙咧嘴, 很是凶狠地瞪着两人, 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桑慈看了会儿问:“它不会说话?”

谢稹玉默然一瞬, 抬手将施在它身上的清音咒去掉。

“愚蠢的修士竟敢捉住老子,等你们睡着,你们都完了,马了个巴子!”嚣张的声音气势汹汹。

桑慈面无表情再给它施了个清音咒,揪着它后脖看了看,问谢稹玉:“你捉它做什么?”

谢稹玉没有立刻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后,才平静地说道:“魇兽除了可以织梦,也可以挖掘人脑海深处的记忆。”

桑慈揪毛的动作一顿,仰头看他。

谢稹玉没有把话说完,也低头与她对视一眼。

那场她和沈无妄都知晓的大梦,他也想知道。

或许只是深埋在他脑海深处,只是现在他还没想起来。

他担心他的时间不多了。

桑慈别开脸,没把魇兽还给谢稹玉,朝前走去。

一时间,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上辈子他任由自己沉溺在梦中三个月,也想到了他前世吃过的种种苦。

恢复记忆,就要再尝一遍那样的苦。

谢稹玉跟了上去,她怎么走,他就在后面跟着怎么走。

好半晌后,桑慈轻声道:“魇兽织的梦都是假的,不可信,你堂堂小剑仙还要沉溺在那种小把戏里吗?”

谢稹玉去牵桑慈的手,平静的嗓音里有一分恳求:“小慈,我想。”

沉闷的溶洞里偶尔有积水,脚踩上去发出一些踢踏踢踏的声音,桑慈许久没说话,却将魇兽丢回谢稹玉怀里。

谢稹玉接过魇兽,正垂头时,下巴却被桑慈挑了起来。

他抬眼看去。

她什么都没说,摸了摸他下巴,又摸了摸他的脸,最后靠过来,小声说:“你想要你就做啊,求我做什么。”

她的动作很轻柔,谢稹玉知道她其实是在安抚他。

他提着灯笼的那只手抬起按住她的手,忍不住看着她笑。

她实在是不会哄人,但只要表露出那么点意思,他就很轻易被哄得心中欢喜,轻声说:“因为你不想让我大梦。”

这话被谢稹玉直白地点了出来,桑慈不否认,只拉着他脖子往下压,亲了他一下。

“如果你想,那就看看吧。”

被两人挤压着的魇兽奋力挣扎,口吐芬芳,可惜没人听得到它说话。

桑慈松开谢稹玉,很是怀疑地拍了一下那魇兽脑袋:“但是它……能行吗?”

谢稹玉说:“魇兽和魅妖类似,拥有独特能力,因为战力弱的关系,其实不好抓,也很稀少。”

桑慈又揪了一把魇兽的毛,问:“那它能老实听话么?万一给你瞎织梦呢?”

魇兽:对!老子就织梦让你们全部陷进噩梦里被魔撕碎吃掉,嘻嘻嘻嘻!

桑慈莫名从这魇兽眼神里看出它的意图了,一巴掌拍它脑门上。

谢稹玉语气很平静:“那就揍它,揍到老实为止。”

桑慈又看一眼魇兽,明显看到它又骂了谢稹玉一句,她忍不住笑:“你说得对。”

魇兽:强大的魔永不屈服!

“啪!”

桑慈一巴掌拍它脑门上。

谢稹玉拿了根绳子出来系在魇兽脖子里,牵在手上,让它在后面跟着。

魇兽不肯跟着走,奈何太小,只能被硬拖着走,又是一阵无声的口吐芬芳。

几次变幻场景,两人从满是尸体的溶洞里走出来,出口处却是一处峡谷,地上长着一些奇特的花,一丛丛的色彩斑斓,如宝石一样,在地上绽放。

峡谷四周没有路,只山壁有无数个洞口通道,显然又是一个阵法,走错一步可能就要陷入危险,比如瞬间掉入深渊岩浆,又比如迎面遇到巨嘴魔张嘴吃人,也可能会一直在焦山里绕路,去不到九幽魔地。

他们在这焦山里已经连续走了一天一夜了,研究阵法也费精神,谢稹玉扫了一眼地上那些花,弯腰抱起桑慈,“先休息一下,或许大师兄和吟春也在附近,正好也等一等。”

桑慈冷不丁被抱起来,吓倒是没吓到,她顺手抱住他脖子,歪着头看她,“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谢稹玉让她看地上的那些花,“这是魔息多的地方特有的多肉魔花,散发惑人香气,会释放魔息,似吟唱歌声,蛊惑着人弯腰,一个不慎被迷惑了就会被魔花吸食灵力。”

桑慈不满:“我看起来像是被轻易迷惑的人吗?”

谢稹玉摇头,“不像。”

他看桑慈一眼,想了想说:“我像。”

桑慈一下眨了眨眼,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到一块石头那坐下,但她也没真的停下来心算,脑子里还在根据之前入焦山后闯过的阵法计算接下来的阵法出口。

“小慈,我想小憩一会儿。”坐下后,谢稹玉将那只魇兽拎到了手中,轻轻摸了摸它脑袋。

魇兽龇牙咧嘴的,显然不服。

桑慈看他一眼,别开眼, “哦,你睡啊,我帮你守着。”

说着这些话时,她有些紧张,手指在腿边忍不住蜷缩起来,有点紧张。

谢稹玉应了一声,躺下前倾身将桑慈捞过来亲了一下,这才看了一眼魇兽,声音平静:“满足了我,自会放了你。”

魇兽在外面只能任由人绑着脖子,尤其它还是只幼崽,更没办法挣脱,如今一看谢稹玉闭上眼要睡觉,身上立刻魔息高涨,誓要在梦中折磨他。

它张牙舞爪,盯着谢稹玉躺下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入他梦中织梦。

桑慈看了一眼魇兽,没有动,转而看向四周。

……

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四周是数不清的妖魔,天空破裂,炎火滚落,下方的人无处可避。

谢稹玉被扭曲着脸的巨魔一脚踩在胸口,妖魔谩骂折辱着他,他有短暂的意识混乱,随即很快起身,他漠然抬手,小行剑出现在他手中,挥剑斩下,眼前黑暗便尽数退去。

魇兽不停织出黑暗的世界,试图将谢稹玉逼疯降伏在它脚下,却屡屡被他的剑意斩碎梦境。

它气得不行,和谢稹玉打了几个回合都败了,要不是他不肯走出梦境,早就中止了它织梦。

魇兽转念一想,换了法子。

都说人有三喜,看这剑修和那女修情意绵绵,就给他织个喜中噩梦。

穷苦的书生谢稹玉木讷不善言辞,苦读十年只为迎娶恩师女儿桑慈。

成婚那天,满目的红绸喜字,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谢稹玉沉静的脸上也带着笑,一路应对拦门的亲友,终于娶到新娘。

拜过堂成过礼,送入洞房,谢稹玉牵着新娘回到新房后,面带羞涩地轻声道:“小慈,我去去就回。”

转眼画面一转,谢稹玉饮了点酒回来,他面色薄红带笑,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新房里狼藉一片,桑慈倒在地上,雪白的脖子被人折断,鲜血浸透了地板。

天地骤变,魇兽的魔息都像在这瞬间凝结,梦无法再织下去。

它被谢稹玉身上瞬间爆发的强大杀意惊到,它看到那个本该被梦境魇住的男人抬头朝它看来,精准地在一片虚无里找到它的踪迹。

强劲霸道的剑势瞬间攻来,皆是不留情的杀招。

魇兽怕了,在梦境中化成的巨魔瞬间缩小成一团黑雾。

可他依旧狡诈地叫嚣着:“可恶的人族修士!你不是说满足了你就会放了我吗?这就是你内心深处的记忆!”

谢稹玉不说话,表情平静得可怕,出手的剑招却一剑比一剑狠。

即便在梦中,魇兽都被斩得四处奔逃,无处可躲,又因为谢稹玉不愿意醒来而挣脱不掉,反被困在梦中。

“可恶的人族修士,停下!我试试看,试试看!”魇兽终于叫嚣着投降。

谢稹玉收了剑。

他在梦境中如此清醒,显然不会轻易被迷惑。

魇兽不敢再捣乱,只想快些从这人族修士手里逃脱,它用梦魇之力探寻他内心深处深埋的记忆。却反而被痛苦、欢喜、疯狂、悲恸的情绪吞噬,不断坠入黑暗里。

它看到了无数碎片画面,却捕捉不到任何一片,那些记忆是破碎的,模糊的,难以被挖掘,那些情绪吞没了它,但它不敢说自己无法织梦,男人的剑势下一瞬就能斩碎了它。

它努力从模糊的碎片里挖出一慕,织出梦境——

问剑宗的山中,白雪落下。

两道人影执剑交缠,霸道强势的剑势横扫周围积雪,树影簌簌,杀意蔓延。

谢稹玉的剑指向沈无妄心口,带着绝杀锐意刺去。

“沈师兄!”

惊叫声响彻夜空。

桑慈从黑暗里跃出,张开双手挡在沈无妄面前。

“噗嗤——”

“小慈!”

是小行剑刺入她肩膀的声音。

谢稹玉匆忙撤剑,鲜血瞬间染红了桑慈的裙子。

沈无妄大怒,带着她迅速后退。

谢稹玉朝着沈无妄疾冲而来,试图将他怀里的人夺走。

桑慈吐出一口血来,抬起苍白的脸,忽然冲着他大喊着什么。

“那你怎么还没死。”

……

谢稹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急喘着气,焦山到处都是晦暗的魔气,一如刚才梦中的死寂。

时间才过去了一会儿,桑慈刚刚算出下一个阵法出口在哪儿,听到动静忙回头,却见晦暗天色下,谢稹玉的脸色惨白而茫然。

桑慈心里一紧,心跳快了起来,忍不住攥紧他袖子。

“你……”

谢稹玉听到桑慈的声音才缓过神来,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按在胸膛上。

他的情绪剧烈起伏着,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又真实到让他恍惚不敢信。

桑慈被迫埋在他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展开双手抱紧他的腰。

她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梦到什么了?”

谢稹玉没吭声,只是紧紧抱住桑慈,他抿紧了唇,不敢信他会伤了她,也不愿信她会拦在沈无妄面前。

但心誓发作的痛苦仿佛还印刻在脑海里,那样真实。

谢稹玉心绪难平,此刻唯一庆幸的是人在他怀里,好好的。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桑慈双手抱着他的腰环得更紧了一些。

许久后,谢稹玉低声说:“梦都是假的。”

桑慈鼻子一酸,认定他一定在魇兽织的梦里见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闷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谢稹玉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在桑慈耳朵里咚咚直跳。

桑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嗯?”

谢稹玉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信那些。”

他不愿意说。

桑慈咬了咬唇,紧紧抓着她腰间的衣服,道:“大梦里,很多事都不是我做的,是有魔物夺舍我。”

她尝试着说出来,发现这一次心口叶子没有阻拦她,没有发烫灼热。

桑慈心想,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十月初七那一次,一些原本属于未来的事被彻底改变,不属于未来的事,便能说出口了?

想到这,她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给谢稹玉。

可她刚要开口,谢稹玉却吻住了她的唇。

离开时,他轻声说:“大梦已变,都过去了。”

桑慈听后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那你还捉了魇兽。”

谢稹玉不说话,他下意识不想从桑慈嘴里听那些。

下意识觉得那对于她来说,是痛苦不堪的,再说一次,或许又是经历一遍痛苦。

他一直记得昏礼时,她最后倒在他怀里,又哭又笑,说“这辈子你一定会活得久久的,成为剑道至尊,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谁要是敢欺负你,还有我帮你。”

他也记得在青陵仙府,她陷入梦魇时跪在他的尸体旁,哭得那样伤心。

谢稹玉笑:“刚好捉到一只魇兽,所以想看看,好了,我们离开这吧,或许大师兄和吟春正着急。”

他语气平和,低头看到从他怀里抬头的桑慈,忍不住又垂首吻了吻她眼角。

那里有一点湿润的水痕。

桑慈嗯了一声,也抬头亲了一下他,低声说:“还好,我们还在一起。”

魇兽还只是一只幼崽,它被谢稹玉内心深藏的不可挖掘的情绪吞没,元气大伤昏了过去,谢稹玉将它随手塞进了怀里。

从桑慈选定的石洞里走出来,天地再次一变。

前方出现几道熟悉的剑势斩来,两人抬手拦截,抬眼看到了前方两道和妖魔纠缠的熟悉的人影。

是江少凌和风吟春。

桑慈和谢稹玉忙上前帮忙。

一刻钟后战事停歇,几人落地。

江少凌和风吟春两个人狼狈不堪,像是从沼泽地或是凡间粪水池里滚过一样,又脏又臭,满脸污迹,落地后,都急急忙忙在身上施清尘术。

不等桑慈开口问,江少凌就怨气十足道:“十足倒霉!竟是叫我们两个遇到了一群粪魔!师妹你可知什么叫粪魔?那是凡间污浊之气沾了魔息化身成的魔物,巨臭无比!那粪魔攻击便是从自己身上挖下一块肉丢粪球,一般的魔斩了至少一段时间是死的,这粪魔落地还能立刻马上围聚!吟春一时不察,还被丢了个满嘴!对了师妹你们没事吧?”

“呕~~”

一旁风吟春什么话都没说,但已经呕出来了。

桑慈对两人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是她拉着谢稹玉赶紧离这两人远了至少两米,并默默掩住口鼻。

江少凌看到她这动作,顿时又气恼,直呼师兄难为!要不是追随师妹进入魔隙,他们哪能遇到那劫难!

风吟春吐得脸色发白,起身看到桑慈动作,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又一阵干呕。

“快走吧,别说了,一会儿粪魔又来。”再起身时,风吟春奄奄一息地说道。

桑慈毫不犹豫,拉着谢稹玉赶紧走。

四人在焦山里又走了两天,后来没分开过,路上倒没遇到什么厉害妖魔,只是遇到地底下好几簇地魔火岩浆。

这天傍晚,终于走出了焦山。

焦山以北,是九幽魔地的天堑封印。

此时天堑封印已经破损,即便各大宗门长老来修补过,依然抵挡不住魔气不断外泄。

黑色的魔气凝结成魔息,在天堑上方形成一片黑色魔息屏障,阻挡着修士进入,却不停有妖魔出来。

在焦山这一侧,同样有各宗门长老守着,连日来与妖魔不停交战。

此时有弟子正在扫荡战场。

“元英!”江少陵立刻看到了低着头正背着一名弟子面色沉重的陆元英,忙喊道。

陆元英回头看到几人,凝重低迷的情绪瞬间好转许多,忙应了一声。

江少陵忙走过去与他说话,了解现在这边的情况。

风吟春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一起的桑慈和谢稹玉,赶紧也跟上江少陵。

桑慈抬头看着这道把九幽魔地隔绝开来的天堑,要是地魔火继续蔓延,天堑被彻底填没,九幽魔地的万魔将没有任何阻拦,畅通无阻,这里的修士完全拦不住里面的魔。

别提黄泉路封印被揭开了。

焦山这里临时搭建了营地给受伤的弟子疗伤用,能过焦山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宗门最优秀的内门弟子,但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

桑慈几人也帮着治疗这里的修士,等陆元英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有空和他们多说几句。

陆元英最是敦厚,说起这些,神情凝重悲痛,“云师叔主战,两日前我师尊压不住他,他已经带着四名长老进入魔地,还不许弟子进去,只让所有弟子在这儿守着用咒律阵法阻止地魔火蔓延,并拦截从里面逃窜出来的魔物,其他几个宗门另有八位长老,如今不知道里面情况。”

目前地魔火依旧在蔓延,说明进去的人还没找到源头扑灭,也可能在里面和诸多魔物缠斗,生死不知。

“云掌门战力超群,乃当今第一,有他在,大家不会有事的,地魔火必被扑灭。”

江少陵张嘴,信誓旦旦。

如今这情况,大战是必然的了,修仙界如今还没下定决心就是因为还要保护凡间诸多凡人,边境线不能失防,所以暂时若能派遣部分修士阻断地魔火,拦截住天堑封印是最保守措施。

陆元英没应声,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显然陌生的脸,迟疑道:“这位是?”

“哦,楚心,和我们一道过来的散修。”江少陵含糊解释。

陆元英对着桑慈点头,算打了招呼,他又对谢稹玉沉重道:“桑慈的事……节哀。”

谢稹玉垂眼沉默着,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安静。

陆元英不敢再提桑慈,赶紧转移话题:“阿慎他们前几日也到了,在最西边那里驻守。”

“陆师兄,靠东边的天堑封印里有大量妖魔突围。”有弟子灰头土脸飞身赶过来报信。

“什么!”

陆元英大惊。

众人跟着那弟子赶往东边。

被魔息包围的天堑封印撕开数道口子,大量妖魔还在不断分别从那几道口子冲出,率领众魔和修士们交缠的魔身穿银色铠甲,一头红发垂至腿弯,邪气横生。

大家极有默契,一人负责一道口子,飞身迎上。

桑慈收起山聿,提起一把普通的剑冲进人群里,只用春水剑术,不用剑魂。

高空之上。

“你就是谢稹玉?”

红发魔拦截在封印破口处,手里也拿了一把剑拦截住谢稹玉,目光挑衅地打量他。

谢稹玉不动声色抬眼,神情平静,剑势霸道强势斩过去。

“怎么?”

红发魔迅速后退,只躲不攻,神情意味深长。

“尊上在等你。”

魔行道在上方忽然打开。

桑慈仰头看去,就见魔行道将谢稹玉瞬间吞噬,转瞬消失。

“谢稹玉!”

77? 第77章

◎比魇兽有用。◎

“师妹!”

江少凌抽空余光一瞥, 看到魔行道开启,师弟身影瞬间没入其中,眼看着师妹也要疾冲跳进去, 一下急了, 挥剑斩去身前妖魔, 就要过去拉她。

风吟春离得更近一些,见了这场景跟着也要冲进魔行道里。

但那魔行道转瞬就消失了, 两人都没能追过去。

桑慈呼吸急促, 胸口剧烈起伏, 她宁愿被带走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是谢稹玉。

沈无妄想做什么?

他要对谢稹玉做什么!

魔行道虽然关闭, 但在这里作乱的妖魔却依旧, 桑慈挥剑斩去身前的魔,黑色魔血洒了她一身, 春水剑势如狂浪潮水将周围困住她的魔包裹住, 剑势隐隐成域, 魔瞬间被炸成血花化作雾气消散。

风吟春跟在她身后, 咒律配合剑术, 拦截住破损的封印缺口,手中光点不断落进封印里。

红发魔是九幽魔地如今第一魔将婪心, 他统帅身后第一批魔军,就是要撕开这里的天堑封印, 好供日后魔军从这里大量出来。

守在这里的长老和弟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挥剑斩开身前两名弟子, 却注意到了不远处面容秀气的女修。

剑势如水,无处不在, 无处可循。

婪心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

桑慈听到那道低沉的男声, 愤怒中微微歪头看去。

江少凌如今被绊住手脚, 但是注意力还是在桑慈那儿,听到那魔将的低呼声,忙看过去,却见那魔将抬起手中沉黑巨剑往师妹压过去。

桑慈来不及躲避,抬剑去挡。

但她此刻手里拿的剑是一把普通的剑,哪里抵得住魔将手中散发滔天魔气的邪剑,剑瞬间被斩碎。

桑慈迅速瞬影后退,对方第二剑急斩过来,横扫万里的剑势威压,带着杀意。

她急召出山聿,剑影在黑色魔息里如流光闪烁,同样强势的剑势相撞,配合春水,在高空将周围魔息和妖魔都震荡开来。

“你是何人?”婪心上下打量面前平平无奇的女修,冷声问道,眼中杀意浮现。

原先是听闻过手下说有修士会一种剑术,可碎魔气,斩魔息,他嗤之以鼻并不信。

魔初时是人之恶欲所生,有人在,便有魔在,魔气除之不尽,自他成魔那一日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术法能将魔尽除。

他从人修改堕魔道,就是因为魔之永生不息。

桑慈也在看对面的红发魔,前世也曾在沈无妄身边见过,名唤婪心,从前屈居风吟春之下,曾是魔王,后尊沈无妄为主,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婪心曾经是人族修士,天赋异禀,也曾是少年天骄,一生追求大道,后来突然堕入魔道,成为为祸一方的魔王,后被封印在九幽魔地沉睡。

桑慈使出全力,山聿本就是霸道狂妄的剑,直将柔和的春水使出狂涛海浪之势,她另一只手掐诀,咒纹在周身蔓延,朝着婪心攻去。

婪心手中剑魔息深重,并不畏惧咒纹,只对桑慈使出全力,深知决不能让她活下去。

“你究竟是何人!”他再次冷声喝问,明明对方不过是金丹境,竟有能力与他对上几招。

桑慈握紧手里的剑,后退避开对方杀招。

风吟春和江少凌想前去帮忙,但他们不会春水剑,无法将魔息从周围震荡,妖魔不断扑上来,一时帮不上忙。

那魔将是对桑慈起了杀心,一招接一招都带着绝杀之意。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风吟春抽空,单手掐诀,指尖火龙盘旋而出,冲着桑慈前方的剑攻去。

婪心却穿过火咒,直攻过去。

桑慈挥舞山聿再次与他相撞,对方实力高她太多,强劲剑势震麻了右手,整个人被弹飞,从高空坠落。

婪心冷笑一声,抓起手中魔剑剑柄上缠绕的锁链,松开锁链,魔剑飞出化成一道黑影追过去,誓要斩碎桑慈。

桑慈嘴角都是血,咬牙还手提起山聿挡剑,火光迸射,对方剑刃砍砍刺进她肩膀,眼中有倔强,没有使出体内魂剑。

春水再次包裹住对方的剑,落地的瞬间,她在地上飞速又起来,足尖一点后退。

山聿再次朝着对方攻去,春水剑术在她手中越来越快,如水剑势隐隐化作无处不在的浓雾,围困住以为能杀死桑慈追得很近的婪心。

等婪心想后退时,已不知不觉被浓雾包围。

体内魔息就像是被凝滞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他眯起眼心中一跳,眼前带着流火剑势的剑已经斩了下来。

婪心急用瞬影咒律退开,胸口却被斩下深深一剑,半个身体都要被斩开。

魔血溅了桑慈一脸,她的剑再次攻去。

婪心畏惧那古怪的剑诀,化作黑雾急速退去。

桑慈喘了两口气,倒在地上喘息,右手无力地垂下来发抖。

婪心受伤,突围天堑封印的群魔无首,很快又缩回九幽魔地,只一部分散逃进焦山内。

擅咒律的长老前去尽量修补天堑封印,至少不能让魔毫无障碍地从里面冲出来。

江少凌和陆元英等人都去忙善后的事情,风吟春是散修,没人管,又懒得多管闲事,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桑慈身边。

桑慈那时正倒在地上喘着气,她受了伤,右手也有些骨裂,动不了,右肩还被刺了个血洞,她费劲想爬起来,但这会儿竭力了。

风吟春比谢稹玉还不善交际,不善言谈,落地到桑慈身边看了看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帮她,迟疑着问:“要我扶你起来吗?”

桑慈脑海里都是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走一时,情绪很不好,随时都会炸开,她看了一眼风吟春张嘴要说话,却因为疼痛发出轻呼。

风吟春还是伸手将她扶起来,靠在一边一块山石上,从芥子囊里取出丹药给她。

桑慈伸出左手接过吃下去,缓了缓后,问:“天堑封印怎么样了?”

“在修补吧,不清楚。”风吟春问她:“你还好吗?”

桑慈不说话,视线却看向之前魔行道消失的地方,脸色很难看。

风吟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茫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好闭嘴。

桑慈垂下眼睛,忍着怒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魔行道只有沈无妄才能开,他带走谢稹玉不论目的是什么,达成目的后,他会杀了谢稹玉。

沈无妄重生至今,在流鸣山时有太多机会杀谢稹玉却没动手,显然是在等候时机,上次在问剑宗,沈无妄和谢稹玉动手暴露身份时,他已对他有杀意了。

谢稹玉怎么能死在沈无妄手里!

该死的是沈无妄!

桑慈周身戾气横生,她拄着山聿站起来。

一直蹲在她旁边的风吟春也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桑慈不耐:“别跟着我。”

风吟春停下了脚步,果真没跟上去。

但桑慈还没来得及召唤一朵莲,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她的人是江少凌。

江少凌身上的魔血污迹还没来得及处理,整个人也灰头土脸的,赶过来就拉住桑慈,“师妹,你要去哪儿?莫要冲动,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师弟修为摆在那儿,而且他还会对付魔的春水剑术,不会有事的……”

“从长计议,怎么从长计议呢?”桑慈抬头看江少凌,苍白的脸上有一丝讥笑。

江少凌一时语塞。

即便师弟是宗门内少年英才,但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分出人手单单进入九幽魔地去救他,而如今九幽魔地和修仙界正式开战虽也在眼前,但不能确定时间,等到那时候,师弟生死不知了。

“云前辈和其他长老进入九幽魔地了,若是知道师弟……”

江少凌本就是踌躇着说这些的,但抬眼看到桑慈的神情,忽然说不下去了。

云苍涯等人必然是以灭地魔火为主的,如今不知里面的情况,正如他们在外面守着天堑封印一般,里面必也有巡逻的魔兵预防着进入的修士在里面作乱,想也知道云苍涯等人不会贸然现身,在里面小心行事。

桑慈看着他,一双眼亮得惊人。

“师兄,谁都可以不去救谢稹玉,但我必须去。”

也不知怎么的,江少凌听着桑慈这一句,忽然就鼻子一酸。

真是好没来由的

殪崋 。

桑慈看着前方浓如黑云的魔息,握紧了山聿。

“那师妹先坐下来疗伤,至少先把伤处理一下。”江少凌沉吟道,“你的手,得去看看。”

说着,江少凌拉着桑慈到了专门给弟子们疗伤的营帐那儿,那边有医修。

医修弟子给桑慈检查过右手,有些骨裂,但伤不重,给她敷上了伤药,休息一晚便可恢复个七八。

看完伤势,桑慈就立刻走了出来。

江少凌自然也要跟出来,他温声道:“天堑封印缺口那儿有长老守着,因为先前云前辈下的令,所以弟子没有允许不可进入九幽魔地,这也是如今保存实力的一种办法,所以,我们想进去,得偷溜进去。”

桑慈偏头看他:“大师兄也去?”

江少凌一脸理所当然:“我的师弟师妹都进去了,我作为大师兄难不成还在外面干看着吗?”

“我也去。”

身后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桑慈回头,是风吟春。

江少凌却不赞同风吟春进去:“吟春你还是在外边守着,莫要跟着进去了。”

他娘是地灵妖,不论怎么说都是妖,以后还得依靠着他。

风吟春苍白阴翳的脸上眉头一皱,双手抱剑看桑慈:“我去。

当初你们来救我和我娘,这次还你们。

后一句话,他在心里偷偷补了一下。

说完这句,他就扭头看天堑封印的方向,没搭理江少凌。

江少凌:“……”

他觉得自己如今说话时真的不管用了。

守着天堑封印入口的是青陵仙府的长老,所以,引开长老这事最适合的人当然就是陆元英。

陆元英也知道了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走一事,虽然对江少凌几人进九幽魔地不是很赞同,但他为人憨实义气,也不会阻拦,甚至把芥子囊递给几人,“里头魔息浓重,有灵石容易恢复。”

青陵仙府陆元英人傻钱多是出了名的,江少凌面不改色接过芥子囊,“那就多谢元英了。”

陆元英点头,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桑慈,心道怎么这叫楚心的女修也要跟着去,莫非是想和谢稹玉好上?

但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也没问。

有陆元英引开守着天堑封印破口的长老,桑慈顺利进入封印里。

……

九幽魔地,靠近黄泉路的重魔山上,一片狼藉,地魔火烧灼着,炎热异常。

横扫万里的剑势荡尽山上活物,春水如巨浪翻涌,将周围魔息绞碎。

妖魔畏惧于魔尊的威势,不得命令不敢上前,且这里有结界,普通魔众不知道这里动静。

沈无妄阴沉着脸,没料到以魔行道强行拉谢稹玉到九幽魔地,他如今竟还有这样的力量,他冷笑,“真是小看你了。”

谢稹玉不说话,目光清明,脸色很苍白,他面无表情的又斩下一剑,体内暴动的灵力一直在疯涨,他不再压抑。

青色的叶脉经络爬上他下颌,左半边脸上已经出现了,遮掩不住。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谢稹玉语气很平静,不似身上狰狞暴虐的灵力。

沈无妄看着他的变化,眯了眯眼,持鬼剑往地上掷去,地面震颤,九幽魔地内的凶恶戾气都化作魔息,他抬手之间化作天罗地网,将谢稹玉笼罩。

春雾不断往外扩散,试图破开魔息。

“太可惜了,谢稹玉,这天道不助你,助的是我。”沈无妄轻笑着,他说话时,语气总显得温柔而多情,“我已留你太长时间,只要和从前一样,你就可以得到无上神叶,啧,多好呢,可惜……”

沈无妄悬浮在魔息编织而成的魔网外,居高临下,他掸了掸白袍上沾染的血迹,“我等了太久,已经不耐烦了,只好撬开你的脑袋看一看。”

“放心,事成之后,我会好好守着桑慈,将她迎为魔后,她会将你忘记,与我恩爱两不疑。”

他轻声呢喃着,拿出那条已经磨边的丝帕嗅了嗅。

魔网中,暴虐的灵力终于停歇,像是终于竭力。

等重魔山上恢复平静,谢稹玉被缚灵索捆住。

“带去黄泉路。”

被推搡着离开前,谢稹玉抬眼朝沈无妄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幽黑,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料峭的寒意。

这一眼,倒是让沈无妄想起了上辈子那个绝望冷峻的男人。

那个为了桑慈最后连天道都灭了的男人。

他微笑着收回目光,不以为意。

这辈子他会开启黄泉路封印,还会得到神叶和桑慈。

沈无妄收到魔将传信,回了魔宫。

九幽黄泉路,是一片幽冥黄泉积成的长河,没有尽头。

黄泉中有无数冤魂漂浮,不入轮回,这里充斥着怨气与啼哭,黄泉之下被封印着的禁兽与万魔也在嘶吼嚎叫着。

谢稹玉被两名魔将押送到这里,看到的便是这幽幽绿色的幽冥黄泉,泉水之上甚至偶尔能看到冤魂扭曲的脸孔。

他环视四周,这里没有封印灵力,自然也感受不到封印被揭开的气息。

“进去!”

谢稹玉被两名魔将推搡进幽冥黄泉中。

他的身体一沾水,水底下便有锁链缠上来,捆缚住他的手脚,将他拽入水中。

谢稹玉垂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锁链,暂时没有动,闭上眼,任由黄泉水将他淹没。

沈无妄想要知道叶子的消息,他想让他恢复记忆。

幽冥黄泉,还承载着魂魄往生的点点滴滴。

比魇兽有用。

……

桑慈进入九幽魔地后就很难受。

不是身体上的难受,是从神魂深处的不适,她皱着眉,杀气腾腾的,反正不论是江少凌还是风吟春都不敢靠近她。

九幽魔地很大,他们三人是从最西边进入,落地后就是在一片山谷中,属于偏僻的地方,出没的妖魔偏少,敛了气息穿行其中倒是没引起什么动静。

这会儿靠近魔城时,桑慈捉住了一只巨魔,春水剑势如温柔的水围困住这只巨魔。

“今天魔行道捉了人带哪里去了?”

魔都是充满戾气与杀戮,在九幽魔地被修士制住,两只血红的眼睛快瞪出来,声音很粗:“人族修士胆敢进九幽!”

桑慈面无表情一剑斩下这只巨魔的手臂。

巨魔本想嘲笑她,却发现被斩断手臂的地方极痛,且魔息不再生长,它恼怒不已,嗬嗬呼吸着。

桑慈又斩下一剑,巨魔另一只手臂也滚落在地上。

她当着巨魔的面,轻轻挽了个剑花,地上的魔手臂便化作一滩水,没入泥中。

江少凌少不得要劝一劝这巨魔:“我师妹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术,能净除魔气,阻挠魔息再生,我劝你的还是老实听我师妹的话,兴许她心情好了,还可饶你一命!”

风吟春觉得自己也必须说点什么,他双手环胸,脸上露出标志性的阴沉冷笑:“劝你乖乖听话。”

江少凌看了一眼风吟春,不得不佩服有的人天生长了一张坏人脸。

吟春现在这气势走出去说他不是魔都没人信!

桑慈哼了一声,第三次抬起山聿。

巨魔畏死,抖着身体说道:“听说是抓了修士关进魔宫下面的地牢了,进来的修士都被抓去那里。”

春水剑势穿透巨魔身躯。

江少陵和风吟春又捉来一只守城的魔兵,得到的答案一样。

“不知云前辈他们如今在哪里。”江少陵眉头紧锁,“不过以云前辈修为,不会轻易被抓住。”

但难免忧心。

魔城入口有魔将守着,还有法阵,轻易不能进去。

不过桑慈知道魔城法阵怎么从城外林中进入。

上辈子她总有一两次瞒着沈无妄出城的时候。

江少陵跟着桑慈从魔城外的林子里打开一条阵法通道,毫不犹豫抬腿进入,不由心生疑惑——师妹为何对九幽魔地如此熟悉?

但此时顾不得多想,因为师妹走的急,吟春跟得快,晚一步就要被落下,身为师兄只好先闭嘴。

九幽魔地以魔为主,而能在魔城内生活的都是大魔,其中有不少堕魔修士,乔装打扮过身上也染着魔息的桑慈三人并不显眼。

但进入魔城容易,进入魔宫却难。

魔宫位处魔城中心,守卫森严。

桑慈知道怎么偷进入,但她没办法带江少陵和风吟春一起进去。

魔城内魔息深重,屋檐挂着泛绿的魔灯,到处饮毛茹血,茶馆里喝的都是兽血,三人选了一处堕魔修士开的茶馆稍作停留。

“师兄,我自己去魔宫探一探,你们在外面等我消息。”桑慈说道。

江少陵想说话,桑慈阻止他开口,“师兄,我可以一个人进去,但带不了你们进去。”

这话说的,江少陵觉得自己好像个累赘。

风吟春从芥子囊里取出剪纸,“纸灵巫跟你进去。”

他问江少陵选什么,江少陵一看风吟春那些玩意,眉头皱紧,无从下手,委婉道:“吟春你这怎么都是虫啊蛇啊和扑棱蛾子的?”

风吟春:“好剪,一个能爬一个会飞。”

桑慈瞥了一眼,掏出自己的剪纸给他们挑选,自己则注意着周围动静。

外面街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喧闹。

桑慈正打算出去看看,就听到坐门口的两只魔的对话。

“魔宫地牢逃了个人族修士,狡猾的人族!”

“是个厉害的剑修,魔宫都被扫荡了一半。”

桑慈一听就坐不住了。

“半个时辰后这里!”

丢下这句她起身就往外奔。

江少陵和风吟春刚挑好纸灵巫,也听到了外面那两只魔的对话。

等他们起身,桑慈早不见踪影。

……

魔城里一片混乱,魔兵魔将穿梭其中,桑慈穿着斗篷跟在寻人的魔兵后面。

跟了一段路后,地上出现了蜿蜒的血迹。

桑慈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忍不住加快了步子想抄近路到前面去,恰好路过一处暗巷,一只手快速伸出来捂住她的脸将她拖进怀里。

血腥味充盈在鼻端,桑慈抬头,看到的是谢稹玉苍白带血的下巴。

她两只手一下紧紧揪紧他衣襟。

谢稹玉低头看她,毫无血色的唇角挽起,凑近了她靠在她脖颈里,轻轻吸了口气,“小慈……”

桑慈心脏却停跳一拍。

不对!

作者有话说:

小慈:我要发疯。

谢稹玉:等我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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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第78章

◎谢稹玉的脸上都是水。◎

不对!

桑慈心跳很快, 她直觉哪里不对,她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松开了点,轻轻推了一下他, 抬眼去看他。

谢稹玉似乎受了伤, 她轻易就将他推开了, 他顺势低头看桑慈。

漆黑陈静的眼睛,眼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没有一丝血色, 嘴角还沾满了血。

或许是她这会儿心情极度紧张, 有些分辨不出什么来。

桑慈抬手轻轻抹去谢稹玉唇角的血迹, 轻声问:“沈无妄抓你来做什么?”

谢稹玉低头想吻她, 桑慈却正好偏开脸躲过了,她说:“外面的魔兵都在抓你, 到底怎么回事啊?”

虽然桑慈此时目光是看着外面的街道, 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在身边的人身上。

她能清楚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仿佛不舍得移开一眼。

“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将我丢进了九幽黄泉里。”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一下心又提了起来,转头看他。

谢稹玉凑过来, 离得很近,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幽冥黄泉, 承载着魂魄往生的点点滴滴, 我都想起来了。”

桑慈呼吸一滞, 手又攥紧了谢稹玉衣襟,抬起脸看着他, “都想起来了?”

所以她感觉到哪里不对是因为这个吗?

谢稹玉伸出手, 捧着桑慈半张脸轻抚着, 点头,“都想起来了。”

桑慈端详着他,一时心情沉甸甸的,脑子有些混乱,还被古怪的情绪占据着,没办法让她对谢稹玉做出很亲昵的举动,她有些神思不属,小声问:“那沈无妄到底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神叶。”谢稹玉声音很轻,他又靠过来一点。

桑慈一听,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再深思一番的话,当初沈无妄应当是不确定那个后来去问剑宗爱上他的‘桑慈’会什么时候出现,又会不会出现,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她会被夺舍。他想要叶子的下落,又无处可寻,便希望将来谢稹玉能再次为自己发疯寻叶。  所以他才没有在重生后立刻杀死谢稹玉,甚至他来蛊惑自己,都是为了将来能利用她逼疯谢稹玉去寻叶?

桑慈冷哼了一声,又抬头问他:“那关于叶子的秘密你现在都知道了么?”

谢稹玉垂下眼睛,眼睫轻颤,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关于神叶的记忆是模糊的。”

桑慈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她之前连说都不能说重生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问:“你还记得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礼吗?”

谢稹玉还揽着她靠在墙边,却低声笑了一下,道:“不记得了,我送过你那么多生辰礼,哪还记得。”

桑慈紧紧抓着谢稹玉衣襟的手再次松开。

谢稹玉怎么会忘呢?

她的事,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

桑慈移开视线,忽然又问:“那你记得春水剑诀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空气似乎静默了一息。

只这一息的时间,桑慈体内魂剑瞬间破体而出,直冲身前的人心口刺去。

谢稹玉……不,准确地说是沈无妄侧过身体,避开那道快得惊人的金色魂剑。

魂剑如金色游龙,立刻朝着沈无妄缠去,他却神态轻松,甚至眯着眼看了桑慈一眼,手指轻轻一捏,捏住剑刃。

他笑了一声:“原来今日你伤婪心的这剑诀名为春水么?”

神魂被魔息沾染的不适一下遍布周身,魂剑立刻化作金色碎光重回桑慈身体,手中山聿已经抬起,嚣张的剑势朝着沈无妄砍去。

巷子里剑鸣声嗡鸣作响。

沈无妄却看出了桑慈的意图,避开一剑,在她砍下第二剑时,持鬼出鞘挡下剑意,以强劲的威压意图斩下山聿。

但桑慈握着山聿,即便手掌被震麻了也没有松开剑,她足尖往后一点后退。

她没想过这么早暴露,但她更没想过沈无妄会弄出这一出假扮谢稹玉的戏。

他早就料到她会因为谢稹玉进九幽魔地,他也根本不受换颜咒伪装的蒙蔽。

或许从她进入九幽魔地,他就已经知道了。

刚才山聿的剑鸣声,师兄和风吟春应该都听到了。

沈无妄唇角噙着笑,衣袍在空中被风掀起一角,飘然若仙,他的速度极快,伸手去牵桑慈。

桑慈的魂剑再次从体内蹿出,直冲沈无妄横劈过去。

沈无妄笑了笑,抬手挡剑,浅褐色的眼睛多情又温煦,他语气无奈,“小慈,魂剑用多了会很累。”

桑慈脸色很白,微微抬着下巴看着面前的沈无妄,魂剑与山聿合体,山聿黑色剑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剑槽里的流火越发生辉。

明明他站在高处,她稍稍偏低一些站在低处,但沈无妄被她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却忽然觉得她居高临下地轻视着自己。

沈无妄眯了眯眼。

江少凌和风吟春听到山聿剑鸣,立刻在人群中赶过去,等到了地方就看到了在半空中和沈无妄缠斗的桑慈。

两人想飞身上前,却发现前方有阵法结界,过不去。

此时周围还有很多魔,两人暂时按耐住,江少凌心中着急:“吟春,你可有办法解开结界?”

风吟春双手结印,一直在尝试,“不知道,魔的法阵结界与修士不同,是逆行的,我得试试。”

“来不及了,师妹被魔行道带走了。”江少凌下一瞬心里一揪,说道。

风吟春也看到了,他掐诀的手还维持着,但只能看到魔行道的黑雾在视线里消失。

最后一幕是沈无妄强行震断了桑慈的右手,将她揽进怀里带走。

“吟春,你刚刚看到了吧?我师妹是被沈无妄用剑柄震断了手吧?她的手软趴趴垂了下来,是吧?”江少凌温和的声音都有些哑了,他轻声问风吟春,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可风吟春点了头:“是断了,沈无妄趁她换左手拿山聿时拉过她的。”

江少凌安静一瞬,忽然开口就骂了一堆平时绝不会骂出口的脏话。

他实在是气得不行。

风吟春不会骂人,只阴沉着脸看着魔宫的方向。

未免这里的魔注意到他们,江少凌忍着气低声道:“先离开这儿。”

……

桑慈的右手断了,手软趴趴地垂在那儿。

明明是很疼的,但她此刻却顾不上疼,只冷眼看着将自己带到魔宫里的沈无妄。

这里轻纱软垫,她被迫躺在了床上,灵脉被封,她动不了,魂剑也因为竭力而挣扎不出来。

可她能感觉心口的叶子在发烫,属于叶子的力量在灵脉里一点点扩散。

沈无妄坐在床边,垂头看着桑慈,身上穿的还是谢稹玉常穿的那种玄色束袖的衣袍,他握住桑慈软下来的右手,轻轻摩挲着。

这人面容昳丽,笑如春风,语气是那样温柔:“像这样乖,不好么?”

桑慈闭上眼不看他,注意力全在心口的叶子上。

“不喜欢我这张脸么?”沈无妄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语调悠扬,“那我换回谢稹玉的脸如何?”

桑慈下意识睁开了眼,果真看到沈无妄换成了谢稹玉的脸。

真是可恶!

他唇角噙着笑,眉眼弯弯,“如何?满意否?”

桑慈的呼吸都快了一点,冷声道:“换回来。”

沈无妄眉头微挑,笑容温柔,“你不是喜欢么?”

“换回来!”桑慈声音大了几分,身体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沈无妄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着说:“小慈若是爱这张脸,我不介意日后一直顶着这张脸。”

桑慈重新闭上了眼,不愿看谢稹玉的脸上出现沈无妄那样的笑容。

“上次你我差一点神魂结契,这一次选个良辰吉日结了可好?”沈无妄揉捏着桑慈的手,低声问询。

桑慈想起上辈子他试图结契却被她的护魂咒反抗一事,可现在她灵脉被封,就算神魂无碍也没法使用护魂咒,难免心跳快了一拍。

她睁开眼,恰好看到沈无妄垂头笑看着自己的脸。

沈无妄听到桑慈冷声质问他:“沈无妄,你应该清楚那个和你情谊甚笃的人是谁,问剑宗山下荒林,你不是带她走了么?你总追着我不放做什么?”

他如今心情好,不介意多点耐心回答她。

沈无妄在床上侧躺了下来,手撑着脑袋,柔声呢喃着:“可我要的一直是你啊,从前我只唤你桑桑,你不知道么?”

“你的灵魂是香的,我爱的一直是你,她在你身体里时,这具身体都变臭了不少,我常常要忍着,才能嗅到你身上的香气。”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委屈。

桑慈别开脸,“离我远点!”

“你不喜欢么?你和谢稹玉在一起时,不是这样的么?”沈无妄鼻尖凑近桑慈,嗅闻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气,低笑一声慢悠悠问道。

桑慈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只全力用叶子力量冲击灵脉。

“你要是喜欢香气,就多买点香料,熏得整间屋子都是香气!”

沈无妄的手撩起桑慈的头发,闭上眼轻轻嗅着,“不一样,天生剑魂怎么能和香料相提并论呢?”

桑慈可不相信沈无妄爱她,像她这样的魔,能有什么爱!

与其说爱,还不如说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桑慈脸上故作疑惑,因为这疑惑,忍不住偏头看他一眼。

少女懵懂又天真,纯洁又美丽,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令人不自禁想要靠近。

“我也可以为你灭了天道,谢稹玉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以后就乖乖跟着我,嗯?”沈无妄低声道,声音忽然有些低哑。

桑慈对上他那双伪装过却依旧是浅褐色的瞳仁,清楚看到那眼底的欲念。

她讽刺地笑了一声,眼神清明:“天生剑魂怎么了?”

沈无妄静了一瞬,唇角上扬着,显然心情不错,回答道:“可以破开一些寻常办法破不开的东西,很迷人,你我天生一对。”

桑慈得到这个答案,皱了一下眉。

她不知道沈无妄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么难道是她的剑魂能破开什么东西?

桑慈垂下了眼睛。

忽然想到了自裁的离朱,成魔的风丹鹤。

离朱道君,真的只是因为不愿成为被夺舍的傀儡与风丹鹤成亲才自裁的吗?

——我从未喜欢过风丹鹤,我更不愿嫁人生子,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不知怎么的,当初在栖凤池底下的秘境碎片里见到的听到的那一幕重现在脑海里,离朱道君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是不是离朱道君也窥见到了什么,所以才自裁的?

九幽黄泉路……

桑慈想到了这个。

上辈子因为沈无妄和‘她’的恩爱,修仙界与九幽魔地相处和平,九幽黄泉路至少在那场举世昏礼前没有动静。

难道……她可以破开九幽黄泉路的封印吗?

可她以为有了魔骨的沈无妄已经在尝试揭开封印了。

桑慈重新抬眼看他,“你想破开什么?”

沈无妄却不再回答,手指放在她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他低眉笑着,尽显春色,他漫不经心道:“小慈,此时说这个,太煞风景了。”

“不如此时你我神魂结契如何?”他忽然说道。

桑慈冷冷看他一眼。

沈无妄却不恼,轻声笑着道:“我可以对你使用很多手段,术法咒律蛊惑,抹去你的记忆让你忘掉谢稹玉,可我不想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桑慈努力让叶子力量冲击灵脉,她不屑地哼一声,做出轻视鄙夷的样子。

沈无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那未免太无趣了,我试过一次,寡淡无味,我要你自愿跟着我,做我的魔后。”

桑慈不说话。

沈无妄捏着她毫无力气的那只手,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

“你把谢稹玉带去哪里了?”桑慈冷冷道。

沈无妄叹息一声,眼睫微弯,含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起他了。”

他抬手摸上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清澈得装不下一只魔,他下意识想捂住。

“谢稹玉以后不过是一个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忘了吧。”

沈无妄低头想吻过去,桑慈使劲别开了脸。

他一直含笑的眼底出现一丝阴霾。

“你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么?”桑慈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问道,“在这之前我要见他一面。”

沈无妄松开手,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但还是松开了她。

他声音温柔如亲密的情人:“这三日,他没空见你,三日后,就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安心留在九幽。”

桑慈垂下眼睛不说话,心中却冷笑。

你做梦吧!

沈无妄知道她心中不服,却微微一笑,慢吞吞道:“这几日你在这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就让侍女来找我,你的伤,我会命人替你治疗。”

桑慈一直等到他走后,一直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三天,至少争取到三天。

且听他意思,可能这三天都不会过来。

大师兄和风吟春还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进来找她的。

房间里很快来了一名侍女,端着药过来替桑慈处理右手的伤。

桑慈仿佛随意般开口问道:“最近魔宫地牢里是不是抓了很多人族修士?”

不知道沈无妄对侍女吩咐过什么,她态度很是恭敬:“是的,夫人,不过现在也不算修士,他们都入魔了。”

都入魔了……

桑慈心头一跳,那云前辈他们?

“别叫我夫人!”桑慈神情厌恶,“叫我桑慈。”

侍女也随之应了一声。

桑慈又问:“前段时日有没有修士进来灭地魔火,如今如何了?”

侍女回答:“靠近地魔火源头就会被困在幽冥二十四象阵中,应该还活着。”

桑慈听说过二十四象阵,变化多端,焦山的法阵就类似这个,但二十四象阵更厉害,能根据周围环境自我改变。

云苍涯前辈是合体境巅峰,还有诸多长老,要是和沈无妄打起来,即便是在九幽魔地,沈无妄占不到便宜,而云前辈又要忌惮这里的魔息入体,所以没有大开大合破阵,应该是如此才被困住。

桑慈干脆又问:“谢稹玉被关在哪里?”

侍女却闭上了嘴,只闷头给桑慈的手上药。

看来关于谢稹玉的消息是不会说给她听的,桑慈索性专心用叶子力量冲击被封锁的灵脉。

九幽魔地开始传三日后魔尊将会迎娶魔后。

其他人不知道,但江少凌和风吟春一听就知道这“魔后”说的肯定是桑慈。

江少凌也急了,问身旁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风吟春:“吟春,如何了,魔宫的法阵你何时能破解出来?”

风吟春不说话,趴在桌上计算。

这两日他们绕着魔宫转了不止一圈,回来后就开始研究如何进入魔宫。

风吟春忽然丢下了笔,那墨迹瞬间把纸上繁复的法阵弄脏了。

江少凌立刻站起来将桌上的笔从纸上拿开,“你怎么摔笔了,如何了!”

风吟春摇头:“算不出来。”他直接站起来,“直接闯进去。”

“怎么闯?”江少凌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赶紧问道。

风吟春阴沉着脸:“硬闯。”

江少凌按了按眉心,到时候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你打算如何硬闯?”

他如今更担心师弟,师妹好歹在魔宫里,师弟却是毫无下落。

风吟春说不出来,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暂时等魔宫典礼时,看看趁混乱能不能带走师妹。”江少凌没法子,叹气道,“这两日我再去找找师弟和云前辈他们的下落。”

风吟春重新拿出一张纸,闷声说:“我再试试破阵。”

江少凌赶紧说:“快些试莫要多说废话了!”

说完这句,他就离开了这破旧的魔客栈,出去想办法寻人。

两天还算安然地过去。

桑慈知道魔宫上下都在布置,这间寝宫内摆设也都换了新的,她只当没看见。

第三天早晨,灵脉终于松动,她立刻先给自己施下护魂咒。

沈无妄推门来时,手里托着一件红色的婚服。

他眉眼含笑,低声问道:“小慈,你想好了吗?”

……

沈无妄去过两次黄泉路,谢稹玉都在水下沉睡,他命人看好他,便不再亲自去。

九幽常年笼罩着魔气,天一直是灰蒙蒙绿幽幽的。

泛着幽幽绿色的黄泉水上有狰狞的幽魂依然在挣扎,不断在水面沉浮,面容扭曲。

“小慈,我真无用。”

“我跑遍了各大宗门,找遍了……每一个藏书阁,那些禁术都没有用。”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回来?”

“没关系,小慈,我会一直陪着你。”

“愿有来生。”

下一秒,泉水下的锁链拖动,下面的人钻了出来。

谢稹玉苍白的脸从水里出来,他睁开眼,水从头发上滴落,眼睫上留下了大颗水珠,他的情绪仿佛还被陷在深处,痛苦、悲恸。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唇瓣微张。

“小慈……小慈……”

谢稹玉低声轻喃着,眼睫上的水珠滚落下来,顺着他眼角一路往下流,又滴落进黄泉里。

这辈子的,上辈子的点点滴滴交相重叠着。

从在人间龌龊之地出生长大,被人嫌弃被人捶打,再到被师叔从泥沼里拉出来带上山,在慕楼峰见到了被傀儡哑姨牵着的小女孩。

“看你那么可怜,你就跟着我在这儿好了,肯定让你吃饱饭!”

第一次见面,她嫌他又黑又矮,长得不好看,却又说以后跟着她吃饱饭。

他筑基时,她给他编了只剑穗,那是她第一次编的,送了他。

那些美好的,她或许自己都忘记了的记忆,他都记得,他送她的第一件生辰礼在她诸多师兄师姐的礼物里不值一提,不过是草编的小玩意,她却开开心心收下,还让哑姨给他弄吃的。

十月初七,他们昏礼当晚,小慈被夺舍。

魇兽织的梦中,不是小慈替沈无妄挡剑。

谢稹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上灵力隐隐暴、动。

她被困在那具身体里,他却无能为力。

到死都无能为力。

终究没有在那时让她回来,只能抱着她毫无气息的身体哀哭。

神识散于天地时,他许下心愿,想要和她有来生。

谢稹玉的脸上都是水。

“小慈……”

“嘣——”

是锁链被扯断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风吟春:昨天所有留言都发红包了,有钱。

江少凌:说起来,人傻钱多的春第一次不会操作,发了两遍呢!

风吟春:你说谁傻?

江少陵:陆元英人傻钱多,也。

今天更新早了半个小时!!!

感谢在2024-01-09 23:09:40~2024-01-11 00: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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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 第79章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九幽尊主今日迎娶魔后一事两日前就已是传遍整个九幽。

有魔将嚣张地从天堑封印出去将这消息放给外面的诸多修士, 并特地给流鸣山的修士下了口头邀约,请他们入九幽吃席,新任魔后正是出自流鸣山的死在徐剑城的女修桑慈。

流鸣山诸多弟子当即就气得要命, 和那魔将打了起来。

但那魔将拍拍屁股转眼入天堑封印回九幽魔地, 修仙界却是传遍了这消息, 一时有人猜测桑慈之前在徐剑城是否其实是被魔头早早带去九幽魔地,又有人猜测桑慈是否已经叛魔。

叶诚山听闻此事又气又疑, 想到自己徒弟江少凌和桑慈最是相熟, 便传文给他, 但久久不得信, 最后从陆元英那儿得知是在焦山时, 小徒弟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进九幽,大徒弟就这么进去救人了, 脑壳直突突。

随着九幽魔地的这桩“喜事”, 如今魔地那这两日都安分着, 没有魔兵试图冲出天堑封印。

可叶诚山周道子等人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沈无妄正统领九幽魔地将要染指人间, 怎么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忽然娶妻?

时间这样仓促,难免让人怀疑他另有所图。

得知新任魔后是流鸣山弟子后, 周道子就传文来问过:“桑谨那女儿有何特别之处?”

叶诚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要说以前, 桑慈天赋低的名头因为和谢稹玉定的亲事也是早早传了出去的, 他也倒好形容, 可如今要让他说,他只回了周道子几句:“小慈勤勉修炼, 如今在修行一途已有自己的道, 另外, 容貌妍丽,与稹玉很是相配。”

这话说得直白些就是桑慈修炼天赋好,长得还美。

但除此之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周道子直觉魔头不可能因为一介小女修长得好又修炼天赋不错就这么着急与她成婚,越想越不对,当天夜里就传文给叶诚山,还有凤邱刀宗的掌事长老宋归虚,青陵莫问难,几人商议一番,决心各带着人赶往焦山。

天堑封印恐怕是修补不住了。

别说天堑封印,九幽魔地还有一个黄泉路呢。

虽然那是天道之力封印住的幽冥往生路,不会出问题,但是,一旦出问题,那就是一场人间浩劫。

这些桑慈都不知道,她被侍女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被迫坐进了沈无妄怀里。

她还不想暴露灵脉被自己已经稍稍冲开一事,假装无力不能动弹,脸色也冷着。

沈无妄搂着她,当她是个傀儡玩意一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抖开那红色喜服,裙摆绣着凤戏牡丹图,不知道用了什么线,抖动间熠熠生辉,“这是妖族修为最深的蚕娘织成,仿照凡间样式,如何?”

桑慈嗤笑一声,依旧是傲娇不屑的样子。

沈无妄也不恼,低声笑了一下,“我给你换上。”

他的手放到了桑慈衣襟处,抬手就要挑开。

桑慈立刻身体紧绷住,前两日沈无妄不知道忙什么,没怎么来寝宫,所以他们没有什么亲密接触,他现在显然是手里事放下了,注意力又放到她身上了。

要是他真的挑开衣襟,就会发现她心口的叶子。

他那么想要神叶……不能让他看到。

“我不要你换!你让侍女给我换!”桑慈哼了一声,表情极为羞恼的样子,抬头瞪沈无妄。

沈无妄低头,殷红的唇堪堪擦过桑慈额上的头发。

他眯着眼睛,喟叹一声,道:“为何不呢?小慈,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么?三日后,你该考虑好了,今日你我便会在诸多见证下结契,我为你换衣服又有什么不可呢?”

桑慈快速冲击着灵脉,脸因此涨红了。

“你给我拿的是凡间喜服,那就按凡间的规矩来!凡间成礼前不能见面!”

这看在沈无妄眼里就是她害羞了,他的语气越发温柔,“谢稹玉与你行昏礼前见面了么?”

桑慈面无表情道:“没有。”

沈无妄定定看她一会儿,轻笑着说:“好,让侍女给你换,我也刚好要换衣。”

他低下头来又要亲桑慈,桑慈再次别开脸。

沈无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那是对他极诱惑的香甜灵魂的味道,他掰过她的脸,低头却对上她清澈泠泠的一双眼。

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他正要强行去吻时,外面却传来魔将的声音。

“尊上,黄泉路有变!”

今日最重要的事就是他与桑慈结契一事,如果不是急事,魔将不会来这里寻他。

沈无妄眼眸沉了几分,再看一眼桑慈这双仿佛能生出火焰的眼睛,又笑了一声,松开了她。

他起身走了两步,却忽然又回头,他含笑看着她,声音极尽温柔:“小慈,你乖一点,或许我可以留下谢稹玉的命。”

桑慈被褥下的手立刻攥成拳头。

沈无妄垂头与她对视,忽然折身回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出现法阵图腾,一股魔息冲入桑慈体内。

那强劲霸道的魔息比上辈子更厉害,撞到护魂咒时,他挑了一下眉,眼眸幽深。

桑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遭到他强行结契,金色魂剑立刻去破那魔息,却被那魔息与法阵包裹住。

“尊上!”门外魔将催促。

沈无妄收回魔息与法阵,捏了捏桑慈的手掌,微笑着道:“也罢,等我回来再继续。”

他一走,桑慈立刻给自己施清尘术。

她一定得趁着这时间离开这,不然沈无妄再次强行完成结契,她逃不掉。

侍女进来给她换衣服。

寝宫里只有侍女一个人,这侍女曾是人族修士,修为并不高,但外面却有两个魔将守着的,就算将侍女打晕了,也不能顺利逃出去,她现在体内灵脉还没有完全冲开。

所以她耐着性子,先由着侍女给自己换衣服。

等到衣服换完,桑慈觉得差不多了,抬眼再看了一眼正扶起她替她系腰带的侍女,出手就是一道咒律。

侍女想反抗喊人,但桑慈出招太突然了,始料未及,她没有准备,声音刚到喉咙就没了音,昏厥了过去。

桑慈赶紧在自己身上施了道清尘术,把从沈无妄身上沾的气息都狠狠祛除,她又给自己施了换颜咒,变成侍女的样子,再将侍女变成自己的模样,又脱下身上的喜服和侍女对换。

将侍女搬上床后,桑慈去了一趟门口,打开门还没说话,门口的两名魔将就抬手拦住她。

“尊上命你不得离开这里,守着魔后。”

桑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外面,除了魔将,还有在各处巡逻的魔兵守着。

她退回到屋里,只能一会儿趁着典礼人多时再跑了。

随后她坐在床边摸了摸一直竖立在床前的山聿。

山聿其他人拿不起来,那天被她一路拿回这里,一直就放在这儿。

她又想起刚才魔将的话。

黄泉路有变。

就是不知道黄泉路有变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继续调整体内叶子力量。

就在桑慈以为自己要一直等很久才能等到那狗屁典礼,却没想到才过了几息功夫,门外就传来一些动静。

“尊上恭请夫人前去祭礼。”门外一道略显低哑的男声。

沈无妄不是才走么?

桑慈心里疑惑,但还是藏好山聿后,走了出去。

打开门她看过去,那微微弯腰拱手的魔将抬起脸,露出上半张脸来。

那是一双藏着风流蕴藉的狐狸眼。

他很快垂下眼去,容貌也似乎变了变,变成了那位叫婪心的魔将的样子。

桑慈只怔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我这就去请夫人。”

她关上门,又赶紧回到床边,换回喜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

不远处有魔鹤车等着。

还有一些魔兵守候在旁。

桑慈在守门魔将注视下上了车,庆幸魔的规矩少,也没多问那侍女跟没跟上的问题。

魔鹤车立刻御风而上,往要举行祭礼的地方飞去。

等飞得高了,桑慈立刻看向前方驾车的人,压低了声音,“贺师兄?”

贺荆生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言笑间风流不羁,他的声音有些哑,“一会儿我将你送出魔地,这会儿沈无妄顾不上你。”

桑慈是知道贺荆生逃出青陵仙府也知道他大约投奔了沈无妄的,她忍不住问道:“那师兄怎么办?阮前辈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阮舒云,贺荆生沉默了一瞬,只说道:“你不必管这些。”

桑慈却又问:“师兄一直在这里,有没有谢稹玉的消息?”

“他被带去了黄泉路,现在黄泉路那有异变,沈无妄和几位魔将都赶了过去,所以我才能趁着这个时机带你走。”贺荆生低声解释。

桑慈一听谢稹玉在黄泉路,心就揪了起来,她不想走。

贺荆生仿佛知道桑慈是什么心思,继续说:“必要时刻,我会帮稹玉离开这的,现在你先走,黄泉路封印将要被打开,沈无妄得了一件神器,似有天道之力,这段时间一直在削弱封印,只是封印难解,一直没能打开。”

桑慈又想起沈无妄说的她的剑魂能破开一些东西,她将此事说给贺荆生听,询问天生剑魂是否能破开黄泉路封印。

“天生剑魂……我不清楚。”

桑慈低声又问:“那地魔火呢,源头在哪,怎么熄灭?”

贺荆生摇头:“难以熄灭,这次九幽地脉下的地魔火不同寻常,不是普通的岩浆地魔火,它是来自上古天裂后的天火,被魔息沾染,藏于地底,如今被沈无妄斩破九幽地脉流出,源源不尽,要灭地魔火,需要无数灵息压制,也就是修士的命,暂无他法,只能尽量隔绝阻止继续蔓延。”

“你师尊带着八位长老进来灭火,你知道他们如今下落吗?”桑慈一听,心里沉甸甸的。

“知道,师尊他们被困在幽冥二十四象阵中,我会想办法救他们。”

他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冲天的剑气与魔息横扫万里,魔鹤被惊吓到,在空中急蹿,身后跟随的一群魔兵也乱了阵脚,桑慈忙跳了下来,她看着那个方向问:“那是黄泉路吗?”

“嗯。”

此时前方再次被气势万钧的剑势横扫,伴随着各种咒律阵法的炸开,这边都有波及,一行人慌乱地落在下面的山头上。

桑慈认得出来春水剑术,那浓雾一样的剑势显然谢稹玉已经将春水修炼到至臻。

可之前只有形没有意,如今却不一样了。

“是谢稹玉和沈无妄在打架。”桑慈握紧了手里山聿,盯着前方。

有魔兵来问贺荆生接下来夫人该如何。

贺荆生什么都没说,和桑慈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出剑,将魔兵斩杀。

桑慈曾在焦山见过吞心魔吃人,所以斩杀这些和人长得一样的魔物时毫不心慈手软。

贺荆生多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桑慈是不会就这么不顾谢稹玉离开九幽魔地了。

前方浓雾中有雷鸣闪烁,恢弘剑意化作天崩地裂之势,周围山石瞬间被剑意斩碎成齑粉。

“剑域……”

桑慈喃喃道。

谢稹玉再次斩下一剑,身上灵力节节攀升,直逼前世,青色的经络也遍布他白皙的脸庞,小行剑上方裹着一层雄浑灵力,令这把刚刚生出剑灵的普通的剑瞬间堪比神武。

沈无妄手中持鬼嗡鸣作响呈颓势,他阴沉着脸,眯着眼看前方惨白着脸人不人鬼不鬼的谢稹玉。

他没想到黄泉路不仅逼出了他前世的记忆,竟是将他的修为力量也带了回来。

但这本该是不可能的。

神叶……

谢稹玉的剑域充斥在这一方天地,剑气化剑,将沈无妄包围,清越剑芒大亮,逼得他无路可退。

持鬼剑凝结万千鬼气,尸鬼从地底钻出,在沈无妄周围形成屏障,他阴沉着脸想起前世败于他手,没有退开,再次迎上,浅褐色瞳仁里是腾腾杀意。

谢稹玉周身无风自动,发带早已在打斗中被剑气割断,头发披散下来,在身后飞舞着,小行剑剑尖劈开一道剑域,那剑域化作万道细小剑域朝着沈无妄劈去。

无处可躲,锐利霸道的剑气破开皮肉,鲜血四溅,骨头被刺穿,发出沉闷声响。

沈无妄从高空坠落,砸出一个深坑。

谢稹玉持剑往下俯冲。

魔行道在此时忽然打开,谢稹玉的剑势斩入虚空消失不见,沈无妄也同时消失。

谢稹玉落地,他身上有伤,血顺着剑柄往下淌到剑刃上,他拄着剑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临时暴涨的灵力瞬间终究不是前世苦修得来的修为。

“谢稹玉!”

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谢稹玉身体忽然一僵,猛地抬头朝前看去。

这里的魔息被剑气震荡开了,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来,她穿着红色的嫁衣,站在光下,朝着自己飞来。

谢稹玉缓缓站直了身体,神色还有些恍惚,前世与今生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烁。

他忍不住丢下剑,朝她张开手。

桑慈一下扑进他怀里,将他撞得差点后退趔趄。

但谢稹玉站稳身体,一下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紧绷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小慈……”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临到嘴边,却只能喃喃出声这两个字。

桑慈这会儿心情很紧张,她没注意到谢稹玉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她只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看到了他脸上的青色叶脉,她抱紧了他道:“我们走,别说话,先离开这里。”

谢稹玉抱着桑慈,说不出话来,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怀里,一下填满了他的所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低声嗯了一声。

贺荆生在他们身后落地,“我送你们离开这里。”

有魔靠近,谢稹玉下意识抬头,见到是久违的贺荆生时,才稍作放松。

贺荆生带着两人立刻从这里离开。

……

沈无妄的魔行道开在魔宫寝宫内,他的白袍早被血浸透,浑身魔息浓郁,一进来,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侍女。

桑慈却不见踪影,他神色阴沉得滴出墨。

他打开房门,门外魔将看到尊上从里面出来惊讶又战战兢兢。

沈无妄一抬手,两名魔将尽数被他吸收,他又招来一些魔将来此。

一刻钟后,他从寝宫出来时,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皮肉骨头上的伤已经恢复。

魔行道再次打开,他再次前往黄泉路。

幽冥黄泉路一片狼藉,婪心倒在地上不醒,山石碎了一地。

沈无妄阴沉着脸落地,后悔刚才没有强行将桑慈神魂契约完成。

他抬起手,掌心出现金色魂剑气息,裹着魔息。

这些,不知够不够,只能破一次封印。

白影光絮从他袖中飘了出来。

细小的金色魂剑从他掌心飞射而出,直冲着黄泉路冲去。

如同锐器碰冰面,整个九幽黄泉路震荡了一下。

……

刚从魔宫出来的桑慈忽然腿软了一下。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

桑慈摇头,“就是腿软了一下,快走。”

她暂时掩下刚才神魂凝滞的一瞬感觉,握紧谢稹玉的手。

贺荆生在魔宫内显然有点地位,一路顺畅地将假扮成魔兵的两人带了出来。

江少凌和风吟春没办法进魔宫,只听说今日魔宫有大礼,整个魔城将会同乐,想着今天趁乱闯进去,两人都弄来两套魔兵衣服了,结果就看到了前面三道略微有点眼熟的身影。

虽然面容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是……

“吟春,你看看那三人是谁?”

风吟春看了过去,摇头:“三个魔兵。”

江少凌:“……”

算了,吟春虽然擅咒律,但是眼神大约不好。

江少凌拉着风吟春,偷摸着不远不近跟着,看到那魔将带着两个魔兵离开魔宫宫门,到了外面一处人少的街上。

桑慈抬起脸,是原先伪装的楚心的脸。

江少凌一下认了出来,忙从树后现身,低声喊道:“师妹!”

桑慈三人回头,就见江少凌和风吟春。

桑慈本想着还要去找大师兄和风吟春,这下见到他们松了口气,“快走!”

江少凌点点头,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看看师妹身上还好没伤,再将目光看向师弟,却发现师弟垂着眼睛目光一直在怀里的师妹身上,竟是连多看一眼他这师兄都懒得,顿时就有些微失落。

几人不耽误时间,准备往天堑封印口去。

但行了几步后,忽然发现贺荆生没跟上来。

江少凌忙道:“荆生,你也跟着我们一道走啊!”

贺荆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身上穿着魔将的铠甲,穿着黑色斗篷,魔息在周身弥漫着。

明明只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但好像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一样。

贺荆生摇了摇头,唇角勾起笑,眼波流转间好似和从前一样风流,他说:“你们先走,阮师叔还在这,等我办完了事再离开。”

“荆生……”江少凌想张嘴说先别管阮师叔了,先跟他们一起走,但话又说不出来。

贺荆生摆摆手:“快走。”

说完,他转过了身,和他们背道而驰往魔宫里回去。

“走!”

江少凌深呼吸一口气,道。

在这条街最后转角前,桑慈又回头看了一眼贺荆生。

他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离开,被阴影笼罩着,置身黑暗中。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往天堑封印口,虽然避开了魔多的路,但路上难免遇到一些魔,谢稹玉受伤不轻,桑慈搀扶着他,其他魔物都是江少凌和风吟春解决。

到了天堑封印口那儿,又遇到了一群巡逻的魔兵魔将。

好在他们有四人,很快冲出重围,在身后追兵来之前,冲出了天堑封印。

天堑封印口另外一端有长老守着,冷不丁这里灵息暴、动都持剑应对,看到灰头土脸身上染血的四人穿着魔兵衣服冲出来就持剑来砍。

“前辈,我们不是魔,我是流鸣山江少凌,他们是我师弟师妹!”

江少凌赶紧大喊一声,并抬剑去挡。

长老剑势在半路堪堪收势。

其他善后的事情交给大师兄,桑慈揽扶着谢稹玉就往焦山那边的营地飞,心里焦虑不安。

落地后,桑慈就要问谢稹玉伤势如何?叶脉蔓延感觉如何?沈无妄将他带去黄泉路如何?

但她刚抬起脸,就听到谢稹玉低声喊她:“小慈……”

谢稹玉面朝着她将她再次搂紧在怀里,桑慈被迫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因为低声笑胸口发出的震颤。

桑慈莫名,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谢稹玉染血的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去。

作者有话说:

风吟春:还不快给小谢喂营养液养伤!

收尾中最近真的写得慢么么么么!

明天要不给他们谈个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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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第80章

◎“可我来自凡尘,本也是凡人,祈求心上人无病无痛,平安顺遂很寻常。”◎

他的呼吸急促, 低着头急切又温柔地亲吻,缠着久久没有松开。

桑慈心里迷糊着,她余光看到四周有些弟子看过来, 脸瞬间红了, 抬手推搡他。

谢稹玉本就有伤, 又对桑慈没有防备,更何况此时心情沉沉坠坠的, 一下被她推开来。

桑慈瞪他一眼, 小声嘀咕:“你要不要脸!”

谢稹玉那双眼睛依旧那样沉静, 却比从前更深邃了几分, 他看着她笑, 也不说话,眼中的光很亮。

此刻他脸上的青色经络纹已经没有了, 脸色只是看起来有些苍白。

桑慈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莫名脸热, 哼一声别开脸, 又往四周看了一眼, 扫过那些偷窥的弟子, 其中还有不远处的风吟春,她立刻瞪了一眼风吟春。

风吟春抱着手里的伤药:“……”

前边就有个营帐, 是供受伤弟子疗伤的,桑慈拉着谢稹玉就进去了。

谢稹玉乖乖跟着她进去, 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营帐里还有其他受伤弟子或躺或坐着休息, 桑慈拉着谢稹玉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坐下。

谢稹玉老实坐下, 只是手一直拉着桑慈的手,视线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桑慈被他盯得一时忘记了要跟他说什么, 正好营帐外又有人进来, 忙回头。

风吟春抱着一些疗伤的东西进来, 他见桑慈扭头看自己,解释:“江少凌让我拿了这些过来的。”

他走过去在桑慈身边放下,就在一旁几步外选了个空地盘腿坐下了。

桑慈还看他,风吟春:“……我也受伤了。”

“……”

桑慈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铺着的布上,再抬起眼看谢稹玉,这会儿被风吟春一打岔,狂跳的心缓和了一些,她的视线扫过他此时白皙的脸,问道:“叶脉经络呢?”

谢稹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桑慈,轻声说着:“遮掩住了。”

“所以你之前就开始蔓延了,你那时骗我!”桑慈立刻反应过来,又急又恼,眼睛瞪着他,却是红的。

谢稹玉想起上辈子从昏礼那一日便失去她的那些日日夜夜,想起怎么都睡不着无法入梦最后沉溺于魇兽编织的三个月时光的日子。

他觉得如今怎么样都很好。

“小慈……我真高兴。”谢稹玉低声说道,却是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脸上带着笑,那张病态的苍白的脸都因此仿佛红润了一些。

桑慈疑惑,直接问道:“你伤成这样,到底在高兴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让谢稹玉张开手,她将他身上外衣脱下来。

这间营帐里都是男弟子,脱衣疗伤没什么。

谢稹玉一直看着她,顺从地张开手臂,任由她检查身上的伤势,没有立即说话。

桑慈用了清尘术替他清洁伤口,再上药。

此刻他用术法将自己身上的叶脉经络都遮掩住了,看起来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桑慈给他上完药就缠上绷布,因为距离近,她几乎是缩在她怀里,忽然就听谢稹玉在她耳侧轻声说:“小慈,那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她的手忽然一顿,抬头看谢稹玉。

他低着头看桑慈,想起来她曾说过,护魂咒是他教的,那时他其实只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小慈还在。

那时他不敢也不愿去想小慈或许已经从身体里消失了。

谢稹玉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最后我死的时候,你都在,是吗?”

桑慈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两只手一下揪紧了绷带,“你……”

谢稹玉没做声,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会努力再活久一点,再想想办法,那时我好像感觉你哭了,可我以为是我临死前精神恍惚。”

那时他用尽了力气,该杀的人也都杀了,还求来了那一片传说能唤醒已死之人的乾坤树叶,可她依旧没有醒。

他本已到穷途末路,力量耗尽,希望再次破灭。

世上再无桑慈会怜他。

他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一直撑着他的一口气便也散了。

桑慈的眼睛酸涩模糊,一下又想到了谢稹玉死之前的话,他说明日就立冬了,约她一起去看雪。

可那时他再也没有明日了。

他还给她买了糕,他说那是最后一次给她买糕了,以后没机会了。

桑慈每回想起当日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睛里的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她视线模糊地看着他,“明日也可以是今生,我们现在也看过雪了,在昆玉山下小镇里还打过雪仗,现在我不爱吃五芳斋里的梨花糕了,我更爱吃你亲手做的甜糕,我不开心时,你要记得给我做,不然,哼!”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着鼻音。

谢稹玉一直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但那泪好像擦不干一样,他索性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低下头靠近。

“别哭了。”

周围还有人,桑慈想拿开他的手,又觉得自己现在一直掉眼泪很丢人,便抓起一旁的绷布擦脸。

谢稹玉知道桑慈傲娇,见她把脸埋在绷布里,微微偏过身将她完全遮挡在怀里,这会儿又心疼又想笑。

他没去看四周,也不在意四周的目光。

谢稹玉还有很多话想问她,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我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桑慈擦眼泪的动作一顿,随即哼一声,“你还管你死后事做什么?”

她的语气显然不想多说,又摆出傲娇蛮横的样子。

可谢稹玉却知道这不过是她一种伪装,一种保护自己、不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伪装,“小慈,我想知道。”

桑慈安静了一会儿,放下绷布,眼睛里的泪是擦干了,语气满不在乎道:“也没什么,就是天上一直掉天道碎片,周围都是火,掌门师伯他们顾不上我们两具尸体,后来……”

她忽然怔了怔,那时她被困在自己身体里,却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知道谢稹玉死了后,根本不去管周围如何。

但现在回忆起来,打杀的声音好像一直不绝于耳。

天崩了,地裂了,地上都是灭不尽的火,沈无妄死了,但好像魔物却没有除尽。

火……那时候是地魔火从地底炸开吗?

除不尽的魔物……是因为天道破碎,天道之力再不能约束黄泉路封印,所以最后整个世界都处于黑暗里吗?

她记得,后来天彻底黑了。

天道碎片泯灭了沈无妄的魔骨,后来也彻底与魔同归于尽。

桑慈说的这些,谢稹玉都能预想到,借天道之力灭除魔骨,是乾坤树给他的指引。

但她知道这些,说明他死后,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又待了很久。

怪不得她如今那么怕黑。

他应该再坚持得久一些的。

谢稹玉忍不住揽住她,将她轻轻按在怀里,闷声说:“小慈,那些年你过得很难过。”

桑慈垂下眼睛。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她又推开谢稹玉,手还揪着他身上的绷布,终于可以问:“所以那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叶脉怎么办?不许瞒我!”

谢稹玉听着她威胁的话,眼底有笑意,“乾坤神叶是主动寻我的,之前不是都猜到了么,是因为乾坤神叶需要吸收我身上的帝王之力和气运作为供养,如今只是有些反噬。”

“那反噬的最后结果呢?”

谢稹玉说:“只要我持续给祂提供功德之力,祂就不会疯狂吸收周围灵力,只要控制住暴动的灵力,就不会继续糟糕下去,别担心。”

“那我这个,我攒功德?”桑慈指了指自己心口。

谢稹玉的视线便落在她心口处, “那里有我一半神魂,你我攒都是一样的。”

桑慈却没应声,盯着谢稹玉看。

谢稹玉垂眸与她对视,漆黑的眼睛干净依旧。

桑慈将心里的疑惑都问出来:“为什么之前我只要想跟你说前世的事,叶子就会发烫?”

“乾坤神叶不准你泄露天机,后来事情渐渐不一样了,不再与前世相同,祂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桑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与乾坤神树的全部交易究竟是什么?”

碎片记忆和那次栖凤池底因为叶子见到的场景里……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

同样的八个字从谢稹玉口中说出。

桑慈松了口气,他没瞒她。

但是她还是盯着他说:“你没骗我吧?”

谢稹玉又将她揽进怀里,嗯了一声,“不骗你。”

桑慈便说到:“既然这样,那我们神魂结契吧。”

这件事,从前她就想做的,可那时他拒绝了。

桑慈瞪着他,在他可能摇头拒绝前就强横道:“你没骗我,那就答应和我结契,我不要听你什么说神魂结契的弊端,我都知道,一方若是神魂寂灭,另一方也会天人五衰,同生共死。”

“我都知道,我就要跟你结。”

谢稹玉看着她,心里软得不行,他低声道:“小慈……”

桑慈再次打断他,“今天我差点被沈无妄强行神魂结契,那时魔将将他忽然喊走,才没有结成,可我感觉我的神魂脏了,沾上了他的气息。”

她两只手紧紧揪着他身上的绷布。

“谢稹玉,我要和你结。”

“我们谁也不要丢下谁,好吗?”

不论是要做什么,不论如何应对九幽魔地,不论叶子的反噬,不论结局是什么。

她漂亮的眼睛那样看着自己,谢稹玉没有办法说不,他闭上眼想了想,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额头。

他闷声不吭的,桑慈就着急,一着急就凶巴巴的,“谢稹玉!”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来,便感觉繁复的咒文在神魂周围飞旋,金色的咒光亮起。

谢稹玉温暖内敛的气息将她包裹住,驱走了阴冷的魔息残留气息,心口的叶子也微微发暖。

当结契成功时,他们额心有金色的咒文亮了一下,随即隐入皮肤里。

桑慈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他还是随了她。

周围是施了清音咒的,所以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除了风吟春外,其他人都忙着疗伤,也没注意角落里动静。

偏偏风吟春全程看到了,他也不想偷看,但眼睛有点不听使唤。

桑慈正满心欢喜时,余光瞥到风吟春,立刻瞪他:“不许偷看!”

风吟春默默背过了身。

等江少凌那边和长老说完了如今九幽魔地内的情况,包括地魔火和黄泉路封印,再找到桑慈和谢稹玉时,两人已经恢复平静。

谢稹玉的头发也重新用发带束起。

江少凌撩开营帐进来时,师弟师妹正窝在角落里说话,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师弟,总觉得师弟和从前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他刚要说话,余光瞥到一旁几步开外背对着他们玩手指的风吟春,话锋一转,“吟春,你一个人呆坐在那儿做什么?”

风吟春转头,忍不住看了一眼桑慈,默然不语,心道,她不让我偷看。

这些都不是紧要事,江少凌过来先问了谢稹玉伤势如何。

谢稹玉:“无碍,休养几天就能恢复。”

江少凌便说了如今外面的情况,“师尊他们都到这儿了,抽出了一半的人守在这准备随时迎战,我也与他们说了里面的情况。如今黄泉路封印怕是迟早要被打开的,师尊他们的意思是直接攻进去阻止他解开封印,这几日召集齐人手来此,再把方圆百里的凡人都撤离掉就进攻,不知沈无妄今天是否会摔魔众冲击天堑封印出来。”

谢稹玉淡声道:“不会,他受了伤。”

江少凌点头:“我也如此想,但总归这段时间天堑封印怕是要彻底破开。”

“那凡间四大州其他边境线?”桑慈歪头问。

“各分派长老与弟子继续坚守,但主要战力在这边,如今所有大小宗门只要筑基以上的弟子,都到边境线了,包括各散修们,我传文给梅逐,他如今和李懋在一块儿帮着料理凡间诸多事务,平乱肃整。”

江少凌已然把如今师长们的打算都了解了个透彻。

桑慈也在低头翻看玉简,看到林凤娘,张钦余还有祝绯、景明他们也都在云梦州边境线守着,他们来问她还活着的事是否是真的。

她正一一回复。

如今诈死的消息也不必再隐瞒了,她本来就知道这可能瞒不过沈无妄,当初只是寻求破局。

林凤娘几人知道后很高兴,纷纷传文过来。

林凤娘:【待九幽魔地的事情解决,我们来找你!】

张钦余:【她天天和谢稹玉待一块,才不想和你玩。】

祝绯:【如今我咒律厉害很多了,下次见面切磋切磋!】

景明:【听说你和谢师兄会除魔的剑术,教教我!】

桑慈心情颇好地收好玉简,约好了下次相会。

这天晚上,她轮到夜守巡逻,原本她是让谢稹玉去睡觉休养的,可他不愿和她分开,跟着桑慈在一朵莲上巡山。

桑慈便和他聊着上辈子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夜风吹来,谢稹玉的脸在灯火下沉静温柔,“没什么好玩的,说出来也无趣。”

桑慈捏捏他的手,“可我想听。”

谢稹玉想了想,说了一些:“我在人间行走,几乎踏遍了所有山川江海,有一座山,名为留不得山,风景极美,满山棠花,山顶有泉,听说喝了能百病不侵,经常有人登山只为舀一瓢留不得泉。”

桑慈问他:“那你舀了吗?”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下,点头:“舀了。”

桑慈哼笑:“你怎么也信这个,我们修士本就很少生病!”

谢稹玉好脾气地拉着她的手:“可我来自凡尘,本也是凡人,祈求心上人无病无痛,平安顺遂很寻常。”

桑慈默了半晌,小声道:“给我舀的啊?”

谢稹玉嗯了一声,“正好路过,总不能错过。”

桑慈听得心中软软的,问他:“还有呢,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谢稹玉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

桑慈知道,他或许在回忆那些可以被挖掘出来说给她听的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平和的记忆。

“我去西边一处海时,在海上遇到了飓风,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谢稹玉声音缓缓道来。

桑慈好奇:“鲛人生得如何?据说人身鱼尾,很美丽,擅歌吟,你听到他们唱歌了吗?”

谢稹玉抬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如何,鲛人无耳长鳍,面容只是肖似人而已,实则若没有化形,则与人差别大,淡蓝皮肤,一口尖牙锋利,无眉无睫,头发稀疏,不过确实会唱歌,歌声惑人,若是人被迷住,看到他们时便会将他们认成心中美人的样子。”

桑慈一听就笑了,歪头看他:“是不是有鲛人对着你唱歌,你把他认成我的样子了?”

谢稹玉低头与她对视,平静道:“鲛人貌丑,和你不可比。”

桑慈笑得更愉悦些,歪进谢稹玉怀里,也不问他去那海里做什么,只问:“然后呢?”

“然后我在海里和几只鲛人打了一架,他们吐珠求饶,我收下了鲛珠,放过了他们。”

“为什么?”

“鲛珠美,可以给你做簪子。”

“那你做了吗?”

“做了。”

桑慈听完有些可惜。

谢稹玉却不觉得可惜,“你若是想要,等此次事了,一些大城首饰铺,拍卖行里偶尔会有鲛珠卖。”

桑慈仰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说带我去那片海。”

谢稹玉想到那片海的幽深黑暗,海下充斥着的各种海妖,不动声色道:“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招惹鲛人挖珠。”

桑慈哼笑声,不去反驳他,知道他肯定美化隐藏了一些事情。

谢稹玉也不多说去戳破什么,因为他知道桑慈偶尔能梦到他上辈子的事。

比如春水剑诀,她既然知道这个,就会知道春水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彼此都希望对方上辈子能有一些高兴一些的回忆。

所以,虽然谢稹玉没有问桑慈被困在黑暗里的事,桑慈却主动提起了一些,比如:“那时你教我护魂咒,我后来每天都练习,每练一次,就会想你。”

明明是悲痛的回忆,但此时谢稹玉听来却觉得心里酸软。

他忍不住问:“还有呢?”

桑慈也努力想了想,笑出了声:“当时在九幽魔地,我经常听到你的消息,听说你学会了净魔剑术,我特别高兴,因为杨姝和沈无妄很惧怕担忧。”

夜色下,谢稹玉声音很轻:“杨姝?”

桑慈如今提起,或许是因为她得到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谢稹玉,她心中恨意已经平和了许多,“那个夺舍我的魍魉。”

谢稹玉却垂下眼睛,掩去眸底神色。

桑慈又说:“如今她在沈无妄那边,之前你和他打斗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桑慈皱眉哼声道:“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有些厉害的招数。”

谢稹玉语气平静,说:“我知道,堪比天道之力,这次我和他在九幽交手,他没用你说的系统。”说完这个,他便低声继续聊回之前的话题,“那时我给你寄了一只信鸟,收到了吗?”

桑慈抱着他胳膊哼笑:“收到了,杨姝展开信,我就看到了,哼,把她吓了一跳呢!”

她安静了会儿,道:“那时你和杨姝见面时,我都觉得你能透过她看到我。”

“我只能看到你,小慈。”

桑慈听懂他的话,将他抱紧。

谢稹玉垂头看着桑慈,也将她揽紧在怀里,再抬眼时,看向九幽魔地的方向,目光深幽。

接下来的几天,天堑封印焦山这一端随时准备着迎战,聚集而来的修士也越来越多,百里之内的百姓终于在修士或怀柔或强势的手段下,都被带离到更安全的地方。

做这些事时,九幽魔地也不是完全没有动静。

地魔火又裂开了两条,岩浆魔火炽热,焦山这里温度极高。

因为地魔火,天堑封印又薄弱了几分,漏洞越来越多,魔地里的魔息外泄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九幽魔地内出现过两次震荡,连带着焦山这边都有影响,但因为那时百姓还没被全部带离,叶诚山等人都按耐住了。

直到这天,凡人百姓已经全部撤离到百里之外,天堑封印这头能到的人都已到齐。

作者有话说:

收尾啦,可能这两天就正文完结,叶子秘密最终会揭秘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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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光滑的,没有那些经络。

她的脸贴着他胸口,谢稹玉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来, 令她稍稍心安一些。

但她湿漉漉的眼睛贴着谢稹玉皮肤, 令他胸口湿热, 心脏都跳得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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