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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第 59 章

  • 作者:第一只喵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8-02 08:47:50
  • 字数:10470

“娘子,”花茵听见内里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可要洗漱?”

沈青葙点点头,问道:“郎君昨夜来过?”

“很好,”沈青葙道,“甜得恰到好处。”

“这是郎君亲口说的做法,”花茵笑起来,轻声道,“郎君听说娘子的药太苦,怕娘子吃不好饭,早起特意交代奴给娘子备下的,都是府中秘制之法,外面没有的。”

“三更时回来的,不到五更就走了。”侍婢送来热水,花茵上前替沈青葙挽了衣袖,轻声说道。

沈青葙有些意外她居然没有阻拦,然而如此更让她省事,忙道:“都拿过来吧。”

药仍旧是酸苦的,沈青葙皱着眉头一气喝完,花茵立刻送过糖渍樱桃给她过口,那边新荷带着婢女送上饭食,却是熬得粘稠的肉粥,新米做的八宝蒸糕,并几样清淡的小菜,沈青葙吃了一口蒸糕,松软香甜,满嘴里酸苦的药味顿时压下去了一大半,便夹着那块糕,三两口吃了下去。

花茵在边上瞧着,忙问道:“娘子尝着这糕怎么样?”

若说是真心待她,可那样用强逼迫,又是为什么?

手脸洗过,口齿漱过,花茵拿牙梳一点点梳通沈青葙的头发,轻声道:“郎君临走时还说,娘子父亲家里近来不太平,齐云缙几次过去连砸带打,伤了许多人,郎君说,只怕娘子的父亲还会为这事寻娘子,请娘子千万留神,莫要一时心软,被算计了。”

沈青葙低着头,有一刹那的心软,随即又转为忧虑。昨天齐云缙说的,让他们吃些苦头,应该就是指这个了,她这里有裴寂筹划,倒是不用怕齐云缙,但就怕齐云缙去找母亲和舅舅的麻烦,更何况母亲还准备搬出舅舅家里,到时候只有母亲一个人,越发不好应付。

鼻端嗅到熟悉的沉香气味,下意识地向身边看了看,裴寂却不在身边。

再看刻漏时,已经是辰正时分,她睡得这样沉,居然晨鼓声都没有听见。

沈青葙扶着床架,慢慢地坐起身来,肚子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目光却在这时候,看见不远处的案上放着纸笔,桌屏挡着烛台,烛泪成团,烛光却是熄了多时。

沈青葙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须得过去跟母亲商议一下,况且学琵琶的事,也需要母亲帮忙找个名师。沈青葙吩咐道:“去备车,我要去趟崇义坊。”

“娘子,”花茵忙道,“药已经煎好晾着,饭食也备好了,请娘子吃过再走吧,郎君交代过奴,这些天一定要小心服侍娘子吃药吃饭。”

竟是他来了么?居然不曾叫醒她。

不由得愣住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写的?

恍惚想起昨夜睡梦之中,仿佛有人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有人睡在她身边,紧紧搂着她的腰,只是那时候太累太困,便也不曾深究,只道还在梦中。

“这些字帖,是郎君昨夜写的吗?”

“是,”花茵服侍着洗完脸,又送上漱口的青盐,道,“郎君说这些字帖给娘子闲暇时习字用。”

沈青葙笑了下,没有答话,只是口中的糕,顿时便觉得不那么香甜了。

吃过饭赶去崇义坊时,杨剑琼正坐了车准备出门,看见她时说道:“我要去光福坊那边看看宅子收拾得怎么样,葙儿,跟我一起去吧。”

沈青葙坐进杨剑琼的车子里,道:“阿娘,我想请个指法好的先生继续学琵琶。”

“好,我先去打听打听,长安最好的琵琶手是曹家,不过他家从来都只是家传,并不肯收外姓徒弟,听说如今时常在御前供奉的几个乐师,似乎有些在外面收徒传艺,”杨剑琼回忆着,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了?”

沈青葙犹豫了一下,她自然还是为着神武帝挑选伎乐供奉的事,想要再练练指法,但一来昨天并没有与应长乐说上话,此事进展到哪一步了她并不清楚,二来经手此事的不是应珏就是应长乐,都不是好相处的人,说出来无非让母亲担心,那就不如等有些眉目时再告诉母亲。沈青葙便道:“没什么,就是平日里无聊,想要找点事情做做。”

杨剑琼却想岔了,以为她是要借着弹琵琶排遣心中的苦闷,便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葙儿,先前阿娘和你舅舅去求过苏相,承他高义,为着我们这样无亲无故的人,答应上书弹劾裴寂,原以为能把你救出来,谁知道圣人竟这般偏袒裴寂!如今苏相遭贬,朝中一时无人敢再提这事,葙儿,你再忍耐忍耐,阿娘还在想法子,一定能救你出来!”

沈青葙见她一脸歉意,连忙岔开话题:“阿娘,齐云缙是不是在找沈家的麻烦?”

杨剑琼点点头,道:“我听你舅舅说了,齐云缙前些天去过沈家,抽了你阿翁、阿耶一顿鞭子,又把外院砸得稀烂,据说你阿婆当初收过他的东西,所以如今要你阿婆三倍还他,还写了欠债的字据。”

她的神色严肃起来:“葙儿,这事你千万不要插手,若是沈家敢来找事,都有阿娘应付。”

“阿娘,我不是为沈家,我是担心你,”沈青葙挽着她,轻声道,“齐云缙从不讲理,阿娘,要么就在舅舅家里吧?好歹有人照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杨剑琼停顿片刻,摇了摇头:“躲得过一世,躲不过一世,你放心,我各处都已经安排过,我能应付。”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停住,阿施很快在外面说道:“夫人,小娘子,沈家阿郎来了!”

沈青葙乍一听见还有些怔忪,随即意识到,她说的是沈潜,心里一紧,杨剑琼已经打开了车窗,沈潜的身形立刻跃入沈青葙眼底。

数日不见,他像是苍老了十数岁的模样,鬓边有了白发,眉心中几条深深的纹路,就连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一开口时,声音嘶哑干涩:“阿琼,葙儿,你们好狠的心肠!”

沈青葙怔忪着没有开口,杨剑琼很快将她护在身后,冷冷说道:“沈潜,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你来做什么?”

“阿琼,”沈潜上前几步,眼圈红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阿琼,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我看你活得好好的,并不像是要死的模样。”杨剑琼打断他,抬手要去关窗,“让开,别挡着路!”

沈潜一把抓住了窗框,红着眼睛说道:“阿琼,齐云缙天天上门打砸,全不把我当人,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模样了!”

他拉开头巾,露出额头上几道鞭痕,又拉下领口,脖子上也有鞭痕:“阿琼,这都是齐云缙打的,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

“与我何干?”杨剑琼冷冷反问。

“阿琼,你明知道与你有关,”沈潜向前凑了凑,眼睛看向沈青葙,声音就哽咽起来,“葙儿,好孩子,你救救阿耶吧,我不知道你娘跟你说了些什么,可是葙儿,阿耶当初根本没有答应把你送人,都是你阿婆背地里答应的,你看看阿耶,阿耶快被齐云缙打死了,你帮阿耶说句好话,你帮着阿耶求求齐云缙,葙儿!”

沈青葙鼻子酸酸的,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是抿紧嘴唇不说话,杨剑琼很快推开沈潜,关上了窗,扬声吩咐道:“把他拉开!”

“葙儿,葙儿!”沈潜知道杨剑琼一向说一不二,求她是没用的,便一声又一声叫着沈青葙,又挡在牛车跟前不肯走,“葙儿,你救救阿耶吧!”

沈青葙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出声,却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道:“沈潜,让开!”

杨剑琼听出了这个声音,眼睛一亮:“苏相!他不是被贬去福州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连忙开了窗,果然看见苏延赏就在车前站着,沉着脸呵斥沈潜:“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这等不知羞耻?快让开!”

杨剑琼越发意外了。那日苏延赏弹劾裴寂不成,反而被罢去相位,左迁福州司马,杨剑琼感念他仗义执言,原本打算与杨剑声一道去送他出京,后面却听说苏延赏推掉了所有相送的人,悄悄离开了长安,也只得罢了,此时突然看见他,连忙下了车,上前行礼:“见过苏公!”

她有心让沈青葙出来拜谢苏延赏,又想到跟车的都是裴寂的人,又有郭锻在场,回头一说,只怕又要让女儿为难,便回身关了车门,低声道:“车中是我女儿,今日不方便,改日让她去拜见苏公。”

苏延赏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计较,只沉着脸向沈潜说道:“还不快走?再这等纠缠不休,我即刻报于衙门,治你扰乱之罪!”

他虽然遭贬,但余威犹在,沈潜不敢多说,又见沈青葙自始至终不肯搭话,今天看看是没指望,只得隔着车门向沈青葙说道:“葙儿,阿耶先走了,你要是听见阿耶那边有什么不好,好歹说句话,救救阿耶!”

“快走!”杨剑琼厌恶地说道。

沈潜一步三回头,终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杨剑琼便道:“苏公,我原打算去送你,后面听说你昨天一早就走了,是不是我误听了消息?”

“昨天原本已经走了,”苏延赏一双眼睛望着皇城的方向,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只是如今朝中有事,我必须去见圣人。杨夫人,告辞!”

苏延赏离开后,沈青葙下车扶着杨剑琼,目送着他的背影,蓦地想起昨天黄绰慌张着说东宫出事了,莫非苏延赏回京,也是为了这个?

沈青葙独自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蓦地想起昨天黄绰慌张着跑来说东宫出事了,莫非苏延赏回京,也是为了这个?

苏延赏踏进紫宸殿时,神武帝对着一盘残棋正在复盘,听见声音也不抬头,只道:“你不是已经上任去了吗,又来做什么?”

“臣听说陛下不肯见太子,也不准太子上朝,”苏延赏一撩袍角跪倒在地,“特来进谏!”

“哦,”神武帝瞥他一眼,声音冷淡,“进谏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须得百官膺服,”苏延赏神色肃然,“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气,如此折辱太子!”

崇文殿中。

应琏听完裴寂最后一句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为,你说什么?”

裴寂看着他,神色平静:“臣以为,为今之计,殿下须得与太子妃和离。”

“你!”应琏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没能压住澎湃的怒意,“裴寂,你大胆!”

“臣自知僭越,请殿下先听臣说完,之后臣任凭殿下处置。”裴寂沉声道。

“孤不听!”应琏气怒之下,声音也抬高几分,“不要以为孤素日里优待你,你就连孤的家事都敢插手!退下!”

“殿下,”裴寂丝毫不肯退,“杨家已经激怒陛下,殿下一日不割舍太子妃,就一日不能与杨家脱开关系,陛下就一日不会原谅殿下,如今陛下不见殿下,亦不准殿下上朝,长此以往,殿下终会失了圣心,沦为弃子,到时候不止是保不住太子妃,就连自身也难保全!”

“好,好,裴寂,孤来问你,若换了是你,会为着父母之命,抛弃毫无过失的结发妻子么?”应琏气怒之下,也顾不得恰当不恰当,只管恨恨地说了下去,“或者说这个你并不能感同身受,那么,孤听说裴舍人一再要你弃了你那个外室,裴寂,你为何不弃?你连一个外室都割舍不下,却敢要孤舍弃太子妃?裴寂,你好大的胆子!”

裴寂没料到他竟会用沈青葙做比,停顿了一下才道:“殿下,臣,臣的确割舍不下她,但是臣有退路,殿下却没有退路。”

他声音低沉,目光深邃:“我等为臣子的,只要改换门庭,犹不失封妻荫子,可一个失了圣心的太子,会有什么结果?”

应琏浑身冰冷,霎时间想起先皇的嫡亲大哥,数十年前那位太子,先是失了圣心被废,之后一贬再贬,直贬到极南瘴疠之地,困顿得连衣食都不能周全,道最后还是免不了被一道白绫赐死,再往前数,上上一个被废的太子,先是在十六宅,之后鸩酒赐死。

裴寂的话不中听,但道理没有错,他处在这个位置上,他没有退路,一旦退,就是死。

裴寂看着应琏,神色坚毅:“殿下没有退路,要么令圣人满意,要么被圣人放弃。”

满心的愤怒都变成凄凉,应琏垂下头,喃喃说道:“可是太子妃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太子妃没有错,”裴寂叹道,“可是,太子妃姓杨。”

应琏颓然坐倒在榻上,喃喃说道:“你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肯定能想出两全的法子,肯定能……”

“殿下,裴中允说的对。”殿外传来杨合昭平静的声音。

她慢慢踏进殿中,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却像有火焰在燃烧:“我愿与殿下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万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次加更,么么

沈青葙拿起那摞白麻纸,一张张看过,又一张张放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说他只是贪色,可像昨夜那般,明知道来也无用,却还是要来,又通宵不眠地给她写了这些字帖,是为什么?

沈青葙不由得一怔,昨日临睡时,分明把烛台放在外间,更不曾有这些笔墨纸砚,难道是他来过?

连忙披衣下床,走到近前一看,一摞写好的字帖,正是裴寂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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