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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 62 章

  • 作者:第一只喵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8-02 08:47:52
  • 字数:13184

他想莫非是转到墙角那边去了?连忙拍马追过去时,墙后面空空荡荡,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裴衡:“……”

裴寂一时无语。沈家门楣虽然不高,但若是他执意要娶,家中也未必不肯答应,如今先有了这一段,反而棘手。

但,若不是及早下手,谁知她此时,又归了何人?说到底,他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是跑了?

“无为,”崔白看着他,神色认真起来,“躲过了我家,也还有别家,你就准备一直这么拖着吗?”

裴寂目光沉沉,许久才道:“我自有主张。”

“不是我说,先前你要是不曾起了歪念头,就算门户不相当些,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是如今,”崔白摇摇头,“我看你只怕是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崔家这边早就打过招呼了,便是裴寂跑了,他也得上门把礼物送到,还得赔礼道歉,小心描补,再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被自家这个三弟坑成这样,以后这种事,阿耶可千万别让他来办了

裴寂与崔白一前一后,纵马跑出坊门,走到岔路口时,崔白一勒马,转头向裴寂说道:“行了,你走吧,我也该回去领罚了!”

裴寂向他一叉手,道:“此番多谢了!”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名义上是探望崔白的祖父,实际上为着什么,两家人都心知肚明。

裴寂催马跟在后面,想着这几天家里人严防死守,裴衡每天早上盯着他去万年县,散朝后又盯着他回家,夜里各处门禁都换了人守着,显然都在防他倒是比防贼还要上心。

好在父兄都是君子,防也只会防着他,并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到了第三天时,裴寂被裴衡押着,一道去崔家赴宴。

“不必客气,”崔白笑着摆摆手,“我也不是为你,我是为我妹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

所以他现在,又成火坑了吗?裴寂笑了下,道:“不管怎么说,我领你的情。”

裴衡自然说不耽误,崔白便同着裴寂往院墙边上走去,裴衡猜测大约他们要说东宫那边的机密事,不好让外人听见的,便只站在原地等着,眼见他们走到墙角窃窃私语起来,许久也不曾说完,裴衡干等无聊,不觉往街上看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吃了一惊,两个人都不见了。

“裴家阿兄,无为!”崔白的声音从旁侧传过来,跟着就见他催马过来,笑道,“还好我赶得快,差点没赶得及回来!”

裴衡不免与他寒暄了几句,崔白笑道:“阿兄,我有几句话要与无为说,不耽误时间吧?”

由不得扶额叹息,是几时自家那个少年老成的三弟会变成这副模样?先是每夜里偷偷溜门,如今竟敢公然伙着崔白,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身后的仆从此时也都发现了,抬着礼物跟上来,问道:“大郎君,还去吗?”

崔白见他神色莫测,转过身挥了挥手:“我走了!”

裴寂目送着他消失在坊门内,跟着加上一鞭,飞快地向亲仁坊跑去。

骏马四蹄翻飞,距离一点点被拉近,熟悉的门户院墙出现在眼前,裴寂一颗心无声地雀跃起来,连忙奔到近前叫门时,迎出来的却只是阍人,裴寂不由的问道:“郭锻和魏蟠呢?”

“娘子要去杨夫人家里,郭锻和魏蟠护送着去了。”阍人道。

裴寂急匆匆的步子不觉便慢了下来,原来,她不在家。

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慢慢走进内宅时,书房窗明几净,一摞白麻纸放在案上,是他那天夜里为她钩的字帖,如今都已经填了墨,是她的字迹。

裴寂拿起来看着,笑意不觉浮现在眸中。

他亲手勾描,她亲手填墨,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件事,这样,很好。

走进寝间时,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枕上残留着淡淡的梨花香气,就好像她不曾走远一样。

裴寂在床边坐下,看见枕上留着她一丝长发,随手拈起来,忍不住又嗅了嗅枕上的香气,待起身时,这才取出一直放在怀里的锦囊,把这根头发同她此前送给他的那束放在了一起。

独自坐了一会儿,想着她应该快回来了,但她却一直没有回来,时间过得格外慢,裴寂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寻她,还是在这里等她?

去寻她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过急切,把她看得太紧了?她会不会不高兴?可不去寻她,他又很想立刻见到她。

“三郎君,”新荷在帘外说道,“公主府来人送请帖。”

送请帖?裴寂停住步子,应长乐又要做什么?

来到外院时,公主府的管事已经等了多时,看见他时连忙迎上来,奉上红笺的请帖:“裴县丞,公主请沈娘子明日到府中说话。”

“请上覆公主,明日臣不得空闲,改日再去拜会。”裴寂道。

那管事微微一笑,补了一句:“裴县丞误会了,公主只请沈娘子,没有请裴县丞。”

裴寂眉心微动,这是要做什么?

光福坊,曹如一别院。

沈青葙看着眼前清瘦严肃的中年男人,福身下拜:“儿拜见曹供奉。”

御前供奉曹如一,琵琶曹家这一辈中最为佼佼者,十几岁的年纪便做到御前供奉,直到如今也不曾被谁比下去,始终是天授朝琵琶第一人。

琵琶曹家的技艺从来不肯外传,是以沈青葙先前请杨剑琼为她寻一个师父时,原本是不指望能请到曹家人,尤其是曹如一的,如今她惊喜之中还有几分紧张,不敢抬头直视,只从眼皮底下看着能看见的范围,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骨节分明、指骨长而挺直的手,各处关节都有茧子,拇指和食指上的茧子分外明显。

沈青葙不由得想到,若是她日日苦练,到了这个年纪,手上应该也会磨出许多茧子吧?这样虽然不够美观,但有一门技艺傍身,比什么美丑之类的,却是重要得多。

曹如一一双幽深的眸子也在打量着她,从头至脚,最后落在她的手上,问道:“你是罗黑黑的徒弟?”

“是。”沈青葙轻声道,“四年前在云州,曾跟着罗师学过一年。”

曹如一沉默着,半晌才问道:“她现在,好吗?”

沈青葙直觉他声音有点抖,抬眼看时,他的神色却极是平静,不觉思忖着,道:“罗师教过一年后就离开云州,儿如今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杨剑琼在边上听着,连忙补了一句:“罗师临走时,我也曾问过她要去哪里,她说琵琶是从西边胡人的地界传到国中的,她想去西边走走看看,听听胡人的琵琶是怎么弹的。”

曹如一又是许久不曾说话,沈青葙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就见他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时,转过脸向她说道:“你伸手给我看看。”

沈青葙依言伸出双手,五指张开,娇小玲珑的掌心,手指细长,像白瓷做成的一般,曹如一点点头,道:“翻过来我看看手背。”

沈青葙连忙翻过手,几根常用的手指上都有一层薄茧,曹如一垂目看着,又伸出两指在她骨节上捏了捏,道:“力量偏弱,但看起来练得很勤。”

沈青葙见他只看了双手便能说出她的弱点,一时肃然起敬,忙道:“罗师也说儿力道偏弱,是以儿时常练习,盼着能够以勤补拙。”

“我印象中她眼界极高,从不收徒,既然你能让她教你整整一年,想来你也有些过人之处。”曹如一在榻上坐下,淡淡说道,“你惯用拨子,还是手指?”

“跟从罗师之前是用拨子,”沈青葙如实说来,“后面跟着罗师学了指法,近几年手弹的时候多些。”

曹如一沉吟片刻,道:“拣你拿手的曲子,用拨子和手指各弹一遍,我先听听。”

沈青葙一喜,忙道:“是。”

她正要去取琵琶,杨剑琼早已拿过边上放着的琵琶囊,打开来取出凤尾琵琶递到她手中,含笑说道:“葙儿,好好弹。”

她心中像女儿一样欢喜。先前去打听长安那些琵琶名家时,原本是没敢想曹如一的,一来他深受神武帝喜爱,多半时间都在宫中伴驾,极少外出,二来琵琶曹家技艺不外传是死规矩,所以一开始杨剑琼只想着请个内教坊中的高手,谁知道辗转托人去问时,曹如一竟然说,想要先见见人。

而且女儿的技艺,杨剑琼是极放心的,只要曹如一肯听她弹一曲,杨剑琼觉得,收徒这事,应该十拿九稳。

沈青葙手指按上丝弦,正要拨弹,曹如一突然开了口:“这把凤尾琵琶,她给了你?”

沈青葙又听出了方才他声音里曾有的那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头时,曹如一已经下了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怀中的琵琶,神色古怪。

沈青葙下意识地双手递上琵琶,道:“的确是罗师所赠。”

曹如一走到近前,伸手抚着琵琶尾部的金丝凤凰,许久才道:“这上面原本嵌着两只凤凰。”

他突然松开手,道:“开始吧。”

沈青葙察觉到了一丝被小心掩藏起来的感伤,不由得想起从前罗黑黑拿着这把琵琶时,也时常抚着那只金丝凤凰,若有所思。

“开始吧。”曹如一坐回榻上,又说了一遍。

沈青葙收回心神,手指按上丝弦,一霎时间摒弃所有杂念,世间所有,都只剩下手中琵琶。

转轴拨弦,乐声如同流水,从手指间淙淙流出。

院子里,魏蟠听着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小声向郭锻说道:“那个男人就是御前供奉曹如一吗?我听说琵琶曹家技艺从来不肯外传,杨夫人怎么能求到他?”

“谁知道呢。”郭锻始终想着方才来时路上的一幕,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个平康坊的刘苏苏,依旧坐着那辆油壁车,高高卷起车帘露出风流标致的一张脸,老远就向他招手,又对他一笑。当时她油壁车旁边还有个骑马的锦衣男人,看见时沉着脸问道:“你又在跟谁勾三搭四?”

刘苏苏笑道:“数年前的一个恩客,怎么,这等飞醋你也要呷?”

紧跟就听见啪一声响,那男人竟然隔着窗户,掴了刘苏苏一个耳光。

郭锻当时下意识地勒住马,定睛看时,刘苏苏却还是笑得嫣然,只道:“你付给我阿母的度夜之资,不过数十贯,难道还想要我为你守节不成?”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时沈青葙的车子走得快,他只能跟上去,只是眼下想起来,头一个念头就是,他算什么恩客?他统共只在她家吃过一次酒,连春风一度都不曾有过,这个妓子在新客面前说这种话,可不是自讨苦吃?

耳中又听魏蟠问道:“那会儿街上那个挨打的女子,是瞧着你么?”

“怎么?”郭锻回过神来,挑了一双浓眉看他。

“没什么。”魏蟠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快,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怪可怜的,看这模样,怕不是过后还要挨打。”

郭锻不由得想起刘苏苏那顾盼神飞的一瞥,其实她五官算不得上佳,眼睛不很大,嘴却不小,颧骨似乎也有点高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搭配在一起,偏偏就让人觉得风流标致,他想上次吃酒时,他是为着什么不曾留宿的呢?真是奇怪。

却在这时,屋里的琵琶声停了,魏蟠下意识地抬脚向里一望,小声道:“你说沈娘子今日,能顺利拜师么?”

屋里,沈青葙收拨归心,抬眼看向曹如一。

曹如一也看着她,许久才道:“不错,是她的手法。”

他直身危坐,神色肃然:“你手法准确,认弦精准,不过最难能的是,你能够体会曲中之意,让听者与你一同沉浸其中,须知技法始终都是其次,好的乐师首先要能够动人。”

沈青葙抱着琵琶起身,恭敬行礼:“儿谢过曹供奉教诲。”

曹如一沉吟片刻,道:“不过,曹家的规矩是不得收外姓徒弟……”

沈青葙心里一沉,却在这时,又听他慢慢地说完了后面的话:“那么,我便不收你为徒,只向你传艺吧。人前人后,你都不要叫我师父,只叫曹公便好。我时常要在御前伴驾,出宫的日子也说不定,以后若是我出宫时,就打发人先给你传个信,你过来这边跟我练习。”

沈青葙喜出望外,连忙双膝跪地,依着拜师的规矩向他行了大礼,朗声道:“儿拜谢曹公!”

“起来吧。”曹如一伸手扶起她,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到时候我好打发人给你传信。”

沈青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心却来越沉,假如曹如一知道她只是个外室,还肯教她吗?

杨剑琼见她难堪,也觉得像万箭穿心一般难受,低声解释道:“曹公容禀,这其中,却有些曲折……”

从曹家出来时,沈青葙靠在杨剑琼肩上,许久才道:“阿娘,我运气真好,先是遇见罗师,如今又能遇见曹公。”

曹如一得知裴寂的事情后,并没有轻视她,反而答应方便的时候在神武帝面前提提此事,沈青葙隔着琵琶囊轻轻摸着那只凤尾琵琶,总觉得曹如一这般尽心尽力,多半是因为罗黑黑。

杨剑琼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也是你肯上进,所以才有好运气。”

“阿娘,你说曹公是不是认识罗师?”沈青葙忍不住问道。

这个认识,自然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杨剑琼微微笑着,低声道:“自然是认识的,同为御前供奉许多年,又都是琵琶国手,不过葙儿,有些事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不要问,也不要说破。”

沈青葙懵懂着点了点头,忽地想起那天在终南山上,公主府中的曹娘子一听说她是罗黑黑的徒弟,看她的时候,那透着锐利的眼神。

又听杨剑琼问道:“葙儿,你跟阿娘说实话,为什么突然想要拜师学琵琶?”

沈青葙心中一紧,到底还是没能瞒过母亲,只得说道:“我听说,圣人正在择选乐舞,若是技艺超众的,很可能做到御前供奉。”

杨剑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泪意:“葙儿,都是阿娘没用,你也是名门之后,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御前供奉看起来荣耀,但说到底还是优伶,杨剑琼知道她是为着得一个身份摆脱裴寂,顿时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无能。

“阿娘,这没什么不好的,”沈青葙偎依着她,柔声说道,“你看罗师,还有曹公,他们都很好。”

她沉吟着,若有所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是没有裴寂这回事,我会怎么样?嫁给策哥,生儿育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内宅女人?虽然安稳,但是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却又未免太平淡了些。阿娘,这些天我总想起罗师,甚至有时候还会想起长乐公主和永昌郡主,我总觉得,像罗师那样行走天下,像公主那样不拘俗礼,其实也很好。”

杨剑琼愣了一下,伸手将女儿搂得更紧些,低声道:“公主是天潢贵胄,自然不一样,罗师看着潇洒,其实背人的时候,阿娘也常见她心事重重,葙儿,阿娘不指望你名扬天下,只想要你平安喜乐,哪怕过得平淡些,只要平安喜乐就好。”

“如今已经落到了这一步,就只能在眼下的境况中想法子。”沈青葙抬眼看她,“我想着就算能摆脱裴寂,还有齐云缙,阿娘,说到底还是我一无所能,所以他们才敢欺侮我,若是我能像罗师和曹公那样,他们动手之前,都会有些忌惮吧?”

杨剑琼看着她,就见她虽然还是旧时容颜,可神色在平静中又透出坚毅,隐隐露出了成熟女子的风骨,杨剑琼不觉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娘的葙儿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虽然痛些苦些,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沈青葙心里想着,不觉向杨剑琼身边又凑了凑,小声道:“阿娘,有没有什么吃了以后就不会生孩子的药?”

杨剑琼心里通通乱跳,脱口问道:“你,有了?”

“没有。”沈青葙涨红着脸摇头,“可是阿娘,我不想生孩子。”

杨剑琼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揪紧了:“不行,那些药伤身子。”

车子突然停住,沈青葙下意识推窗一望,裴寂刚刚下马,一双凤目看着她,快走几步握住了她的手:“青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家大哥:心里有一万句mmp要讲……

下章开启青娘逃跑之路,值得期待哦

裴衡沉着脸道:“去!”

远远看见崔府的门庭时,裴衡回过头来,低声叮嘱:“待会儿谨言慎行,不要想着耍花招。”

裴寂眉心微动,几时耍花招这种词,居然能用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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