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

“你高中还没有读完，不能辍学！你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呢！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娱乐圈是你一个小孩能闯荡的地方吗，你知道那个圈子有多乱多脏吗？！”

席鲤一怔，有点被程思归突如其来的气场吓到。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只听程思归接着说道，“读书有什么用？是能养家还是能糊口？还是能救你命？！”

席鲤气到跳脚，倒也不是因为担心孩子成文盲，就是怕自己的任务完不成，跟这个世界共沉沦。

但没想到，程思归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完了？”

还让他不要伤心？

他的心早就被这该死的命道伤透了。

席鲤的第一波情绪发泄完毕后，看程思归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代入感，仿佛眼前这个鸵鸟一样将情绪缩起来的人是自己，而自己现在所扮演的，就是如同自己母亲一般的施暴者的角色。

不好，这样很不好。

这一场大病是上一个子世界走崩的最重要的转折点，因为母亲生病，程思归借钱借到心如死灰，从此人生之路被彻底扭转，最终万劫不复。

席鲤闭着眼盘剧情，发现倒也不是很绝望。

毕竟他现在是快死了，而不是已经死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程思归母亲快死的剧情已经很往后了吧？！

席鲤舒了口气，松弛了一下板起来的脸，然后小小声开口说道，“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你……你不要伤心。”

原本他想继续缓和气氛，再说点什么。

程思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写作业是爱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轰的一声，五雷灭顶。

席鲤猛然睁眼，惊道，“辍学？！你之前不还在写作业吗？！”

毕竟要知道，正轨上的这孩子是得往大科学家方向培养的，试问退学了还怎么当科学家？

民间科学家吗？！

程思归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转过身一拳一拳地砸向斑驳不堪的墙。他像是一头被困已久的小兽，无声嘶吼着、悲愤着、不甘着。

他想冲破这肮脏混乱的世道，想改变自己的命数。

可出口在哪里？！

他像是被折磨之后丢进了这个硕大的斗兽场里，他看不清每一个加害者的脸，却能听到他被重创之后的每一次集体欢呼。

包括这个给了他生命，让他别无选择接受这些境遇的母亲！

但，感情是复杂的。

对其他任何人，他可以憎恨，可以仇视，可以冷漠。

可对母亲，他没有办法。

即便这个母亲，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整日里幽怨无常，以泪洗面，没有给他任何一点幻想当中母亲的关怀和温暖。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隔壁的王叔李叔张婶杨婶，都对他有过或多或少的恩惠。

自从他能够自理，生活的重担就全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稚嫩的孩子咬着牙倔着骨，努力地活到现在。可全部脆弱的自信和坚持，都被这次为母亲筹钱治病的经历彻底击碎。

亲生父亲一家的嘴脸，祖父母和舅舅一家的鄙薄，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再抱有任何哪怕一丁点希望。

席鲤束手无策。

他慌乱地翻开周满的学霸笔记本，希望从中找到一些应对暴躁厌世小孩的方法。

“算了……”

片刻之后，程思归突然平静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退学确认函和娱乐公司签约合同。

没摔，就这么张开手指，落在地上，似乎这两份决定了他命运的纸跟他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程思归离开的背影，席鲤愣了很久，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代入感早就烟消云散。

对，程思归不是他，也不像他。

程思归可以有勇气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他摘不掉自己的假面。

席鲤把硬皮笔记本塞回怀里，走过来俯身捡起这两份文件。

就这么两个东西，曾经关乎了这个子世界的存亡。

麻蛋，坠得手疼。

席鲤悲从中来，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命运无形的重量。哪怕只有区区两份文件，也能让他这个救世主痛楚动容。

半晌之后才发现，哦，鼓针了。

当然，比鼓针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是——

“程思归！你是不是傻叉？！你签的这是什么狗屁黑心合……”

话没说完，席鲤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口鼻间好像有些温热的液体涌动，然后就逐渐陷入黑暗，没了知觉。

而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家便宜崽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是要死了吧？！

还没演到那儿啊！

席鲤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好消息，没死。

坏消息，为了给他交医药费，程思归二话不说，就跟黑心经纪公司签下了一个同性题材的烂剧合同，拿到了定金。

看着窗户边心大写题的程思归，席鲤的脸色更白了。

他嘤嘤呜呜地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觉得世界线已经开始偏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情到痛处，他恨不得梆梆给自己两拳，都怪自己这该死的病弱娇躯。

听见席鲤呜呜咽咽噼里啪啦的声音，程思归停下写公式的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觉得自己这妈自从查出重病来，就愈发不正常。他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钱，考虑要不要再去给他做个脑诊断，免得脑残。

席鲤好不容易平复好自己的心态，觉得还是不能自暴自弃。这是他毕业之后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万一任务失败了，丢命事小，丢脸事大。再加上，虽然跟程思归这个大崽只有这么短一段缘分，他居然就被勾起了母……不，怜悯之心。

怪可怜的。

翻完了周满记得满满当当的一本笔记，席鲤断言子世界管理局培训部的育儿课设置有问题。两年的培训，全都是怎么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或者做手工和辅导作业。

就没有针对青春期及以上大童的内容吗？

翻来覆去，目前看来只有一条能用——

痛心疾首。

说不定程思归还没有去找渣爹渣爷借钱，说不定程思归还没有打算辍学之后进入娱乐圈……有救有救。

只听程思归的声音淡淡传来，“我想我还是应该跟你说。我今天刚刚去学校办了辍学手续，之前有个星探来找我，我已经跟他签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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