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露浓想起来补一句：“您有空通过一下。”

人早没影了。

说来也是玄学，去年下半年进入瓶颈期，诸事不顺神思迷茫，内耗一个多月，岑商觉得不能再消沉下去，于是听劝去永泰寺期许事业运，结果第二周工作上就迎来转机，之后更是节节拔高。

再之后，岑商养成了不定时去永泰寺的习惯。

她和岑商大眼瞪小眼，都搞不懂辜女士搞得哪一出。

想到辜女士，岑商打开手机，新的朋友里“silver”后缀「已过期」。

加了一天班，在暮色四合的小弄堂踩着泔水连续扫了两辆坏掉的共享单车，第三辆解了锁才发现手套没带，岑商晃晃酸痛的脖颈，深吸一口气，自觉拉完数据的好心情没有被破坏，忽然福至心灵，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永泰寺。

上班和上进之间，对于她从事的这份颇需三分运气的职业，上香当然必不可少。

两人晚上打电话讨论了十分钟，一致认为，辜女士或许根本不知道成为朋友需要通过验证：）

后半周兵荒马乱，忙到周六不得不加班，这事儿也被岑商抛在脑后。

花一天时间整理表格和报告，岑商拉出统计数据。

“那我也加您一个吧。我是这座楼的业主招商，秦露浓，您叫我luna就好了。”

辜幸以不置可否。

岑商迟疑片刻，却见对方又抬高了手腕，表盘上二维码还亮着。

尾音上扬，是询问的语气，却有种发号施令的意味，岑商立马伸手掏口袋，左边口袋摸完发现没有，而这时，秦露浓摆出灿烂至极的营业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扫了码。

年后这两周，17个工作日，小组不仅完成了本月目标，连3月的目标也完成了一半，2月还剩7个工作日，就目前的在办项目来看，没准儿到了月底就能冲刺4月任务目标了。

加上「稳世」和辜女士那个跟下来收获不会小的线索项目，即使最终落在小组的4000万税收指标无可转圜，岑商认为前景也还算乐观。

走得干净利落。

秦露浓快言快语：“您之前不用微信的呀。”

辜幸以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卜芯雨前面走得快，等不到人，又回来喊：“去几楼？”

从326项目离开，直到开始下午的工作，岑商看了至少二十次“新的朋友”界面，状态一直是“等待验证”。

诚然，减少的发量证明了自己的努力，但玄学这回事，即便做不到虔诚敬信，时不时沐浴清静宝地的香火气转换下心境，讨个锦上添花的彩头也好。

没定闹钟，七点钟准时睁开眼，收拾了下，顾不上吃早饭，先乘地铁去永泰寺。

殿宇巍峨的永泰寺最早可追溯到一千七百多年前，历经时代变迁，如今矗立于核心城区之一华亭区的中心位置。

寸土寸金用在永泰寺不仅仅是比喻，数吨重的黄金佛像将这座原本取意“平安康泰”的永泰寺渡成了求事业、求财运的好地方。

岑商来的不算晚，门口已排起了长龙。

金顶铜瓦下，请香火券的、拍照打卡的比比皆是。

人扎了堆，工作人员出来维持秩序，前面一个小喇叭喊“有券的往前走，先来验券”，后面一个大喇叭接上“现金请券的请右转去窗口”。

岑商熟门熟路，提前在小程序预约了，举着二维码左腾右挪，快速地验了券进了门。

过完年，数字化转型的风吹进了这座古老的寺庙，两块指示牌一左一右分别指向人工取香台和自助取香机。

扫码付款，屏幕慢吞吞地切换到“准备中，预计需要30秒”界面，岑商把手机放进口袋，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

不知是不是上周频繁“偶遇”辜女士，看到白色岑商眼皮一跳，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默合十作揖。

上周制造了几次偶遇，总归有点心虚，待会儿一定好好反省。

“岑商？”

明明是轻柔的、带点不确定的女声，却像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岑商吓了一跳。

是真的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那人戴着口罩，裹在白色羽绒服里，左胸口标志性的蝴蝶足够证明此人身份。

见她这副反应，辜幸以也往后退了退，眉眼弯了弯，像在表达歉意。

岑商：“……”

佛祖菩萨作证，这次真的是巧合。

上上次……电梯那次也是。

辜幸以不太像岑商见惯了的大型企业的老板，身边没有前呼后拥的助理或者生活秘书——当然太极拳工作室和寺庙也非工作场所——除了第一次，后面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出行。

“请帮我，”辜幸以指着自助机取香口刚刚送出的一簇香，语调有种被寒风吹麻了的僵硬，“取一柱。”

岑商看看香，又看看她。

辜幸以摘下口罩，耳朵尖红红的，袖口探出来的手指也红，看样子在寒风里待了不短时间。

“我看他们都有烧香。我也要。”辜幸以说，“但是我用不了网络支付，银行卡没办法绑定。”

岑商懂了，她还真是出海十几年，刚回来水土不服，没适应国内的生活方式。

不是……

海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也会自己来烧香拜佛？

脑子里是这么想，岑商没立刻帮她忙，解释说：“香一定要是自己请的，就是用自己的钱请，别人帮请不灵的。”

辜幸以挑高眉，“有这种说法？”

“是呀。要不然你就是替别人发愿了，伐来噻的呀。”旁边一位阿姨大概也是要用自助机，插话道，“噢哟，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进都进得来，哪能请不了香。”

辜幸以扭头看了眼背的包，“用现金买……唔，请的券。”

阿姨接着用申城话讲了几句，大意是，非要搞什么数字化，人多的时候更不方便了。

岑商见状忙往旁边让，“阿姨您先，不好意思哦。”

辜幸以跟着她移开。

“手机带了吗？”岑商问，“现金还有吗？”

辜幸以拿出手机，“有。”

“我加你好友，然后我给你转账，你给我现金，这样可以吗？”

“这样也可以吗？”

“试一试。”

岑商印象只要实名认证也能收款或者收红包，只是不能提现。

幸好，实名认证过了的。

辜幸以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红钞票，不无疑惑地问：“你上次没有加我的微信么？我记得你扫到了的。”

岑商转回一百块过去，“需要你验证通过的。”

“这样吗？”

“是的呀。”

……

实话说，带着工作上认识的人烧香拜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进了清净地，哪有三六九等，都是心中有所愿的香客善友罢了。

大约是看出她对这里很熟，辜幸以几乎是亦步亦趋跟着。

岑商自知不是信众，往常她都是各方佛祖菩萨面前报上名字和愿望，走马观花一圈则了——主打刷脸刷存在，这回担心带歪了路，有意放慢速度，虽然没有三叩九拜，合十礼像模像样做了，在心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做了总结汇报及期许展望，然后默默加上辜女士那份。

随意归随意，心是诚的。

站在菩萨垂眸处，岑商如是表白。

诸佛菩萨面前露了脸报了名，就到了临近出口的法物流通处，岑商问：“要不要去逛逛？”

辜幸以一眼看到了橱柜上摆的二维码，“不要了。”

岑商好想问她一句：和alice约了打球吗？没问出来。

过犹不及了。

辜幸以用手肘碰碰岑商：“今天谢谢你帮了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她不知何时又把口罩戴上了，只露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加上今日装扮，说是大学生毫无违和感。

“执行合伙人”、“首席cio”、“在华办公室负责人”，“丰富的经验”，“卓越的领导力”……

岑商回想着稳世公众号文章介绍的辜女士，忍不住又看了眼真人。

……不能说出入太大，只能说毫无关联。

岑商笑着摇头：“不用客气的。”

顺利加上微信已经是很大的回报了呀辜女士。

辜幸以没勉强在一时，发出邀请：“我下周二还会去陈教练那里，中午你过来吧。我带你去陈教练的营养餐厅。”

岑商乐意之至：“那我肯定要去的。”

与辜女士友好再见，岑商转脚去了永泰寺后的素面馆。

不是她不想借这么好的机会跟未来有可能产生合作的企业负责人喝喝咖啡聊聊天，互相之间增进了解，实在是太饿了，脆弱的肠胃承载不了一点□□。

等上面的时候，岑商打开了辜幸以的朋友圈，意料之中的一片空白。

头像更新了，一只落在绿色叶子上的蓝翼蝴蝶。

岑商其实对辜女士挺好奇的，履历漂亮得高山仰止，说是年轻有为一点不过分，可能在国外待久了，行事作风甚至语言表达略微格格不入，但打起交道却没什么距离感。

这样的话，后面承接合作应该会比较顺利吧。

服务员把面放在桌上，岑商刚想收手机，看到朋友圈出现了蓝蝴蝶头像。

[今天很开心与岑商相遇，祝你所求皆所愿。祝你健康，平安，喜乐。]

[配图]

点赞列表一秒冒出两个共同好友：alice|稳世、习习（越小羽）

岑商瞳孔剧震，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

……辜女士你怎么回事！

问了秦露浓，一样一样的。

扫出的用户顶着默认头像。

见岑商的手机页面显示出“silver”，辜幸以收了手，“刚刚注册账号，试一下有没有注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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