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乱蹭的小狗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目光，立刻抬起头。它用那双乌黑泛着水雾的懵懂眼睛望着王芬娟。

“呜。”狗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从昨天晚上开始，它就隐约感觉家里的女主人没那么亲近它了。

她家老头子就算被揍得在床上嚎了十天半月也从不屈服，天天在那骂套麻袋的烂人。

至于为什么后面闭口不谈。

虽然她还是会抱它、逗它，可那种距离感它还是能察觉到。

后面学着老实了。

开始修身养性，不愿意再提及各种小道八卦。

小区里的人都以为邬不知是被揍才学乖，只有王芬娟知道内幕。

这狗是王芬娟的老伴邬不知养的。

邬不知这人近些年来唯一的乐趣就是养狗。

早些年他很爱在楼下和同龄的老人聊八卦，就和他名字一样，他知道的多，也愿意和大伙分享，人缘极好。

王芬娟拖着苍老的身躯来到阳台，她双手环臂，两只深陷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楼下一角。视线没有聚焦，好像只是随意看看。

深夜的夏风吹起她蓬松的银色齐耳发，轻拂过满是皱纹的脸颊。

她没有感到不舒服。

窗外的夜色像被人打翻了墨水盒，黑漆漆一片。天空中没有星星，暗色几乎压在头顶。

只是后来有一次，他说得八卦被大家伙传播太广，几乎到了整个小区都在乐谈的程度。

报应终于也就来到了头上。某天，邬不知在小巷子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那地方没有监控，他人老人，身子骨不利索，平白遭一顿痛打，在床上躺了十天半月。

是一条棕色的卷毛小狗。

脚边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在乱撞。

她垂眸。

小狗在王芬娟脚边打圈圈。

王芬娟见状，笑着蹲下身。她到底不再年轻，身子骨弱了，蹲下的动作远没有年轻人流畅。

是因为有一天他俩散步的时候发现，也有人在背后讨论他。

“要我说那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只知道管别人家闲事，他要真有本事，怎么不把自己闺女管好。”

“他还有闺女？”

说话那人四下张望了一下，招呼听的人凑近，而后小声说：“我们这住久些的都知道，他闺女啊，都死了好多年了。”

“是呀，这老东西也不知道为自己闺女积福。”

王芬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的女儿，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听着心口发疼，左手却被人用力捏紧。

她抬头，看到了自家老伴满是痛楚的双眸。

曾经他是温柔体贴的丈夫，是可以撑起女儿一切的高大父亲，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然老去。

是的，他要为他的女儿积德。

他没有冲出去和人理论，他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软弱地背过身去，不愿意再面对。

**

小狗得到女主人的抚摸，乖巧地朝她摇了摇尾巴，随后才噔噔噔迈着小短腿向里屋跑去。

王芬娟站起身，缓和片刻，靠近阳台门而立。

从她的视角追随小狗远去，刚好可以看到厨房的一角。老小区各家各户多数用得还是简单的暖黄色灯泡，光影下，瘦削矮小的老人正在水池边忙碌。

他的背佝偻着，手上的瓶瓶罐罐不时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王芬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用很平静地目光盯着那抹忙碌的身影。

脑海里却开始了另一番人机交战。

就在刚刚，游戏系统启动了今天的“是否为玩家提问”服务。

对于做任务，获取隐藏福利，她向来是积极的。

游戏系统：【尊敬的二号玩家，请问您是否参加今日份的提问活动，温馨提示您，该活动若是错把NPC认成玩家，即刻意识抹杀。】

【当然参加。】王芬娟脑海里回答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慵懒之意。

她又瞥了眼厨房里正在忙碌的身影，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里闪过极快速的锐利。

仔细再瞧，她还是那副温和慈祥的老奶奶模样。

王芬娟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唇形似乎在说着：“可真有意思。”

游戏系统提醒：【二号玩家？】

王芬娟：【邬不知。】

【确定？】

王芬娟一脸轻松地回：【确定。】

【“邬不知”正在核对中，请稍后……】

几秒钟后。

王芬娟脑中响起系统的“是”。

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玩家面板更新中……】

【玩家：谈意。】

【角色扮演：失去女儿，和老伴相依于阳光小区的芬娟奶奶。】

【获得奖励：空间之匙（该物品有探索过去的功能）请玩家恰当使用。】

谈意面带微笑地看着白色控制面板上的一大串提示，心里还是浮起几分惋惜，声音里也裹挟着遗憾：“为什么一晚上只能提问一个？你们老板开发软件的时候到底怎么想的？”

游戏系统：【……该问题不在回答权限内。】

谈意也没指望游戏系统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挥挥手说：“知道了，先退下吧。”

除她以外还存在十四个玩家，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找到了两个。

一个是她现在名义上的老伴邬不知。

还有一个是有过几面之缘、爱吃她煎饼的婉婉姑娘。

想到这，谈意脸上的笑容更甚。老实说起来，这两天里她和夏婉婉这个姑娘的接触频率并不算最多，但她确实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首先，她舞跳得不错。

再然后，她性格也不错。扮演起“夏婉婉”这个角色毫无负担，就像是在本色出演。

看样子现实中年纪应该不大。

说完优点，谈意就不得不来提提婉婉姑娘的漏洞。

其实今天早上夏婉婉来她摊前买煎饼，甚至后面和她侃侃而谈的样子都表现得非常自然。

那时候，她是真的没有怀疑过她。

可是下午，她在前台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黄色牛皮纸。

王芬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谈意没有，她看着那张经她手包好的牛皮纸，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摊前婉婉姑娘各种夸她手艺好，还说要带煎饼给同事尝尝。

夏婉婉这人，成也在煎饼上，败也在煎饼上。

只能说她运气确实是差了点，刚好就遇上了谈意。

但在某种程度上，夏婉婉的运气也是极好，她刚好遇到的是谈意。

这才有了谈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话：“你好啊，我的同事。”

【王芬娟职业：卖煎饼的奶奶（实际：法官助理）】白色控制面板进一步完善了玩家的信息。

***

比起阳台上悠哉游哉的谈意，厨房里的邬不知简直可以用热锅上的蚂蚁来形容。

今天晚上，他先是被迫跳广场舞，再是一回家就一头栽进厨房调制王芬娟所需的独家甜酱。

忙活到现在，以至于系统开启的提问环节都无暇顾及。

累了。

毁灭吧。

这工作强度简直比现实中的还让人喘不过气。

他脑海里刚浮起摆烂的念头，游戏系统的机械音就神不知鬼不觉在耳边响起：【检测到七号玩家秦禹有occ行径，请在三秒内振作起来，否则将处以电击惩罚。】

【闹呢？？？】

秦禹刚在脑海中大声抗议完，下一秒，身体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中，血管在抽搐、在叫嚣。

这样持续了好一会才恢复知觉，但指尖仍有酥麻麻的痛意。

【靠！】

【请七号玩家端正自己的态度。】

经此一遭，秦禹不敢放肆了，他继续把心思放回调制甜酱的透明碗上，布满深纹的脸上俨然是认真的神情。

又捣鼓了好一会

“快去厨房找你主人玩儿。”她温柔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黑夜里，她微眯着深邃明亮的双眸，脸上流露出的轻快使得苍老的面孔一下子年轻了很多。

王芬娟现在的心情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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