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从米水中伸出湿漉漉的手，循着声音走去。

大老远就看到小方桌上的手机屏亮着。

她分明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可她们就是能不带任何嫌弃地靠近她，鼓励她。

甚至也愿意为她的成绩骄傲。

电话铃声还在持续。

她握紧手机，不住地想：还好，还好，没让裴叔叔失望。

正当婉婉还在神游之际，她听到电话里的男人自顾自地说：“婉婉，你今天晚上到家里来吃饭，你婶子听说你考了全市第二，开心得不行，说是一定要给你庆祝一下。”

婉婉道不清此刻的感受，然而坚硬的心确确实实裂开了很多小缝隙，一丝一丝的暖意钻了进去。

希望对话时不要出错，不要让对方觉得她没礼貌。

“裴叔叔好……我是婉婉，您这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最终，婉婉比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问了好。

裴明是在脆生生的女声说完后才开始爽朗大笑，笑了好一会，他语气颇为赞赏地说：“婉婉啊，你们班主任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你中考成绩全市第二，你可真是太给我争气了！”

半梦半醒中，原夏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

……

出中考成绩那天，对夏婉婉同学而言，和昨天、前天、已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是极其平凡普通的。

【空间之匙已开启，该物件可探寻过去的回忆。】

全市第二？

婉婉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但她清楚，她的高兴中有很大一部分源自电话那头资助者声音里的自豪。

“嘀铃铃。”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中午十一点四十。

婉婉匆匆从便利店理完货回家，爬楼梯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她顾不上被汗水打湿，紧贴着后背的衣服，动作娴熟地在水池边淘米。

这手机是中考结束当天，资助婉婉的人送的毕业礼物。

婉婉拾起手机，定睛一看，屏幕上赫然跃入“裴叔叔”三个大字。

婉婉快速地眨着眼睛，她真不想掉眼泪的，可情绪被拉扯到了极致，情难自已：“裴叔叔……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其实不用这样的。”

“婉婉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对叔叔婶子太过客气。我们是真心把你当作家里小辈，所以才会在你取得成绩时自豪。”

婉婉小声应：“我知道，我也是把叔叔和婶子当作家人的。”

有这样的家人，她怎么可能会不乐意。

但她从小一个人惯了。

时间久了，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别人的爱。

对婉婉而言，别人不时表达的爱意，关心，有时也可能会变成一道沉重的枷锁，困得她不知所措。

电话那头，裴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实说，他对夏婉婉这个小姑娘很是赞赏。他始终相信，困境中开出的花一定是最美的。

只是这个小辈有时候实在是过于成熟。

她用不安筑起一道高高的围墙。

礼貌但又疏离。

裴明不想她有太多心理负担，便又补充道：“婉婉，你轻轻松松来吃饭就好，不要有太多顾虑。我小儿子裴绪衡也是今年中考，他全市二十四名，也很不错。”

“你们到时候一个高中，说不定还能一个班呢。”

“我和你婶子今晚就当给你们俩一起办庆功宴了！”

婉婉听了裴明这话，心里果然轻松很多。

如果只是为她一个人准备庆功宴，她确实会有很多忧虑。

她何德何能。

***

裴氏夫妇名下房产众多，为配合小儿子念书，她们平常就住在市重点初中附近的南苑。

唐玉洁考虑到婉婉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往返不安全等因素，和丈夫提议全家回阳光小区举办庆功宴。

仔细想想，回阳光小区办家庭庆功宴很有纪念意义。

那是她和裴明拥有的第一套房子，在那里，有亲戚的祝福，有新娘坐在床上羞红脸的一瞬，更有小云朝蹒跚学步的影子。

裴明爱极了妻子的善解人意，他笑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想要个闺女，你对婉婉的关心都快赶超云朝了。”

唐玉洁嗔道：“那小子自从上了大学心野了，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我自然更喜欢身边听话的小棉袄啦。”

“云朝要吃醋的。”

唐玉洁推了推他：“你快去房间叫一下绪衡，收拾收拾，我们过会就回阳光小区，那地方好久不住了，灰都积厚了，还得打扫。”

“好好好。”裴明说着向某个房间走去。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后，唐玉洁收起了善解人意的笑。

面部变得阴沉难看。

年近五十的女人身上的平静情绪是显而易见的，脑后的长发被她用抓夹随意固定，额边有一缕散下，为侧脸做了修饰。然而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笑了。

那笑并没有改变面部的阴沉。

整个人愈发阴森森的。

女人贴在围裙边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指甲几乎没入骨肉。

“绪衡，我和你妈决定给你办庆功宴……你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去阳光小区……”

隔着门缝，断断续续的声音钻入唐玉洁的耳朵。

她恨这种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讨厌自己的伪装。

也觉得里面“父慈子孝”的画面既荒唐又刺眼。

她的云朝……她的云朝……

唐玉洁闭上恨意的眼睛，一直在心里默念儿子的名字，她不知道假装出来的“和善”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下一秒就要发疯。

她不是裴明，做不到对儿子以外的人博爱，她更不屑于外人“赐予”她们的所谓大善人称号。

很讽刺。

偏偏裴明很受用。

更是为此乐意资助各种成绩出色的孩子。

每当这种时候，唐玉洁更加觉得裴明虚伪。

外人都道他相貌好，能力出众。都说她找了个好老公。

可她私底下是怎么度日的没人会知道。

丈夫喜她的善解人意，云朝不喜她的软弱，私生子更像养不熟的白眼狼在一旁伺机而动。

真是可笑。

***

婉婉住阳光小区北边。

那儿的楼层空间构造与市面一般房子不同，很像屋主特意改造后用于向外出租。房屋面积可供挑选种类较多，居住群体多是外来人口。

这小区虽有些年头了，但公共设施，绿化环境向来不错。

时值仲夏里下午三点半。

日头很大。

自从

在接通电话前，她有好一阵的踌躇。

她没有刻意等待成绩的到来。

因为，十六岁的夏婉婉生活窘迫，为了能维持日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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