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次的琴曲，就像是困于两难之地的困兽之军。

后有敌军，前有悬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小舟已快到湖中，她猛然醒悟，掀开帘子叫道:“快，阻止那护卫，不要动手，让顾倾城弹下去！”

她本以为，顾倾城只是一个棒槌，琴艺根本比不得自己。

更多的是决绝，是在做最后的拼搏。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在那一瞬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声入人心，渐感泪下。

就连马车中的孙雪岚，都情不自禁的落下了眼泪。

前进一步，是深渊。

退后一步，是家园。

恍然间，他们似看见前线作战的战士们，最后的回眸相见。

马车上的孙雪岚听到这一个音符，不屑的勾起嘴角。

只要顾倾城演奏到一半，那护卫就会动手。

届时，不费吹灰之力，在公愤之下，这魁首的位置，非她莫属了。

席台上的琴师翘首以待，在第一个音符爆发出来的瞬间，他们下意识的捏紧了双手，身体微微前倾，恨不能再靠前些，聆听这旷世之曲。

明亮如星辰的双眼内，带着不舍的眷恋，含着泪光，告别着最亲之人。

父母、妻子、孩童、朋友。

若说上一次顾倾城击鼓，是战无不胜的军队，迸发着热血，激进的向前，直至胜利。

扫着琴弦的手指犹如闪电般掠过，刹那间，犹如置身战境，十面埋伏。

低沉的琴弦之声压抑无比，好似风雨欲来般，连着天上的乌云都低矮了几分。

琴弦之音，一声低过一声，直击人心底最深处。

仿若在这困兽之战中，一波又一波倒下的将领战士们，与人世间做着最后的告别。

可如今一看，能借顾倾城之手，将她魁首之名坐实，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外面落泪的丫头反应过来，连忙从袖中拿出信号放出。

炸响开来的声音，在这一刻只能成为琴音的陪衬。

好似战场最后的诀别。

顾倾城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颤抖的琴弦颤抖，让人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担心着那琴弦断裂，坏了这一首曲子。

仿若战场上，无情的落幕。

就在最为湍急之时，琴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心脏，就好似是被无形的大手拿捏住一般。

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舟上的那一道快要靠岸的身影。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拨动着琴弦，缓慢，沉重。

就像是，身中无数刀的战士们，眺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明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混浊，一声声的低鸣琴声，就像他们看向这人世的，最后一眼。

最后，缓缓阖上双眼，任由着黄沙吹拂身体。

与这一片大地融为一体。

落叶，归根。

余音寥寥，回荡在这一片莲湖之中。

那小舟上的身影，抱起九霄环佩，对着席台上的众人微微鞠躬，而后从容的走了出去。

良久，良久。

整个席台爆发出惊天的呐喊声，在被这琴声压抑的最后一刻，可以尽情的呐喊，宣泄着自己心中的压抑之情。

伊太微的脸色也是沉重的，双眼毫无目标的看向前方，喃喃自语。

“承华，我好像悟了，剑之所向。”

顾凌澈也有所感悟，收回目光，拱手道:“老师，如此才人，是否也能一并请入学院？”

“不急，不急。”伊太微摇头，看着上了马车的身影，这才起身离开。

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未曾注意到他们。

“孙小姐的琴曲，简直犹如天人，每次演绎，都是不同的味道，实在是让在下佩服啊！”

“这曲子，顾小姐演奏的时候那么激昂，让我看到了北齐收服天下的壮阔之举。”

“现在再听孙小姐所演奏的，却是战争的残酷，不禁让人潸然泪下。两者的风格，真的难分上下。”

有幸听过击鼓的人感叹着，再一想到顾倾城的剑舞与诗，就更加的难过了。

这二者，都是绝绝子，完全不知道选谁啊。

“九皇叔，这……这孙家小姐，也厉害啊。”萧玉琪虽未落泪，但却能感受到曲中的悲伤之情。

可为了北齐，这些所谓的牺牲，都是必须的。

能撼动他心中所想，这孙雪岚已算是厉害了。

萧九冥品着茶水，压抑下心中莫名的烦躁，抬眼道:“看上了，便选上，无趣的时候弹上片刻，也可以解乏。”

“九皇叔，你不喜欢这曲子？”萧玉琪察觉到了不对，疑惑的问道。

萧九冥放下茶盏，冷声道:“我只是好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来这么多伤春悲秋。”

“她又未曾去过战场，又怎知我北齐儿郎心中所想，所念，所护。”

“一个没有任何杀场经验的小丫头，怎会知晓如此多的东西。”

萧玉琪只当萧九冥怀疑这曲子所出，便笑道:“九皇叔，唱戏的台子多得去了，没去过战场，总听过折子戏，有所感想而已。”

“呵……”萧九冥真想打爆萧玉琪的头，索性拂袖而起。

“不看了，没一个我喜欢的。”

诶？萧玉琪微微皱眉，今儿，难道不是给他挑选合适的千金小姐吗？

上了马车，顾倾城才取下斗笠，将九霄环佩递出笑道:“孙小姐，不辱使命，我这琴艺还算过得去吧？”

“你……”孙雪岚微微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倾城左右环视一圈，未曾看到自己的衣服，便道:“孙小姐，我来时的衣服呢，总不能叫我穿着跟你一样的衣服出去吧？”

“哦，方才不小心洒了茶水，我让人送去清洗了。”孙雪岚解释道。

“那可不行，衣服是我大哥和我娘亲自挑选的，用了不少的好料子，还有衣服上的金丝也不少。”

“都是一针一线，我娘给做出来的，价值不菲，我若是不带回去，只怕我娘会着急呢。”

顾倾城将价值不菲说得很重，顺便问道:“如果没什么事，孙小姐可否结了银子，赔我一身衣服钱，让我回去好有个交代呢？”

“好！”孙雪岚蹙眉，哪曾想顾倾城句句不离开钱，招手让身边的丫头重新取了一件丫鬟的衣服，又拿了一千两银票，塞给了顾倾城。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别人知晓。否则……”孙雪岚吩咐着。

顾倾城点着头应着，接过银票笑眯眯的正准备离开。

“顾小姐，孙小姐，二位请随奴家前往太子殿下处，圣上得以召见，望两位一同入宫。”

他们仿佛看到，砥砺前行的将军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下一秒，当那激昂之声迸发的瞬间，孙雪岚手中的茶水猛地落地。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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