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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 作者:辰冰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03-26 20:28:31
  • 字数:10178

圣上念及当年的情谊,明面上仍然奉齐慕先为师、为长,与过去无异。

不过,齐慕先毕竟曾有过疑似试图皇帝欺瞒的举动。

说实话,就连谢知秋本人,都为自己能这么快走到这种位置上而吃惊。

兼之齐宣正的事,她现在与齐慕先见面,不得不比以往更加谨慎。

君臣之间一旦生出嫌隙,就像摔碎过一次的白玉,就算勉强拼凑复原,上面的裂痕仍然存在,不可能完全修补。

齐慕先权势滔天这么多年,看不惯他的人不少,只是碍于形势不敢明着与他为敌。

而如今,赵泽对谢知秋的器重大家有目共睹,过了这么多年,朝中终于出了一个敢于与齐慕先对抗的新贵,立即就有一批忍气吞声多年的官员出于对齐慕先的厌恶,倒向了对齐慕先威胁最大的谢知秋。

结果,经过几个月的阵营变换,朝中逐渐两分天下,亲近齐慕先与亲近谢知秋的两派人,俨然已呈分庭抗礼之势。

正当朝中官员观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的时候,皇上手一抖,竟直接将“参知政事”这个位置交给“萧寻初”来坐。

参知政事这个头衔,在民间,一向有“副相”之称。

这是除了同平章事以外,在朝中职权范围最广的位子,可以和同平章事一同入政事堂,与皇帝共同商议天下事务。以前有无数同平章事,都是经过参知政事以后,走到仕途的顶点的。

“吃了吃了,呵呵,多谢参知政事大人关心。”

两人假模假样地寒暄几句。

两人交谈时,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静默不语,在春池般平静的气氛下,是人尽皆知的暗潮汹涌。

“同平章事大人午饭吃过了吗?”

说白了,这就是“预宰相”。

皇上给了“萧寻初”这个头衔,他的用心、他接下来打算用谁来接齐慕先的班,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谁都没有想到,那日在公堂上,齐慕先竟能狠心大义灭亲、手刃亲儿。

然而,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像齐慕先这样的大骆驼,即使瘦死,也仍是马驴之流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

以前,齐家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齐宣正出事之前,从他的职位和升迁路径来看,他都极有可能是作为下一任同平章事在接受培养的。

她迟疑了一下,道:“前两日早朝时,多谢同平章事大人支持我的想法,没想到大人出言相助。”

齐慕先在朝堂上也比过去低调很多,不再恣意地发表观点。

谢知秋这几个月一直引导赵泽进行各种

改制改革,很多人看她不顺眼,并试图鼓捣齐慕先出来与她为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齐慕先并未顺他们的意,反而对赵泽采用极为包容的态度,皇帝说什么他都赞同,让试图怂恿齐慕先冲锋陷阵打压萧寻初的人大为失望。

“欸,这算什么,老夫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齐慕先笑呵呵地捋着胡子,面上一片和蔼,滴水不漏。

他一顿,甚至主动提起两人之间的过节:“萧大人不会是觉得,由于萧大人当初主审了老夫那逆子的案子,老夫就会将逆子的死归咎到萧大人头上,对萧大人心怀成见吧?”

谢知秋:“……”

齐慕先的态度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他仍旧笑着,十分豁达地道:“若是如此,那萧大人未免将老夫想得太小气了!

“老夫动手杀那逆子,是那逆子有错在先,而不是萧大人这个主审官的问题。

“萧大人坚持审理此案,是为了黎民百姓、天下安宁,而老夫当时那样做,亦是如此。

“你我都是朝廷的臣子,本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在大义面前,老夫的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保江山太平,老夫舍一子,也就舍一子罢。”

谢知秋闻言一震。

她不太信齐慕先对她说的是真心话。

但两人走到这个地步,齐慕先当着她的面,竟然仍能表现出这等程度的冷静和客气,也足以让谢知秋心生震撼。

她道:“同平章事大人这样的气魄,晚辈敬佩。”

齐慕先笑笑,说:“老夫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若非不知道逆子铸成的是如此大错,老夫起先也不会想请萧大人私下了解此事,一念之差,差点就破坏了萧大人的原则……实在抱歉。好了,话不多说,老夫不好让皇上久等,就先走了。”

“同平章事大人慢走。”

谢知秋望着齐慕先的背影,眯了眯眼。

说实话,齐宣正那桩案子,看似了结,实则还有疑点,一直让谢知秋费解。

首先,裕王被一箭射死,乐坊赌坊被烧,一切线索全断。

像这样大规模的计划,背后不可能无人操纵,而裕王受到五石散的牵制,其后也必定有黑手。

辛国远在千里之外,弄不到这么细,必定有梁城的人在替他们做事,而且此人不是等闲之辈。那么,真正主导此事的人,究竟是谁?

其一,在乐女案升堂之前,曾有两批人试图偷走乐女身上的密信。

一批不用问,一定是裕王派来的。

那么另一批,是来自哪里?

这两批人居然彼此之间会有冲突,难不成他们事先没有说好……这就是说,连裕王都不太清楚密信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吗?

其,齐慕先杀齐宣正的态度,在谢知秋看来不太正常。

与其说是杀一子向皇帝献忠,更像是……

谢知秋眼神愈发深邃。

实话实说,她怀疑齐慕先,

只是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应证她想法的证据。

齐慕先过于狡猾,如果真的是他,那这尾断得实在太干净了。

谢知秋皱起眉头。

无论此案背后与齐慕先有没有关系,毋庸置疑的是,她和齐慕先之间的矛盾已经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将来他们势必会有一战,且是你死我活。

在此之前……

她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

在这个时候,在离两人较远的地方,谢知秋没有注意到,当她凝视齐慕先的时候,有另一个人,也在凝视她。

龙舆之内,熏香淡雾飘散,隐约透着禅意。

顾太后素手撩开车帘,庄素的眉眼冷冷看着车外远景。

车内肃静,太后不说话,无人敢出声。

良久,才听顾太后道:“那就是朝中风头正劲的新任参知政事萧寻初?”

侍女忙回答:“是。”

顾太后嘴角微弯,眼角上扬,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兴致,道:“年前他新科传胪的时候,我还当不过是个遭遇曲折些的庸碌之辈,但最近看他劝圣上做的事,颇以民生为重,确实有点真本事。

“此人连齐宣正都敢动,敢与齐慕先为敌,倒还算有意思。”

太后还政后,在慈宁殿吃斋念佛多年,侍女已经很久没见她对朝堂上的事表现出兴趣了。

侍女揣度太后的意思,试探道:“反正正好碰到了,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萧大人叫来向太后娘娘问安?”

“不必。”

太后垂下眼睑,扳起佛珠,又恢复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道:“我远离朝政多年,还管这些朝臣的事干什么?问得太多,还要被弹劾妇人干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走。”

“是。”

如此,侍女也不再说了,低头让人起轿。

傍晚,齐慕先回到府中。

他官服未换,就径自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将房门反锁。沿途,家中仆人没人敢作一句声。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座神龛,两支点燃的蜡烛,一个香炉,残香已然燃尽。

神龛上摆着两人的牌位,高处的一座写着“谭云”,低处的一座写着“齐宣理”。

齐慕先安静地进去,熟练地用干净的水和布擦拭本就光可鉴人的神龛台面,换上新鲜的水果。

然后,他将低处的那座牌位往旁边挪了挪,抬手打开地板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座很新的牌位来,将它同样供在神龛上。

这牌位上,写着“齐宣正”个字。

齐宣正是险些害死皇上的罪臣,死后也不可能在明面上供奉。甚至连他的葬礼,都不能算有什么体面。

生前,明明是那样好面子的一个孩子。

齐慕先轮流擦拭座牌位,上香,然后慢吞吞地坐到地上,用满是皱纹的手一个接一个地折纸元宝。

纸钱烧起的

刺鼻的烟,淹没了齐慕先面无表情的脸。

须臾,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齐慕先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这座空落落的大宅院,不久前还是满是烟火气的家,转瞬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本以为盖好屋瓦、漆好砖墙,就不会再有这座屋中生病受冻而死,奈何命运无常。

恨不恨萧寻初?

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但齐慕先纵横官场多年,自然看得清,他已如大厦将倾,皇上对他不复过往信任,只打算实现诺言为他养老送终;而“萧寻初”,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正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要打压他,不能再草率行事,必须徐徐图之了。

这时,外面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自从齐宣正死后,仆人们连对他说话都小心翼翼。

只听外面那人道:“老爷,刘大人来了。”

齐慕先眼光一暗。

再出声时,喉咙虽有沙哑,但已听不出半点异状,只道:“知道了。”

一刻钟后,当齐慕先出现在户部侍郎刘求荣面前时,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以往那个位高权重的齐慕先。

刘求荣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恨不得跪下来磕头行礼,一直点头哈腰道:“齐大人好,齐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能见到齐大人,实在是下官的荣幸。”

齐慕先冷眼看着,悠哉地拿起茶盏,揭盖喝了口茶。

许久,他才道:“求荣啊,你应该知道,你这条小命,是托谁的福才能暂时保着吧。”

“是是是,下官知道。”

刘求荣满头大汗,不敢耽搁。

要说“萧寻初”高升,纵观满朝文武,没有人比刘求荣更怕了。

一听说齐宣正案的消息,刘求荣就知道自己小命不保。

如果正常来说,“萧寻初”肯定是自己一高升,第一个就要弄他。但齐宣正案中间出了一点异常情况,齐慕先提刀斩了齐宣正。

齐慕先这个举动,导致赵泽对他的感情又出现了偏袒,所以赵泽虽然完全向着“萧寻初”,但对过去一部分齐慕先提拔的官员,他也表现了相当的仁义和宽容。

任何官员刚一高升,就对其他派系的官员下手,都是为官大忌。

“萧寻初”肯定是想动刘求荣的,但“他”是个很谨慎的人,知道这个时候立刻下手,就算“他”证据充足、完全占理,在赵泽看来,也会有排除异己、对齐慕先落井下石之嫌。

“萧寻初”的当务之急是巩固赵泽的信任,并通过实绩来保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所以“他”过去几个月暂时以大势为重忍了忍,但这显然不是不动手,只是暂时延后了一点。而现在,“萧寻初”恐怕觉得时机已到,就要亮锋了。

对刘求荣来说,“萧寻初”这个不动作,无疑就是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刀,不知何时落下,可能是今晚,也

可能是明日。

齐慕先看着抖得像只小老鼠的刘求荣,心中也有感慨。

以前刘求荣在他这里,顶多就是个随手提拔一下的货色罢了。如果“萧寻初”老实与他合作,他本来是打算用刘求荣换“萧寻初”的忠心的。

没想到现在,由于他大势已去,以前手下的人心思都开始活络,变得不可信任。

刘求荣这种走投无路又有把柄在他手上的垃圾,反而成了最好用的傀儡。

齐慕先问:“我让你做的事,你办好了吗?”

刘求荣连连点头:“都安排好了,他们肯定不会怀疑的。不过,大人,今后要让我们的人多注意什么方面?”

“……想要抑制萧寻初,现在一般的方法已经不行了,必须用巧。如果能找到他身上有什么把柄或者弱点,那就好了。”

刘求荣称是。

但他又担心道:“但这个萧寻初为人非常正派,过往与他共事的人都对评价颇高,民间风评又好。萧斩石当年就是块耿直的臭石头,这萧寻初要是真的一点亏心事都没做过,没有把柄怎么办?”

“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

齐慕先道。

他手指抵着下巴,在大堂中走了两圈。

随后,他道:“说起来,之前秦皓曾经随口提起,他觉得这个‘萧寻初’很异常,还说‘萧寻初’的性情与过去完全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

刘求荣有些不解:“可那又如何呢?萧寻初当年浪子回头的故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人随着时间变化,性格会改变,也不是异常。”

若换作旁人可能会放弃,但齐慕先却不会遗漏细节。

他道:“仔细想想,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就算真的浪子回头,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大量实实在在的知识,胜过那么多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拿到状元吗?”

齐慕先略作停顿。

他说:“派人去查查他那段时间的经历,看有没有可能作弊,或者找了人替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而现在,齐宣正已死,齐家后继无人。

如今的朝堂,可谓风云莫测。不少官员都在观望,不敢轻易论断。

在齐宣正的大案发生后,齐家无疑大受打击,哪怕是齐慕先,他在朝堂上的威望和在民间的声誉,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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