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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情缚

  • 作者:桑狸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04-01 13:49:26
  • 字数:16016

姜姮正靠在车壁上打盹,这平稳中带着轻微颠簸的感觉刚好助眠,她迷迷糊糊地道:“他知道我回来了。”

梁潇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

从前梁潇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姜姮曾经随他进过禁宫。

犹记得四面高矗的红墙黛瓦,杳长狭窄的甬道,巍峨的雕花宫门,还有面容严肃沉默恭敬的内侍。

姜姮坐直了身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就是在酒楼吃饭的那天,他看见我了,他派人跟着我们去了邸舍,料定咱们迟早会去姜府,便干脆去找兄长询问。”

顺贞门上的禁卫远远看见相府马车,立马开城门放行。

只是他们得在门前下马车,徒步走进去。

好在荣康帝早就下过旨意,今日要召见化为鸿儒,凡随顾相入谒的人都不必细查,所以梁潇和姜姮不必依照宫规,露出面容让禁卫查验。

顾时安低眉想了一阵,耐心地冲姜姮解释:“有没有关联现下还不知道,只是前几天死了个监生,恰是那日陪同靖穆王去太平楼里吃过饭的。我总觉得这些事都赶在一起,说不出的蹊跷古怪。”

姜姮也想不通,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梁潇。

梁潇静如玉雕,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唯有手指轻微颤动,拨动着拇指上扳指。

好在姜姮很快走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流转的微妙尴尬气氛。

先用朝食,然后套马车准备入宫。

梁潇在天下人的眼中早就是个死人,为社稷安,实不该让他死而复生。他在出门前把金马面具戴上,披了件宽大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顾时安定定地盯着梁潇看,似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姜姮熟悉他这种反应,是在思考。

她噤声,顾时安也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姜姮重新靠回车壁合眸养神,而顾时安则继续看他的奏疏。

顾时安本正在低头看奏疏,闻言抬头看他,心道这醋吃得可够长久的,可见他面容凛正,又不像单纯在吃醋,反倒像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马车不算宽敞,三人乘坐也不算拥挤,只这一路各人话都很少,各有各的心事。

将要入顺贞门时,梁潇忽的开口问姜姮:“你说你在姜府见到了辰羡,他是凑巧去的,还是早就知道你回来了,特意去见你。”

梁潇沉吟不语。

倒是顾时安想起什么,问:“哪间酒楼?”

眨眼经年,好像什么都在变,唯有这里像被冰封了一般,丝毫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憋闷。

姜姮去拉梁潇的手,指尖冰凉刚蹭上他的掌心,梁潇立即攥住她,微微偏头问:“怎么了?”

姜姮道:“我不喜欢这里。”

梁潇面具下的唇角微勾,柔声哄劝:“我们办完了事就走,再也不来了,乖。”

身旁的顾时安抬眸看了看天,加快了步子。

这时辰是正好刚下朝,往昔荣康帝要再在崇政殿召见几个文武朝臣议事,可今天大殿内外却安安静静,宫都监守在丹墀前,见他们来了,忙迎上来,道:“官家已等诸位许久。”

他直接绕过寝殿,把他们带去了御苑。

秋风萧索的时节,御苑里百花尽敛,荣康帝身着章服坐在台榭上,正敛袖喂养在湖里的金鱼。

他听到脚步声,不慌不忙地把饵料放回漆盒里,转过身看他们,微微一笑:“好了,都是熟人,朕今日免你们跪礼。”

姜姮疑心,他就是不说这句话,梁潇也不会跪。毕竟在归隐前,他已是面圣不屈膝、百官需跪迎的摄政王。

但客气还是有的,梁潇淡淡说了句“谢官家”,便拉着姜姮大咧咧坐到了台榭中的石凳上。

相较之下,反倒是如今正有名分的顾相国显得有些拘谨。

荣康帝朝他招了招手,他坐到了官家的身侧。

“今日请堂兄和堂嫂过来,是有些事得说明白。”

荣康帝命人添了滚烫新茶,姜姮不禁好奇地端详他,他已长成翩翩秀丽的少年,五官舒展,矜贵清隽,举手投足间再没有当年的胆怯懦弱,而是从容沉稳的。

真的很有帝王风范。

姜姮歪头看向梁潇,梁潇悄悄在石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厚实,让姜姮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事。

真奇怪,荣康帝看到梁潇还活着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是他主动提出要见他们的,这说明荣康帝早就知道梁潇还活着。

那是谁告诉他的呢?

顾时安还是兄长,有这个必要吗?

她百思难解,带了些困惑地看向顾时安,终又把目光落回到荣康帝的身上。

荣康帝恰也在看她,两人无意间目光相撞,荣康帝极和善地冲她笑了笑。

荣康帝戏谑道:“其实今日之事跟堂嫂本没多大关系,但朕怕说到一半堂兄会拍桌子走人,故而把堂嫂一起请来了,你可得替朕看着他,事情没理顺之前不许走。”

姜姮开始有些担心,瞧这架势,看上去事情还挺严重。

她再度歪头觑看梁潇,心道:凭你是皇帝,我才不听呢,待会儿若辰景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了,反正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待的。

她不答话,荣康帝便有些尴尬,还是顾时安悄悄冲她道:“姮姮。”

姜姮这才转过头,顾全场面,违心地点了点头。

瞧着她这股敷衍劲,荣康帝反倒笑了:“朕忘了,堂嫂从来就不是虚伪作饰的人。”

他不再为难姜姮,开始敛容进入正题。

“朕……朕是于月余前知道堂兄还活着的,此事是朕小人之心,觉得顾相很不对劲,在他微服入槐县时,派暗卫悄悄跟着他了。”

台榭里静悄悄的,姜姮怕顾时安难堪,甚至不敢看他。

但梁潇却半点惊讶都没有,把玩着手里的茶瓯,似笑非笑:“官家真厉害,顾相好歹是经过风浪的,竟能看出他的不对劲,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跟踪他。”

荣康帝微笑:“朕承认是小人之心了,但至少不是多心,总算跟出了些东西。”

这话听上去温和,实则暗藏锋棱,意指他们合谋帮梁潇死遁,唯独瞒着他这个君王。

姜姮在这小小的台榭之中闻到了点烽火味儿。

梁潇把瓷瓯放回石桌上,“官家喜欢操心,谁也拦不住,不如干脆下道旨,昭告天下臣还活着,把一切都放在明面儿上。”他勾唇:“顾相欺瞒官家是错,官家欺瞒百姓又何尝是对的?”

荣康帝当即语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姜姮暗暗咂舌,心想在口舌之争上,她就没见梁潇输过。

许是台榭内氛围太过恶劣,顾时安终于沉默不住,开口替荣康帝解围:“此事是臣思虑欠妥,应该早早向官家禀报,官家仁善,若是想为难我们,不必等到今日。”

荣康帝冲他笑了笑,摇头:“朕没有怪你,他是你的伯乐,你该当有情有义。若是你转身就把他卖了,朕反倒不敢继续倚仗你了。”

这一圈下来,姜姮觉得其实也没多大点事,犯不上闹得针锋相对战火弥漫的,她悄悄拽了拽梁潇的衣袖,示意他好好说话,别呛人了。

梁潇抿了抿唇,把声调放平缓:“官家继续说吧。”

这不经意间,又拿出了往昔指派傀儡皇帝的架势,好在荣康帝自小能忍气量大,没跟他一般见识,抿了口茶润嗓,继续说。

“朕派人跟着顾相,一路跟到金陵,发现了摄政王还活着的真相。”

“那日你们去太平楼吃饭,朕的人一路跟踪你们,遇见了靖穆王梁渊。”

荣康帝抬手擎额,无奈叹道:“事情也赶巧了,靖穆王发现了你们,派小厮跟着你们,朕的人怕打草惊蛇,只能远远跟着,这么一跟,却跟出些不寻常。”

“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日除了靖穆王的小厮,还有个监生跟在小厮的身后,那监生唤靖穆王夫子,对他颇为恭敬,可一转身却去刺探他身边的机密。”

事情越来越复杂,姜姮安静思索了许久才勉强捋顺清楚,原来那日他们一家三口优哉游哉地去太平楼吃饭,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身后竟然跟了三拨人。

后来梁潇在邸舍窗边发现下面有人监视他们,却又不知是当中的哪一拨。

梁潇一直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他还活着,原来根源真的在辰羡身上,是辰羡先发现了他们,派人跟着他们,然后才惊动了身边的暗桩,无意间撞见活着的梁潇。

那个监生……姜姮想起辰羡说过死了个监生。

她好奇心大盛,目光紧黏在荣康帝脸上,盼望着他说话能快点。

“那个监生,是朕下令杀的。”荣康帝道:“他是崔太后的人,如果不杀,遗祸无穷。”

可是杀了,还是有人攻袭邸舍,险些重伤梁潇。

这又是谁干的?

姜姮向荣康帝投去怀疑的目光。

荣康帝摆手:“你别这样看朕,朕就是怕说不清楚才特意把你们都找来,朕不屑于做这么下三滥的事,若想做,何必杀那监生,借刀杀人不是更利落?反正崔太后恨摄政王入骨,她是一定会下手的。”

梁潇悠然道:“自是不一样的,若是要借刀杀人,难保崔氏一党不会把臣还活着的消息宣扬出去,届时,总会激起些人心骚动,这与当前官家一心求稳的政令相悖,您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杀那个监生,也是不想他把消息送出去吧。”

荣康帝捏着鼻梁,半合眼睛,叹道:“你说得都对,但真不是朕做的,朕不敢动你,因为朕了解你,你但凡敢只身带着妻女入京,定是留有后招的。你都说了朕一心求帝祚稳固,怎敢在这个时候冒这等风险?”

这话说得很实在,姜姮渐渐相信他没有说谎,开始好奇荣康帝口中梁潇的后招是什么。

但不能在这里问,只能把好奇心压下去,压得心里痒痒的。

梁潇大约也觉得荣康帝可信,没再试探,而是沉吟良久,问:“我前些日子让顾相往京中送心,要官家仔细清除内宫里残留的崔氏爪牙,官家可曾照办?”

荣康帝点头:“朕办了,所以朕才奇怪,崔氏是怎么得到宫外的消息,并立即派人暗杀你的。”

这事若仔细想,总是隐忧。

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虽然崔太后看上去被幽禁在燕禧殿,已为阶下之囚。但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说明其麾下余孽仍未死绝,她仍在帝都藏有锋利暗箭,且反应迅敏,杀招狠厉。

这才是荣康帝最忌讳的事,才是他今日召见梁潇的主要原因。

梁潇道:“我心里有个猜测,但拿不准,我要见一见崔氏才能下定论。”

荣康帝稍作犹豫,点头应下,召来人带梁潇去燕禧殿。

从宫苑到燕禧殿的这条路,梁潇曾经走过无数回,从初入仕途微时小官走到了手握重权的靖穆王,又走到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这条路刻进他兴衰沉浮的仕途命运,对他的人生影响深远。

燕禧殿外重重守卫,围得密不透风,荣康帝对外宣称崔太后病重,需得静养,禁止探望叨扰。

守卫见到宫都监,立即躬身揖礼,把雕花笨重的大殿门推开。

梁潇独自进去。

荣康帝把崔太后身边的心腹侍女都杀光了,另派了些人来看着她,崔太后性子愈发乖戾,不许那些人靠近,统统都赶到了殿外。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崔太后一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沐着阳光,悠闲晃荡。

梁潇环顾四周,看了几息,才找到崔太后。

他缓慢地走过去,还未靠近,便听她慢悠悠道:“辰景。”

梁潇脚步骤顿,神情僵了片刻,轻微笑开:“我就知道,瞒不过阿姐。”

这么说开,反倒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

崔太后通过半开的轩窗仰看出去,湛蓝天空一望无垠,阳光炽盛,耀得她微眯了眼。

她已经熬过了最初刚知道真相时那怨毒恨到想把人剥皮抽筋的时候,现如今平静了许多,“我始终想不通,你图什么?”

梁潇拖了把扶椅来坐,摘下兜帽和面具,以极闲适的姿态靠在扶椅上,满不在乎道:“我厌倦了这一切。”

“厌倦?”崔太后嘲讽道:“当初你被冤入狱,遭受毒打,求我救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你说你想往上爬,想要位极人臣大权在握,我遂了你的愿,把你捧上去了,你却恩将仇报,这样对我。”

“这种种,你觉得是用‘厌倦’二字能了结的吗?”

梁潇轻笑了笑:“阿姐非得提从前的这些事吗?这么久了,你当真以为我查不出真相?你是身在戏中久了,自己出不来了么?”

崔太后回过头看他,她依旧妆容精致,一对凤头金钗在鬓边熠熠闪亮,唇上胭脂红艳如花,只可惜再没有从前养尊处优肆意玩弄人心的闲适,那薄敷的蔷薇粉下是憔悴难掩的面色,眼角边褶皱堆起,疲态毕现。

梁潇丝毫怜悯之心都无,仍旧薄笑冰冷:“当年陷害我入狱的真是新政党人吗?林芝芝的父亲是受命于谁?他究竟是被新政连累还是被人灭口?”

“阿姐,你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地追随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你非得再一次提醒,我这十年,从源头就是错的,我恨错了人,走错了路,从一开始,我就看错了你。”

崔太后下颌紧绷,目光凌厉森凉,忽的扬声质问:“我就算骗了你又如何!难道不是你欠我的吗?当年在吴江,如果不是为了换钱给你治病,我怎么会被卖掉?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被卖了几回,天天被打骂学习媚术,后来终于入了淳王府,以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又一步深陷后院争斗。淳化帝无情,那些女人各个狠毒,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能突出重围爬上后来的位置吗?”

她说起往事,梁潇反倒没了话,仰头沉默许久,面容上浮起些许忧伤。

不知该为自己,还是为阿姐而伤。

崔太后揶揄:“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我又提起往事了吗?这些往事你说给姜姮听了吗?你为了她不惜舍掉将要到手的帝位尊荣,紧追着她离开金陵,就算你对她这么痴迷,若她全都知道了,会看得起你吗?”

这话,崔太后对梁潇说了近十年。

有意或者无意,明里或者暗里,总是拐弯抹角地在他耳边灌输:姜姮会因为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轻视他,在这个世上他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是与他一条心的。

如今再回首,梁潇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愚蠢,竟着了这般拙劣的道。

他平静笃定道:“姮姮不会看不起我,她心如明镜,干干净净,从未看不起我。”

崔太后讥诮一笑。

梁潇不想与她继续谈论姜姮,将话题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东临书院,邸舍,想杀顾时安和我的人,都是阿姐派出去的吧。”

崔太后抬眸低睨她,神情倨傲,甚至还带了些轻蔑:“我已然是阶下之囚,如何能兴出这么些风浪?”

梁潇闭了闭眼,俊秀的面上溢出几分柔缓笑意,凌厉锋棱敛尽,仿佛不过一寻常人家温和懂事的弟弟。

“我开始时也想不通,可我在进宫时,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住在吴江时,梁潇和阿姐都喜欢吃鱼。生活拮据,买不起鱼,便自己想办法钓。

那时阿姐忙着干家里的活,而梁潇要去各个画舫上卖糖瓜子,玉徽年纪还小,都不能守在河边,聪明的梁潇便做了个机关。

将鱼竿绑上饵料垂钓在岸边,鱼竿的另一头插在木质的架子上,上头垂一颗铜铃,一旦鱼儿咬钩,鱼竿这头上扬就会碰到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这时不管是谁听见,立即出来把鱼竿拉回来,就能钓到新鲜肥美的鱼。

这样,勿需守在河畔,就能钓到鱼。

梁潇忖道:“我猜不需要你亲自发号示令,你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他们只需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一旦这个人出现,就会高效运转起来,有报信的,有布局的,还有动手的。譬如槐县的九琴郎和许夫子,他们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人。”

“你恨背叛者,我和顾时安都是背叛过你的人,所以,你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命。”

梁潇看着崔太后那张逐渐惨白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站起身要走,崔太后叫住了他。

她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却无端有种扭曲的感觉:“辰景,有件事你猜错了。”

梁潇顿住步子,转过头来看她。

“我不止想杀你和顾时安,我还想杀一个人,几天前刚把她的名字放进了必杀的名单里。”

梁潇脑中轰然巨响,睁大了眼睛看她。

她窥破他的慌乱,反倒悠闲起来:“你尽可以去查,帮着皇帝和顾时安铲除我的人,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你们的运气,能躲过这一劫。”

崔太后优雅地抬手扶正鬓边金钗,缓缓道:“你说得都对,我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勿需事事向我请示,可依照情势便宜行事。这就像人的命运,一旦转起来就由不得自己,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梁潇袖下的手攥紧,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绝不会让旁人伤她,你纯在做梦。”

他霍得转身,快步走出殿门。

殿门外阳光普照,秋风和煦,更衬出殿内阴气沉沉。

梁潇觉得自己由身到心都凉透了,在阳光下站了站,才逐渐暖过来,活过来。

他戴好面具,沿着碎石幽径快步疾走,蓦地,停住了。

姜姮正坐在幽径边的大石上,以素纱遮面,手里抱着方绿髹漆盒子,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新折的花枝,见梁潇出来,忙迎上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担忧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梁潇深深凝望着她,勉强微笑摇头:“没事。”

姜姮踮起脚,抬手抚摸他的眉宇,想把他眉间的褶皱抚平,边抚边说:“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她是个坏人,坏人的话当不得真的,不要难过。”

梁潇握住姜姮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臂弯如铁浇筑,圈圈收紧,把姜姮紧拢在怀里,嘴唇蹭着她的耳廓,道:“姮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会。”

姜姮不知发生过什么,只觉得他奇怪,刚偏了头想问,梁潇却放开了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散漫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还以为官家会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他猜得真准,他走了之后,荣康帝把顾时安也支走了,单留下姜姮,问起了崔兰若。

姜姮甚至怀疑荣康帝非要见她,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什么要她安抚梁潇,而就是想问她一些关于崔兰若的事。

帝王心术诡秘幽深,总是喜欢声东击西,不喜旁人将他看透。

“堂嫂,你告诉兰若,朕要大婚了。”

少年凭栏而立,双肩上浮绣的织金燮龙气度凌厉雍贵,显得他更像浮于云端上的神祇,与常人隔绝。

“人选未定,但最迟明年,大燕就要有一位皇后。”

他拿出一方绿髹漆盒子,打开,里面盛着籍牒文书。

姜姮打开看过,这是一位二八年华的世家女籍录,出身名流清贵的吴越沈氏,系旁支嫡女。

荣康帝把盒子推给姜姮,问:“你觉不觉得,沈兰若也很好听。”

姜姮知道他是想给兰若换身份换姓氏,堂堂正正迎娶她为后,既为这份心意感动,又觉得为难:“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能不能说服她。”

荣康帝的神色有一瞬黯然,叹道:“她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朕是做不到堂兄那般,为了心爱的女人甘愿放弃帝位,只当有缘无分吧。”

姜姮把怀中绿髹漆盒子捧给梁潇看,道:“我真没想到,原来官家还这么痴情。”

梁潇装着心事,显得心不在焉,闻言淡淡一笑:“他骨子里有股执拗,www.youxs.org。”

姜姮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感兴趣,她在意的是兰若的心思,迫不及待想回槐县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她歪头看梁潇,边走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见过了父兄,了却一桩心事,且自来金陵惹上太多是非,实在不想久留。

梁潇的神情微僵,拢住姜姮的手不由得收紧,回:“我们先不走。”

“啊?”

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且平静:“千里迢迢跋涉而来,你应当多陪陪父亲,我们先不走,多待些时日。”

路上变数太多,且做不到密不透风的防范,如今之计,只有暂留金陵,把那些该死的杀手全都揪出来。

姜姮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随口问:“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姜府吗?”

梁潇脱口而出:“我们先回顾府。”姜府里孩子多,不能让他们跟着涉险。

姜姮面露不解,梁潇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有破绽,补充道:“我们先回顾府住几天,我有事要和时安商量,等商量好了,我们就回姜府。”

姜姮没精打采地道:“那我自己回姜府吧,我想晏晏了。”

“不行!”梁潇的声音陡然拔高:“从现在开始,你绝不能离开我半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太平楼啊。”姜姮纳罕地逡巡他们,问:“怎么了?这酒楼跟辰景遇刺的事还有关联吗?”

姜姮跟他差不多,也把脸遮得严实。

两人由顾时安相伴,坐着他的马车,凭借相府玉令一路畅通,直至入了皇城,市井喧嚣褪尽,周遭愈发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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