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眼一看，那只大狗摇着尾巴站在那人身边，小鸡叽叽喳喳在刚下过雨的田里艰难穿行，那细长的小鸡爪一不小心就扎进了泥泞里，急着吱吱直叫。

“这么早？”

但是在田里绕了一圈后，他什么都没说。

照理说，蔬菜长得快，杂草也会疯长。但是青杨扫了一眼，田畦上基本没有长起来的杂草。收拾得这样细致，不像个庄稼人，但是也实在是说不出那扎人心的话了。

青杨小心避开地上的泥泞，走到姜禾身边。

但人与人之间的欢喜，是不相通的。青杨一点也不能共情姜禾的喜悦。他长叹一口气，不再理会，而是查看起了有没有别的蔬菜发芽了。

这个季节，田间地头里的植物都要长疯了。也只有这从未耕种过的大小姐，才会因为青菜出芽，而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青杨撇了撇嘴，若是从前，他定是要嫌弃上几句，肯定已经要和姜禾吵起来。

他盯着这嫩芽看了很久，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值得姜禾兴奋成这样的地方。

“这不就是发芽了吗？”

“对啊。”姜禾用力点头：“发芽了欸！”

虽然知道不用早起帮忙，但青杨还是习惯性的在天刚亮时，就醒来了。

窗外传来空空荡荡两声清脆的虫鸣，刚坐起身，便能感觉到一丝凉意。青杨隐约记得在他半睡半醒之间，好像下起了雨。躺在被子里听滴滴答答，有种莫名踏实安心的感觉。

雨好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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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禾提心吊胆很久，就怕这土和种子有她在花盆里种的有什么不一样，发不出芽来。

如今瞧见这出芽率，可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虽说是自己家，但青杨还是一惊。

地面还是湿哒哒的，远处的群山绕着氤氲水雾，山与天际悄相交融，天地间呈现出水墨画一样的浅青黛色。

青杨活动了一下脖颈，准备去厨房生活，把粥煮上。他刚迈出步子，余光便瞥见田里有一个人影。

姜禾倏地回头，眼下一片淡青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她眼睛很亮，秀眉高高扬起，兴奋地开口就嚷道：“发芽了！发芽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潮湿的田畦上，顺着播种的痕迹，三三两两有娇嫩的翠绿小芽冒了头。

刚好大狗凑过来，把脑袋递到了青杨手下，青杨便顺势摸了两下，问道：“小狗呢？”

“抓到我那屋去睡觉了。”姜禾提着裙边，往厨房走去，她朝着大狗招招手，道：“它一兴奋就要躺地上翻肚皮。困得跌跌撞撞还非要跟着人跑。”

小狗就是这样的，看不到人就要叫。雨桑还在睡觉，小狗哼哼唧唧两声，被雨桑迷迷糊糊挼两把脑袋，也就跟着一起睡回去了。

姜禾打着哈气掀开锅，乳白色浓雾挤成一团四散开来。

粥是刚醒就煮下的，此时已经煮开了花。姜禾指挥青杨去端碗来，先舀出来放凉。

看姜禾困得还时不时要原地发一会呆，青杨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在研究端午摆摊的东西。”姜禾打着哈气，走到厨房后的小潭边，蹲下身捞了什么东西，端到了青杨面前。

姜禾偶然发现，家里一个竹片编成的小簸箕，可以浮在水上，足以承担两口碗的重量。偶尔有些吃食要过夜，便可以这样用山泉水冰着，不过担心山上有蛇和四脚蜥蜴出没，就很少这样干。

青杨伸手掀开扣在盘子上的碗。

是形状千奇百怪的透明块状物，随着移动盘子的动作，还微颤了一下，看起来还颇有弹性。他戳了一下，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把粥放下放凉，姜禾又取了面粉，掺上水，调出了一大盆的浆糊出来。

“是打算端午节要出去卖的。”她端着盆子边搅打着面糊，边走到了青杨身边，抽空伸出手，捻了一块，塞进嘴里。

青杨也跟着捻起一块，小心咬了一口。

入口是冰冰凉凉的，咬下去的第一感觉是软糯弹牙，带着些微微的韧劲。应该是加了糖桂花的缘故，浅淡的桂花芳香带着甜味在唇齿间四散开来，非常清爽。

姜禾昨晚就是在调试马蹄粉的比例，要让这成品足够成型又软糯，她调试了很久，也试了好几个方法。这一小盘是试到最后，口感最好的。

“可是端午节不都是吃粽子吗？你这能有人买吗？”

“这可不是成品呢，还有得要忙。”

姜禾又煎了两个蛋，这才坐到青杨身边端起碗来，准备喝粥。

虽然不用摆摊，但是今天也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干的，主要还是为了端午节的吃食。

平时摆摊的时候不太有时间，今天刚好可以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口味。

不一会雨桑也起来了，她抱着睡得四脚朝天的小狗崽进厨房的时候，姜禾已经喝好粥，起锅烧油了。

见雨桑凑过来看，姜禾解释道：“炸些小酥肉，你一会去柳长歌那的时候带去。”

除了感谢柳长歌对雨桑的照顾，其实姜禾也是有私心的。端午节，粽叶也是不可少的。她暂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摘粽叶，就只能寄希望于柳长歌。

天边逐渐亮了起来，阳光没能挣破云层，却终究还是驱散了雾气，投下并不明朗的光亮。

雨桑吃完后便准备进山找柳长歌。

姜禾往被背篓里放了一小罐子熬好的川贝枇杷膏，又装了大半碗的小酥肉。她跟青杨一左一右，叮咛嘱咐着她小心山路湿。

送走了雨桑，青杨看着马不停蹄又回到灶台边的姜禾，他忍不住道：“你歇会吧。”

这话虽不算太体贴，但好歹也算是关心了。

居然能从青杨嘴里听到关心，而不是嫌弃。姜禾感觉有些稀奇，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歪着头看向青杨。

青杨被她盯得恼羞成怒，眼看他就要皱眉发难了，姜禾忙招呼他：“来来来，帮个忙，这锅里脊是要做肉松的，你盯着点，我去梁姨那一趟。”

说罢，也不给青杨拒绝的机会，便笑着把灶台前的位置让给他了。

“小小年纪别老皱着眉，你就等着我赚够钱，带你们去京城过好日子啊！”

看着姜禾轻快离开的背影，青杨的目光有几分的沉重。

她说……要去京城过好日子。

一想到京城，青杨又忍不住想起雨桑提到的那个人。

那个如今已经实现当年所求，手握权势，身披美名的朝中重臣。

若是姜禾执意要进京城，他又要怎么办呢。

那么大个京城，可能生活上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人。但偏偏摆上两日的摊，又可以见到他青杨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们之间虽有血脉相连，但隔着无法横跨的生死。不敢想象，若是见上面，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反正不会是久别重逢的欢喜，那人只会因为他知道当年的一切，再杀他一回。

青杨盯着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泡泡，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爹爹要回来了，但爹爹看向姜禾的目光，做不得假，就算是青杨这个年纪也能看出来，他是真切喜欢姜禾的。

就算爹爹回来，他能拗得过想要去京城的姜禾吗？

那他，要怎么办呢

青杨：？

一旁的小榆睡得七扭八歪。青杨把他的腿塞回到被子里，随手抓了一件袍子，往外走去。

带着水汽的凉意迎面扑了上来，叫青杨忍不住一激灵，顿时清醒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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