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傻姑娘，她在太后手上才是死路一条，跟着修明王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朱嬷嬷心跟明镜似的，可看容卉可怜巴巴的模样难得心软，声音放柔道:“姑娘放心，您的话奴婢会一字不漏告诉太后。”

她同车夫使了个手划过脖子的动作，车夫脸上憨厚的表情已然不见，冷脸对朱嬷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马车驶离后，朱嬷嬷便放心转身离开去跟太后报喜。方才那暗卫已帮太后处理过十多年的腌臜事，从来都没有失误过，想来今天也会很顺利。

“太感谢您了。”容卉微微靠近，将朱嬷嬷的手握得更紧，绣着白茶花的雪白袖口逐渐贴上朱嬷嬷的手背。

真言蛊一旦感受到纪云意的气味，便会钻入朱嬷嬷的后颈，迫使朱嬷嬷对纪云意说出她的去向。

还望纪云意足够聪明，能猜到她是被太后的人带走了。

朱嬷嬷一眼不眨盯着容卉的背影，直到亲眼看到容卉坐进车厢，她才松口气，脸上的表情瞬然变得阴毒。

朱嬷嬷心口一慌，只觉得这双原本温和眼睛变得渗人可怕，她加大力道抽手，成功将手抽出，可她却没有在袖口里找到虫子。

难道刚才的感觉只是她的错觉？

朱嬷嬷敛下心神，把方才的不对劲抛在脑后，张嘴催促道:“姑娘，快走吧。”

入目是一条石子铺成的细窄小道，其中正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光是这辆不大的马车便占了这条路的大半位置。

“两位大人吉祥。”马车旁站着一名身着朴实简单的中年男人，看到容卉和朱嬷嬷从门里出来，憨厚笑着走上前，对她们二人点头哈腰。

“这位就是你今日要护送的目标，”朱嬷嬷眼尾皱纹弯起，语气意味不明补充道，“务必要好好关照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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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卉眼神闪烁，操控真言蛊藏到朱嬷嬷后脖颈处的衣领附近后，便福身朝朱嬷嬷告别。

她在转身前最后给真言蛊下了一道命令——

“还望嬷嬷替民女向太后娘娘道声谢，如若不是太后娘娘的好心，民女就只能死在修明王手里了……”容卉声音发颤，眼眶也跟着发红。

“唔，劳烦稍等片刻，”容卉挽下袖口，在朱嬷嬷皱眉疑惑转头后，眉眼弯弯牵住老嬷枯瘦的手，眼睛亮晶晶地对她道：“朱嬷嬷，请容民女耽搁点时间同您说几句。”

“姑娘您说。”朱嬷嬷没有拒绝，在她看来容卉已是一名死人，耽搁个几句话的时间并不碍事。

朱嬷嬷指尖一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沿着手腕外单薄的布料处朝她衣裳内爬去，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想甩手将那不知名的东西从袖口里甩出去，却被容卉握住动弹不得——

她想不到容卉看起来瘦弱，却有如此之大的蛮力，她根本甩不开容卉的手。

“……”

马车摇摇晃晃，今早才坐过修明王的豪华马车，如今陡然坐在这辆过于粗糙的马车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由于车窗也被用木头封死，车厢内很是阴沉。微光透过木头缝隙照进车厢，照在了容卉放在膝盖的两只玉手上。

有三只蓝紫色蛊虫爬到容卉的手背上，它们大概有指头大小，和往常小小的不显眼的蛊虫不太一样。

容卉很少会唤醒它们，因为……它们一旦醒来便要见血才会消停。

她低头抚摸它们的身体，蛊虫感受到主人的温柔，争先恐后张开口器轻吻容卉柔软的指尖。

容卉嘴里哼着不着调的苗疆小曲，眼神难得柔和下来，哪怕指腹被蛊虫们不小心弄疼，她也没有生气。

“姑娘，到了。”在密闭的车厢里面容易丧失时间观念，容卉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坐得腰酸背痛。

“好的。”

她对外应了声，手腕一转，将蛊虫握在手里。仿佛完全听不到马车外多出来的几道呼吸声，从座位上起身，弯腰毫无防备将车帘缓缓掀开。

哗——

一道寒光朝她刺来。

“王爷，请乘轿。”纪云意结束早朝走出金銮殿，正欲乘上外面等他已久的鎏金轿撵，就见一太监急匆匆赶过来，连叩几声响头。

纪云意盯着地上两股战战的太监，声音凉凉拖得很长：“你说……她不见了？”

刚在早朝应付完太后党派的人，纪云意周身还环绕着一股戾气，跪在地上的太监不敢发出求饶声生怕惹恼纪云意，只是把脑袋越叩越响，直到地上出现一抹血印，纪云意才冷冷出声——

“你同本王一起去太医院。”

他漆眸冰寒，转身迈步朝太医院方向走去。

轿辇太慢，不如走路来得快。

纪云意走路迅疾，墨发飞扬，玄色金边的朝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不过一刻钟，他就走到了太医院，身后的太监气喘吁吁朝里面喊道:“修明王到——！”

医官们听此连忙下跪，有人瞥见纪云意玉脸暗沉，只觉得大事不妙。

方才还闹腾的太医院此时安静得只能听到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和熬药砂锅煮沸的咕噜声，四周飘荡的药材味完全盖住了桂花香，但纪云意身上的龙涎香却完全不受影响，强势地在周围散开，无声昭示他的存在。

“方才新来的大夫呢？”太医们被纪云意冰冷渗人的眼神扫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传遍五脏六腑，连心跳都被吓停了一拍。

“禀王爷，”最先开口的是留着长银髯的魏太医，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故而并没有像其他人般过于畏惧纪云意，他缓缓开口，“臣等也是方才回的太医院，并没有见到王爷您口中的那个人。”

“才回来……”

纪云意坐在椅子上，低头转动手中的玉扳手，没有再开口，气氛再次变得凝固粘稠。

倾斜的太阳照在纪云意苍白的侧脸，长睫遮住了他眸底的暗流涌动。身边的太监连忙端茶递给纪云意，却被他拿手挡开，他早已没了喝茶的兴致，掀眼俯视下跪的太医，仿若一尊冷漠的神像。

嗒——

一滴冷汗顺着一名年轻太医的下颌滑落至地，声落可闻。

“你来说，你们都去干什么了？”纪云意终于说话了，他缓缓将手撑在额角，眼珠子却一直没有移动，静静凝视底下的人，一寸寸丈量他们脸上的微表情。

被点名的太医思绪空白了片刻，才哆哆嗦嗦开口：“太后派臣等前去为泽宁公主——”

“何时喊的你们？”纪云意淡声打断。

“这——”年轻太医喉结滚动，手心的冷汗将地板按出了两个浅浅的湿痕，他硬着头皮答道：“回王爷，应该是卯时三刻左右。”

“卯时三刻……”纪云意垂眸思索，指尖轻敲椅子把手，发出细微清脆的“嗒嗒”声。

卯时三刻正是他入宫的时刻。

思及此，纪云意忽的轻笑一声。身边伺候的太监见此，心口一乱，吓得浑身发抖立马跪下，手中鎏金云龙盏托上的茶杯因为他身体抖动咔咔作响，溢出几滴茶水。

宫中伺候的人都知晓，修明王一旦露出此时这般灿烂的笑容，就意味着将有人死去。

太监还记得上一回修明王笑成这样，还是三皇子举兵造反进宫，意图杀死修明王和当今圣上，企图登上皇位的时候。

“各位起身吧。”

纪云意脸上还挂着令人心头发慌的笑容，他捋了捋袖口，意味不明喟叹了一声：“本王的好母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本王——”

“你们觉得呢？”

太医院没有人敢说话，沉默低头，他们疯了才会卷入修明王和太后的党争中。

“吱吱吱——”唯一的声音是桂花树上两只雀鸟发出的，它们摇头晃脑凑在一起，豆大的眼睛好奇看着下面。

好在纪云意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回答他。

他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跪地的太监，声音没有起伏极其冰冷：“起轿，去慈仁宫。”

“哀家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太后漫不经心捏着银勾挑向小香炉，笑呵呵阴阳怪气对纪云意道：“你还是这么不懂规矩，连声通报都没有就直冲冲赶来了。”

纪云意没有理会太后的挑衅，他垂眸抚摸桌几上摆放的茶杯杯沿，片刻后才抬眼直勾勾望着太后，拖长嗓音

“嬷嬷，怎么了吗？您的脸色不太好……”容卉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朱嬷嬷看。

“当然当然，您放心。”男人弯腰连连点头，笑容满面，看起来就是一名朴实简单的老实人。

随后，他半弯着身体对容卉恭敬开口，“大人，请问您现在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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