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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怒火焚情

  • 作者:树下野狐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07-03 15:38:10
  • 字数:63742

战神刑天少年成名,十岁时在南荒有神秘际遇。一个红衣人赠送他失传五百年的火族神器“苍刑烈火干戚”,十八岁时便以这苍刑戚连败族中九位真人级高手。二十岁时击败当时的火族幽离火仙而被拜为火族上将军,轰动天下。

此后纵横大荒,罕遇敌手。当年虽因法术不足,而未被列入火族诸仙之列,但真气念力早已震烁全族。又曾率百十精骑,横扫南荒万余蛮兵,平定暴乱,威震天下,故被称为战神刑天。大荒好事之人将其称为仅次赤飚怒的火族第二高手,排名尚在火神祝融与赤霞仙子之上。此排名虽不能当真,但亦可见世人对其推崇。时至今日,虽尚不是大荒十神之一,但其真元修为,却已经是神级高手。

众人微微一愣,难道刑天竟是专门来救祝融出去的么?刑天与火神水火不容,祝融遭囚,危在旦夕,他原当拍手称快才是,怎地平空出现,硬生生闯入赤炎大牢解救祝融?

祝融道:“刑将军此刻不是该在雷泽城么?怎地违抗军令到此?”

刑天虽勇猛好斗,战功赫赫,但素来孤僻骄傲,在族中人缘不佳,即使素有长者风度的祝融,也对他的目中无人越来越不能容忍,逐渐交恶。惟有烈碧光晟对他颇为赏识,极力拉拢。在其举荐下,刑天封官加爵,平步青云,是以他与烈碧光晟交情颇深。

却听祝融缓缓道:“祝融在此,不知战神有何赐教?”拓拔野大震,果然是刑天!想不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战神竟如此秀气,一如处子。烈炎似是看出他的惊诧之意,当下传音解释。

原来刑天因自己长相太过俊美,不够有威慑力,在交战或与人交锋之时,必定要戴上凶恶的人皮面具,并以真气念力将周身骨骼倍增暴长,变成一个身高十尺,满面虬髯的伟丈夫。

刑天将手上两人随意一抛,冷冷道:“既已出来,还赖在这里作甚?想等着进棺材么?”声音清脆悦耳,但却如他的脸容一般冰冷骄傲。

刹那间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卫士接连不断地抛飞撞入,横死当场。一道红影一闪,众人面前赫然多了一个红衣人,昂首睥睨,双手各提了一个火族卫士。瞧见众人站立厅中,面上微露诧异神色。

那人身高不过七尺,一眼望去,竟似是一个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女子!

黑发凌乱飞舞,皮肤雪白晶莹。俊秀的瓜子脸上,双眉斜挑,大眼黑白分明,眼梢微微斜吊,傲气凌人。嘴唇鲜艳如花瓣,脖颈修长优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秀美,就连手指也如同春葱一般纤长透明。只是眼神凌厉,睥睨之间自有一种狂傲霸气,让人瞬间忘了他的秀丽姿容。

众人听说烈炎在烈碧光晟软硬兼施下,始终不为所动,与之割袍断义,势不两立,纷纷动容。烈碧光晟与烈炎的叔侄情谊乃是全族闻名,想不到烈炎在这关键时刻,竟是如此深明大义,宁愿慷慨赴死,也不愿昧心享受富贵荣华。众长老中原本有许多恨屋及乌,对烈炎没有什么好感的,闻言无不刮目。

众人遍寻赤炎大牢,却始终找不着蚩尤与烈烟石的踪影。赤霞仙子蹙眉凝立,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拓拔野心下焦急,忖道:“难道那牢狱之中,竟有什么其他密道,他们二人早已从那逃走了么?”

时间紧迫,无法继续搜寻。正自忐忑,忽然听见厅堂甬道之中传来哐啷巨响,那道玄冰铁闸缓缓打开,吼叫呼喝之声登时接连响起。

第三十四章怒火焚情

红衣轻舞,腰上左悬青铜方盾,右悬一柄四尺长的斧式兵器,式样古朴厚重,斧锋淡青,光泽隐隐。在灯光映照下,人如美玉,衣似烈火。身在数丈开外,霸冽真气却已如刀锋,迫在眉睫。

拓拔野大奇,心道:“难道他竟是战神刑天么?传闻中刑天不是身高十尺,虬髯满面,手持烈火干戚么?怎地竟是一个小姑娘似的男子?”

惟有烈炎满脸微笑,低声道:“他果然来了!”

三道人影闪电飞入,笔直地撞在厅堂的玄冰铁壁上。“喀嚓”脆响,脑浆鲜血四下飞溅,尸体滑落,委然顿地。接着又是几道人影飞闪而入,接二连三地撞在四壁上,鲜血迸飞。

一个长老大喜,颤声道:“是刑天将军!”众人尽皆大喜,拓拔野心中一凛,战神刑天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却不知是怎生模样?又有人突然惊道:“他……他是来和火神火拼的么?”诸人的脸色又齐齐大变。拓拔野心下诧异:难道刑天与祝融有隙吗?

刑天生平只败过一次。十八年前水族侠少科汗淮孤身横扫火族诸城,在川沙城邂逅二十一岁的刑天,两人俱是当年风头极健的少年高手,引领南北风骚,领袖青年俊彦。因此那一战有人称之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之战”。

激战七百余合,最终科汗淮以智计诱使刑天冒进,并以一记断浪刀将其击败。此战之后,火族中与刑天交恶者莫不称快,火神祝融想借机规劝刑天收敛狂妄傲气,却反被他视为讥讽,大怒之余竟与火神祝融结下深仇,从此势同水火。

刑天俊俏的脸上殊无表情,听若罔闻,朝着祝融身后的赤霞仙子与诸长老微一行礼,沉声道:“几日前,烈炎侯爷给刑天寄来密函,说烈碧光晟调离战神军乃是为了勾结外贼,弑君谋反。刑天查明,确属实情,因此已将战神军全部调回。”

他言语冰冷,虽对圣女及诸位长老说话,仍然颇为傲慢,但众人早已司空见惯,闻言更是大喜,才知原来竟是烈炎之功。众人原以为以刑天重情讲义的脾性,必定站在烈碧光晟一方,不想他竟如此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毅然赶回拯救祝融等人,无不感激。

众长老齐声道:“刑将军投诚举义,苍生之幸!”祝融微笑不语。烈炎大步上前,深深鞠躬行礼,微笑道:“多谢刑将军。”刑天冷冷道:“刑天要多谢烈侯爷,使我免做千秋罪人。”

赤霞仙子道:“刑将军,眼下外面形势如何?”

刑天道:“南荒九族蛮兵已经层层包围赤炎城,正与我战神军激战。烈碧光晟已经提前开始祭神大典,不消多久,赤炎山就要开始爆发了。”

众人骚动,拓拔野一震,心陡然揪紧,脑中空茫一片,愣了片刻,蓦地失声叫道:“纤纤!”发足朝外狂奔。

烈炎等人惊呼声中,也纷纷朝外奔去。惟有刑天凝立片刻,反倒转身朝牢狱中走去。赤霞仙子见状大奇,转身道:“刑天将军,你作什么?”众人纷纷伫足留步,回首观望。

刑天淡淡道:“刑天违抗军令,私自调回战神军,乃是死罪。”大步走入牢狱之中。众人大急,一个长老道:“刑将军,你大义之举,何罪之有?眼下形势危急,你正当报效族人,岂能面壁自困?”众人纷纷附和。

刑天摇了摇头,淡淡道:“烈碧光晟虽是巨奸,却对刑天屡有大恩。我既已有负于他,岂能再与他直面对抗?但若对他手下留情,又有负族人。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这赤炎大牢中,等候胜者赐罪。”

众人听他竟与烈碧光晟守义,无不焦急,纷纷婉劝,刑天却闭目昂立,俊俏的脸上木无表情,再不说话。眼见洞壁震动,土石簌簌掉落,众人更加着急。祝融微微一笑,道:“走罢。他是决计不会改变主意的。”率先朝石洞甬道奔去。众人摇头叹息,也追随其后。

烈炎朝着刑天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朝外冲去。

灯火闪掠,飞速后退。石洞甬道之中尸体遍布,都是被刑天一路闯入时所杀。这时甬道突然一阵震动,碎石尘土扑簌簌地掉下。

拓拔野飞速狂奔,耳中听不见丝毫声音,心里不住地呐喊:“快!快!我要救出纤纤!”片刻之间便已穿过数十闸门,闪电似的冲出赤炎大牢外。

山风迎面扑来,清冷透骨,湛蓝的夜空中星辰寥落,明月高悬。拓拔野御风穿行,悬桥摇曳,叮当脆响,瞬息之间便已冲到百丈之外。

蓦地想起,那祭神大典乃是在赤炎山顶,自己这般狂奔,可是往山下冲去了。猛地顿住身形,茫然四顾,一时找不到上山之路。心中焦急,忖道:“倘若鱿鱼在此便好了,骑乘太阳乌瞬间就到山顶。”心中猛地一凉,也不知蚩尤眼下究竟如何?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焦躁难耐。

调整呼吸,凝神聚意,四下打量。只见一只凤翎鹰展翅滑翔,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落在在对面峭壁的大树上,扑翼迈步。心中一动:就以它为坐骑罢。

当下气如潮汐,刹那间集聚到脚底涌泉,猛一踏步,凌空飞踩,御风飞行。衣袖翻飞,飘飘若仙,足尖在风中飞踏,须臾间便掠到那峭壁大树上。

树枝摇曳,那只凤翎鹰回过身来,侧头睥睨,巨翅缓缓拍动,充满敌意地尖叫不已。拓拔野只一探手,就将它脖颈抓住,翻身跃上它的巨背,指尖在它身上轻轻一按,喝道:“去罢!”凤翎鹰吃痛,登时尖叫扑翅,冲天飞去。

天旋地转,狂风凛冽。那只凤翎鹰翻转跌宕,想将拓拔野摔下万丈高空,但拓拔野手指如铁箍一般将它脖颈勒住,身体又宛如磁石附铁,紧紧相贴,丝毫甩脱不得。

拓拔野与十日鸟相识数年,对于灵禽鸟兽的习性了如指掌,知道如何令其服帖领命,听从指挥。这凤翎鹰不过是普通灵禽,驯服起来更为得心应手。那凤翎鹰奋力挣扎了片刻,终于悲啼声声,不再反抗,老老实实地展翅高飞,朝着那白雪皑皑的赤炎山顶飞去。

此时,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刚刚冲出赤炎大牢,恰好瞧见拓拔野骑在那凤翎鹰上,盘旋飞舞,朝着山顶疾翔。

当下赤霞仙子指挥部署,由真古等将军护送诸长老冲出赤炎城,转移到安全之处。她与烈炎以及二十余名火族将士赶往琉璃金光塔,竭力尽快救出赤帝。火神祝融则追随拓拔野赶往赤炎山顶,阻止祭神大典。

祝融也不迟疑,御风飞行,真气将尽之时便点踏峭壁尖石,提气继续飞行。红衣飘飘,越来越远,转眼之间,已经如一细小红点,在夜空与赤炎山壁之间绕飞穿行。

真古等人领着数十名长老与十余名将军径直冲下山,朝着最近的西侧城墙狂奔。

赤霞仙子、烈炎以及那二十余名火族将士则御气腾空飞掠,沿着山壁绕行,朝赤炎山那一侧的琉璃金光塔掠去。

身在万丈高空,狂风扑面。险峭尖石,错肩飞掠,横松曲树,鼻息咫尺。拓拔野一人一鸟,绕着赤炎山急速飞翔。

风声过耳,从山顶传来急促鼓乐,如密雨连奏;从山下传来震天杀声,似涛声隐隐。

火目凝神,俯身望去,赤炎城中火光熊熊,原本冷清寂寥的空城,不知何时竟变得喧哗热闹起来。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无数火族卫士手持火炬匆匆奔掠。如此高空望去,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攒动。

城外,千山缭绕,月光如雪。数万红衣骑兵正如流水一般四面八方涌至,冲击着赤炎城,与两倍于己的各族蛮军惨烈交战。应当便是战神刑天连夜带回的精锐军团。

那数万蛮军之中,有白日里见到的豹人族,有黑猩猩般的枭阳族,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蛮军,彼此呼应,纵横穿梭,将战神军分割成几块猛烈围攻,剽悍凶狂。

城墙上,近万蜮人弯弓射箭,淡光交错,战神军士纷纷应声落马,在这无影箭的偷袭下伤亡极大。

突然几团乌云从下方掠过,黑压压地扑向城外。拓拔野凝神望去,竟是羽民国的蛮军,呀呀怪叫着轮番俯冲偷袭,所到之处,战神军骑兵纷纷翻身落马。

战鼓喧嚣,号声破天。旌旗倾倒,战兽如潮。双方在赤炎城外,环绕着城墙浴血奋战。刑天的战神军团虽是剽勇善战的精锐之师,但陷入南荒九大蛮族的立体重围之中,也一时有些应接不暇,阵势溃乱。

凤翎鹰越飞越高,狂风愈冷,那遍野杀声也逐渐淡远,终于逸散于耳旁的猎猎风声。

而山顶上传来的鼓乐声越来越发清晰,鼓声沉重而又急促,百鼓齐奏,如万马奔腾,千山雪崩。号角声此起彼伏,高低跌宕,伴随着嘶哑怪异的弦声,宛如险滩飞瀑,让人又是焦躁又是提心吊胆。

拓拔野听了片刻,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万千蚂蚁咬噬,酥麻之意沿着心肺朝着喉咙一路爬将上来,奇痒难当,焦虑如狂,恨不能将心从口里掏出来砸个稀烂。心中一凛,念力集聚,将那狂躁鼓乐摒于双耳之外。

越飞越高,低头望去,赤炎城细小如带,在山下蜿蜒。火光片片,无声跳跃。城里城外激战的军团,都成了一片混沌黑色。

凤翎鹰哀声悲鸣,速度逐渐缓慢,似乎已经无力飞高。拓拔野抬头望去,山崖黝黑,桀然天半,一株巨树枝影横空,覆盖厚厚白雪,犹如在向他招手一般。心中默一计算,距离山顶当还有两三百丈。

当下拍拍那凤翎鹰的脖颈,蓦地纵身跃起,朝山崖掠去。但身在如许高空,犹如无根浮萍,一阵狂风吹来,险些将他吹得翻身下坠。连忙气沉丹田,右手翻飞,默念“抽丝诀”。崖壁上的几株松树登时青光飞舞,倏地结成一道绿丝索,飞到他的手中。

拓拔野猛地拖拽那丝索,凌空踏步,稳稳地扑到山崖壁上。真气从掌心滔滔涌出,如壁虎一般紧贴在峭壁上。然后脚尖一点,倏然上窜。如此纵横交错,御风飞掠,朝着山顶冲去。

拓拔野腾空翻飞,终于跃上那横空巨树的枝头。树枝一震,白雪簌簌飘落。鼓乐声震耳欲聋。

那凤翎鹰在下方尖声鸣叫,盘旋飞舞,见拓拔野朝它微笑挥了挥手,才舒展双翼,朝山下滑翔而去。

拓拔野从那巨树上轻飘飘地跃下,踩在厚厚的白雪中,四下扫望。

月光朗朗,白雪苍茫,矮矮的曲松在雪中寥落而立。远处雪坡之后,鼓乐喧天,无数道彩光冲天而起,纵横交错,将夜空照得流彩变幻,光怪陆离。雪地上映照着那些绚丽光柱,流光溢彩,变化不定。

拓拔野心道:“不知纤纤现在如何?”强敛心神,踏雪无痕,朝着那雪坡之后飞掠而去。

到了那雪坡之上,眼前陡然一亮。明月高悬,雪峰环立,粼粼碧水,淼淼波光。前下方竟是一个纵横各三百多丈的大天湖。

天湖四岸火光闪烁,数千名红衣人正随着那喧嚣鼓乐的节奏顶礼膜拜。每一次起身,都将某物抛入天湖中,涟漪四起。天湖上九十九颗各色彩珠悬空飘摇,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形成一道道光柱,冲天交错。湖水在火光、彩光、月光、雪光的层层辉映下,闪耀着千变万化的波光。

天湖湖心有一个巨大的空心漩涡,正急速飞转,滚滚黑烟便从那漩涡中缭绕腾空。拓拔野心下一凛:原来这天湖就是赤炎山的火山口了。

天湖南岸,一个高约二十丈的白玉楼台巍然矗立,玉台狭长,朝着湖心悬空延伸近一百三十丈。玉台上幡旗飘飘,九十九面大鼓两行排开,每个大鼓前都有一个红衣大汉以同一节奏奋力敲鼓。数百名号角手和弦乐手围坐其后。又有数百名红衣卫士在外侧层层卫护。

临近湖心的白玉悬台上,横放着一个古朴狭长的青铜祭案,祭案上又横放着一个长形水晶玉匣。祭案之前,一个独臂红衣人正缓步而走,念念有辞。周围香火四焚,灯光跳跃。

拓拔野猛地一震,那红衣人正是火正仙吴回,那么纤纤呢?纤纤是在那水晶玉匣之中吗?一时心中狂跳,喉咙干渴,掌心满是汗水。

从四周雪峰山顶到那天湖岸边,大约有五十来丈高,积雪深厚。拓拔野生怕纵跃而下时冲势太猛,使得雪块崩落,惊动众人,当下御风飞行,朝着那白玉楼台悄然飞掠。

为了避免对岸众人瞧见,他又施展“幻光诀”,在身前挡起一道白色幻光,映衬背后雪景,难以察觉。

拓拔野轻飘飘地到了天湖边的雪地上,正要朝那白玉台冲去,忽然听见天湖中传来惊天动地的轰响,整个赤炎山仿佛突然震动起来!

只见四周雪峰巍巍震动,轰然巨响,白雪滚滚迸落,仿佛银河奔泻,白浪翻腾,又如同万千匹白马齐头并进,从四面山颠奔腾冲下。

拓拔野大凛,猛地朝前疾冲,掠至四十丈外。身后轰轰震响,回头望时,雪雾漫天纷扬,适才站立之地已经成了厚达七八丈的雪丘。蒙蒙白雪扑面而来,登时将他罩成一个雪人。

湖边众人骇然惊叫,纷纷起身。有人颤声尖叫:“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起初叫声寥落,片刻之间便有无数人附和惊叫,张皇失措。天湖边登时乱做一团。

鼓乐声轰然震天,将众人的惊叫狂呼逐渐压了下去。湖边众红衣人茫然四顾,见四周白雪纷扬,渐渐消散,心中稍稍安定,乱哄哄地站了了片刻,又重新各就各位。

拓拔野猫腰疾行,刚掠出数十丈,又听见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这一声竟比适才万峰雪崩更为震耳。扭头望去,心下大骇。

只见天湖仿佛突然炸开,波涛汹涌,大浪朝岸上劈头盖脸地打来。湖心陡然冲起数十丈高的巨浪,浪花飞涌翻裂,一道十余丈宽的火光竟从那巨浪之中冲天飞起!

巨浪翻飞,湖面仿佛突然沸腾,白汽蒸腾,无数道水浪冲天激涌。朵朵浪花开处,道道火光如红箭倏然破空。刹那之间,天湖上纵横交错,都是熊熊火柱,红光冲天,火苗仿佛在万丈高空跳跃吞吐,舔舐夜空。

天湖瞬间化为火海。九十九颗彩珠在漫漫火光中跳动,光芒互映,雪峰冰壁、湛蓝夜空都被映照得姹紫嫣红。浓淡各异的红光在夜空、雪峰与天湖中瞬息变幻,绚丽而妖异。

众人都被吓呆了,瞠目结舌地站着,木楞楞地仰头望着那数百道火柱红光。

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爆响,整个天湖仿佛迸炸开来,所有水浪都朝天倾倒,化做蒙蒙雨丝洒落,但到了半空便被漫漫火光蒸得踪影全无。天湖突然干涸了近半,千万道火光如火蛇乱舞。

众人此时才惊声狂呼,朝着四周溃散狂奔,任由那鼓乐声如何发疯似的狂奏,也不敢再回头望上一眼。

无数红衣人朝着拓拔野狂奔而来,错肩飞掠,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满脸惊怖狂乱,不住地叫道:“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人流汹涌,朝着四侧山路汇集奔涌。

拓拔野呆呆地望着那万千冲天火光,如红龙怒舞,周身突然冷如冰窖,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怖之意袭上心头――赤炎山既然已经开始喷发,难道纤纤已经被投入这火山口中了么?

刹那间惊惧如狂,咽喉仿佛被无形巨力扼住一般,朝后踉跄退了几步,猛地一把揪住错身飞奔的一个红衣汉子,厉声喝问道:“纤纤呢!纤纤在哪里!”

他惊怒恐惧之下,俊脸都已扭曲变形,在这熊熊火光以及绚幻彩光的映衬下,狰狞恐怖如恶魔。那汉子被他单手提在半空,手脚乱舞,骇得面色青白,哭道:“什么纤纤?我不知道!”

拓拔野一怔,喝道:“你们用来做祭礼的那个姑娘呢?现在在哪里?”那汉子指着那白玉台,颤声道:“在祭台上!在那祭台上!”

拓拔野耳中轰然一声,蓦地一阵狂喜,喃喃道:“还来得及!”将他随手丢开,猛地提气飞掠,御风疾行。心中突然明白,这赤炎山还未真正爆发,之所以冲起这么多火焰,多半和这几千红衣人适才抛入的东西有关。那些东西想来便是用以激发火山岩浆的紫火冰晶。这些火族呆子被烈碧光晟和吴回所骗,投入紫火冰晶还不自知。

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天湖接连不断地迸炸,巨浪冲天,火焰吞吐,淼淼碧水顷刻间化为滔滔火海。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水浪声不绝于耳,与那急促密集的鼓乐声嘈杂交织,震得每人直欲发狂。

拓拔野闪电般凌空飞掠,终于跃上了那白玉楼台。数百卫士齐声呼喝,潮水般涌来,刀光戈影,在火光映照下,纷乱刺眼。

拓拔野大吼道:“滚开!”呛然声中,断剑倏地出鞘,“呼”地一声,一道三丈余长的翠绿色的光芒急电横斩。

冲在最前的二十余名卫士只觉眼前绿光耀眼,猛地顿住,然后在那震天噪声之中听见一声“哧”轻响,突然觉得自己腰部一阵冰凉,低头望去,看见自己突然朝上飞起,而自己的下半身却还站在原地,鲜血象那火光一样冲天喷涌,断裂的肠子在半空中悠扬舒张。

嘶声狂吼中,温热的鲜血喷溅入他们的眼睛和口中,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拓拔野怒吼声中,碧光电舞,剑气冲天。

惨叫迭声,鲜血激涌飞溅,断头残肢接连不断地高高抛起,落入浪水与火海之中。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只有一个念头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救出纤纤!挡我者死!

血肉飞溅,尸身横舞,火族卫士肝胆欲裂,终于彻底崩溃,狂呼逃散。

此时天湖中火光冲天吞吐,水浪却越来越低。片刻间,偌大的天湖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干涸的湖底水分迅速蒸发,土地以极快的速度龟裂开来。

四周雪峰上的冰雪急剧融化,滚滚雪水如瀑布一般飞泻,将朝上奔逃的火族兵士毫不留情地冲卷下来。

拓拔野在那狭长的白玉台上狂吼飞奔,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那个青铜案,看见青铜案上的那个水晶玉匣。吴回围绕着那玉匣,在熊熊火光中梦魇般地绕行。

道道火龙在四周冲天飞舞,艳红色的光芒将白玉台的栏杆映照成淡淡的红色,从他身旁两侧急速后掠。两旁的大汉闭着双眼,满脸惊怖地敲打着巨鼓,乐手们那变调而嘶哑的乐声和着滔滔风声从他耳旁呼啸卷过。

热火与狂风扑面而来,汗水从他额头上滚滚流下。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距离那水晶玉匣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狂猛地跳跃着。倏然之间,他的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红色天地瞬间寂然无声。

火光在四周无声地跳跃着,两旁的大汉寂静地奋力敲打巨鼓,只有自己的心跳如此猛烈,“怦!怦!怦!”一下接着一下急剧撞击着,整个赤炎山仿佛在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剧烈震动。

突然,两道人影从左右两翼扑闪而来,白光晃动,两道凌冽无匹的真气朝着他电斩而下。

就在这时,远处吴回突然飘舞衣袖,朝着那水晶玉匣射出一道眩目红光!

“轰”的一声巨响,那水晶玉匣翻转飞起,在漫天火光中悠扬地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天湖中心那巨大的漩涡落去!

拓拔野惊怒交集,狂吼道:“纤纤!”断剑以轰天炸地之势卷起怒爆碧光,猛然劈斩!

“当”的脆响声中,那两人朝后疾退。拓拔野气血翻涌,硬生生腾空纵跃,不顾一切御气飞掠,眼见那水晶玉匣缓慢而悠扬的翻转,朝着湖心火光一点点坠去,心中惊怖焦狂,几将窒息。

那两人喝道:“哪里走!”交错飞起,白光漫天飞舞,滔滔真气仿佛大网将他周身罩住。

当是时,听见有人叫道:“住手!”一道红影从众人头顶疾掠而过,闪电般直冲吴回而去。白发如银,红须飘飞,正是火神祝融。两条矫龙似的红光从他掌心怒舞飞扬,迤俪穿梭,向那半空翻飞的水晶玉匣卷去。

吴回的阴阳火正尺“呼呼”旋转,蓦地闪起两道迅猛红光,犹如快刀一般朝着祝融的真气带怒斫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光芒耀眼,四道红光一齐崩散。

吴回身形闪舞,火正尺卷起千万道赤光,犹如开屏孔雀,翔天凤凰,滔滔真气巨浪滂湃,刹那间将火神祝融呼啸卷缠。

拓拔野惊怒欲狂,周身真气汹涌奔流,瞬息毕集双臂,双手挥剑,吼道:“春雷诀!”青光爆舞,一道翠绿色的气旋从剑锋上陡然飞旋盘舞,轰然脱剑飞出,“呜呜”旋转着破入那二人的白光气网。

“蓬――”几声闷响,那道碧绿气旋在白光中突然爆炸开来!无数碎刃漫天飞舞,鲜血翻飞,那二人惨叫一声,朝着两旁跌飞翻落,掉入漫漫火海之中。

水晶玉匣慢慢地转动,朝着湖心徐徐坠落。在隐没于冲天火焰那一刹那,拓拔野清晰地看见,纤纤安详地躺于水晶玉匣中,俏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犹自沉睡,美梦甜酣。

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无数个夜晚,她侧躺身旁,紧抱着自己甜蜜沉睡,小脸上也满是这样温柔而惬意的笑容。他仿佛听见她格格的笑声,看见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趴在他的身上,大眼一眨一眨地笑道:“拓拔大哥,我又梦见你啦!”

刹那间他仿佛被雷电劈中,嘶声大吼道:“纤纤!”不知从哪里来的超人力量,竟如弩箭一般冲天射起,高高地越过激战中的祝融与吴回,踏空飞翔,朝着湖心不顾一切地飞去。

水晶玉匣在鼓乐声中韵律地转动,慢慢地、慢慢地没入冲天火柱,朝着那纵横六丈的红黑色漩涡悠扬坠落。

热气扑面炙烤,火焰疯狂跳跃,水晶玉匣终于掉入那漩涡之中,瞬间无影无踪。

拓拔野狂吼声中,如矫龙腾空入海,穿越漫天红苗,猛地冲入那深不见底的火山口中!

四周一片漆黑。烈烟石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玄冰铁壁坐着,听着蚩尤在黑暗中怒吼狂呼,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悲凉。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赤炎大牢的密室中将近半个时辰了,蚩尤始终怒狮般地不住狂吼,苗刀飞舞,在黑暗之中焦躁地奋力砍斫,暗室中闪起一道又一道耀眼的绿光。轰然巨响声中,他嘶哑的吼声与浊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一道碧光闪起,她忽然看见蚩尤狂乱惊怒的眼睛,就如同一只陷阱中的受伤的困兽,绝望、悲怒而恐惧。

烈烟石心中陡然一震,一向桀骜不驯、剽悍无畏的蚩尤,竟然也会如此恐惧么?一路行来,屡有困境,但他向来遇挫不馁,在逆境之中更为顽强好胜,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失控与无措,竟似乎快要崩溃一般。

那脆弱而悲伤的神情,令她心里一阵悸动,刹那之间泛起汹涌的柔情,直想将他紧紧地揽在怀中。

而这时,心突然开始剧烈地抽痛,经脉中的情火迅猛跳跃,那瞬间肆虐蔓延的干渴烧灼的痛楚令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蓦地,她想起在沉香木亭中师父所说的话来。

“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那一刻,在距离蚩尤二十丈外的沉香木亭中,一颗玛瑙玉锁已将她的心扉紧紧锁闭。那道九尺红墙、二十丈草坡,注定将是她此生此世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从今往后,当她触动心弦,心房跳跃扩张之时,心锁便会紧紧地箍制收缩,让她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站起身来,扶着冰冷的玄冰铁墙,热泪倏地滑过脸颊,心剧烈地抽疼,赤霞仙子淡淡的言语仿佛犹在耳边回旋。

“有一天,这个心锁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碧绿的刀光接连闪起,蚩尤的身影如挺拔虬松,稍纵即逝。

有一天,她真的将再不能记起这个少年么?真的将忘记这短暂而大悲大喜的日子?忘记万丈云层中的刹那牵手?忘记宣山火海中的缠绵温柔?忘记清冷峰上,她张开眼时看到的那张惊喜的笑脸?忘记那酸甜苦辣的痛苦与欢愉?……

她的心剧烈而迅猛地抽疼,但这回不是来自心锁,而是来自她悸动的内心。全身颤抖,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她怎么能将他忘记呵!这第一个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心室的男人,桀骜、狂野,甚至连她的心事都没有察觉。

是他给她冰封的心带来四月的暖风,给她惊雷,给她暴雨,给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咸涩泪水,给她强烈而鲜明的五味。在他之前,她的世界是沉寂的黑与白。但是,终有一天她要遗忘眼前的、过去的一切,相逢对面不相识……忽然之间,她倒希望这撕心裂肺的痛楚能永生永世地继续下去。

碧绿的刀芒纵横飞舞,蚩尤嘶哑的吼声在她耳中洇散,麻痒而疼痛。

在这黑暗的斗室之中,她和蚩尤不过咫尺之距,但她为什么觉得这般遥远?仿佛彼此隔着苍茫的大雾,看不见,摸不着。她为了这个狂野的少年,跌宕沉浮,受了这么多的煎熬,然而他却丝毫不知道。

上苍为什么让她系上心锁,又让她与这少年在黑暗中共处一室?但是如果外面的世界当真在片刻之后毁灭,他们注定在这暗室中同生共死,这种结局岂不是要比那心如磐石、相逢不识来得好么?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嘴角露出苦涩而甜蜜的微笑。

这一刻,她根本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赤炎山是否爆发,赤炎城是否覆没,她只想在这世界毁灭之前,在自己将他遗忘之前,在他的怀中告诉他,自从风伯山万丈云层中指掌交缠的那一刹那,她就毫无保留、完全彻底地喜欢上了他……

在这黑暗之中,在这瞧不见未来的时刻,她忘记了骄傲,忘记了矜持,双颊滚烫如火烧,心疼痛地跳动,扶着玄冰铁壁,微微颤抖地朝着蚩尤走去。

突然“当”的一声爆响,蚩尤猛地挥刀斩在玄冰铁壁上,火星刺眼飞溅,他朝后跌走两步,恶狠狠地望着那刀痕遍布的铁壁,又猛地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铁壁上,发出一声狼嚎似的绝望怒吼。

苗刀上闪过一道幽碧的青光,照在他狂怒的脸上。一颗泪水从他的眼中倏然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烈烟石蓦地全身僵硬,似乎听见那颗泪水撞击玄冰铁壁时破碎飞溅的声音。

他竟然哭了?

“当啷”一声,苗刀掉在地上。蚩尤愣愣地站着,双眼突然红了,咬着牙,强忍住夺眶的泪水,仿佛忽然失去了周身的力气,靠着铁壁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道:“纤纤……”声音痛楚而又恐惧。

烈烟石脑中轰然闷响,全身大震,呼吸不畅,心仿佛猛地撕裂开来了。原来他是因为那个刁蛮的少女!因为她,才如此失控,如此脆弱。他的泪水,竟也是为她而流的……

烈烟石全身颤抖,泪水汹涌,靠着冰冷的铁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那酸楚刀割的裂痛恣意地凌虐着,心中空茫、愤怒、痛苦、委屈、妒恨、自嘲、悲苦……犹如沸水一般滚滚翻腾。情火烧灼,泪水刚刚流下,便被滚烫的面颊蒸腾为白汽,倏然消逝。

四周如此黑暗而冰冷,这一刻,她仿佛一株弯腰的竹子,心空了,而感觉断折。

她突然无声地笑起来,肩头在黑暗中抽搐。自己是多么可笑呵,这般一厢情愿的默默暗恋,一厢情愿地在喜怒悲苦中跌宕沉浮。为了他,险些如南阳仙子一般,舍弃一切,生死相随。但是在他的心中,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唯一关心的,是那刁蛮的女子。

突然之间,她是如此深切地痛恨自己,痛恨纤纤,痛恨蚩尤,痛恨所有的一切。心中那剧烈的疼痛化为尖锐的恶意,咬着牙,淡淡道:“原来你在担心纤纤姑娘么?现在祭神大典想必已经开始了,你担心也没有用了。”

蚩尤听她言语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登时狂怒,猛地跳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你今日在瑶碧山上掉了圣杯,耽误了半天,我们早就救出纤纤了!”

烈烟石听他盛怒之下竟然迁怪自己,心中恚怒益甚,淡淡道:“不是你们说到这大牢里解救祝火神的么?倘若直接去山顶,只怕早就救出你的纤纤妹子了。”

蚩尤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冷冷道:“罢了。和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脸容在苗刀青光映照下,显得冰冷坚硬如钢铁,眼中满是厌憎的神情。

烈烟石心中剧痛,仿佛被人当胸戳了一刀。在他心中,自己仍然是个冷漠自私而讨嫌的女人!心中刺痛悲苦,恨不能就此死去。只觉得万念俱灰,了无意义,强忍夺眶的泪水,淡淡道:“我本就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蚩尤一言既出,心中微微有些后悔。毕竟她在阳虚城中,也曾经竭力救过自己。当时自己被黄龙真神的金光交错刀一刀斩成重伤,经脉毁损,若不是她及时输气修复,又怎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复原大半?但此时心中焦怒,听她淡淡地说出这样的风凉话,自是怒不可遏,一时间又变成在陌生人前的那冷酷姿态。虽微有悔意,但要他收回这些话却是不能,当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般无言相对,倚立对壁,默默地各想心事。

烈烟石的心中越来越悲凉,周身冰冷,炽热的情火仿佛瞬间熄灭了,就连那剧烈的心痛也开始变得低缓起来。她觉得自己犹如深秋的凤凰树,刚刚结出的涩果就被寒霜打落,悲冷的秋风让她逐渐僵硬逐渐冰冷,直至大雪覆盖全身。

蚩尤低着头,全身僵硬绷紧,忽而浓眉紧锁,忽而咬牙切齿,双目碧光闪烁,复杂苦痛的神色浮光掠影,瞬息变化。拳头紧握,似乎要捏出血来,神经质地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倚靠的玄冰铁壁。

“嗵!嗵!嗵!”拳头击打在玄冰铁壁上,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回响。碧木真气一团团地爆散开来,在黑暗中洇散开翠绿色的光晕。

突然“铿”的一声脆响,蚩尤只觉背后一空,险些仰面跌倒。那面玄冰铁壁竟突然朝后打开!

蚩尤大吃一惊,回头望去,一股炙热气体轰然扑面。一条幽深曲折的甬道豁然眼前,远远转弯处,隐隐有红光跳动。心中猛地一阵狂喜,难道自己适才这一连串的捶击竟在无意中触动了密室的机关吗?

烈烟石面容苍白,碧眼中闪过讶异而困惑的神色,突然一震,失声道:“这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

原来赤炎大牢之内,机关遍布,许多暗道错综相连。这些秘道乃是族中的极高机密,只有掌管刑罚的大长老和大牢的总统领才清楚地知道。

烈烟石曾听说大牢的每一间密室都有至少三个出口。一个是正常的大门;一个是通往其他密室的秘道,方便狱卒尽快到达大牢的每一个狱室;还有一个便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那是处决要犯的秘密通道。

看那甬道中红光吞吐,热气腾腾,必定是通往炽热的火山内部!

蚩尤微微一愣,但见那玄冰铁壁突然又开始缓缓合上,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纤纤的嫣然笑靥,热血轰然直灌脑顶,不及多想,猛地抓起苗刀朝甬道中冲去,喝道:“就算前面是火海,也胜于在这等死!”身形如电,瞬间穿过即将合拢的铁壁,朝着那炙热的甬道狂奔。

烈烟石骇然叫道:“你疯了么!”但见玄冰铁壁徐徐关闭,眼看要将他的背影完全隔绝在外,心中刺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一咬牙,猛地闪电般穿出,翩然掠过。

“扑哧”一声,紧紧闭拢的玄冰铁壁将她的裙角夹住,登时撕裂开来,她丝毫顾不得了。炙热的气息如热浪层叠拍击,将她脸上的泪水瞬息蒸干。蚩尤狂奔于前,乱发飞扬,不知被那背影、还是被热气与火光刺痛眼睛,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不断地化为轻烟消散。

凹凸不平的甬壁在远处火光映照下,光影变幻,显得如此诡异而捉摸不定。迎面的气息越来越酷热,仿佛火苗窜跃,舔烧着脸颊。红光逐渐变亮,狰狞地吞吐着,扩散着,象张开的巨嘴,要将他们吞噬。

这是一条死亡之道,但她却义无返顾地选择。只是因为前面的那个狂野少年呵!那个肆虐地闯入她的心室,将一切捣乱后又扬长而去的冷酷少年。那个无情无义,对她的汹涌爱意视如不见,恣意践踏的漠然少年。

片刻之前,他刚刚将她的心撕成粉碎,但她为什么依旧难以割舍?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身影却越来越加清晰。那身影,让她痛入骨髓,不能呼吸。

在她的耳中,轰然响着那遥远夏日午后,美丽的陌生女子所说的话。“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自从与他相遇,她就象暖春中融化的万丈坚冰,所有的冷漠与骄傲都融成了汹涌泪水。融化了,流干了,只剩下浮萍般跌宕的内心。

前方,赤光跳跃着,漫漫火苗倏地从拐弯处窜出。热风滚滚拍来,眼前一片红光,耀眼眩目。

烈烟石紧紧追随着蚩尤,绕过漫长甬道,穿过熊熊烈火,终于来到了地狱一般炎热恐怖的火山内腹。

炎风扑面,烈火烧灼,蚩尤与烈烟石猛地顿住身形。他们站在山腹内壁的悬崖上,前方是纵横将近三里的巨大山腹,下方仅仅二十丈处,滚滚的赤红色岩浆如怒海一般地翻腾汹涌着!

轰然巨响声中,艳红色的岩浆忽而旋转,忽而欢腾,涡流似的推挤着,牵拉着,无数的气泡冒将上来,绚丽的火浪冲天激涌,山腹四壁红光闪耀。

空气炎热地仿佛随时会爆炸一般,两人站在悬崖边上,看那红海涌动,赤光跳跃,脸上似乎都要迸裂开来。热风卷来,两人的头发迅速焦枯蜷曲。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爆响,岩浆飞涌爆炸,道道火龙倏地高窜怒舞,猛然冲到极高处。岩浆火浪四处喷飞,蚩尤与烈烟石急速后退,山腹中迸炸飞舞出无数道亮红色的弧线,“咻咻”声中,闪电似的怒射在四壁。

两人身边的岩壁白烟腾腾,刹那间被灼烧出无数个深孔,深孔中红光亮晶晶地闪烁,仿佛宝石,过了半晌方才熄灭。

每隔片刻,那岩浆就要汹涌喷炸一回,火龙赤浪般冲天飞舞,红线纵横交错,空气中满是焦臭的气息。

数以百计的紫色透明晶状物从上方纷扬飘落,如紫雨一般洒落在沸腾的岩浆火海里,没入之时,每每闪耀刺眼紫光,岩浆陡然汹涌,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烈烟石低声道:“紫火冰晶!祭神大典果然已经开始了!”

蚩尤惊怒交加,烈碧光晟果然以紫火冰晶投入火山之中,作为引爆火山的诱引。不知纤纤究竟如何了?

烈烟石心下酸楚,淡淡道:“纤纤姑娘定然还没有投入这岩浆中,否则这火山即刻便喷发了。此刻吴回等人必定尚在以念力法术激发岩浆。”

蚩尤心中稍定,沉声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去?”烈烟石抬头道:“唯一的出路,便是那顶上的火山口。”

两人抬头望去,六十丈高处,有一个直径四十余丈的裂口,山腹内冲天激涌的火龙光柱,有些便从那裂口中喷薄冲出。裂口之外,红光眩目,依稀可以看见高辽夜空。

蚩尤精神大振,虽然有六十丈高,但要御气飞出并非难事,何况纵然御风术火候不足,尚有木族神禽十日鸟。只是必须在这山腹内的岩浆火浪喷爆的间隔空隙中冲出,否则一旦被岩浆火龙击中,掉入那滚滚沸腾的火海,只怕连骨头也找不着一片。

当下凝神聚意,青光眼瞬息绽放,扫望观察那火山口与四壁地形。突然双眼微眯,奇道:“那是什么?”

烈烟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腹内那漫漫红光火柱之中,有一个暗红色的圆盘在急速转动,边缘与周围火热的空气摩擦,登时爆放出蓝紫色的眩目光芒。时而通体红光爆绽,仿佛太阳一般刺眼不可逼视。心中一凛,突然升起尖锐强烈的不祥之意:难道是它?呼吸登时停顿。

蚩尤见她面色苍白,碧眼中闪过惊怖的神色,登知不妙,沉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烈烟石闭起眼睛,念力集聚,全身猛地一震,朝后退了一步,脸上潮红一片,香汗涔涔,妙目中也不知是惊是惧是怒,摇头道:“是赤铜盘!”

“赤铜盘?”蚩尤一凛,霍然想起这赤铜盘正是一千年前,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绝世高手费尽心力,用来困住赤炎金猊的封印神器!先前赤霞仙子说到,烈碧光晟今夜进行这祭神大典的另一重要目的,乃是以火玉盘开启这赤铜盘封印,释放出赤铜盘中封印千年的赤炎金猊!

烈烟石低声道:“这赤铜盘原本应当在火山岩浆深处,但现在已经快要到火山口了。倘若出了火山口,赤铜盘的封印神力就要大大减弱,即便烈碧光晟念力不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封印!”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嘶怒吼,山腹中猛烈震动,碎石密雨陨落。岩浆“轰”的爆炸开来,无数道红色的滚烫液体仿佛蛟龙出海,钻入四周岩壁,白烟腾绕。

蚩尤、烈烟石脚下的岩石突然崩塌,两人惊呼一声,朝着那狂肆沸腾的赤红岩浆急坠而下!

万千火焰倏地从两人身旁飞窜而起,怒吼咆哮。赤焰红光将烈烟石苍白的脸映照得犹如桃花海棠。原来上苍竟是注定让他们同葬于这滚滚岩浆之中么?刹那间,她心中的恐惧忽然变成说不出的喜悦,嘴角竟泛起淡淡的笑容。

蚩尤大吼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她纤白皓腕,右手苗刀电舞,碧光冲天,七只太阳乌欢鸣怒舞。红羽纷扬,赤影纵横,几只巨爪猛地抓住两人衣服与手臂,闪电般朝上冲去。

这时,岩浆突然剧烈喷薄爆炸,紫红色的火浪液体纷纷怒涌飞溅,在二人的脚底轰隆上冲。

太阳乌嗷嗷怪叫,电光石火间窜入岩壁的甬道之中。

身后轰然巨响,山腹之中一片艳红,绚丽的紫红色火光巨浪冲天,欢腾喧嚣地冲出那火山口,在数十丈高的空中迸炸为耀眼的火浪红雨。

太阳乌嗷嗷乱叫,在两人之间昂首阔步,尖喙不断地啄击蚩尤的脸颊。蚩尤麻痒难耐,哈哈大笑,左手依旧紧紧地握着烈烟石的皓腕。

烈烟石全身酥软,绵绵无力地斜靠在岩壁上,满脸潮红地凝视着蚩尤,突然,一大颗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刹那间化为一缕轻烟无影无踪。正是这铁箍似的手,当日让她在万里高空挣脱不得,从此再也不能摆脱。而今日,又在最逼近死亡的时刻,将她从沸腾的岩浆上救出。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怨怒妒火都烟消云散,汹涌的柔情在她的心中春藤缭绕,四下蔓延。

突然,上方又传来那惊天裂地的狂吼,山腹再次迅猛震动,更多的碎石迸泻陨落,砸入沸腾的岩浆中。

太阳乌昂首振翅,嗷嗷大叫。两人抬头望去,面色倏地大变。

只见那飞旋的赤铜盘突然光芒大涨,眩目的白光中闪起一道赤红色的暗影,猛然扩散,瞬间爆舞而出,在空中咆哮飞扬,赫然是一只周身赤红的巨大怪兽!

那怪兽宛如一只雄狮,但是十倍于狮子,通体红光,淡淡紫鳞,赤睛巨吻,鬃髯如烈火般熊熊燃烧飞舞。张开巨口嘶声咆哮,獠牙森森,涎水从牙隙、舌间滴落,一团火球从口中轰然喷出。尾巴上也如燃烧着火焰,横扫之间炎风怒舞。四爪则依旧是四道赤红色的光柱,收束于那赤铜盘中。

一股狂烈炙热的炎风随着它的跳跃嘶吼,在山腹中雷霆扫荡,狂风到处,岩石飞迸,烈火高窜。

烈烟石缓缓道:“这便是本族神兽赤炎金猊。”蚩尤扬眉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怪兽,原来也不过如此。”

烈烟石微微一笑,柔声道:“眼下它还困在赤铜盘中,所以威力只发挥了千万分之一。”蚩尤微微一惊,原来这怪兽还没有逃出封印,就已经有如此狂肆威力。

果然,赤炎金猊兽嘶声狂吼片刻,突然扭曲收缩,如一道红光收纳回那飞速旋转的赤铜盘中。

烈烟石道:“眼下这神兽已经在封印中挣扎了,说不准何时便会冲将出来。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此地,阻止烈碧光晟将这神兽解印出来。”蚩尤突然想到纤纤,霍然起身,纵声长呼,道:“鸟兄,此次又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太阳乌嗷嗷乱叫,昂首睥睨,煞是自傲。

蚩尤与烈烟石稍稍计议,决定在岩浆烈火方甫喷薄完之时,御鸟冲天逃离。由于间隔时间极短,必须一气呵成,瞬间飞到百丈以上的高空,方能成功逃出此地。

当下二人骑乘太阳乌,凝神聚气,静候时机。

“轰隆隆!”一连串闷雷似的巨响,炽热岩浆炸涌翻飞,光柱交错,火浪冲天。就在山腹中的漫空火焰刚刚消散之时,蚩尤一声呼啸,太阳乌嗷嗷怪叫,驮着二人闪电般盘旋腾空,朝着上方那火山口怒舞飞翔。

火光跳跃,热浪逼人。

眼花缭乱中,那火山口已经迅速逼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分明。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在那裂口之外,红光漫天,星辰暗淡。他们甚至已经可以听见喧嚣的鼓乐声,急促如风雷,密集似暴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惊恐的呐喊声、呼叫声,漫山遍野,此起彼落。

当是时,头顶六七丈处的赤铜盘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声,一道道紫红色的妖丽光芒离心飞旋,光幻流离。

“蓬”地一声巨响,那赤铜盘朝上陡然飞高数丈,与此同时,那声狂暴的惊天怒吼又轰然爆炸,在两人耳中嗡然震响!

乱石飞溅,纵横急撞。太阳乌怪叫声中,巨翅狂风鼓舞,蚩尤护体真气蓬然爆放,将飞射而来的乱石一一震飞。

上方剧烈震动,仿佛整个山腹要崩塌一般。宏声巨响中,一团紫红色的光芒爆炸开来,在空中飞舞澎湃,幻然变化,登时又化做那巨大凶狂的赤炎金猊兽!

狂风扑面,热浪烧灼,那紫光晃得两人双眼生疼。太阳乌不甘示弱地怒吼鸣叫,巨翼煽动烈猛炎风,纵横飞舞,朝着那赤炎金猊兽猛然撞去。

赤炎金猊兽蓦地低头扫望,赤红色的凶睛倏地爆射出凌厉红光,猛地张开巨口,狂吼咆哮,一团巨大的紫红色火球从森森獠牙之间闪电射出,朝着两人飞撞而来!

火球轰然电射,狂风怒卷,风雷呼啸。

太阳乌嗷嗷狂叫,极是愤怒。两只太阳乌不等蚩尤拔刀,早已如闪电般一左一右交错冲出,朝着那火球交错撞去。十日鸟素来喜欢吞食火焰,这么大的火球在它们眼中想来更是极品美味。

那两只太阳乌怪叫迭声,俯冲扑翔,左边一只抢先冲到,猛地将火球吞入口中。轰隆一声,那只太阳乌突然发出紫红色的光芒,全身一震,羽毛纷扬,歪着脖子鸣叫几声,似乎费了些力气才将那火球吞入。

另外那只太阳乌颇为懊恼,对着赤炎金猊兽呜呜乱叫,在空中盘旋,似乎在等它发出第二颗火球。

这当儿,蚩尤二人已经冲到赤炎金猊兽的身侧。赤炎金猊兽狂怒咆哮,猛然回身跳跃,两只前爪竟然从赤铜盘中跳出,嘶声怒吼,朝着两人扑来。凶睛慑魂,火浪扑鼻,森然巨口瞬息咬噬。

嗷嗷怪叫声震耳欲聋,蚩尤身后又冲出两只太阳乌,左右交错,卷起赤焰炎风,朝着赤炎金猊兽撞去。

轰然巨响,怪叫怒吼不绝于耳,红羽纷扬,火光飞窜。突然一声震天狂吼,两只太阳乌怪叫退开,似乎不敌赤炎金猊兽。

众太阳乌登时大怒,除了驮着两人的那两只之外,五只太阳乌齐声怪叫,扑打啄击,朝着赤炎金猊兽发动狂猛进攻。刹那间,木族神禽与火族神兽展开殊死搏斗。

而蚩尤二人便乘着这一空隙冲天飞起,御鸟朝着不到五丈高的火山裂口飞去。

那火山裂口就在眼前了!

裂口外红光火柱冲天跳跃,仿佛无数火龙在交错怒舞。爆炸声、鼓乐声、呼喊声交相混杂,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看见上空黑影一闪,一个水晶玉匣翻转坠落,朝着他们迅速撞来!

太阳乌齐齐鸣啼,倏然避让。那水晶玉匣翻转着从两人之间错身坠落。

突然,当那水晶玉匣错身翻转的瞬间,蚩尤看见一张俏丽的少女脸容,安详地躺在黑天鹅绒布上,火光映照着她的淡淡笑容,弯弯的长睫在眼脸间投下优美的阴影,仿佛正在做一个悠长的美梦。正是他朝思慕想、日夜牵挂的容颜!

蚩尤全身大震,失声叫道:“纤纤!”烈烟石蓦地一惊,转头望去,看见那水晶玉匣翻转急坠,刹那间已经从赤炎金猊兽与五只太阳乌身边错落,径直往沸腾翻涌的岩浆火海中冲去!

蚩尤肝胆欲裂,猛地大喝一声,驾御着太阳乌闪电般冲下,左手翻舞,默念“抽丝诀”,身上的衣服“丝丝”作响,刹那间化为一道青光,经由他的手掌闪电般飞扬卷舞,朝那水晶玉匣缠绕而去。

而此时,裂口上响起一声惊雷似的大吼:“纤纤!”叫音未落,又有一道人影急电般坠落,朝着水晶玉匣电冲而去。烈烟石在与他错身的一刹那,分明辨出,正是拓拔野。

两道人影前后飞掠,瞬息从烈烟石身边冲过。她的心中蓦地升起一阵微微的悲凉妒意。

紫红色的岩浆沸腾涡旋,气泡翻腾,眼看着又要爆发喷薄。在那窜越的火苗与热气中,水晶玉匣突然融化,化成淡紫色的冰晶与透明的液体,朝着滚滚岩浆如雨滴落。“轰”的一声,岩浆上爆起淡紫色的光芒,仿佛层层巨浪向上翻涌,又蓦地变成泡沫,纷扬离散。

纤纤翻转身体,在火光中舒展肢体,仿佛在风中飞翔的鸟,水里遨游的鱼。

青光飞舞,蚩尤的碧木丝带牢牢地缠住纤纤,猛地将她往上扯去。

拓拔野急速下落,大喜叫道:“鱿鱼!怎么是你!”狂喜之下,连声音都已经颤抖起来。蚩尤亦是大喜,叫道:“乌贼!你也逃出来了么?”不及多说,奋力拉拽,将纤纤朝上拖去。

当是时,山腹中红光跳跃,热气中火苗飞窜。那根碧木丝带突然“哧”的一声断裂开来!纤纤娇躯辗转,又朝下急速坠落。

蚩尤双臂抡空,猛地坐倒在太阳乌上,大骇若狂。拓拔野喝道:“我来!”真气蓦地灌注头顶,犹如怒箭疾射,倏地从蚩尤身边倒掠而过,直冲赤浆红海。

拓拔野左手翻飞,身上的衣裳也刹那化为青光碧带,迤俪翻飞,将纤纤陡然缠住。火苗跳跃,热浪汹涌,纤纤的发丝根根蜷曲焦枯,嫣红的娇靥香汗淋漓,眉尖轻蹙,花唇微启,似乎在喃喃呼喊着什么。

拓拔野心中一酸,叫道:“好妹子,我来了!”电冲而下,丝带飞卷,将她盘绕上拽。但是火势太猛,空气中都是炙热火苗,那丝带登时又“哧”地断裂开来。

拓拔野不顾一切地疾冲而下,伸手一把抄住纤纤细腰,不及多想,真气蓬勃爆放,叫道:“接住!你们快走!”猛地将她朝着紧随飞来的蚩尤抛去。

蚩尤猿臂舒张,登时将纤纤接住。见拓拔野避无可避,即将坠落沸腾的岩浆赤海中,而自己鞭长莫及,心中大骇,失声叫道:“乌贼!”热泪夺眶而出。

漫漫火海,赤红色的岩浆翻滚沸腾,涡旋急转,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拓拔野脑中思绪飞闪,突然瞥见悬于自己脖颈间的那颗雨师妾泪珠坠倏然融化,从红发丝上滴落,眼见要蒸腾为轻烟,心中大急,猛地探出左手将它一把抄住,默念水族的“凝冰诀”,将它化为坚硬的冰晶。

而这时,火焰倏地跳跃,烧着了他的头发和衣裳。他距离那欢腾的岩浆,已经不足两丈。

拓拔野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那日在火族凤尾城的凤尾树上,自己是以水族“千重雪”激起凤尾树滔天火浪,然后因势力导逃离生天。现下惟有故技重施了。只盼自己这么一来,不会将这即将喷发的火山提前引爆……

当下大喝道:“鱿鱼快走!”周身真气如潮汐瞬息调集,滔滔灌注于右掌,默念“千重浪诀”,猛地朝着晃动沸腾的岩浆红海一掌击下!

手掌中蓦地爆放蒙蒙冰霜白汽,夹带着雄浑汹涌的真气,宛如千重万重雪白巨浪刹那崩爆,轰然撞上那赤红色的沸腾火海。

“轰隆隆!”山腹中惊雷万响,山崩地裂,巨石横飞怒舞。

所有的岩浆仿佛尽数翻飞炸起,火光冲天,耀眼夺目,如同万千巨龙同时怒舞腾空,到处是高窜的火光红浪,到处是翻飞的滚烫岩浆。红线纵横飞舞,“哧哧”之声大作,山腹中白烟瞬时弥散。

拓拔野因势力导,借着这反撞产生的惊天巨力,闪电似的腾空射去。与蚩尤一起,在无数火柱烈焰之中穿行绕舞。

火势极是凶猛,岩浆飞溅。两人护体真气蓬然怒放,但瞬息之间,身上依旧被烧灼了不少伤痕。然而这烧灼的疼痛,比起救出纤纤的欢愉,实在算不得什么。蚩尤将纤纤紧紧护在身下,与拓拔野一道纵声狂呼。

太阳乌在熊熊烈火之中欢声啼鸣,不住地吞食火球赤焰,振翅高飞。拓拔野翻身跃上飞翔而来的一只太阳乌,拍拍它的脖颈,哈哈笑道:“走罢!”

当是时,那赤铜盘在空中轰然急转,道道紫红色光波离心甩脱,越来越强,飞涌而上的火柱、岩浆仿佛被利刃倏然削断。那赤炎金猊兽也变得越来越大,红鬃飞扬,嘶声狂吼,团团火球从它口中爆飞而出,几只太阳乌怒啼声中纷纷败退。

眼看着那赤炎金猊后腿中已有一只从赤铜盘中挣脱,烈烟石失声道:“小心!赤炎金猊要出来了!”

赤炎金猊兽低下头来,血红色的凶睛愤怒地瞪视着从漫漫火焰中飞翔而来的拓拔野与蚩尤,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喉声,獠牙交错,涎水不住的滴落。突然震天狂吼,红鬃犹如蓦地爆炸开的烈焰,一团巨大的火焰轰地一声从它的巨口中喷薄而出,朝着拓拔野三人射来。

火焰狂舞,半空中突然卷起狂冽的滔滔火焰,熊熊烈浪犹如千万座大山突然崩塌,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朝着拓拔野三人当头压下。

拓拔野与蚩尤齐声大喝,猛地四掌齐推,碧光爆涨,迅猛的真气如刀锋般迎空怒斩,破入那滔天火焰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碧木真气四下崩散,那漫漫火焰爆炸开来,竟在刹那间增大了一倍有余,汹涌的气浪当空拍下,红光眩目。

太阳乌尖叫怒啼,竟被硬生生朝下拍落了近丈!而拓拔野与蚩尤亦被强猛得难以想象的巨浪迎头痛击,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身形剧烈摇晃,险些仰面摔下鸟背。

两人心中大骇,自己二人内伤未愈,猝不及防,被这凶兽迫退倒也罢了,这太阳乌之强猛,在神兽圣禽之中当属超一流,竟也被这赤炎金猊兽瞬间击退。两人对望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当日火族何以纠合赤帝等三十六位绝顶高手之力,方能将这妖兽封印入赤铜盘中。眼下这妖兽尚未完全解印,就有如此惊人之威,一旦从赤铜盘中逃离出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么?

赤铜盘呜呜旋转,红光旋舞,紫气纵横,那赤炎金猊兽嘶吼挣扎,仅有一条后腿在盘中,颗颗火球从它口中怒射飞舞,所到之处,洞壁迸裂,山石激舞。

通往上方火山口的道路,已经被这火族千年前的凶狂神兽完全封住。

与此同时,山腹中的岩浆开始剧烈地翻滚沸腾,一大串一大串的气泡滚滚冒出,巨大的涡旋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烈搅动,那紫色的光芒在岩浆之上翻腾成泡沫似的巨浪。道道火浪喷射腾空,岩浆发出“咕噜噜”的巨响,蓦地上涌,刹那间就涨高了三四丈。

赤炎山即将彻底喷发了。

“轰隆隆!”赤炎山顶传来接连不断的闷雷轰响,赤霞仙子抬头望去,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滚滚黑烟如乌云蔓延。众人一时间忘了格斗,目瞪口呆地望着山顶,都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突然,几百颗艳红色的火山弹“嘶嘶”破空飞扬,在空中划过道道优美的弧线,纷扬陨落。其中一颗流星似的飞速冲来,正好没入赤霞仙子身旁一个南荒蛮兵的头颅。“哧”的一声,白烟缭绕,那蛮兵嘶声惨叫,发狂似的伸手抓挠,翻倒在地,在草丛中打了打滚便伸腿断气。

赤炎山开始微微震动,四周碧树纷摇,林海起伏。那些云霞般漫漫一片的火树红花,在漫天红光映衬下显得越加绚烂,仿佛团团烈火,在半山熊熊燃烧。琉璃金光塔如冰山雪柱巍峨矗立,在赤树火光之中闪着金色光泽。

塔下人海漫漫,刀戈如林。无数的火族卫士与南荒蛮兵潮水般包拢围攻。

赤霞仙子素来平定如止水的心中,此刻也不禁涟漪阵阵,眼看赤炎山即将爆发了,但她依旧不能冲透这些阻兵。这琉璃金光塔下的守军,竟远远超出她的估算。除了那不廷胡余、因乎两大仙级高手外,赫然还有红澜城城主红澜刀罗遥、西海城幻法师乌金林羽、南荒二十六位穷凶极恶的高手以及至少三千名的混合精兵。

苦斗小半时辰,自己从赤炎大牢中带来的二十几位将士已经尽数阵亡,只有她与烈炎二人在与这些叛贼苦苦激战。虽然敌军亦被斩杀八百余人,南荒众凶也伤亡过半,但她想要在火山爆发之前冲透这重重阻截,开启琉璃金光塔,却是难如登天。

眼下烈炎被罗遥、乌金林羽、六大南荒蛮人以及数百卫士围攻,险象环生。而她亦陷入千余卫士的包围,周遭那矮矮胖胖的因乎与高瘦如竹的不廷胡余如影随形,交替进攻。

因乎的“紫炎风螺角”风势猛烈,真气凌厉,忽而化为紫色光刀,狂风暴雨般地劈斫;不廷胡余的那对火蛇鞭飞扬卷舞,诡异难测,动辄有致命之击。南荒两大仙级幻法师的夹击,即便以她的修为本领,亦觉得颇为吃力。

如此苦斗不休,纵然能安然无恙,也无法接近琉璃金光塔分毫。形势危急,只有奋起全力一搏了!

赤霞仙子轻叱一声,素手翻飞,右掌掌心突然跳出一团青紫色的火焰,摇曳跳跃,倏地延展开来,化为一柄五尺余长的光火剑,红紫色的光晕闪烁夺目,吞吐伸缩。

火族卫士中有人惊声大叫:“紫火神兵!”话音未落,那光火剑红芒爆舞,划过数十道绚丽的圆弧,接连不断地斩在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之上。“仆仆”轻响,紫光朵朵飞舞,气浪滂湃。因乎闷哼声中朝后倏地退却。

不廷胡余大喝一声,双掌交错念诀,火蛇鞭双双电射,朝着赤霞仙子飞去。“轰”的一声,两条火蛇鞭突然幻化为两只巨大的赤火金蟒,交错弹舞,巨口森然咬噬。

赤霞仙子翩翩御风飞翔,红袖飘舞。左手张处,流霞镜闪起眩目红光,“呼呼”声中破空旋转飞舞,道道流霞赤光如缤纷霓虹,倏然将那两条赤火金蟒紧紧缠住。

那光火剑在她素手中眩目旋转,“哧”的一声化为一道红光火箭,破空激射,风雷霹雳般射向不廷胡余。

不廷胡余默念法诀,手掌翻飞,两条赤火金蟒丝毫不能动弹。眼见光火箭呼啸怒射而来,心中大骇,猛地飞腿横扫,一道红光从他腿上绽爆而出,“轰”地直撞那道光火箭。

“砰”的一声爆响,红光炸散。不廷胡余周身一震,面色陡然苍白,松开双手,朝后疾退。赤火金蟒登时被流霞光带缠绕着朝后夺去。

赤霞仙子红影飞闪,趁着因乎与不廷胡余左右撤退的刹那良机,从千百人潮头顶掠过。流霞镜红光电闪,无数道霞光纵横飞舞,所到之处,兵器纷纷断折,鲜血飞溅,惨叫迭声。

不廷胡余喝道:“哪里走!”掌心中突然亮起两个金红色的光芒,仿佛两条金蛇跳跃缠舞。手掌交错,旋转摩挲,金光隐隐爆涨。

赤霞仙子霞光带缠绕的两条赤火金蟒突然腾空飞扬,彼此交缠绕舞,猛地将霞光带层层收卷,朝后拖去。与此同时,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呜呜呼啸,闪电破空,朝着赤霞仙子的背影当头斩下。

赤霞仙子头也不回,流霞镜急速旋转,“扑哧”一声,缠绕住赤火金蟒的霞光带登时崩断,赤火金蟒猛然朝后脱离飞舞。右手一翻,那道紫火神兵“呼”地变成巨大光盾,倏然防护在她头顶。

“乓!”一声爆响,紫炎风螺角光刀朝后弹飞。

赤霞仙子衣袂飘飞,红云般朝着琉璃金光塔飞掠而去。紫火神兵化做光盾,紫光耀眼,防护在后;流霞镜旋转飞舞,霞光纵横,开路在前。

因乎与不廷胡余一左一右,闪电追去。紫炎风螺角光刀与火蛇鞭光芒电舞,在夜色中绽放眩目红光,千变万化。刹那间又将赤霞仙子苦苦缠住。

赤炎山顶,火山裂口。道道艳红色的火山弹如红雨火箭,密集喷射而出,在彤红的夜空绚烂绽放,如漫天烟花。炽热狂风鼓舞肆虐。

烈烟石骑着太阳乌在上空盘旋,穿梭于一道道赤焰火箭之间,面色越发苍白,心中惊骇紧张。倘若蚩尤三人不能及时突破赤炎金猊兽,冲出火山口,那沸腾的岩浆喷薄轰炸之时,蚩尤纵有铜头铁臂,也只能化为一滩铁水!

火山口外,那喧嚣的鼓乐声风雷急奏,透过爆炸声、燃烧声、风声与惨叫声,急促地敲击在她的心头。她嘶声叫道:“蚩尤!趁着赤炎金猊还未解印,快些冲上来!”

拓拔野与蚩尤齐齐大吼,御鸟直冲,苗刀无锋在山腹的漫漫火光中闪起青绿碧翠的冲天光芒,犹如两道闪电轰向赤炎金猊兽。

赤炎金猊兽伏身狂吼,五六个火球爆射飞舞,轰然连响,夹带着汹涌不绝的狂肆气浪疯狂地怒拍夹击。苗刀无锋的凌厉刀气被那层叠真气热浪冲击,登时溃散开来,在山腹中四下迸飞,碎石飞舞。

拓拔野三人再次被那火球气浪硬生生迫得朝下跌落。

山腹中轰然巨响,岩浆迸炸着,汹涌着,仿佛无数只红色的巨手朝上张扬,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狂肆。片刻之间,那岩浆火海又增高了近十丈。

拓拔野三人六鸟,朝着赤炎金猊兽接连不断地冲击,但每一次都被它的烈火与气浪迫退。眼见那岩浆越来越汹涌,随时都将爆发,两人的心中也不禁焦躁起来。

蚩尤怒火沸腾,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畜生!”他蓦地将纤纤抛到拓拔野的怀中,叫道:“乌贼,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去缠住这畜生,你带着纤纤先从旁边冲出去!”

拓拔野一愣,怒道:“你疯了么!与这畜生缠斗,即便不死,也要被这岩浆烧化了!”

蚩尤吼道:“少罗嗦!你送走纤纤再来救我便是!”不等拓拔野回答,狂吼道:“红毛狗,让蚩尤爷爷宰了你来烤肉!”驾御着太阳乌急电上冲,苗刀如狂飙般反撩怒斩。

赤炎金猊大怒,震吼喷火,火光爆舞,气浪如锤,登时将蚩尤打得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怒吼叫骂,揉身扑上,竟然奇迹般地冲过一团汹涌的火球气浪,跃到了赤炎金猊身旁。

“鱿鱼!”拓拔野大吼声中,热泪模糊了视线。嘈杂轰响中,他听见上方传来烈烟石哭泣般的尖叫声。

蚩尤朝着拓拔野怒喝道:“快走!”闪到赤炎金猊兽身侧,挥舞苗刀,一式“春雷诀”朝着赤炎金猊兽雷霆万钧地斩下。

赤炎金猊兽红鬃怒爆,猛地转身一爪打来,红光电舞,蚩尤刀锋气芒尚未触及妖兽,已被那一爪打中肩膀,登时横飞后跌,猛撞在岩壁上,嘴角沁出血丝,肩膀仿佛迸裂了一般,痛入骨髓。

“轰!”巨响连连,橘红色的滚滚岩浆突然喷薄爆舞,从拓拔野身边缤纷窜过。

拓拔野咬牙道:“鱿鱼,我马上回来!”抱着纤纤,叫道:“鸟兄,走罢!”那只太阳乌冲天飞起。另外五只太阳乌则齐齐怒叫着扑向赤炎金猊兽。

蚩尤叫道:“红毛狮子狗,爷爷在此!”鬼魅般掠来,与众太阳乌一道围住它缠斗。赤炎金猊兽狂怒之下,甩头拍爪,登时将蚩尤与几只太阳乌打飞。

拓拔野便趁此时,怀抱纤纤,御鸟电冲。无锋剑猛地破开赤铜盘的紫色旋光,穿过那剧烈震动的光波,冲天飞去。含泪低头望去,蚩尤浑身血痕,正怒吼着与妖兽激斗。下方,艳红的岩浆疯狂翻腾,即将狂肆喷爆。

他咬牙昂首,心道:“鱿鱼,千万支持住,我马上回来!”抱紧纤纤,终于冲出了火山口。

眼见拓拔野带着纤纤飞出火山口外,蚩尤心中方自舒了一口长气。赤炎金猊兽腾越狂吼,剩余的那只后腿也即将脱离赤铜盘。狂吼声中,回身扑剪,两只前爪一齐拍下,红光气浪迸爆开来,登时将两只太阳乌打得尖叫退开。那狂猛气浪卷舞如紫风,轰然冲向蚩尤。

蚩尤大喝一声,奋尽全力挥出威力强猛的神木刀诀,但碧光尚未在刀锋上扩散开来,那道紫色气浪便轰然撞至。

“嘭!”双臂酥麻,苗刀险些脱手飞出,蚩尤当胸遭受重锤,仿佛身体被瞬间打得粉碎,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脑中一片迷糊,周身经脉如烈火燃烧,蓦地朝下坠落。耳边听到烈烟石的哭叫与太阳乌的悲鸣。炙热的气浪与火焰从下方汹涌拍来,似乎在欢呼着将他吞没。

山腹中爆响轰鸣,火光狂冽,岩浆飞溅。几只太阳乌猛地抓起蚩尤,在跳跃狂吼的赤炎金猊兽与滚滚沸腾的岩浆之间彷徨回翔。岩浆节节升高,红苗奔窜,太阳乌所能周旋的空隙越来越小……

烈烟石嗓子已经沙哑,全身剧震,泪水汹涌。体内的情火从未如此刻这般猛烈欢腾,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炙烤着她寸寸绞断的柔肠。心室在猛烈地扩张,每一次震动都被心锁牢牢箍束,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赤炎金猊兽就要出来了。这赤炎山也即将爆发喷薄。那时赤炎城方圆数百里,都将成为一片荒芜废墟。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世界已经被赤炎金猊封闭于这火山中,将先于赤炎城而毁灭。

刺眼眩目的火光剧烈地闪耀,太阳乌在火光中悲啼飞舞,那只赤炎金猊咆哮着,跳跃着,即将从赤铜盘中跃出。金红色的赤铜盘,在那妖兽的上方缓缓旋转,一道道紫色的光弧悠然飞舞。

她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呢?天地轰鸣,赤炎山剧烈震动。

烈烟石苍白的脸容突然洇开娇艳的红晕,翠绿色的眼波变得说不出的柔和,低声道:“蚩尤,蚩尤……”突然从太阳乌上一跃而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火,翩翩飞入那红光闪烁的世界。

迷糊之中,蚩尤突然听见赤炎金猊兽一声愤怒的狂吼,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去,只见那只巨大的妖兽在空中陡然扭曲,化做一道红光收入赤铜盘中,惟有巨头和前爪依旧在狂怒地扭舞拍打。而那赤铜盘正被一个红衣女子紧紧地抱在怀中,流星般地朝下坠落。

轰鸣爆响,火光耀目。红影闪掠,瞬间交错。

那红衣女子从她身边翩翩掠过,在彼此交错的刹那,他看见那莹白娇艳的脸容上,一双春水似的眼波温柔地凝望着他,一颗晶莹的泪水透过弯弯的睫毛,在风中飞散成淡淡的轻烟,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又悲凉。

蚩尤心中震动,突然想起她是谁了,奋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将她的手腕抓住,但他这次抓到的,只是一掌空茫的热风和跳跃的火雾。

烈烟石急速坠落,素手朝着他笔直地伸展,兰花似的手指在空中慢慢的曲收,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涌出。

蚩尤想要大声呼叫,喉咙中却干灼如火烧,眼前红光缭乱,他的意识又渐转模糊。

火光熊熊,那凄伤的笑容、化为轻烟的泪水,终于消失在漫漫火海,但却烙印在他昏迷前的脑海中。

赤炎山顶轰雷滚滚,黑烟厚厚堆积,一道又一道橘红色的火光破天而去,缤纷的火山弹如红色流星雨般漫天划落。

赤炎山急剧震动起来,山腰上的卫士们面面相觑,全身颤抖。因乎喝道:“杀了这两个叛贼,咱们立即离开此地,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众士兵战战兢兢地齐声呼应,发狂似的朝着赤霞仙子与烈炎涌去。

红光冲天,霞带缠绕,赤霞仙子所到之处,鲜血喷射激涌,惨叫声不绝于耳。

叛贼潮水似的涌上来,无数的刀戈,无数的箭石在眼前迅速晃动。烈炎长枪飞舞,也不知挑死了多少南荒蛮兵与火族卫士,身上鲜血染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罗遥的红澜刀与乌金林羽的燃眉金剪在他身旁穿梭飞舞,热浪真气汹涌交织。烈炎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但胸中的怒火与豪勇之气却是越燃越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有多少敌人,一定要杀透重围,救出赤帝!

山顶接连不断地轰然巨响,半山崖上悬空的巨石突然迸裂,轰隆隆地滚落飞砸下来,一路磕磕碰碰,夹带着越来越多的落石,跳跃着砸入乱兵群中。登时“格拉啦”地压倒了一片,鲜血、脑浆冲天激溅。

两个巨石当头朝赤霞仙子砸来,赤霞仙子右手翻转,紫火神兵化做巨大光盾旋转腾空,将巨石挡飞开去。便在此时,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与不廷胡余的火蛇鞭齐齐攻到,赤霞仙子流霞镜一转,霞光破舞,将紫炎风螺角光刀瞬息缠住,但是却来不及避开火蛇鞭。

“啪!”两道火蛇鞭破入赤霞仙子的护体真气,重重地抽在她的左肩与后背。赤霞仙子周身剧震,檀口微张,一道血线喷飞而出。红衣倏地迸裂开来,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肩膀与后背,在两道深凹的血痕映衬下,更显得晶莹白腻。

不廷胡余素来好色,登时欲火如焚,双目尽赤,笑道:“原来老太婆的皮肤还光滑得很!”火蛇鞭接连飞舞,狂风暴雨般密集抽打。

赤霞仙子被他两鞭击中,真气崩散,虽然立时翻转紫火神兵飞旋格挡,但仍然被他抽中数鞭,登时衣裳褴褛,寸缕飞扬。不廷胡余哈哈淫笑,精神大振,真气滔滔,蛇鞭纵横。

赤霞仙子大怒,念力毕集,后背衣裳丝缕穿织,复合如初。真气汹涌,流霞镜猛地亮起绚丽无匹的七色霞光,闪电般电射不廷胡余。不廷胡余不敢硬接,立时抽身飞退。但因乎的光刀却趁势破入,将她迫得险象环生。

赤霞仙子急怒之下,被因乎二人乘隙反制,登时落于下风。

忽听有人哈哈大笑道:“赤飚怒呵赤飚怒,原来你也有今日么?”声音如惊雷连奏,几十个火族卫士脑中嗡然一响,登时倒地昏厥。

众人大惊,回头望去,只见琉璃金光塔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乌金长衫,蓬头垢面,乱须如草,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叉着手在琉璃金光塔下绕走,明明是个邋遢乞丐,但眉宇之间神采飞扬,众人只看了半晌,眼前便又一亮,分明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赤霞仙子蓦地一怔,觉得此人好生脸熟,但这危急关头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心中莫名地狂跳起来,充满了强烈的不安。

因乎喝道:“给我拿下!”数百个卫士狂呼呐喊,汹涌冲去。

那乌衣人哈哈狂笑道:“老子在这里拜访故交,你们这些臭鱼烂虾捣什么乱?”“呼”的一掌拍出,掌心爆出眩目无匹的红光,刹那间迸炸为狂猛气浪。

“轰”的一声,一大片红光气浪呼啸卷过,周围树木“喀嚓”纷纷倒折,断木飞舞。冲在最前的一百多名卫士惨叫声中冲天飞去,四下抛落,悲呼迭起。有的被尖利的树枝贯穿,有的径直落下万丈悬崖,有的被凸出的崖石撞死,血流成河,尸横满地。侥幸不死的,也悄悄从草丛中爬起,溜之大吉。

众人大骇,就连赤霞仙子、不廷胡余这些超一流高手的心中,也充满了莫名的震骇。此人仅以这随意挥洒的一掌就可以将一百多名卫士打飞,真气之强,竟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强上几倍!

那乌衣人嘿嘿笑着,环视众人,突然望着赤霞仙子笑道:“这位仙子,不是要打开这琉璃金光塔,请赤飚怒出关么?眼下赤炎山就要爆炸,再这般拖延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赤霞仙子淡淡道:“多谢提醒。”猛地朝琉璃金光塔掠去。

因乎、不廷胡余又惊又怒,喝道:“站住!”猛地疾扑而上,光刀与火蛇鞭瞬间卷起惊天动地的赤火真气,排山倒海似的朝赤霞仙子猛攻而去。众卫士杀声狂吼,纷纷阻截赤霞仙子。

乌衣人笑道:“好男不和女斗。尔等须眉男儿一起对一个女流之辈下手,老子还真看不过去哩!”身影一闪,蓦地冲来,双掌一翻,红光怒舞。

“轰”的一声巨响,惨叫悲呼,无数人影炸飞开来,血雨喷飞。

因乎、不廷胡余只觉眼前一晃,那人竟已冲到身前,双手随意拍舞,两道红色气浪当空冲来,正好撞到他们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与火蛇鞭。

又听“轰隆”一声巨响,因乎与不廷胡余全身剧震,面色惨白,腹内宛如翻江倒海,郁痛已极,身不由己地朝后飞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方觉得胸中那窒堵之意消散开来。

乌衣人讶然道:“好本事!想不到火族中居然又多了这许多高手,妙计妙计!”飘飘飞舞,双掌横扫,红光流转迸扬,众卫士断木落叶似的四下乱飞。转眼间又死了两百多名南荒蛮军与火族卫士。

因乎、不廷胡余惊怒交集,众人也都瞠目结舌,怖然后退,心中均想:“这人究竟是谁?”

烈炎又惊又喜,此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眼下看来似友非敌。有他相助,因乎、不廷胡余再也不能阻止赤霞仙子开启琉璃金光塔!

赤霞仙子翩然飞舞,御风飞行,转眼已经掠到琉璃金光塔脚下。

因乎胖脸上绿豆小眼光芒闪烁,沉声道:“朋友,此事乃是我们火族家事,能否请高抬贵手,由我们自己了断?”

乌衣人哈哈笑道:“嘿嘿,可惜这事也是我的家事,我也想亲手了断。所以非管不可。”

因乎、不廷胡余惊怒如沸,眼见赤霞仙子腾空飞掠,就将到达琉璃金光塔顶,倘若被她打开这圣塔,放出赤帝赤飚怒,他们还有活路么?当下杀气陡生,齐声喝道:“那就对不住了!”

因乎“呜呜”吹奏紫炎风螺角,一道紫色炎风“轰”地一声,从那号角中鼓舞冲出,旋转如牛角,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周围树木急剧摇摆,众卫士面色大变,纷纷后退。地上的碎石、断木、树叶,以及残肢断体“沙沙”移动,轻轻跳跃,然后猛地冲天而起,四面八方汇集到那紫色炎风中。

烈炎面色微变,因乎的紫炎螺风威势强猛,一旦被其卷入,任你有通天之能,也要被绞杀成寸断飞出!只是这紫炎螺风每用一次,对真元的消耗极大,必须精心修养三五个月方能恢复。看来因乎此番是要与这乌衣人一决生死了!

不廷胡余全身红光隐隐,衣裳鼓舞。眼中厉芒闪烁,缓缓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那火蛇鞭上。火蛇鞭不住地抖动,突然发出呜呜怪叫声。他手指一弹,两条火蛇鞭在空中绞扭飞舞,突然发出刺眼金光。众人凝神再望时,两条火蛇鞭已经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双头赤火金蟒,红信卷舞,口喷烈火。

不廷胡余的火蛇鞭乃是取南海凶兽双头赤金蟒的两根脊骨制成,以鲜血涂之,诵念法诀,就可以唤醒蛇骨中的凶神,并以自己的念力完全掌控蛇灵,发动凶猛攻势。只是该法诀对元神的消耗极大,倘若元神虚弱之时,稍有不慎,反而会被双头赤金蟒的凶神反噬,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廷胡余也不会使出这法诀来。

紫炎风势越来越猛,蓦地扩张为直径六七丈的龙卷风,呼啸着朝那乌衣人冲去。

与此同时,那双头赤金蟒半空翻腾,闪起耀眼金光,突然飞窜到草地上,紧贴着起伏不定的绿草,闪电般朝乌衣人滑去。

杀声震天,两千名卫士在罗遥、乌金林羽等人的率领下,朝着琉璃金光塔围涌而去。箭石如雨,纷纷射向在塔顶临风而立的赤霞仙子,而将烈炎孤身一人抛离在火树红花丛中。

乌衣人哈哈笑道:“果然有些门道!”突然张口吐出一道耀眼白芒。白芒弹飞,径直飞入那急速旋转、当空压迫而下的紫炎螺风中。那紫色的龙卷风中突然闪过刺眼夺目的白光,仿佛玉龙飞舞,银河倒泻。

“砰”的一声,紫炎螺风炸飞开来,无数的碎叶、断木、碎石与残肢暴雨般地纷飞溅射,宛如箭石一般射入那漫漫人海中。众卫士纷纷惨叫,横死当场。

因乎两腮陡然鼓起,仰天喷出一道血雾,重重跌坐在地,面无人色。

不廷胡余大吼一声,那双头赤金蟒金光闪动,猛地将乌衣人紧紧缠住,两个巨头伸缩弹舞,猛地朝他喷出一团烈火。

乌衣人哈哈大笑,那烈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他竟若无其事。右肩耸动,突然从巨蟒绞缠中脱出,猛地抓住那双头赤金蟒的七寸。不廷胡余“啊”的一声,脸如金纸,吐舌不已。朝后疾退,险些摔倒。

那道白芒在空中悠然翻转,闪电般劈下,没入双头赤金蟒的身躯,光芒迸爆。“喀嚓!”双头赤金蟒倏地断为两截,飞回到不廷胡余的手中。乌衣人大笑声中,松开右手。不廷胡余面色惨白,踉跄跪坐在地,心中沮丧恐惧无以复加。

当是时,只听“轰隆隆!”接连巨响,整座赤炎山都在猛烈震动,无数的山石轰鸣滚落,密雨似的砸向山腰上的众人。两千名卫士惨呼声中,纷纷被砸成肉酱血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滚滚黑烟在山顶突然扩散,闷雷连响,赤炎山顶蓦地喷出无数红紫色的火焰,冲天激涌。冲天红光中,万千艳红色的弧线仿佛赤菊怒放,纵横飞舞,流星雨般地滑过天空,缤纷如烟花。那赤红色的火浆在空中扩散开来,猛地急剧落下,落在山上,沿着陡峭的山势汹涌冲下。

众人魂飞魄散,狂呼道:“赤炎神发怒啦!”再也顾不得任何事情,数千军士一哄而散,朝着山下没命狂奔。

因乎与不廷胡余对望一眼,心下大喜。当下真气迸爆,腾空掠起,御风飞行,朝着城外飘飘飞去。

烈炎仰望着那滚滚黑烟与彤红色的夜空,望着那汹涌喷薄的滚烫岩浆与冲天烈火,又惊又骇,祝融与拓拔野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赤炎山的爆发!

猛地转头望去,琉璃金光塔顶光芒耀眼,层层金色光晕扩散开来,琉璃圣火杯在金光中缓缓转动。赤霞仙子临风而立,红衣飘飞,口中尚在默默念诀。烈炎不由大为焦急,心猛地吊到嗓子眼上,随时都要蹦出来一般,暗暗不住地叫道:“快些!再快些!”

山顶上黑云滚滚翻腾,层层叠叠向上翻涌,仿佛无数黑色的巨浪在空中汹涌蔓延。艳红色的火焰冲天跳跃,熊熊火光映照在那黑云上,黑云下方顿时变成亮红色。那艳红色的黑云在山顶闪闪发光,翻滚着,奔腾着,越积越厚,仿佛蓄劲待发的空中巨浪,随时要汹涌奔泻一般。

“发光云!”烈炎心中大凛,他曾经听长辈说过,赤炎神暴怒时,赤炎山中就会喷出这种恐怖的发光云,其流动的速度远远胜过普通的岩浆,但温度比岩浆还要高上百倍。当这炽热的发光云沿着山坡朝下汹涌卷席,就会象烈火飓风一样地肆意横扫,毁灭一切!

轰雷似的爆响声中,滚滚发光云开始逐渐压下,仿佛无数黑红色的巨兽汹汹奔腾,狰狞咆哮,随时要冲将下来。

那乌衣人仰天大笑,朝着琉璃金光塔摇头道:“赤飚怒,你让我等了一百多年,自己竟做了缩头乌龟么?嘿嘿。”笑声愤怒悲凉。突然冲天飞起,穿过漫天缤纷飞舞的道道红线,在彤红色的夜空下飘然飞行,转眼不见踪影。

烈炎听他话语好生奇怪,不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但此时已无暇多想,仰头观测那层层压低的漫天发光云,不住地扭头扫望琉璃金光塔,心焦如焚。

“轰隆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响,仿佛天瞬间崩塌。烈炎心猛地一紧,抬头望去,面色大变,惊呼失声。

那漫天发光云黑压压、红彤彤地翻腾着,猛地迸炸开来,沿着赤炎山顶汹汹如狂地往下冲泄!

轰雷爆奏,仿佛海啸巨浪,无数白热光芒的巨大浪头层层翻涌,咆哮奔腾,又仿佛千万只巨大的白马齐头并进,嘶鸣奔驰,以飓风般的惊人的速度汹涌滚下。炽热的气浪轰然扑面,无数的巨石、滚烫的碎屑暴雨般地倾泄下来。

烈炎心中震骇,护体真气迸放,回头叫道:“仙子!发光云来了!”

赤霞仙子听若罔闻,衣袖飘飞如浪,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辞。琉璃金光塔幻光流舞,忽而金光闪闪,忽而红光冲天,忽而白光爆射。

突然天空中传来嗷嗷怪叫,在那喧嚣奔腾的滚滚发光云前,七道红影闪电般急掠而来。烈炎凝神望去,大喜叫道:“师父!拓拔兄弟!蚩尤兄弟!”

太阳乌欢鸣怪叫,交错翱翔,刹那间就已飞到烈炎眼前。太阳乌上坐着的,赫然正是祝融、拓拔野、蚩尤与纤纤。只是蚩尤与纤纤似乎都尚在昏迷之中。祝融面色惨白,仿佛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来在那赤炎山顶,当拓拔野飞出火山口,将纤纤放到岸边安全处,再赶回火山口解救蚩尤时,正好看见六只太阳乌护送着昏迷中的蚩尤从火山口腾空飞出。拓拔野四下扫望,看不见烈烟石,也看不见那狂嘶咆哮的赤炎金猊兽,心中登时猜到了大概。

这时赤炎山已经开始迅猛喷薄,火山弹纵横飞舞,岩浆汹涌飞溅。情势危急,不容多想,拓拔野带着昏迷的纤纤与蚩尤御鸟逃离。穿越山顶之时,正好遇见祝融。祝融在那玉台上与火正仙激战,将其制服,一时心软不忍下手,却反被吴回所乘,打成重伤。

当下四人一齐骑乘太阳乌,赶在山顶那漫天发光云汹涌翻滚之间,飞下了赤炎山。

烈炎心中一凛:八郡主呢?待要相问,却听祝融沉声道:“赤帝呢?”话音未落,上方又是一阵山摇天崩。

彤红浓黑的乌云在山顶滚滚蔓延,漫山发光云怒吼呼啸,层层巨浪轰然卷舞,泡沫翻腾,沿着悬崖斜坡风雷滚落。如雪崩,如瀑布,如千万银狮凶猛狂奔怒舞。炽热灼烧的气浪飓风卷席,所到之处,树木山石“轰”地化为灰烬,四下崩散。一大块横斜半空的崖石突然碎裂,在那蒙蒙白浪中化为无数沙砾,瞬间消逝。

那光云雪浪高低跌宕,翻腾滚进,倏地掀起百丈高,崩山裂地地冲泄而下,眼看就要将他们迎面吞没!

众人大骇,拓拔野叫道:“快走!”一把将烈炎拉上太阳乌,太阳乌齐声欢鸣,朝着城外展翅怒飞。烈炎回头叫道:“仙子!”

忽听一声迸雷似的爆响,震得众人蓦地一抖。转头循声望去,见那琉璃金光塔冲天飞起,塔下红光紫气蓬勃飞舞,一道人影急电般冲出!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横斜御风而来,明眸熠熠,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倦怠。

众人大喜,琉璃金光塔终于打开了!心中又是一紧,那人便是赤帝么?

“轰隆隆!”巨响声中,崩云雪浪雷霆万钧冲泻而至,无数白色怪兽似的浪头咆哮着猛扑而下,包卷吞噬那闪闪发光的琉璃金光塔。

只见那人在空中纵声怒吼,声如狂雷,山石迸飞。双掌翻飞,一道狂猛红芒陡然迸爆,冲天狂舞,“轰”地一声,在空中化为一条巨大的火龙兽头,呼啸着撞向那汹涌澎湃的发光云浪。

祝融缓缓道:“是他!”语气中掩不住欢喜激动。烈炎、拓拔野尽皆大喜。

“嘭!”的一声惊雷爆响,那百丈高的滚滚云浪竟然被那道红光打得朝后崩散飞舞,猛撞在喷涌而至的滔滔雪云上,登时轰然连响,在空中掀起数百丈高的恐怖巨浪,绵延翻滚,宛如千万白龙腾空跃舞,在半空稍稍停顿,突然又狂冲而下。

那人哈哈大笑,就在发光云浪停顿的刹那间,双手舞诀,全身绽开姹紫嫣红的绚丽光芒。那琉璃金光塔猛地金光爆舞,倏地化成三尺来长的小塔,闪电般向那人飞去。

那人长啸声中,将琉璃金光塔收入袖中,与赤霞仙子一道朝外急电飞翔。两人红影飘动,瞬息间便飞到数百丈之外,宛如红霞流云,不知所踪。

滚滚发光云狂啸着汹涌卷席,在山腰猛地崩炸开来。地动山摇,雷鸣滚滚。拓拔野众人骑鸟翱翔,回头望去,漫漫无边尽是滔天云浪,轰然四爆,千里崩雪。

漫山遍野、数百丈高的光云雪浪,以飓风海啸之势,在他们身后翻腾追涌,在彤红色夜空与黑红色滚滚乌云映衬下,犹如银狮怒马,崩雪春江。

炎风炙浪铺天盖地,火光红线纵横闪舞,轰然雷鸣中,众人长声呼啸,骑乘太阳乌冲天翱翔,刹那间已飞到十余里外。

轰雷不断,热风呼啸鼓舞。无数绚丽红艳的火山弹“咻咻”破空,在拓拔野等人身边纵横飞舞,将他们的脸容映照得红光跳跃。

回头望去,距离那赤炎山已有数十里之遥。血红色的夜空中,滚滚黑云从赤炎山顶爆炸翻腾,直冲起数百丈高。黑云红光闪烁,同时又镶镀着耀眼白边,层层汹涌,妖艳而诡异。每一次轰雷爆响,那汹汹黑云就要膨胀爆炸近一倍。

山顶汹涌喷薄的红光将那赤黑色妖云映照得光怪陆离,变幻莫测。密集缤纷的赤红火线从乌云层中飞溅抛射,飞到数里甚至数十里外的地方。

黑云翻滚着,突然一层一层地崩塌,化为耀眼的白光雪云,如巨浪一般从赤炎山顶沿着陡峭山坡,西面八方翻涌奔腾,倾泄而下。一浪高过一浪,前赴后继地狂飙席卷。整座赤炎山上仿佛雪崩一般,白雾纷扬。

发光云怒吼着汹涌卷舞,所到之处,一切崩飞碎裂,烟消云散。

滚滚雪云白浪如山洪一般冲卷着赤炎城,高楼街巷宛如泥捏纸糊,纷纷坍塌迸飞。那巍峨的金刚塔、险峻雄伟的红色城墙也在发光云的汹涌冲击下轰然倒塌。雪浪滔滔,城墙红砖随波逐流,朝城外卷舞,蓦地纷纷喷起赤红火光。

刹那之间,这大荒第三名城便被赤炎山瞬间爆发的发光云夷成一片平地。

重重云山雪海倾倒翻腾,继续朝着城外绵绵青山席卷而去。火光冲天,城外群山之间万兽惊嘶狂奔,九族蛮兵、火族军士以及刑天的战神军纷纷溃散,惊呼呐喊,朝着外围飞也似的逃命。漫漫人海在山谷中汹涌奔流,旌旗纷纷断折倾倒,有些骑兵纵兽疾奔,直往附近的山坡高处逃去。

在狭长的山谷与岔口,无数人冲得太急,纷纷抢撞在一起,登时人昂马翻,乱作一团。无数骑兵被高高抛飞,手足乱舞惨叫摔落。万兽互相践踏冲撞,血肉成泥,悲呼惨嘶,凄厉入云。

七日之前,刑天奉长老会之命,率领麾下战神军团越过火木边境,攻袭雷泽城。军令如山,此时当在激战之际,怎地突然折回赤炎城中?难道烈碧光晟临时将他召回,对付火神祝融么?以他与火神关系之恶,此时突然出现,自然让厅堂中方甫逃脱的众人心生寒意。

众人心中一凛,屏息凝神,纷纷调集周身真气,满室红光绿气,战势一触即发。

突然听见有人沉声喝道:“祝老鬼,给我出来!”声如惊雷,震得众人心中陡一悸颤,满厅灯火瞬间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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