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目光？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

实验人员收到指令，推着她继续往前走，步入一段阶梯。

操控室里的人员也紧张忙碌起来，“记忆清除准备，所有设备……”

博士似乎和他们不同。

博士将目光从子宫舱上移开，淡淡地说道，“将e0239置入子宫舱。”

“明白。”

下方，那抹红色继续往前走。

还有就是现在。

女人陷入了迷茫。

所以博士对e0239，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操控室。

所有人侧目望着身边的庞然大物，一股寒意自后背渗出，一点点蔓向头顶。

尽管已经十年了，但是每次这样近距离观察，这些人依旧难掩眸底的不安和敬畏。

她是所有强改造变异基因携带者的母亲。

一个声音打断女人的思绪，“e0239生命体征检测完毕，数据稳定。”

那人说完，扭头看向伊恩，等待他的指令。

她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看到了博士的脸投在玻璃上倒影，然后一愣。

然后主城那些人，用制造出的强改造变异基因携带者，去满足人类最原始的征服欲。

女人感慨万千，但是感慨归感慨，作为最高研究所研究人员，她的一切科学行为，从来只服从于主城的命令。

那种炙热的，痴迷的，近乎信仰的注视，她只在博士脸上看到过两次。

一次是两年前。

“记忆清除，”伊恩突然开口。

他垂眸盯着那抹红色的身影，“不需要。”

整个操控室顿时陷入死寂。

“博士！”

女人大惊失色，“这不符合规定！”

将带有记忆的试验体置入实验设备。

www.youxs.org，他们并不担心会出现任何安全问题，只是这样的话……太残忍了。

“准备镇定剂。”

男人的声音平仄无起伏，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博士！”这一回，所有人都脱口而出。

他们看着面无表情的博士，只觉得头顶阵阵发麻，浑身的血液一并倒流，四肢变得冰冷僵硬。

“博士。”女人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根据《变异基因携带者强改造计划》基本原则，任何强改造实验，www.youxs.org……”

一声耻笑刺破她强自镇定的面孔。

伊恩，“说大声点。”

“……”全场静默。

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基本原则，不过是一块聊表安慰的遮羞布罢了。

许久。

“镇定剂，准备完毕。”

耳机里传出同事质疑的声音，“什么？”

与此同时，身穿防护服的两位实验人员茫然地互相看看，防护罩上，甚至冒出了雾气。

他们已经站在了子宫舱的侧面。

这又是闹哪一出？

“再次确认，镇定剂准备。”

镇定剂？！仅仅镇定剂？？

两个人毛骨悚然。

“记忆清除……”对话直接被掐断。

“……”

温欣平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表达疑问。

“……”

最后站在左边的那位一咬牙，“试验体，e0239，准备置入。”

话音刚落，子宫舱舱门无声开启，两位实验人员开始硬着头皮操作。

温欣低头看过去。

子宫舱内部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整体呈三十度倾斜，四肢的部位安装有锁扣，确保她身体的平稳。

几分钟后，她躺进去。

实验人员在她身上连接无数针管，她看起来很瘦弱，也很平静，他们并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举动。

在舱门关上的瞬间，温欣感觉下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无数不同颜色的药剂被源源不断注入她的体内，另有一根透明的细管，抽出她的血液，输送到位于子宫舱下面的仪器中。

隔着透明的舱门，她看到实验人员转身离去。

意识似乎在逐渐抽离，一个声音在密闭的舱内响起。

操控室内，伊恩看着监测屏，温柔地微笑，眼神却是炙热，眼尾也染上一层红色。

“好好活下去，e0239。”

似乎没有人看到，监测屏上，女人的唇角，划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因为此刻，看到e0239顺利恢复使用，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e0239具有超级强化功能的变异基因，经过精密处理，将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那些试验体体内。

十六年前，当研究所在流沙城七十三区，发现当时还只有六岁的e0239，并在它的血液样本里，发现了有效强改造变异基因成份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它的存在，或将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人囚的存在不再是全人类的负担和耻辱，是致命武器。

监测屏上，e0239生命体征稳定，它正在陷入沉睡。

他们没有对其进行记忆清除，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它的记忆会在之后漫长的痛苦岁月中，一点点恢复。

不过还能如何呢？

他们会提供足够的镇定剂，确保强改造计划顺利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切步入正轨，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隐隐的说话声飘荡在操控室，变得轻松又愉悦。

有人开始讨论今天的晚饭。

女人看了眼手表，“博士，和总研究所的视讯会议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她面色淡然，内心却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汇报给主城？

毕竟……她看了眼监测屏上沉睡的e0239。

身为女人，子宫舱这三个字，在她这里从不讨好。

伊恩点头，最后透过玻璃，看一眼身侧的庞然大物，转身离开。

舱内。

四肢百骸传来剧痛，温欣的意识渐渐抽离。

眼球不断转动，她坠入一片昏暗的无垠空间。

周身涌起绵延不断，生生不息的血色，朝着她包裹过来，这感觉熟悉又亲切，她悬空着，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像是在热烈的拥抱。

目光一片冷静清明，她看到血色中，浮现出无数光点。

那些光点犹如萤火虫，散开在黑暗中，围绕着她飘荡。

一点，两点，仿佛萤火虫，紧接着，有光点迟疑地落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触碰。

光点触碰到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透过肌理，渗透进她的体内，随着流淌的血液，进入到她的心脏。

她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

温欣的身体是暖的，血液是暖的，心脏也是暖的，那些光点似乎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最后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她的身上。

温欣收拢手臂，环抱住自己。

光点愉悦地散开，又聚拢过来，似乎在同她玩耍。

温欣轻笑，手指点着一点光点，光倒影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眸如同吸收了日月光辉，璀璨夺目。

越来越多的光点自血色中浮现。

她现在像是被一条光带包裹住了，光带流转，如同星河自指尖流泻而下，再迫不及待地流回到她的身上。

直到新的光点不再出现，温欣原地坐下，两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光点围着自己转圈。

“真美啊。”

她笑眼弯弯。

那些光点转得更快了。

玩够了，她说，“我们出去吧。”

无数光点猛然悬停住，像是傻了。

她挥挥手，拢了几颗到身前。

光点再次旋转起来，这一次，速度极快。

温欣将手伸进去，感受着光点流淌过指尖的温度，还有的在她掌心调皮地挠。

她咯咯咯地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光点围着手指转圈。

“不怕，有我在。”

当时子宫舱已经关闭八年，记忆复苏计划启动，他们第一次打开子宫舱的时候，博士看着躺在里面的e0239，就是这样的眼神。

太震撼了。

钢筋铁骨塑成的母体，包裹住被称为子宫舱的东西，当初的设计者，将这副形态用以致敬人类最原始的生物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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