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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 作者:(美)安妮塔·阿米瑞瓦尼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7-06 19:32:21
  • 字数:10288

厨子正在蒸糖浆。她必须先煮好石榴汁,然后加几勺糖熬。空气里充满了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前这样的味道总是让我流口水,但今天却没有。

“遵命。”我说。戈迪亚很满意,因为她喜欢我如此顺从。我压低嗓子说,“生脆些比较好。”

接着,我帮忙擦洗锅里烧焦的米饭,直到手指变得粗糙。当每个人都去睡午觉时,我问戈迪亚是否有需要跑腿的事。她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让我去巴扎买一种用阿月浑子果做的牛轧糖。我离开戈斯塔罕的家,裹着查多尔,脸上遮着面纱,快步走去大巴扎的牛轧糖商店。我买完东西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横穿世界景象,走进广场最南边的巴扎里。我绕着远路走去河边,以防看到认识的人。我走过一群一群生意人的身边:卖罩衫的商贩,卖水果蔬菜摊贩,和卖坛坛罐罐的小贩,走出巴扎,来到三十三拱桥。我迅速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认得我后,走过桥,走向上游的亚美尼亚人聚居地。

我从来不敢冒险独自一人走在这么多基督徒中。阿巴斯国王把成千上万的亚美尼亚人迁移到新祖发有些人违心地说出来的帮助他做丝绸贸易。许多人因此而富裕起来。我走过他们华丽的教堂,偷偷向里瞧。墙壁和屋顶都画着各种男人和女人的图像,还有一幅一群男人一起用餐的画。他们的头上都闪着一圈光环,仿佛他们就是要让人膜拜的。我看到另一幅画上有一个男人背着一片木板,眼中露出可怕、痛苦的目光,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似乎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所以,看起来基督徒的确不仅礼拜上帝而且崇拜偶像。

我继续杵着核桃,把它们碾成粉。额头上又满是汗水,我开始觉得浑身粘乎乎的。

每当我想起上次和费雷东在一起的情况时,我就像碰到正在火上烹煮的锅一样。我迅速收回手,但已经起了一个大水泡。当他想说话的时候,我听着;当他想要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任他做想做的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让他感到失望。

我继续敲着核桃。自从母亲和我从村子里搬来伊斯法罕,我的改变了如此之大!从前,我就像是被呵护在茧里的蚕一样。我多么希望自己变回那个15岁的处子,那个对冲动一无所知的女孩。

午饭我吃得不多,这让厨子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她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做的石榴酱。“啊!”当我咬到酱里一片锋利的壳时,我大叫了起来。否则,这顿饭会比平时安静多了。每当我和母亲四目交会时,她都是十分担心的模样。

“我是不是应该少砸一些核桃?”我问,希望她害怕浪费食物的担心会让我少干点活。

戈迪亚停下来,仿佛在决定多干活比较好,还是少浪费比较好。“继续砸如果用不完可以留着下次用,”她最终说。

我把已经磨成粉的核桃倒出来,又舀了一些进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戈迪亚又逗留了一会儿,看着核桃,问:“还是没有消息?”

“香吗?”她问,很显然地向我表示她看到我偷吃了。

我艰难地吞下核桃,对着她笑了笑,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

“色俩目尔来库姆19,”我说。

破晓后不久的太阳就已经十分炽热,我停下来,擦去脸上的汗,看也没看就把一颗核桃放进嘴里更多的是因为抑郁,而不是因为饥饿。核桃臭得让我卷起了舌头。就在那时,在我还没来得及吞下偷吃的东西时,戈迪亚从厨房出来,经过院子走向仓库。

如果家里收到一封带有费雷东那像飞鸟一般签名的信,她一定会从戈斯塔罕那儿得知的。所以,她的明知故问是在提醒我,我在这个家的地位下降了。我已经从戈迪亚分配给我的任务感受到了,比如敲核桃,这通常是沙姆丝的工作。也许,她已经放弃对费雷东的期待了。的确,如果我今天还没有收到费雷东的消息,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收到了。有一会儿,我被这样的想法笼罩着,甚至不能继续干活。

“可怜的小东西!”戈迪亚一边说,一边走回厨房。“如果真主愿意,你很快会收到他的消息的。”

“把它们敲碎得更像粉末一些,”她说。“她们几乎要完全溶在糖浆里。”

戈迪亚向装满核桃肉的臼里看了看。“小心一点里面有一片壳,”她说。

那片壳如此参差不齐,甚至能硌碎一颗牙齿。通常我工作时不会这么笨手笨脚,但今天这样也不足为奇,因为我总是在分心。我把壳取出来扔掉。但这时,戈迪亚把手放进地上那堆核桃里看看大小如何。

几分钟后,戈迪亚两手抓着洋葱,从仓库里出来了。

“啊,胡大!”她边走边叫,“每个人都要吃,里面已经所剩无几了。”

戈斯塔罕告诉我国王十分仁慈,每两年会出席一次亚美尼亚人的宗教庆典。但是,有一个亚美尼亚建筑师因为设计了一座比市内最高的清真寺还高的教堂,而致双手变被砍断。想到这个让我忍不住发抖,因为如果没有了双手,一个建筑师或者一个地毯师能做什么呢?

离开教堂后,我走进一条小巷子,向前一直走到考布拉曾经提到过的一个地方:一扇春绿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写着字的纸。纸上写的字大部分我都看不懂,但是我知道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我敲了敲门,焦急地又看了看四周,因为我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差使。

一个年长的女人打开了门。她长着一对令人吃惊的蓝色大眼睛,蜜色的长发微微地卷着,头上戴着一块紫色的头巾。她没有说一句话,直接让我进屋,然后关上门。我跟着她走过一个很小的院子,来到一栋房子前。房子的屋顶很矮,墙壁粉刷洁白。我们坐着的房间里四处都是奇怪的东西:装在陶壶里的动物骨头,装着红色和金色**的大水罐,装满树根和药草的篮子。墙上画着各种各样占星用的符号,和宇宙图。

我解下外衣,坐在一块垫子上。这个女人什么都没问我,只是点上一块蒺藜,闭上眼睛,开始节奏单调地唱起诗。她睁开眼睛,说:“你的问题是一个男人。”

“是的,”我回答,“你怎么知道?”

这个符咒师并没有回答。“你怎么来伊斯法罕的?”

当然,她可以从我的口音判断,我来自南方。我告诉她,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们几乎饿死,所以便离开了村子,而现在我和一个富有的男人签了一份三个月的临时婚姻。

这个符咒师的蓝色眼睛看起来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不娶你做他的正室妻子呢?”她问。

“他们说,他必须娶一个高贵的女人为他哺育后代。”

“这样的话,为什么你的家人不等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之后再让你结婚呢?”

“我不知道。”我不想告诉她我是怎样毁坏了那块地毯。

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迷惑。她看着我的穿着,一件普通的红色棉布罩衫和一件橙色棉布长袍,外面扎着一条红色的腰带。“你家是不是有经济问题?”

“我的伯父和他的家庭生活得十分舒适,但是他的妻子总是烦恼收留母亲和我所带来的负担。”

“所以,他们冒险地打赌你的丈夫会和你维持很长的一段合约,也许还会送你礼物。”

“是的,”我回答,“但是我的婚姻后天就结束了。”

“天啊!”符咒师说,看起来很担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能不能下一个符咒让他继续渴求我呢?”我问。

“这是可以做到的,”她一边说,一边似乎在我脸上搜寻线索,“你丈夫喜欢什么?”

“他精力充沛,”我说,“他总是吩咐周围的人做这做那。他经常很不耐心。”

“他爱你吗?”

“他从来不这么说,”我回答,“但上次,他给我买了新衣服,看起来他喜欢我。”我低声说,声音里充满疑虑,因为只是我自己这么理解。

“但是,你说话的方式并不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恋爱中的女人双眼明亮,并且闪着喜悦的光芒。”

“不,”我叹了口气,承认道。

“你爱你的丈夫吗?”

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像我朋友那样,说到心上人时会颤抖,”我说,“和他在一起是我必须做的事。”

“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找你?”

“不知道。”我痛苦地说。

她蓝色的双眼似乎洞悉了我的眼睛。她扇了扇芸香,那刺鼻味道让我的眼睛流泪了:“你们在一起的夜晚如何?”

我告诉她我感到多么害羞,还有费雷东是怎样总是持续到黎明,在房间各个地方占有我。

“新婚燕尔总是这样。”她说。

“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他的热情之火仿佛在渐渐消退。”

“已经?”她又停下来,仿佛在尽力领会什么东西。“你上次见到他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说,试图避开这个问题。“我总是做他吩咐的任何事,但我感觉到他的疲倦了。”

“好像他已经厌烦了?”

“是的。”我说,不自在地在垫子上动了动,然后看向别处。接下来是长长的一阵沉默,然后我迟疑地承认费雷东曾经自己解决他的生理需求。

“他后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这么多天来,我都不允许自己想这件事。他问我是否喜欢和他在一起。他的问题吓坏了我,于是我回答‘我十分荣幸能和让世界都熠熠生辉地您在一起’。”

符咒师笑了,但并不是开心的笑:“你真是太拘谨了。”

既然我已经开口了,我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她:“然后他扬起眉毛说‘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需要这么说话’。”

“所以,接着你就告诉他你的真实感受了?”

“并不是。这是他第一次允许我说出我的想法。我说的是‘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怎样让您满意’。他弯下身子,拨开我脸上的头发,说‘南方的小女孩,我知道。而且,目前为止,你的确让我满意。但是你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比让我满意更重要的东西’。接着,他问我是否喜欢夜晚和他在一起做的事情,我说是。”

“真的吗?”

我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是经常谈论这个。”

符咒师十分同情地看着我,让我觉得我应该哭泣。

“为什么你不像他那样喜欢呢?”

“我不知道。”我又说,在垫子上动了动,希望自己未曾来过。符咒师拿起我的一只手,用双手握着,安慰我。我现在的感觉就像父亲去世前那样,仿佛我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

“我不能忍受事情这样发展。”我突然说,不明白为什么。

符咒师看起来似乎很明白:“我的孩子,你不能阻止真主赐予你什么,也不能阻拦他把你的东西拿走。但是你,也可以自己终结一些事情。向我保证,你会记得这个。”

“我保证,”我说,虽然这是我最后的担心。

“现在我已经了解你的问题了,我可以做一些事情帮助你,”符咒师说,“但首先,我想知道你丈夫是否有可能再娶一个终身妻子?”

我停了一会儿,想起就在我结婚前,戈迪亚说赫玛已经在为他物色一个适合做他孩子母亲的女孩。

“当然。”我说。

“那么,让我做一道魔咒,纠结他们的道路。”她把手伸向一个装着许多线球的篮子,挑出彩虹的七种颜色,把线缠在一起织了七个节,然后把绳子绑在我的喉咙上。

“戴着它,直到它自己掉下来,”她说,“不要告诉你的丈夫这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我能再见到他的话。”我痛苦地说。

“如果真主愿意,你会的,”她回答。“如果见到他,你一定要更努力地让他满意。”

被她的建议吓了一跳:“我觉得我已经做了所有他让我做的事情。”

符咒师摸着我的手,仿佛在安慰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不这么认为。”她温柔地说。

我羞红了脸。“我希望我能知道母亲在我这个年龄时所知的一切,”我痛苦地说,父亲活着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十分爱她。”

“你觉得她的秘密是什么?”

我告诉她,母亲说故事的能力吸引了父亲的爱,即便父亲曾经是村子里最英俊的男人。我没有这样的天赋。

符咒师打断我的话。“想象一下,是你,而不是你母亲在说故事,”她说,“假设是那个纺织姑娘法帝玛的故事。最初,当你说到法帝玛的父亲是怎样在海难中溺死了,留下法帝玛独自谋生时,你吸引了听众的注意力。但是,如果你没等到故事结尾就告诉他们她是如何经营的,会怎么样呢?”

“那太蠢了。”我说。

“是的,”她回答,“所以,你觉得应该怎么讲故事呢?”

“母亲讲的故事总是有恰到好处的开头、发展和结尾。”

“这就对了,”符咒师说,“说故事的人总是用这儿一点,那儿一点的信息戏弄你。她总是让你保持好奇,直到最后才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很清楚她的意思。母亲的听众总是会很着迷,用呆滞的双眼盯着母亲,而且张着嘴,仿佛他们已经忘了自己在哪里。

符咒师把她的白发向后拢了拢:“所以,把你和丈夫在一起的夜晚看成你正在跟他说一个故事,但不是用语言。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但你要学着用新的方法说。”

我尽力挤出同情的表情,虽然我知道仓库里是成堆的昂贵的红色藏红花,南方运来的鲜嫩多汁、香甜可口的大椰枣,一桶一桶的烈酒,还有足够一家人吃一年的米。

“厨子正在做石榴核桃鸡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她做的食物我都喜欢,还有酸柠檬羊肉。”我回答,明白戈迪亚很喜欢提醒我,我的日常食物都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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