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站的位置是有讲究的。

随着手掌的摆动，构成立柱的光芒竟也产生了流动，自上而下，更加梦幻。

水玉对气息的感知十分敏感，千里之外尚且可以准确判断，更别说和她没有距离的凰若叶。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凰若叶身上越来越低迷的气息。

见到凰若叶已经认真起来，水玉十分默契地不再开口，她默默地钻回凰若叶的衣襟，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凰若叶仍然停留在原地，那股蓝色的能量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

还没有结束。

凰若叶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旦此时放弃，将前功尽弃。

凰若叶站在所有立柱排列的末端，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磅礴气息将全部立柱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中，让它们无法逃脱。

凰若叶闭着眼，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尽管得知了这座阵法的全部，但若想真的将它彻底破坏，是要付出代价的。

水玉看了一眼，不由地缩了缩头：“没错，气息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凰若叶退后了数步，她并没有前往的打算。

“虽然不清楚神木族的神树究竟有多大，但那棵树之所以会濒临死亡，应该和这里的阵法脱不了关系。”凰若叶转身，却耐心地向水玉解释。

“这是唯一通往地下的路。”盯着前方黑黢黢的深渊，凰若叶悠悠说道。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水玉忍不住想要跳出来去帮凰若叶，即便她不知道该从何帮起。

忽然，原本明亮的空间在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那八根立柱所在的位置还在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它们虽未倒塌，但已见颓败之势。

凰若叶垂在身侧的两掌中已经有蓝色的光芒在闪烁，她的目光沉静，将场中的八根立柱一眼望尽。

水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算那些被她丢失的记忆，她还没见过凰若叶所描述的那种奇树呢。

“仙女姐姐，你是不是把这些柱子毁掉呀？”水玉看到了凰若叶目光所及之处，将自己的猜测道了出来。

起风了。

水玉脑袋上的绒毛被吹乱了，形成小小的涡旋。

不仅低迷，还很紊乱。

或许是因为两股完全不同的能量在凰若叶体内相互抵触的缘故，凰若叶此刻所承受负荷是双倍的，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正在向脱离极限的方向暴走。

一时之间，水玉再一次感受到为难和混乱。

在凰若叶面前，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了。

“小玉。”

不过这一次，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了，水玉听到凰若叶的轻唤。

“光柱炸裂之时，用你的力量将我带入后面的深渊。”凰若叶的声音很轻，其中的疲惫和虚弱没有任何掩饰。

“好。”水玉回答得十分郑重。

凛冽的风声终于断绝，水玉始终紧盯的光柱也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崩裂。

水玉的感知能够很准确地判断出那一刻。

就如凰若叶吩咐她的那样，白色的能量顿时将凰若叶包裹，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方的深渊而去。

水玉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她相信凰若叶，就像凰若叶信任她一样。

距离上一次还没过去多久，凰若叶再一次感受到了坠落，只是这一次，意识的模糊让她的告知变得极为迟钝。

坠落停止的时候，凰若叶彻底陷入了昏迷。

水玉焦急地在凰若叶周围徘徊，直到察觉到她体内的能量确实正在一点点修复着她的损伤，水玉才稍稍放心。

但只要凰若叶没有醒来，这种放心就显得且极为有限，水玉甚至都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凰若叶身上。

大概是因为强大的木凰之力的作用，凰若叶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在水玉焦灼不堪的时候，凰若叶的睫羽颤了颤，她听到了水玉的声音。

“小玉，我没事了。”凰若叶用手臂撑起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

“仙女姐姐！”水玉兴奋地大喊，转眼就扑到凰若叶的怀里。

凰若叶揉了揉水玉的脑袋，她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象令她微微惊奇。

半明半暗的空间里洋溢着草木独有的味道，密密麻麻的错杂根茎在四周环绕，凰若叶微微抬头：“这就是神木族那棵树的根茎。”

水玉这时也有空向四周观望，她也发现了眼前这般神奇的景象。

凰若叶站了起来，她开始向外走去。

拨开一层层繁密的根茎，大海的味道终于扑面而来。

如今的凰若叶已经不怕无法在水中呼吸了，她自由地进入海中，行走在海底。

“这片海，已经变正常了呢。”水玉本就不怕水，她深吸了两口气，是大海正常的气息。

“还没有结束。”凰若叶微微眯眼，眸光中透着危险的锋芒。

“没结束？”水玉有些不明所以。

凰若叶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前方，看来，那家伙没死在里面。

没等水玉反应过来，凰若叶忽然加快了速度，在海中疾行，锐利的金光从她的袖中急发而出。

当凰若叶的目标感知到她的存在时，金芒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

“谁指使的你？”凰若叶冰冷的声音在凌澄的背后响起。

凌澄没有挣扎，他的形容本就已经十分狼狈，气力也所剩无几，所以才会被凰若叶如此轻易地擒住。

“你想多了。”凌澄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凰若叶掌中的金色能量又将凌澄的脖颈勒紧了些。

“我真的，低估你了。”凌澄更加艰难地开口，“没想到，真没想到……你毁了它，毁了它！”

“剩余十五阵的守护者都是谁，你能不能联系上？”凰若叶没心思去理会凌澄的呐喊，在确定对方不会回答她后，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凌澄发出了低哑持续的笑声，即便金芒已经在他的脖颈割出血痕，他也丝毫不在乎，他只是不停地笑，令人厌恶地笑。

“海兽修炼到化形不容易。”凰若叶沉声说道，“既然你不想珍惜……”

凌澄依然没有一点反应，早在海魂阵破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认命了。

他从未想到过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明明从一开始，控制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的。

明明他已经将凰若叶送进海魂阵成为阵法的养料。

他不清楚凰若叶之后在海魂阵中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有一个地方的人，会很欢迎你。”凰若叶在凌澄耳边轻轻说着。

孤零零的小岛之中，当凰若叶将已经昏迷的凌澄扔到木甘霖的面前时，包括木甘霖在内的所有神木族人都震惊得合不拢嘴。

“这……姑……姑娘，您这是……”木甘霖好歹已经活了一把年纪了，此刻却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木甘霖可忘不了先前是他将凰若叶骗到海中的。

“你的族人知道你和海兽之间的交易吗？”凰若叶冷冷地问道。

木甘霖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的族人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当然知道，不计一切代价守护神树这是每个神木族人应尽的责任。”

“是吗？那这份礼物你可收好了。”凰若叶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没人敢阻拦她。

身后清晰的声音逐渐飘散过来。

“不想把他交出来？那就在你族中找一个替代品来换。”

“……”

“哦？没想到你这老家伙还挺聪明。不过半年一个太少了，我也不为难你，就一个月一个吧。”

“……”

“不错，既然你这么懂事，那这个就还给你了。”

“……”

那是能够记录声音的海螺，是凌澄暗中录下的，他原本大概是想以此来威胁捉弄木甘霖，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凌澄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除了人类的形态没有化去之外，修为和基本的行动能力都已经归零，在被他欺压许久的神木族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就看他的运气如何了。

至于木甘霖，他的命运同样看那些神木族人在知道真相后如何表现。

总之，一切就交给那些神木族人吧，凰若叶不想再继续插手。

步行至小岛的边缘，望着眼前碧蓝壮阔的海面，凰若叶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没有从凌澄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事情，这让她有些不甘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背后绝对隐藏着一件极为庞大复杂的事情，或许和当初炎寂要毁灭一个位面相比也不遑多让。

“仙女姐姐，我们从哪里过去呀？”水玉的声音打断了凰若叶的思绪，活泼中藏着几分期待。

“海里。”凰若叶回答道。

因为没有渡海的工具，在海底通行显然更加方便。

言罢，凰若叶踏入海中，以能量驱使自己的身体向海底快速靠近，片刻之后，她的双脚再一次落在结实的海床上。

“仙女姐姐，你现在是不是暂时没有其他事情了呀？”水玉凑到凰若叶的耳边，笑嘻嘻地问道。

“暂时没有，只要渡过这片海，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凰若叶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她的速度不快，她并不想走得太快。

这一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没法骗自己说不累。

“那……”水玉拉长了声音，“我想听故事！仙女姐姐答应我的！”

凰若叶失笑，原来水玉是在等这个。

“好。”眼下无事，凰若叶在脑海中搜寻出那段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在凰若叶曾经翻阅过的有关海魂螺的书籍中，故事中的女主角最后因等而不得，从而心生怨恨，怨气化作了海螺音，让所有在海中路过的人族都不得安生。

但这个故事，其实是不完整的。

海魂螺属于海兽种族中的一支，它们没有强大的攻击力，唯一秘技就是释放不同作用的海螺音，其中最强的海螺音甚至可以控制人和兽的心智。

但这一终极能力，只有达到相应的实力才能发挥展现出来。

各种内部的、外部的因素导致海魂螺一族从来没有诞生过一位能够施展如此能力的存在。

而那个故事的女主角，她突破到神境化形成人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至少是海魂螺一族中的奇迹。

而就在她化形之后不久，一个突然落海闯入她世界的人族打乱了她原本的人生。

他说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和她讲述了大海之外的世界，说那个世界说多么绚丽多彩，他说不在乎人族和兽族之间的界限，只要她愿意，便可以带着她在外面那个世界永远生活在一起。

他说了很多很多，因为时间的久远，她的记忆里已经有很多细节变得模糊不清了。

最后，她相信了他。

他说他要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接她，他让她一定要等她。

于是便有了传说中女子日日夜夜在海中翘首等待的一幕，也许是杜撰这个故事的人运气不错，这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就完全偏离了传说。

她等到了他，就如同他当初答应得那样，他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

但她等来的不是热情相拥，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他确实是回去处理事情了，只不过他是去和同伴商量着如何顺利地将她捕捉到手，商量着如何逼她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上当了，她在他还没有露出獠牙之前自己投入了那个圈套。

很快她就知道了，他想要的是那套能够控制人心的螺音，他的落海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而她竟然毫无察觉地一步步走进他布下的陷阱。

更可笑的是，她被囚禁，被各种暴虐的行为和工具对待，她竟然还念及着旧情，苦苦求着他放过自己。

她告诉他，海魂螺的秘技人类是不可能学会的。

空荡荡的空间中，八根立柱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随时都能溢出一片大海。

“哇，那棵树岂不是长到海里来了？”水玉目露惊叹。

“千年老树，根系虬结庞杂，未尝没有可能。”凰若叶淡淡说道，她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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