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这个男子突然捧着自己的头，低声地嘶吼着。

“啊！”

在女人柔如水的安抚下，这个狂躁的男子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是，痛苦和歉疚，让他止不住地流泪。

使劲地甩着自己的头，似乎想把自己脑海中的一些东西给甩出去。

自己的痛苦，依然无法消除。

女人看他这样痛苦，心中真是怜痛，她柔声地问:“你心里很难受吗？”

“你不要压抑，能发泄就发泄吧。可是，有些事情你也不要想得太深，过于的认真只会伤了你自己呀！”

女人吓着了，上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用劲把他的手按住。

“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柔弱的女子又怎能按住，这压抑至扭曲的灵魂的狂躁！

管他什么施大将军的“女子不能出闺房”的鬼话！我偏要出去！就算是再被你们发现，纵或是被打死了，那有如何？！

这个男子紧抿着嘴，脸阴沉得，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看到，都不由自主地闪避他。

男子大步走着，把自己头发上女儿的钗饰扯下来狠狠扔在地上，穿上男子的长袍，又走到了他发泄情绪的那个地方。

被狂躁情绪笼罩的这个男子，随手拿了件男人的长袍，大步走出施府。

男子把她甩在一边，弱不禁风的女子被摔在了地上，摔疼了，轻声地呻吟。

男子见她这样，起身把她扶起来。

女子给他端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也不敢说话。

她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男子的脸色。

发泄过后男子狂暴的心，终于要平静一些了。他坐在那里呆呆的，面目渐渐由狂乱变得颓丧。

“不！不！”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狂烈。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捧着自己的脸，不停地哭泣:“我不想打他的，我真的不想那样打他的！”

他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歉疚，以至于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天呐，我有多残忍！看着他好好的身体就被我一鞭一鞭打得裂开，红肿，流血……”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任我打，连躲都不敢躲！连本能的呻吟我都不允许他发出来！”

“我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恶魔，我比那些人还要坏，还要毒！”

“啊！啊！”

这个才十几岁的年青男子，就这样坐在那里捧着脸“啊啊”地哭着，哭个不停。

满心的歉疚，痛苦。

找不到生命的真实意义，真实目的。

仇恨，报复，这一些阴暗面的东西沉重地包裹着他，窒息着他。

他从来就没有快乐过，甚至连起码的平和都找不到。

太沉重，太压抑了，他已经受不了啦！

这些年来，阴暗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温暖，就是这个哥哥，就是这个哥哥给自己带来的。

可是现在却因为仇恨导致的扭曲变态，让自己一鞭一鞭把它打碎，把它毁灭。

鞭子落在哥哥的身上，疼似乎在他的身上。可是真正的疼，又怎能比得过自己心的疼痛和撕裂？！

是如此的爱这个哥哥，如此的爱！

在自己的生命中，除了爹爹，没有什么可以比得过这个哥哥重要了！

为了他，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付出。

甚至生命，甚至超越生命的付出！

可是，可是，他却是那两个人的儿子！

泪水就像开了阀门的流水，“哗哗”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女人看着心爱的人如此伤心，真是心疼极了。

虽然她心里并不是很明白，这个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痛苦。但是她的心跟着他一起伤心，一起流泪。她轻轻地把这个男子搂在怀里，就像母亲搂抱着儿子一样，这般的温柔和慈爱。

她就这样把他搂着，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话可说。

因为她知道此时再多的话也是无用的。

他既然要哭，就说明他真的太想流泪了，那就让他好好地哭个够吧！

她知道自己胸怀中的这个公子，是正渭城里最大的府第里的公子。那样大的宅院尚不能容忍他泪水在那里倾流，只有自己这里，他愿意在这里留下他的伤悲，流下他的泪。

那就让他的泪水流吧，尽情地流泪吧！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歉疚，所有的一切，就让它们在这里尽情地倾泄下来吧！

只要他愿意，无论什么时候，她自己都愿意包容他接纳他，不仅是痛苦，还有快乐和其它。

只要他愿意，自己都会收留和包容的。

“哥哥，哥哥。”

她听见他又在喃喃地呼唤，

“爹爹，爹爹……”

每次他伤心发泄的时候，嘴里始终就是这两个人，

哥哥，

还有爹爹……

………………

又喝得酩酊大醉的施小丹歪歪倒倒地回到了自己的屋。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灯下，他地上的影子紧紧地跟着他，乌黑而显得阴沉。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月光，看见屋子中间有一团黑影蜷缩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走过去仔细一看，惊呆了。

地上竟然跪着的是自己的哥哥，没有穿衣服，身上全是新旧伤痕的的哥哥！

醉意醺醺的他，这时候才想起下午发生的那件事情。

天呐！这个哥哥，竟然在这里一直跪着，而且他在自己走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现在依然是怎么个样子！

只是这个哥哥跪得太久了，精疲力竭，头已经下垂，身子几乎伏在地上，头发散乱着，搭遮住他的面容。

哥哥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月光下他的面容异常清凉而憔悴。

他看见了自己的弟弟，无神的眼睛在那一刻，竟然点点的光亮闪烁。

看见如此虐待自己的弟弟，脸上竟然还泛得出淡淡的笑意！

想招呼自己的弟弟，可是却又担心惹这个喜怒无常的弟弟不高兴。他就这样嘴巴张着，却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敢说。

就在这一瞬间，醉醺醺的用酒精麻木自己的这个男子，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再也止不住涌了出来。

他跑过去跪在哥哥面前，紧紧地紧紧地把他抱住，把自己的这个心爱的哥哥抱住。

“呜呜……”

他抱着这个哥哥，使劲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哥哥被他的伤感感染了，眼睛也潮湿了。

“哦，你回来了，你哭什么呢？”

弟弟不说话，依然抱着自己的哥哥哭着。

他脱下自己的长袍，把它裹在哥哥的身上。

“你个傻瓜，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天下第一字号的大傻瓜！”

他边哭，嘴里边责怪这个傻傻的哥哥。

“你就这样一直跪在这里吗？你以为我真的会去叫人来羞辱你吗？大傻瓜！大傻瓜！”

“你这个大傻瓜！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替他们偿还债吗！”

“你宁愿自己被羞辱，你也要这样替他们偿还债吗？！”

施霄轩:“……”

“你以为我仅仅只是想替他们还债吗？”

“只要能让你开心，只要能让你心里不再那么痛苦，不再那么多恨，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这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弟弟不再言语，紧紧地抱着这个哥哥哭泣着。

过了很久，屋子里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弟弟擦干眼泪，把哥哥搀扶起来。去点亮蜡烛，找出药来给哥哥身上的伤涂抹。

哥哥是如此感动，他看着弟弟，目光里满是爱意还有怜惜。

弟弟先是不理他，自顾涂着药。后来还是受不了他的注视，说:“你这样看我干嘛？”

哥哥:“你真好。”

施小丹怔了一下:“什么？”

施霄轩充满感激地:“你对我真好，给我擦药！”

“谢谢你！”

弟弟擦药的手停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在胡思乱想些啥，我只是不想看你流血，让别人看见了，找些麻烦。”

施霄轩:“……”

弟弟看哥哥这样，心里又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

“你太善良了。”

“我是不值得你这样待我的！”

施霄轩:“你说什么呀，怎么会不值得呢？你是我的弟弟呀，为你做什么我也愿意啊！”

施小丹不再看他，自顾往他身上擦药。

良久，他又叹了口气，从他的心底深深处叹了口气，“你终究是会后悔的！”

他站起身，不再看面前这个哥哥，自顾走到床边，衣服也不脱就躺在床上。

施霄轩走过去:“你又喝酒了，还是把衣服脱了睡吧，要不然会着凉的。”

弟弟突然暴躁起来，“唉呀，烦得很！你啰嗦什么！快走吧！”

哥哥怔在那里。

施小丹:“你还站在这干嘛？叫你走你就走啊！我要睡觉了。”

“哦。”哥哥低下头。

他转身想走，可是又不放心喝醉了的弟弟，就站在那里不动。

施小丹:“你干什么，站在这里立杆子吗？”

施霄轩:“天气有些凉了，把衣服脱了盖上被子，这才能睡得好。”

施小丹越来越烦躁:“烦不烦啊？脱不脱衣服要你管吗？”

他看看这个被自己骂傻了的哥哥。

“你不走是吧，那就给我站在这里，不要动！”

“听见没有，我叫你不准动，就站在这里！”

说着他就翻了个身，不知觉间就睡着了过去。

…………

等他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翻个身，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仔细看，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身上依然还披着昨天自己披在他身上的那件长袍。

他就站在那里，眼睛眯缝着，头一点一点地，疲倦地打着瞌睡。

他听见弟弟翻身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施小丹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披着我的衣裳？”

哥哥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时，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恍然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想起了自己随口对站在床前这个人的那句命令。

命令他就这样站着，站着不准动！

他惊愕地看着床边站着的这个人。

“你在干什么？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上？你就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哥哥看看他，疲倦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哦……”

此刻，酒已经醒了的弟弟，真的是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了。

他用拳头猛地打击自己的胸口，甚至扇打自己的耳光！

自然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丝莹看出，今天这个男子暴躁得比往昔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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