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木自嘲地笑了笑，道：“也许我真的害了他吧，这么多年了，楼童那样的坚持，我都觉得我记忆可能出错了，是不是自动趋利避害地掩藏了这段不那么美妙的回忆。”

顾思年张了张嘴，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继续闭嘴。

“什么事。”顾庭木永远能把问句说成陈述句。

“老友重逢，你不激动吗？”掌柜的好像根本听不出顾庭木语气中的厌弃与疏离。

“他是楼童的一个发小。”顾庭木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楼童这种人，认识的人多，交心的人少，他的这个发小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正的朋友了。他叫扶…”

这个掌柜的灵力波动不大，明显不是顾庭木的对手，而顾沁若身旁无人保护，才是最大的危险。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力也不重，听不出关门人的喜怒哀乐。

“顾先生好魄力，不发怒，不胆怯，关个门都能关出‘世间无我这般人’的感觉。”掌柜的讥讽道。

“我是谁？你猜呀？”掌柜的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憨态与铜臭味，竟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你知道楼童，知道扶桑，应该是个改头换面的旧人了。”顾庭木眼中闪过一道流光。

“顾公子还是如七年前一般聪慧。”掌柜的耸耸肩，“在这儿打扰我做生意，不如楼上请？”

“吃完我们便继续赶路吧，既然楼童已经知道了我们已下山，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也只是时间问题——也许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会沿路设下无数的阻碍来给我们添堵，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尽快到达吧。”顾庭木脸色不改，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顾思年点点头：“这楼童…究竟为什么这样的执着，真的只是因为…师娘？”

顾庭木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吃菜，不说话。

“客官，您的菜——”小二将菜摆在四人面前，又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顾庭木沉声道：“思年，伴儿，留在这，看好沁儿。”

“是。”

顾伴这个人，虽然年龄小，但心智成熟，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说话，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逗着顾沁，顺便喂口饭。

他？还是她？

顾思年话堵在心里，却也不敢问出来。

顾庭木还未说完，突然那个掌柜的大叫一声：“闭嘴！你没有资格叫他名字！”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后，重重地一拍桌子，双目仿佛要喷火。

“既然是老友，就不要用假面目示人了吧。”顾庭木瞥了他一眼，试图从眉目中看出些线索。

掌柜的盯着顾庭木，片刻后笑了笑，道：“你怎么永远这么天真呢？用真面目示人？那我伪装了这么多年的意义是什么？”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庭木已经不耐烦了起来。

“顾庭木，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掌柜的也不再打马哈哈，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当年的真相？”顾庭木轻轻笑了一下，道，“你们不是有答案了么？”

“我不信。”掌柜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顾庭木，像是要把他看透。

“你不信？你不信站在这里质问我什么？”顾庭木吐了口气，双手环抱放在胸前。

“行，你真行，你可真伟大啊，把真相埋了这么久，宁可让所有人诟病七年也不肯说出幕后之人，你可真能啊。”掌柜的恶狠狠地点头，用手不停的点着顾庭木的肩头。

顾庭木不说话，任由他摆弄。

掌柜的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道：“说当年的扶桑是你杀的，我是绝不相信的，你这么用尽全力保护幕后之人，说明这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是外面那两个小子之一吗？还是那个难产而死的冉染？”

顾庭木脸色一变，却不正面回答，只道：“这么信任我？你到底是谁？”

掌柜的不回答，只叉着腰看着他。

“你…你是不是…”顾庭木突然想到了什么，嗓子有些发哑，身子也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你是…是…”

“够了！”掌柜的突然一甩手，“我是谁不重要，顾庭木，你记住，七年前的事永远是我们一道刺，在我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之前，就算我再怎么不相信是你，我也会默认是你。顾庭木，你…”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深吸了几口气，转身推门出去了。

顾庭木听着那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原本强撑着站立的身体突然一下佝偻了下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般，顾庭木苦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也走了出去。

顾庭木周遭气压低的可怕，顾思年和顾伴也识相地不再说话，倒是顾沁，抬起头，甜甜的笑着，嘴里不停地叫着：“爹爹，爹爹！”

“爹爹在呢，怎么了小沁儿？”顾庭木的语气一下子温柔了下来，眼神也恢复了澄澈。

“爹爹吃！”顾沁拿着一个小勺子，勺了一瓢的蛋羹喂给顾庭木。

“嗯嗯，爹爹吃，爹爹吃…”顾庭木看着这个小女儿，眼神多了些晶莹的水珠。

顾思年和顾伴静静看着，所有的戾气都在那一瞬间化在了那个笑里，风从外边吹了进来，将三人的长发吹动起来，这是这几天来难得的舒心与安详了。

“沁儿自己多吃点，爹爹有事情跟两个哥哥商量噢。”顾庭木轻松哄道。

“嗯！”顾沁重重地点了个头，扭头就继续吃起了她的饭。

“师傅。”顾伴和顾思年低声地叫了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也听不出担心还是忧虑。

“此事有空再说与你们听，你们不用担心，快点吃好，我们该上路了。”说着，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

“等等沁儿吧，我和思年已经好了。”顾伴淡淡道。

“嗯。”顾思年应了一声。

“沁儿吃好啦！”顾沁听见了顾伴的话，把勺子放了下来，抹了抹嘴。

“吃饱了？”顾庭木确认似的问道。

“嗯嗯！”

“小二，结账！”顾庭木喊了一声。

“哎——来了——”小二看了看这几位客人，悄悄地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几位都是他的故人，这单他请了。”

顾庭木瞥见小二那讨好般的眼神，扭头看了一眼掌柜的，发现他也正盯着他，脸上挂着笑容，笑意却明显地停在了嘴角，不肯上升一分。

顾庭木将视线收回，道：“转告你们的掌柜‘故人非旧友，今日非往昔，免单就不必了，日后别来找麻烦就好。’”

说完，他看了顾思年一眼。

顾思年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拿出了一锭银子，道：“这银子就算是在太京也够吃你两餐饭了。”

说完，三人一道起身，将箱子和顾沁运了出去。

顾庭木的话说的大声，小二也面露尴尬与惊奇之色，只得看向掌柜。

掌柜摇了摇头，示意他收下钱。

顾庭木在最后出门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这人嘴角的那一抹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阴翳无比的笑。

“你是谁。”顾庭木方才的伤神已经全然不见，眸色中尽是冷色。

顾思年也识相地闭嘴，知道顾庭木想说就一定会说，不想说，问了不过是重提旧人伤心事。

正当顾思年放弃了，也低下头闷声不吭地吃菜时，顾庭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以为，是我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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