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隔着车窗说了几句，宇文战神情渐渐露出难言的诧异。

他转头看向那三人，听着赵云说话，嘴角慢慢露出笑意，心中的紧张顿时消弥无踪。

和赵云相处几个月，惟康纯子的汉语水平进步很快，但不代表她能看懂周人的行为举止。

赵云展臂将纯子搂在怀里，笑道：“单膝跪地，是军中下级对上级的礼节，站立拱手是平民的礼节，双膝跪地是对待父母长辈或有大恩之人的礼节。”

赵云放下车帘后，宇文战转身走到三人面前，见他们强抑着兴奋地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骂了几句，抬脚挨个踹了一下。

宇文战转身飞身上马，护卫着缓缓启动的马车，向港口行去。

那三人跪在路边，冲缓缓滚动的车队，再次大拜。

车厢内，惟康纯子看到马车外三人，也听出了赵云和他们以及宇文战的那番对话，不解问道：“你的士兵们好奇怪，为何有不同的礼节？”

“我这里倒是无妨……给上面随便报送个意外事故或者遭遇盗匪殉职，也没人真的会查你们，可是你们的家人……”

三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宇文战却从他们紧绷的肩头，知道他们心中的黯然，随即又笑了笑，安慰道。

“……可能要伤心一阵。不过，指挥使大人说了。下次他回丰前，会把你们的家人也带来。”

就在宇文战带着手下，下了山坡，开始减速时，有三名身着禁军甲胄的人出现在路边，远远地拦住了马车。

宇文战心中一惊，双腿展开，靴子内侧的马刺就要踢向马腹时，他却猛地收住了。

拦车的三名禁军士卒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冲撞马车的意图，而是远远地跪在道路中央。

马车的门帘上印着丰前守护的徽章，可是现在谁都知道，里面坐着的人是赵云。

三人愕然抬头，随即热泪夺眶而出。

“你们以后就在这扎根吧……”

赵云看到宇文战一行在车前下马，掀开帘子，招手喊他过去。

看到宇文战一行人策马冲到眼前，翻身下鞍，三人就要单膝触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直起腰插手行拱手礼。

此举令宇文战皱起了眉头。

三人都没有躲闪，生生受了一脚，踉跑后退到路边，然后一人突然双膝跪地，冲宇文战磕头。

另外两人见状，也是如此。

“那他们三种礼节都用了，到底算什么？”

“他们在这里有了相好的女子，恳请能离开军队，留在这里，故而行军礼。我同意了，解了他们的军籍，他们成了平民，故而行拱手礼。最后的大礼，他们认为，我和宇文战……是他们的恩人。”

“你这是施恩于人？”纯子仰头看向赵云，嫣然一笑。

“不是施恩。”赵云扭头隔着单薄的纱帘看向车外，伏地三人依然没有起身，“是真心希望跟着我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那我呢？”惟康纯子将赵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美目中带着期盼，话音却低落下去。

“你跟着我，自然比跟着藤原家的好。”

赵云轻轻抚摸着那个微微隆起的肚皮，脑中想到赵显周派人从周国送货回来时，捎带的那个消息。

柳北有孕了，是去年十一月赵云离开临安后，发现的。

想来是自己离开临安前的那疯狂的几夜，让她怀上的。

推算时间，六个月过去，柳北肚子应该很大了。

赵云心中微微叹息，妻子怀孕的时候，他没有留在对方身边。

现在，纯子怀孕，自己又要离开。

惟康纯子听了赵云的话，看到对方心不在焉的神情，脸色微微黯淡。

她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

可是，她知道自己能听到赵云的这句话应该知足了。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赵云在公务之余，经常抽时间，陪着自己聊天说话、行走散步，有时给她削水果，或是陪她一起看周词。

最近几天，她感觉身体有些发懒，赵云就给她讲些周人的新奇故事，或是躺在床上拿着话本念给她听。

赵云有着现代思想的灵魂，对这类陪侍待产妻子的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在，这个奉行男尊女卑的时代，又有几个男人会这样子陪在怀孕的妻子身边。

有一次，听着赵云用不熟练的日语，磕磕绊絆地给自己解释周人话本的意思，惟康纯子忽然抹起了眼泪，然后对着他笑。

从那一刻，她心中的世界被赵云填满。

但是，女人对感情何曾知足过？

赵云从未和她提过婚娶之事。

虽然，她知道这个要求很难说出口，也未必能实现。

但是，赵云连提都没有提，让她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我让津田美绪留在小仓府。她是佐佐木泰清的人。现在我和佐佐木还有合作，所以她在丰前应该会本份。”

赵云抚摸着怀中的璧人，吩咐着小仓城的事情。

“不过，她终究是外人。你要时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和什么人交往。这些话，我也跟种喜儿说了，但是府内的事情，他还是照应不过来的……”

车外人声嘈杂，赵云的嘱咐贴着纯子的耳际，弄的纯子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将脑袋埋在赵云怀里，小猫似的轻声嗯着，对赵云说津田美绪“终究是外人”那句话十分喜欢。

其实，同样的内容，临走时候，赵云也对津田美绪说过。

只不过，措辞不同而已，大体意思也是要对方监视惟康纯子的行为举止。

赵云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惟康纯子，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份。

赵云不在小仓城的时间，名义上，惟康纯子是丰前的话事人。

但是，赵云不知道惟康纯子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打理丰前。

该启动的，都启动了。赵云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或中断自己的安排。

不在丰前的时间，他希望丰前能按部就班的稳定发展，丰前不能乱。

所以，他将惟康纯子推在前面、安抚民心的同时，更将丰前的人事权、财政权和军事权牢牢控制在手中。

临走时，他召开了政务和军务联席会议，做了详细的安排。

他将丰前的政务，委托给钱超、许儒、李世昌、庄大志、赵明成、村前泾和上井石久等人。

军事和军务，由鲍钺士、彭天旭、李飞扬以及“隐庄”少年们负责。

矿业由张倬、刘升、李庆三人负责。

宇文战知道三人之前直腰拱手不跪，现在有双膝跪地的意思，苦恼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正向马车拱手，看那姿态，似乎还在高声说话。

宇文战骑马赶到时，双方对话刚刚结束。三个跪地说话的禁军已经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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