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昨日富贵，宾客填门；一时失势，门可罗雀。

看清人是一件好事，可这样的经历没几个人会想要经历。

陆修远是托曹定娘的娘家兄弟送的信，因而曹定娘也听自家大兄提及过具体的情况。www.九九^九)xs(.co^m

看着似笑非笑的陆修远，曹定娘非常的担忧。甚至在那一刻，她有些怨恨自己，怪自己耽误了夫君的前程。

就好似看开了一般，陆修远此刻剔透似玲珑。他轻拍着胸前曹定娘的手，“定娘啊，亏我自负才智出众，却原来都是看不透啊。”

见陆修远终于说了话，曹定娘心神大定，也出声安慰：“夫君，那些人嫌贫爱富，根本不值得你这般上心。”

“是啊，所以我笑……哈哈……我笑……我笑我陆修远，始到今日，才真的懂得什么是朋，什么是友啊！哈哈……”

曹定娘从陆修远身后紧紧抱住了对方，将头紧贴在陆修远的脊背上。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一刻无论说些什么似乎都显得苍白。

曹定娘只能以这种方式向陆修远表明，自己会对他不离不弃，一生相随。

知识不应当是一个封闭的体系。只有不断地引入新的人才，才能尽可能引入新的想法，产生新的灵感。

师无涯他们可不打算闭门造车。

在大的方向上，只要整体始终朝着，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奋斗的方向前进，那么人才的来源，不管是村内，还是其它，这都是无妨的。

内部选拔的同时，外聘的工作也在展开。

大笑了三声，陆修远笑声渐渐地小了。转而变成了一种苦笑，那是一种看透人情冷暖的自嘲。其间的酸楚与悲凄溢于言表，闻之令人神伤心碎。

忽而，陆修远的笑又变得平静。原本落寞的笑声中，现在又夹杂了一些宽慰在内。

前些日子，陆修远就给他的一些友人发了信件。名单是他仔细思量定下的，都是有真才实学，可以胜任小竹村教学工作的人。

正如内部选拔的工作由师无涯负责，是因为师无涯对村内情况熟悉，且能够胜任选拔人才的工作。

外部聘请的工作则由陆修远负责，也是因为他在县城读过书，了解县城士子情况；并且清楚明白小竹村的教学理念。

如若不是自己，此刻夫君应当是被众星捧月的吧？

突然，陆修远仰天大笑起来。

且不说信送出去，结果没有回信的，这已经算是极好的情况。甚至说，信被拒收，与最恶劣的相比，都让人觉得可以接受。

最最过分的便是，陆修远的信被那些人家的下人或是拆开，或是踩在地上。羞辱人都不过如此了吧……

有个自认为心善的还好心提醒道：陆修远不去科举，跑到偏远乡下。怎么着？今日还想把我家郎君拖下水？都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离开了陆家又算是什么东西。

荒唐可笑。

亏陆修远还以为这些人是重视才学的，信中还向他们强调了小竹村学堂的优点，声称里面能学到闻所未闻的知识。

重视才学，重视的是功名利禄吧。

陆修远的同窗还有几个农家子，陆修远也去了信。可那些，早已经围绕在了竹云县新晋的大才子身边。

稍稍令陆修远欣慰的是，还有两个朋友说不日前来造访，亲自了解实际情况后，再做计较。

而在县城另一处，此刻也是闹得天翻地覆。

方家五娘子逃婚了！

翌日一大早，陆修远家的门就被拍的砰砰作响。

陆家结构和师、岳新家差不多。前院的灶房内，曹定娘正在准备饭食，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曹定娘心道：这么早敲门，总不至于是夫君仅剩的那两个朋友吧？难不成是村里有事？

曹定娘赶忙简单把手擦洗一下，出来开了门。

却见到方五娘一身男子服饰在外站着，然而面部并未对女性特征进行遮掩。明眼人见到，只会呼一声，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郎。

曹定娘对这样打扮的方五娘并不吃惊，她只是吃惊缘何这么早方五娘就找上门来。

而这时方五娘开了口，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嫂嫂，我听吴森提到，说村里的学堂正在招募夫子。你看我可行？我听说里面也是有女夫子的。”

门口哪里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曹定娘便道：“五娘先进来吧。”

方五娘跟着曹定娘来到陆家会客的地方。方五娘在门口闹出的动静大，也惊动了在后院内的陆修远。因而两路人近乎同时到了堂屋。

众人落了座，方五娘再次向陆修远重复了一遍来意。

虽然方五娘平日活泼好动，爱行男子之事，但书读的却是极好的。陆修远与方应看来往甚密，对此也是非常清楚。

“五娘，你家父兄可是同意你来这里任教？”

方五娘冷哼了一声，“来任教的是我，我若是德才兼备，那便是足够了。现在不谈我才学，偏谈我父兄，实叫人笑话。”

听闻这番说辞，陆修远总觉得方五娘今日怪怪的，似乎像是心里有事。

见陆修远仍坐在那里思忖，方五娘又接着说话了，只听她嗤笑一声，“想要来当夫子的是我，是我方五娘！干我父兄何事？你这里做不了主的话，我便直接去寻师大郎！”

方五娘站了起来，就欲离开。

虽说问一下家人是否同意，于情于理倒也讲的通。可正如方五娘所说，当夫子的是她，又不是她家人，先对她考核才是对的。

特别是陆修远自身的经历，让他隐隐对方五娘的这番话有些赞同。

不问对错因由，偏听耶娘训命。

他偏不！

他，陆修远。

断不会为了听那所谓的耶娘训命，去干下抛妻弃子的错事！

想到此处，陆修远赶忙拦下了方五娘。

接下来陆修远不再提方五娘的父兄，转而开始与方五娘详谈学堂夫子的具体情况。

谈及条件，方五娘胜任。

谈及待遇，方五娘满足。

谈及要求，方五娘同意。

……

如此，那便够了。陆修远定下了方五娘，只待过几日，与通过面试的人一同参加一下试讲即可。

又过了两日，陆修远的两个朋友来了。这两人一名杜味道，一名顾延几。与他二人同来的竟还有一人。

经过介绍，才知道此人名叫江峤。是陆修远离开后，才转到了书院。

江峤听闻陆修远的事迹，加之看过书院中传抄的《千节竹》。对小竹村心向往之，因而一并要求前来。

陆修远先带着这几个人参观了学堂。

学堂这几日正在进行最后的装修，看不得教学场面。但这三人仅是看到学堂一些神奇的教具，听到陆修远简要的讲解，就一个个兴致勃勃，乐而忘时。

结束参观的时候，这几个人还有些依依不舍呢，当即就决定留在这里。

陆修远本来还想带着这几人去拜访一下师爷爷，现在倒是不必了。回到家，他就依次为这几人进行了面试。

让陆修远有些惊奇的是，那个他刚认识的江峤才学竟是相当之了得。

三人还需要回家收拾细软，并未如方五娘一般直接住下。

而这日下午，方应看、方应举还有许六郎一并找了上来。倒不是陆修远告了密，竹云县总共就这么大，方五娘又没刻意避开人，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去处。

许六郎便是人送外号的“六娘子”，先前岳仲麟帮他抓过贼呢。

至于为什么方家兄弟带着许六郎，盖因这人就是方五娘定下的未婚夫。

一行人表明了来意，让大家都感到很意外。经过这几日曹定娘的观察，他们还以为方五娘是与家里闹了别扭，想着过些时日气散了，再让她回去和家里说一声就没事了。

没曾想，却是这样的情况。

方五娘并未躲避，坦然与三人会面，“大兄，你说这人哪里与我相配？”

方应看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认为自家小妹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谁知道自己二叔竟会与许家直接定下这事，就连他都是出事后才知道的。

怪就怪在自己二叔不与五娘相商。

“你别担心，我这次并不是来抓你回去的。你若是想在这里教书，那边好好教。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用具，出门总有不便，你带那点行李哪里够？”

方五娘指着六娘子道：“那你把他带来干啥？”

许六郎挺身而出，“人家，呸，我也是来应征夫子的！”许六郎下意识地自称人家，刚说出来，就后悔万分，连忙改口。

“哦，当不当夫子与我无关，你们去和阿远哥谈吧，本姑娘告辞了！”走到一半，方五娘转身又道：“大兄，你回去告诉我爹，他既然不问，我便决定我的婚事。我以亦可以不告诉他，就决定在小竹村任教。爹娘何对儿，儿亦如相对！”

说完，方五娘不待方应看回应，就大步离开。

留下一众人人面面相觑。

家家都有糊涂事啊。

陆修远却不知此刻是否应该对许六郎进行面试，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师无涯。

师无涯怎么办？那当然是面试了呗。

清官难断家务事，两人感情如何，他们管不到。但许六郎既然愿意来面试，那就得给他一个机会。

就事论事，不因私交迁怒旁人，亦是一种人生哲学。

曹定娘恍若丢魂失魄，阿远这是怎么了？！

须知，奋斗的路上，任人唯亲要不得。

任人唯贤，唯才是举，方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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