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执行搜索任务的益州兵死在无人问津的小巷中，在军中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

雍闿能做的事情，无非是下达更严苛的命令，阻止士兵们议论，同时增派人手搜索。

汉军抵达谷昌城下，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

进行攻城战备之前，汉军没有忘记采用攻心手段。

雍闿摆出了掘地三尺搜捕廖化的姿态，他的时间却不够了。

远征军的援兵已经没有办法指望，城内的守军同样人心惶惶。

尽管雍闿派出了大量士兵，假称援军即将赶到，却丝毫没有提升守军的斗志。

相反，守军的士气越来越低。

谷昌城里的防务，治安维护，以及，抓捕廖化的任务，雍闿全权委托给杨家负责。

益州兵的处境，非常艰难。

在城池遭受围困之前，孟获派出的最后一名使者也进入城中，带来了远征军的消息。

现实疯狂打了雍闿的脸，别说是称雄天下了，他甚至没有能力占领南中。

大汉仅仅派出一个镇南将军廖化，便狠狠教训了雍闿。

其实，雍闿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廖化的身份，但是，对方的表现却始终没有让他下定最后的决心。

益州郡起事之初，雍闿的行动非常顺利，蛮汉兵将纷纷响应，一度给他造成一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是不世枭雄。

孟获的答复千篇一律，永远是“正在撤军，”“就快到了，”“请将军继续坚持。”

孟获的表态非常官方，雍闿再度失态，他一怒之下砍伤了送信的使者。

尽管没有得到廖化的准确消息，他却仿佛无处不在。

雍闿也没有想到，他掌控全城的益州兵，居然抓不到廖化一个人。

廖化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人亲眼目击过此人。

廖化身份暴露后的第二天，汉军重兵赶到了谷昌城下，四面围困，隔绝了城内外的消息。

尽管雍闿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汉军的行军速度，依旧快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宣传汉军优待俘虏的政策，除了首犯雍闿，从者立功免罪。

汉军有意展现出部队的军威，士兵在城下列阵，喊着口号，不断变化阵型。

守兵承受不住压力，一些胆儿肥的士兵直接从城头跳下，向汉军投降。

留在城头上的士兵们也不见得忠诚于雍闿，他们人心惶惶，缺乏的仅仅是跳城出降的胆量。

雍闿这时候已经很难再相信别人了，四座城门的防御，也重新进行配置。

廖化身份暴露，雍正受伤昏迷，东、西两门同时出现空缺。

雍闿不得不统率卫兵换防，守卫压力更大的东门。

同时，雍闿安排自己的亲信卫兵，守卫西、南两门。

面临绝境，守将的能力已经不再重要，雍闿更看重的，是忠诚，哪怕这些亲信根本没有带兵经验，他还是提拔他们成为了守将。

通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雍闿在城里大开杀戒，搞得人人自危。

雍闿同样不相信防守北门的杨锋，所以，他把杨家二公子杨磊留在身边，名为助手，实则作为人质。

俯瞰着城下的汉军，雍闿依旧心里没底儿，廖化的出现，让他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认为战事超出了掌控，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抵抗得住汉军进攻。

廖化甚至有些后悔，假如自己逆战汉军的时候没有选择离阵脱逃，而是留在了战场上，也许，他可以带领部分益州兵将士突围。

即使战死沙场，也还能获得一个不错的身后名。

身后响起脚步声，雍闿回过头，一名益州兵登上城头。“大王，不好了。”

雍闿感觉头皮发麻，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什么都不想做。

士兵开口道：“廖化现身了，杨羽将军报称，对方带人袭击了押送张毅的车队，张裔已经被救走了”

“杨羽将军派我询问大王，是否追加兵力，进城搜捕？”

雍闿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的说道：“张裔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掀不起风浪来，告诉你家将军，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如常。”

雍闿表现的很淡定，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一个廖化就已经让他束手无策，他哪里有人能派给杨羽。

雍闿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汉军在城下大兴土木，他却生不起出城偷袭的欲望。

谷昌城攻防战的第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进入黑夜，汉军没有趁着天亮组织试探性进攻。

入睡之前，雍闿提醒四门守将加强戒备，为了避免士兵利用夜色掩护，跳城出降，防止汉军偷袭，他专程组织了巡城部队，进行巡逻和警戒。

第二天，雍闿醒来之后，马上来到城头，清点守军数量。

一夜的时间，城头上守兵的数量大幅削减，东门的兵力已经不足四百人。

就连那些被雍闿委以重任的巡逻队士兵，都辜负了他的期待，不少士兵逃出了城外。

一些不厚道的将士，在出城逃跑之前，甚至还公报私仇，杀死了自己的军官。

更可恨的是，许多降兵就在城下，宣传汉军的待遇。

这些只顾自己逃命，不顾守城任务的行动，不仅动摇了守军的人心，还导致人人自危，加大了军官与普通士兵之间的矛盾。

城墙上下的气氛既紧张又微妙。

雍闿对城头防务进行了例行巡视，他总算想明白了廖化的真正目的，自己留在城里纯粹是个错误决断。

雍闿轻信了廖化，自己亲手葬送了最后的逃生希望。

身后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雍闿没有回头。

雍闿已经对坏消息有了足够的心理预期，再坏的事情，也不会让他起任何波澜。

雍闿盯着城外耀武扬威的汉军，轻声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雍闿大王，别来无恙啊。”

雍闿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张裔几人，他说道：“张使君的确好大的胆，毫不顾忌的登上城头，难道说，你真当我雍某人是吃素的不成？”

张裔脸色平静，“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劝你一句，向我投降吧。”

雍闿大声笑道：“我麾下还有兵马数千，战将几十，汉军想要攻下这谷昌城，恐怕需要付出代价。”

张裔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身边的将士们，他们的神色惊慌，已经丧失了斗志，你觉得，经历过连续大败之后，汉军重兵压境，将士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听从你的指示吗？”

雍闿没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士兵们，益州兵的脸上果然大多流露出复杂神情。

回过头，雍闿将心中动摇甩开，大喝道：“来人，把张裔给我拿下。”

事实证明，张裔说的也不全对，雍闿的话还是起到了一点用处。

两名士兵抽出武器，朝着张裔冲了过去。

但是，张裔身边的几个人同样上前反击，把两名益州兵控制住了。

雍闿回头看向身边那些没有行动的益州兵，最后目光落在了杨磊身上。

雍闿仰天大笑，“我早就该想到的，廖化能从城中消失，躲避了这么多天，却踪迹全无，肯定是有内鬼相助啊。”

“杨洞主居然背叛了我，他难道就不明白，只有咱们南中自己人，才能守卫自己的家乡和城市。”

雍闿恶狠狠的说道：“你父亲会后悔的，杨锋的下场，并不会比我更好。”

杨磊拱了拱手，“家父说过，大王已经为南中做了很多事情，百姓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受够了苦。”

“南中的事情，就不再劳烦大王费心了，你们雍家人也没有资格代表全体南中军民的利益。”

杨磊冷酷的说道：“我们会为自己的未来做选择，相信大汉，相信陛下。”

杨磊看向装扮成张裔随从的廖化：“更重要的是，我们愿意相信廖将军，相信大汉对我南中百姓，是善意的。”

雍闿将头转了回来，廖化开口了，“雍凯大王，我曾经跟你承诺过，会在汉军杀到大王面前，挡在你身前，我现在来兑现承诺了。”

“如果大王愿意命令将士们放弃抵抗，无血开城，我可以以人格担保，保证令公子的安全，让雍家的香火传递下去。”

雍闿的语气中带着三分气愤和七分悲伤，“以犬子的能力和愚蠢，没有我的保护，他是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廖将军的好意，雍某心领了，汉军想要胜利，就踏着我的尸体进城吧”

雍闿抽出腰间的刀子大声喊道：“我是你们的王，不论你们怎么看待我，你们要明白，咱们南中的健儿可以被打死，却决不能被吓死。”

“益州兵冲锋！”

说完，雍闿孤身一人，朝着廖化冲了过来。

生存大于一切，雍闿不得不抽调全城兵力，支援四座城门。

那场军议，算是二人在城池攻防战之前的最后一次碰头，雍闿灵机一动，这才进行了言语上的试探。

雍闿认为廖化辜负了他的信任，他这才明白，小丑竟然是自己，因此，他气急败坏，哪怕暂时搁置城头的布防准备，也要全力抓捕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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