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九，你特别冰雪聪明，但你过度代入主观想法，会导致你的推测有偏差。你与何西峰是挚友，他对你更是恩重如山，你潜意识将他完美化，可事实上他也不过是普通人，他也会有人性中喜爱追逐的弱点，他也会有想变得更有钱的野心。”

略略皱眉，卓悦语速节奏平缓:“何西峰与卓同克合作多年以来，他一直帮着卓同克虚开货单，并且配合着做账面上流水，他帮着卓同克以资金流入西峰画廊再流出的方式，将卓同克贪污的钱洗得一干二净。他和卓同克，是被利益栓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他们之间是相互持有把柄，相互牵制，不存在着谁忌惮谁结发谁的问题，由此可得卓同克不会对何西峰痛下杀手。卓同克是最有望继承卓家产业的候选人，他即使私底下再有猫腻，也不至于在双方可约束下打破平衡，摊上人命案。至于唐江，500万对他而言不算小数目，但也没大到能让他杀人越货的程度。他在何西峰去世后向你追讨，是出于商人常贪的属性。他不只是找你，他也找了卓同克，他就是单笔双收。”

变戏法似的，卓悦手里又多了个牛皮纸袋:“这里，是何西峰为卓同克做的每一笔假流水详单，以及卓同克每个月按照约定给他进账的银行流水。另外，还有唐江向卓同克发起的欠款追讨函。单凭这些资料，足以证明何西峰与卓同克是相互牵制关系，而并非是何西峰对卓同克威胁更大的失衡关系，它也可以证明唐江与卓同克之间，没有稳扎的利益基础，他们不过是维持表面平和，实际上各怀鬼胎，更不能合作杀人。”

“确实不是我放。我国对纵火罪的量刑标准可是很重的，即使尚未造成严重效果，刑期也会从三年起跳，我不会蠢到以身试法。”

眼帘浅敛，卓悦语速慢慢:“西峰画廊的火，是张宏花钱找人放的。那段时间张宏想要卓同克投资他手上一个项目，他放那场火是为了讨好卓同克，他行动前我知道却没制止，这才是我需要向你坦白的地方。”

眼瞳涨膨得生痛，我简直不敢相信:“早前你知道周延要下套给我，说来说去是钱的事，在你看来那点钱不是事，你没吱声就算。张宏纵火，那事可大可小，火势要是蔓延烧到居民区去闹出人命，那就大条了。你就那么是非不分，由着张宏胡来？要是事态严重，你知情不报照样有罪！”

如有风过脑，我神思一动:“只要你别告诉我，是你放火烧掉西峰画廊，那一切都好说。”

乍一激灵，我联想得飞快:“你也觉得卓同克是会动杀机那种人？那我之前怀疑他逼死何西峰，我这也不算是胡思乱想吧。”

“我承认我很希望西峰画廊被烧掉。但我并未想过以此钳制你。”

身体从垫靠着的枕头上错开，卓悦旋过身来:“只要西峰画廊不复存在，才能治好卓同克的疑心病。否则他一日找不到何西峰留存的底单，他一日不会真正放过你。他甚至会对你动杀机。即使前阵子我对你没有喜欢之类的特殊感情，可毕竟相识一场，抛开离散前那点不快，你留给我的记忆不全是坏的，我不想看你身陷囹圄。所以张宏要烧掉西峰画廊，我喜闻乐见，至少这样你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白纸黑字的铁板钉钉，映入我眼里如针如刺，这段时日的支撑倏然消失，我眼眶红了一圈:“其实我的心情很复杂。何西峰走之后，我翻到他与卓同克对接的单据，我已几分明白他背着我挣一些不那么正当的钱。可我没有办法苛责他。不管他的底线低到什么程度，这也改变不了他在我的人生里扮演着一个好人这一事实。我就想，如果他有做坏事，该是由法律来制裁他，而不是由任何人代替法律作出决断。我心情更复杂的是，我一方面既想追索出他遭遇意外的真相，我又害怕触碰到。毕竟对我而言，不管何西峰死于意外，还是死于他杀，这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我欠他的太多，与其说我想为他讨回公道，或者我更该直面我自己的内心，我其实是在自私的想要觅得个情绪出口。可是不管怎么样，何西峰都不会再回来了。”

忽然捻着重力将我拥入怀里，卓悦腾出手来安抚般拍我背:“秦时九，换个角度来看，若何西峰泉下有知，他必定希望你可以松绑自己。无人希望发生意外，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更是任何人都逃不掉的宿命。逝者已矣，生者更应该珍惜生命安全，才能用更长的时间来缅怀来拜祭来铭记逝者曾经在这世界上撒下的光辉万丈。尝试着慢慢走出来，可以吗？我会帮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卓悦这一轮轮铁证堆砌，我就算是个榆木脑壳也被碎掉，尽管从感情上仍然无法抽离接受事实，但理智上却慢慢接纳，也随着它复苏，我另有疑惑丛丛:“你怎么有那么齐全的资料？或者我直接点，卓悦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围绕着何西峰卓同克以及唐江做了那么齐全的资料搜集？”

在质疑里，卓悦却逐渐趋向泰然自若:“就是为了防止搞出人命，我私底下没少花钱帮张宏善后，他前脚使人纵火，我后面立马请人切断火种，所有那场火烧得不大，仅仅够烧掉西峰画廊。”

我已有微炸:“怎么我听你意思，你就那么乐意西峰画廊被烧掉？你恨不得它剩不下一根毛？难不成，你就是打着画廊没了我无路可走更好掌控的如意算盘？如果你真是这种人，那我收回这些天跟你所有的推心置腹，我们就当没开始过！在我看来，你之前再不咋滴，你也不至于是那种为达成目的毫无原则底线的人。如果你是，很抱歉我再喜欢你，我们也得算了。余生那么长，未来啥事都有可能发生，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另一半人品低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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