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滞了滞，郑志华忽像被鬼掐住喉咙般尖声咳了几声，尔后他笑声洪亮爽畅:“我收回我之前对秦小姐的评价。秦小姐拥有受天眷顾的冰雪聪明，慢慢接触下来给人惊喜不断，心理素质过硬，这一次的台词更是张力十足，令我刮目相看。”

他放我靠墙，三五秒就将自己从暴戾状态里抽离得回到平和姿态:“秦小姐，刚刚我只是戏瘾发作，临时需要你与我配戏，为了能让你临场发挥得好，我没跟你打招呼就开始了，还请秦小姐见谅。”

饭后郑志华热情邀约周延一同下棋，然而周延不等他将话表达得完整，就冷冰冰道:“下午我还有事要忙，马上就要走。”

被这么干脆拒绝，郑志华原本情绪鲜活生动的脸变得黯然，眼里又生狡黠，他忽然朝我望来:“既然延儿没空，秦小姐呢？如果秦小姐没别的安排，那就留在这里与我玩半天？”

不等我回应，郑志华将温和的笑流于唇间，朝着从刚刚就贴门而立的周延走去:“延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回到一楼，面对这一片沉压压，我仍心有余悸。

不多时，雄叔将菜品逐一上桌，我应周延的示意坐在他身旁，勉强吃了两口饭。

即使只有两口，我还唯恐有中毒的风险，我拼命喝了一整瓶矿泉水，但愿能稀释一下。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目睹郑玲的父亲对周延极尽嘘寒问暖，更已父子相称，我恍惚不已。

相比郑志华刻意营造的攀熟热络，周延显得冷漠而有分寸，他抖落郑志华的手，声淡如云:“没关系，有什么就吃什么。另，秦小姐是我朋友，可否招呼她一同用餐？”

那双被道行老到而情绪竟掩的眸里总算添了一抹涟漪，郑志华对我宽厚一笑:“那是当然。过门即是客，秦小姐既然一场来到，肯定是吃完饭再走。”

郑志华的手上沾过人命，那他若然真想把我扔下去，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害怕到心脏缺氧，我忽然喘气困难，好不容易靠深呼吸提起一口气，我有万千愤慨要喷涌而出，然而理智却提醒我不可意气乱冲。

最终，我就像与人谈及天气般平常口吻:“好的。还请郑老先生扔得准确些。若我不小心挂了，郑老先生会很麻烦。”

脑海里突兀浮现周延描述他妈临死前的惨状，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始作俑者。

快行一步，周延与郑志华拉出更大距离来，他浅声淡压:“秦小姐，走快一步。”

周延对郑志华是肉眼可见的疏远抗拒，我不好妄加揣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他刚刚将我从混乱里扯出来也是事实，我自然循声提速:“马上。”

目光掠过映在前面镜子里的人物剪影，我也笑:“以郑老先生通天的本领，这不难。但难就难在，郑老先生未必能掌控住周延，不给他乱说话。郑老先生，总不能为了让周延永远闭嘴，也让他承受与我等同待遇吧？”

即使脸被气憋至通红，我还是竭力保持声音稳稳当当:“即使郑先生稍有不慎扔偏，我不幸被阎罗王收去，我横竖最坏的结果也就只是死而已。我死了，郑老先生可能也没什么活路了。我命里寻常，黄泉路上有郑老先生这种事业有成家底优厚的天选之子作陪，不亏，不枉此行。”

又将我提高一些，郑志华眼睛眨了眨，被保养得宜隐藏极深的皱纹水显，他轻笑:“秦小姐这招以退为进，用得还可以。可惜我已经到了无需忌惮太多的阶段，即使今日秦小姐死在这里，哪怕小区里所有摄像头将这一幕拍下，我也有的是本事置之事外。”

意味不明的深深睥睨了我两眼，周延语气有些生硬:“前些天你对我说这里的大门随时为我敞开，原来这是门面话，是我当真了。”

周延这话中刺宛如一颗长势颇旺的仙人掌，带着枝繁叶茂的嚣张，然而郑志华这个骨子里根植着狠辣苛刻的人，却对此充满宽容。

和他这种人待在一起半天，估计够我去阎罗王那里报到几回了。

双手搓织在一起，我笑容快要塌掉:“我不太会下棋。”

郑志华坚持道:“这个很容易学，我来教你。”

“她没空，我找她有事。”

周延已站起来:“走吧。”

恨不得赶紧脱离窘境，我想都没想就要跟上，不料郑志华喊住我:“秦小姐，留个联络方式，方便联系。”

我稍有迟疑，郑志华已是意味深长:“我极少主动与人互留联络方式，不过既然开了这个口，必须目的直达。如果秦小姐此刻不方便，我再问玲儿要你的号码，也可以。”

话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只会显得不识时务。

按捺住不情不愿，我按照郑志华报上来的电话号码打响，客气道:“感谢郑老先生惠存。”

从这栋奢华裹挟着阴冷的大宅子出来，我后背一片凉浸浸，恨自己不能飞起来，更迅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跟着我疾走将近一里路出到小区大门，周延面不改色:“我车坏在半路，已经被拖去修理了，秦小姐要捎带我一段。毕竟我车坏掉这事，秦小姐多少要负些责任。”

我垂目望他:“不管周先生是有意无意，今日你帮我解围助我脱困，那是事实。我谢谢你。但你要以此往我身上乱扣锅，那也不合适。我连周先生的车边边都没挨着，怎么就把它弄坏了？”

“我不像雷锋那么高风亮节，做了好事还得藏着掖着低调。”

周延勾起唇来，笑:“我必须让秦小姐知道，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不是一时起意，我是知道秦小姐过来，我担心秦小姐有些什么差池才急忙赶来，期间刚好碰到路况太塞，我过分担心秦小姐而在车流里不断插队穿梭，最后把别人的车撞了，自己的车也损失很大，前方的灯都撞掉了。”

我半信半疑:“你在开玩笑？”

“秦小姐这个时候，更应该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了正身体，周延忽然将视线投向别处:“这样，哪怕再有冒昧，再有不妥，我也会毫不遮掩告诉秦小姐，我对秦小姐这种可甜可辣时柔时硬的女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尽管我不能说我已经疯狂爱上秦小姐，但起码，有淡淡的喜欢。”

扶住了他的肩膀，郑志华轻拍:“爸不是这个意思。你平时那么忙，爸几次电话催促你到家里吃饭，你从来都是忙。你今日忽然出现，爸惊喜之余有些意外而已。早知道你能来，我也可以吩咐雄叔添置些你爱吃的菜式，让你吃好。你看你这孩子，近日消瘦很多，连肩膀都变得有些窄。”

已是见过诸多大风大浪的道行，郑志华不愣反笑:“秦小姐就不怕？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

“郑老先生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哪会随随便便拿捏我一小女子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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