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出来，我已将情绪消化并妥善安置，之后我翘着二郎腿坐床边上监督卓悦做俯卧撑，大冬天里他汗流浃背，还时不时扬起脸讨好般对我笑，这一刻他俨然又回到那个让我熟知让我笃定的状态。

点数到五百多个时，我忽然想起卓悦前阵子有过胃痉挛，近几日更是头顶上受了些伤，我有些于心不忍了:“行了，到此为止吧，我有点困了，点数点得想睡觉。”

他对我，还是很在乎啊。那就是，爱还在。

所以昨晚那一场风波，会不会真的是我过分较真了？是我对他过分苛刻，才致使一点点小问题就被扩散到无限大，才彻底引爆那一场短暂对峙？

“那你躺着去。我自己数。”

下楼时目光不自觉朝厨房里张望，我想起了那一盅被我倾注心意炖出来的汤，它明明无辜，却受了一整夜冷遇，我把它加热到微微温正要喝掉，卓悦忽然光着脚一路狂奔下楼，并提着音量:“秦时九？秦时九？”

我从厨房探出头:“你怎么也醒了，叫我干嘛？”

冲过来，卓悦以横冲直撞的姿态熊抱住我，他的下巴强势压住我肩膀:“醒来时没看到你，以为你还生我气，连夜走了。”

对他的失望被攒在身体某一角落，它正新鲜热辣也足够压制我的热情悸动，我躺回到床上:“那你慢慢数，我先睡了。”

在床头灯的微光乍乍与卓悦一搭又一搭的点数声里，我竟然很容易就入睡了。

可即使开了个好头，这也没妨碍我半夜时蓦然惊醒，冬月凉如水，映出卓悦熟睡也紧皱着的眉头，我下意识伸出手去，却要在触碰到之际缩了回来。

然而即使看得剔透，但我实在没能攒积起足够勇气推翻这一切。

我不甘心啊。我真的真的特别不甘心。我曾经与他有过浓浓浅浅交集，最后散落在时间的语焉不详里不痛不痒有始无终。后来上天不知是惩罚或垂怜，再度将他送往我身旁，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但与他好着的这短短百余天里，那些充盈与饱满的欢乐远远超过离散的孤清的五年。

我还想赌一把。我赌他可能有我无法参透更无法向我说清楚道明白的压力，才致使他这段日子以来反反复复沉沉浮浮。我该再给出些时间，来最终确定我要不要继续往前蹉跎。

至于他忽然拿出的项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暂时不得而知，可我无比确定我的推理没错。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为他抚平。现在，我不再敢那么妄自尊大。

之后一直无眠，我索性在五点多时轻手轻脚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想出去跑一跑步。

没关系的，反正我在他身上已经输过一次。若这重蹈覆辙我最后还是一败涂地，也没什么所谓的。毕竟早有经验，再痛也不可能痛得过从前。就这么着吧。

心尖上顷刻长出一颗枝繁叶茂的柠檬水，大风荡荡刮得又酸又痒，我笑得勉强:“滚蛋，你一做错事的人，还敢不知死活诸多要求。东西收一收，我洗澡出来你还没搞好，该跪的榴莲我照样给你安排上。”

与他嬉笑怒骂间难过仿佛已经飞檐走壁消失无踪，然而我拿了换洗衣服关上浴室的门，不久前潦草辞别的眼泪卷土重来，我打开头顶上花洒任由温流淌下，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卓悦反而是加快速度:“我今晚错得这么离谱，就这点程度的惩罚，还是你对我网开一面了，我就该老老实实执行到位，也好以此时刻警醒自己，以后别再干这蠢事。”

我真不得不佩服他的体力了。

有了动摇，心很容易柔软下来，我彻底沉入他怀里:“我们已经讲和，我就不会秋后算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后面日子长着，往前看吧。”

手覆在我的脑袋上，卓悦重重揉:“拍卖会已经办完了，你回万和恢复正常上班前，我们出去玩两天。”

我顺着话茬:“按照我们之前说的那样，你不是说等拍卖会完事了，我们得和郑玲，再加上汪洋铁华一块外出团建嘛，之前说的起码出去半个月，你还说咱们趁这个小长假把婚纱照拍了。现在就出去两天，时间够吗？拍婚纱照起码就得一天了吧？”

“现在天气冷，就暂时先不拍了。等春天来了暖和了，再看看。”

声音脉络稍微有些生硬，卓悦略有些为难:“秦时九，我又想了想，郑玲不好相处，要是让你跟着她出去十几天朝夕相对的，对你而言是负担，所以我考虑把假期分拆一下。我刚刚说的两天只是个量化词，不是真的就只陪你两天。我的打算是我先陪同你出去玩五天，之后再由我与汪洋铁华陪同郑玲去她想去的地方。其实我与郑玲这一次出行，考察各地商机会被纳入行程中，若带着你可能也会忽略你，把假期拆分更皆大欢喜。”

一早说好的事被推翻，我是有些失落，不过转念想只要卓悦不是单独跟郑玲一块，那也没啥。至于婚纱照吧，现在天气冷确实不好发挥，往后延期也正常。

我点头:“也好。”

原本卓悦要将目的地定在上海北京这些，但我觉得相比起与谁去，去哪真的没那么重要。我提议没必要将时间过分浪费在路上，最终我们去广州佛山东莞各溜了一圈，最后一日回了惠州陪爷爷奶奶吃饭，又回了卓悦家老房子一趟给他妈妈点香，之后我们还上山看了老黄。

我们假期归来当晚，郑玲上门来了。

与卓悦在酒窖呆了两个多小时，郑玲告辞后，卓悦给了我张支票，说是郑玲答应给到我的嘉奖。

那支票的金额，是500万。

有些后知后觉想起郑玲曾经承诺我，她会把何西峰绝笔画拍价折给我，但她居然会信守承诺并出手阔绰到这程度，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在卓悦的一再坚持下，我接过了这笔钱。

账户上又添了个大数，按理说像我这么财迷的人该欢欣雀跃才对，但我可能对自己命运不够自信，我怕自己担当不起这来势汹涌的富贵命，也没敢把它太当一回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

彻底了结在千禧创投的工作后，我重新回到了万和。

徐菲被调往上海后，她的位置被之前带我摸到企划门槛的娟姐接替了。

比起徐菲的雷厉风行，娟姐看似大大咧咧但实则大智若愚，在她的后勤配合打点下，万和的氛围虽谈不上有多明显变化，却总是与以前不太一样，起码我待着更舒服。

我缺席的这段时间，宋艾靠厚着脸皮跟林思源偷师，她工作已经渐渐上手，而被暂时安排在外的小柳也以敏捷细心及时发现某个项目合同纰漏，她成功为万和挽回损失后被调回总部，开始正式跟着我。

工作上有意气相投的伙伴，有问题大伙并肩上，我要遇到以我资历不好解决的问题，还有林思源为我兜底，我渐回正常轨道。

而经过那一场差点崩坏我们感情的对峙后，卓悦陪同郑玲在各城市考察商机时，他特别主动时时分享他行程，晚上我们抱着电话热聊，这热烈程度让我慢慢丢淡之前种种不快。

卓悦返程时给我带回来十几袋礼物，大件的有毛绒外套卫衣羽绒服，小件有日常包包手链戒指粉扑粉刷，总之那琳琅满目程度不亚于他搬回了一整个商店。

得知他每到一处商场都有用心为我挑选，我就真的挺吃这一套，当晚我们关系彻底破开芥蒂，天雷地火的重新滚到了一起。

时间日复一日推移着，在卓扬发布了同学聚会的详细行程后，沉寂许久的同学群重新沸腾，他们热火朝天讨论着大家久别重逢后该干啥干啥的，难得杨岚也冒泡了，她与另外几个以前关系一般般的女同学打得火热，那同学情深似乎生出姹紫嫣红的好看来。

自从那次撕破脸皮的冲突后，我没什么兴致看到卓扬那张藏有万般偏执与险恶的脸，这段时间在万和我也是能避则避，我也靠着办公室分区一次也没与他碰上面，之前答应过他要去的同学聚会，说实话我也不想作数了。

但想到陈波也会到场，在同学聚会氛围下说不定我能重新撬开他的嘴巴，多少拿到卓扬手机里藏着的秘密，我权衡后还是决定去。

卓悦特别想陪我同行，但这天正好有个大客户到访，他要晚点才可以抽出空来，我就先自己去了。

我原以为，这真的就是一场稀松平常到可以忽略掉的无聊聚会，而我最多运气好些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天它是一扇门，我不过是动动手推开，潘多拉的盒子被打碎，恶魔彻底松绑后跑出来，日后赐我一场应接不暇的血雨腥风。

正常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这么高强度动作，一早气喘吁吁，可这家伙说话安逸得很，那就随他吧。

眼帘微敛，我伸手捞到那项链:“看在你为我准备礼物的份上，跪榴莲抱榴莲可免。但做错事了就得受罚。罚你把我扒拉乱掉的东西摆好，完了再做一千个俯卧撑，少一个都不行。”

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卓悦腆着脸，语气切换得游刃有余，他以玩笑口吻有些开车的意思儿:“能不能把罚俯卧撑的地点换到床上去，你躺下面数数，我在你上面负责卖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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