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卓悦话音落下，他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卓悦随意讲了几句，他放下手机说:“汪洋打来的。问我们这边什么情况。他可能怕我先责怪他稳不住你，还被你话套话什么都对你全盘托出了，他故意转移话题夸你临危不惧，夸你控场能力强，还说要请你吃饭。”

抬起手表扫了一眼，卓悦俨然已经将汹涌的情绪消化个七七八八，他继续道:“先去吃饭吧，都快一点了，你也该饿了。”

等我抱着刚从阳台那边收下来的一堆衣服，卓悦忽然上楼拿了件外套，他边穿边说:“秦时九，我得马上出门一趟，晚上不确定几点回，你不用等我。”

我连忙把衣服放沙发上，迎上去帮他整理衣领，同时问:“怎么了？”

这顿午餐是在颐园附近一火锅店吃的，汪洋带来的那一群兄弟黑压压的占据了一整个大厅，而我们几个单独坐在偏远的包厢里，在牛肉丸虾丸鸭肠等等油滚滚的起伏里，卓悦面色平和，他还时不时给我碗里补上热气腾腾的雪花肥牛。

手忽然穿过我的后脑勺环住，卓悦将我的脸挤贴到他胸膛上:“秦时九，我并不是有意要向你隐瞒，我是担心你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利。”

他这话正好完美狙击掉莫宇寻不就在电话里历数我是如何不了解卓悦而给我留下的阴霾，再衬上此时此刻卓悦胸膛里传递出来鲜活灵动又澎湃的心跳声，这足够给予我最大限度安抚，我轻声回应:“我知道。”

与他以相互传递热度的纯粹姿态相拥许久，我想起宋艾还在心急火燎担心着，连忙催促卓悦去宋艾打个电话宽慰下。

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出头，从店里出来汪洋跟着我们回家，卓悦与他在酒窖了单聊了十几分钟，之后平常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做派的汪洋面色凝重走出来，他却是与我打了个照面后立马调整神情，这让不慎扑捉到他异样的我反而陷入更重的担忧里。

送走汪洋，我很是按捺不住:“卓悦，今天这事后继是不是特别麻烦？是不是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却很是从容，卓悦摇头:“不会，别担心。”

他盯着我，再这么板正厚实的说这种话，这让我本能以为他是在直指我是叛徒，我无暇顾及这种不被他所信任的烈火烧心，急忙道:“卓悦，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

神情越发寂寥，卓悦从我的拥纳里抽离出来，他重新捡起方才被我不慎挡落的烟叼入嘴里，他目光游弋移回我脸上:“我说的不是你，是卓扬。他把我出卖给了莫宇寻。莫宇寻靠着卓扬提供的线索抽丝剥茧，他摸到了我这些年竭力隐藏的资本，并抢在我启动计划前将信息泄露给卓氏集团。风声被透露了出去，我再继续潜伏已无必要，我只能提前动手。没赶上好时机，结果也偏离了预想太多。”

停有几秒，卓悦语气加重:“秦时九，莫宇寻是你挚友何西峰的哥哥，他种种行为动作均是出于为何西峰追讨公道而为，可能在你看来，他即使再过分也是情有可原。但对于我而言，他在未经证实的怀疑下对我展开打击，并破坏我多年部署，破坏了我为我妈追讨公道的筹谋，从此我与他不管有多少渊源牵扯，都改变不了我们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事实。一码归一码，他这次给我带来巨大损失，我总归要找他追讨，后面我必将与他斗来斗去，我也绝不会对他手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脸上冰霜列陈，卓悦字字沾浓:“出卖我的人，背叛我的人，竟是与我最亲近的人。”

我还是惴惴不安:“可我刚刚看汪洋的表情不对劲…..他刚和你聊完出来，阴沉沉着一张脸。”

“那是因为我骂了他，一个大男人连嘴巴都管不住，被你问过两句就分不清楚是非掂量不清黑白，能说的不能说的全一股脑告诉你，把你牵扯到你没有必要承受的旋涡里来。”

“我需要点时间。”

声线越压越下，卓悦语气里极尽疲惫:“但保我妈妈重获安宁，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为人子女最基本的责任，我还应该为她做得更多，我应该要为她多年来受到的践踏与侮辱追讨清算，该让所有对不住她的人在这人间炼狱里凄惨余生，在悔不当初的忏悔与懊恼里日夜对她致歉，痛哭流涕请求她的原谅。我的机会只有一次，为此我赌莫宇寻他哪怕对我再有偏见，他也会因为相同经历与我共情，他能给我时间等我清算好与卓家的一切，我再来与他清算关于何西峰的种种。可我低估了莫宇寻的铁石心肠，我与他推心置腹在他看来是心虚狡辩，我感触于何西峰对我的格外关注而对他宽容忍让，在他看来是做了亏心事底气不足，我为与他和平共处努力过也争取过，我于情于理问心无愧，也已经仁至义尽，后面他再有这种低劣动作，我不会放任。”

想到刚刚卓家加上宗亲一行人来势汹汹，他们并是那副恨不得将卓悦大卸八块的阵仗，我就止不住后怕，再听卓悦这片剖白，我内心因为何西峰缘故对莫宇寻那份顾忌渐渐被熊熊烈火焚烧成灰，我重新抱回卓悦，答道:“我相信你会拎得很清楚，卓悦你认为什么可以做，就去做。你也不要太丧气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你现在感觉到希望渺茫，你特别吃力也做不下来，但总有一天你能轻而易举驾驭得住。卓悦，你还年轻，我们都还年轻，凡事有可能，未来仍旧可期待，打起精神来吧。”

反倒是汪洋几杯酒下肚后，他有些忧心忡忡:“老卓，你这边能不能顶住？卓家那些人，都成群结队往你这边来了，那离开战是不是不远了？你有什么事要人帮忙，可记得跟我吱声。铁华他是正经职业，有些事他不方便干，我没那么讲究，要撑场子要打架，我都能干得来。”

胃口丝毫没受影响，卓悦不断往嘴里填入食物，他细嚼慢咽后才缓缓回复:“问题不大。吃饭不聊天，你多吃点。”

余光忽然飘来扫我一眼，汪洋就此沉默了下去。

一个头两个大，我迟钝许久:“卓悦…..”

“当年我为给卓扬寻一条活路带他回卓家求助，卓行金生怕我在卓家待久了羽翼丰盈会反咬卓家一口，他始终不曾发自内心接纳我，他也为了更好拿捏我控制我，故作念及我妈为卓家开枝散叶的苦劳，愿意在卓家墓园为我妈置一块埋骨地，好让她从此有枝可依。实际上卓行金不过是拿着我妈回轮路作要挟，要我安分守己忍气吞声落在卓家屋檐下。但其实卓家上上下下，包括总是一副喜欢我怜爱我的奶奶，她也认为我妈不配得到卓家荫蔽，我妈的骨灰被他们拿去后不知落下何处，卓家为我妈设的那个碑，里面什么都没有。即使我不迷信，从不相信人世轮回，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在人世间已受尽卓家轻薄欺凌的我妈，去世后仍旧被他们轻视蔑视，各种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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