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着流干眼泪，我用手狠狠搓擦着眼眶，说:“周延，麻烦你帮我办理出院。”

或是仍想制止我，周延作欲言又止状，片刻他有些勉强:“可以。”

忖思片刻，汪洋继续说道:“现在老卓被人谋害生死未卜，我也承诺过他要照顾你。既然嫂子你话说到这份上，你说的事我会安排。”

垂下眼帘，我将悲痛卷藏起来:“老汪，我知道做试管婴儿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所以我想烦请你，能不能先帮我提供一份即使是被细查推敲也能天衣无缝应对过去的b超单，我先用它争取些时间，拖延卓家擅自分割卓悦的财产。”

周延走开后，我以此拨打了汪洋与陈慧慧的电话。

本以为我能全程克制住，事实上我再开腔声音又起了颤:“老汪，我有预感卓悦不可能像卓家对外公布那样，他肯定仍旧在这世界某一个我们暂时不能确定的角落里与命运搏斗，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现在卓家人正在马不停蹄的想要抢走他的一切，想要抹杀掉他在这个世界留存下来的痕迹，我不可以让他们得逞。我想过了，卓扬长年服药，以他目前身体状况他未来正常结婚生子的可能性很渺茫，我更是曾经从别处得知卓同克有弱精精，所以我们假设卓悦遭遇的噩运，是卓家忌惮他的存在而衍生出来的产物，那….他们或会认为我一届女流之辈容易被操控被拿捏，若我怀上卓悦孩子，他们也不是不可以留我一条活路为卓家开枝散叶。这是我唯一能杀出血路的筹码，这也是我能保住卓悦名下资产最稳当的途径。”

顿了顿，我忍住万千锥心般刺痛:“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若然卓悦再也回不来了，起码我有他一个孩子，也能留一份念想来支撑我。老汪，你帮帮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向你开这个口。你放心，我会做好一切保密工作，不会让汪阿姨与你陷入麻烦里。”

“嫂子，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老卓于我而言是家人般特别重要存在。当年我远渡重洋追寻虚无缥缈的所谓真爱，却陷入一场跨越国界的重大犯罪事件里，如果不是老卓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我早已经身陷囹圄，远不及现在潇洒自如。”

忽然哽咽住，汪洋抽了抽鼻子:“嫂子你要节哀。”

竭力板直腰，我也努力使得自己声线沉稳:“老汪，我有事要找你帮忙。我与卓悦结婚没多久，他就去汪阿姨上班的医院做了冷冻精子。尽管我不太了解启动预存冷冻精子需要什么程序，但正常走流程可能需要本人签字同意。我想请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关系，我想…..”

“嫂子，这绝对不可以！”

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我的指甲狠狠镶嵌扣入周延的手背中:“周延，你知道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知道卓悦坠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告诉我！他怎么了？他现在怎么样？”

眉结拧皱堆出山丘来，周延语速缓慢娓娓道来:“七日前，卓悦为了救你，在你占据的孤礁附近被不明人士采用摩托艇钩挂的形式拖走，等我带着救援队赶到，他已经被拖出很远，没能被追上。事后救援队就那一片海域展开搜救，持续72个小时无所获，卓家以家属的名义对外宣布了卓悦已在意外坠海事件里死亡的消息，卓家近日会就卓悦的财产实行盘点清算，再由律师来确定卓家人最终继承分配比例。”

原来周延嘴里说的“我们”，是指他和卓悦啊！但是只有周延从那一场浩浩荡荡在救援里带着我回来了。

这时周延箭步靠近，他扶着我胳膊将我重新推回床里，他摇起防护栏:“秦时九，你昏睡了七天，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你起码得再休养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拒绝得干脆，汪洋解释道:“老卓出事前半个月，他可能有预感自己要出事，他找我与铁华交代过，假若他真的出事了，我们要帮他关照你。他更像是预感到他出事后，你会想到启动他提前冷冻好的精子为他留后，他千叮万嘱让我必须制止你这么危险的行为。嫂子，我妈是妇产科医生，即使我没有子承母业，但多年以来耳濡目染，我也比普通人多知道点。像你这样情况再怀孕，搞不好要一尸两命。”

“那只是小概率问题。我不信老天爷同一个玩笑，它会跟我开两次。”

心痛到快要窒息，骨子里膨胀的悲伤就像被往地面狠摔的杯子般支离破碎，我的眼泪如同暴雨般汹涌齐飞，最后我双手像蛟龙般缠在一起，顷刻间安静得像雕塑。

笨重翻过防护栏，我跌摔在地上不顾膝盖被磕出剧痛连滚带爬着往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把他找出来。他一定也像我那样，此时此刻正在哪一个孤礁上等到救援。他一定可以坚持住，我要去找他。我和他之间还有很多话没说清楚，他敢撇开我走掉，我不会放过他！”

重重叹了一口气，周延再次强行把我架起来，他再双手摁在我肩膀上使我不得动弹，他凝住我的眸:“秦时九，你听着，从卓悦坠海那一刻到现在，我从未停止过花重金请了专业搜救团队在他出事海域搜救，并且不断扩大搜救面积，我与你一样都特别坚信他也与你一样命大。面对着苍茫大海，其实我们的力量都渺小到不堪一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当务之急是帮卓悦保住他的根基。哪天他真的如你所愿回归，他所有根基被分拆被分流，被蚕丝一空，他想要东山再起，想找那些谋害人命的渣滓声讨公道，无疑比登天还难。秦时九，我知道你现在很紊乱很茫然很悲痛，但沉靡于悲痛不能自拔于事无补，你要打起精神来，先解决眼前的事。否则即使你一早被卓家以已与卓悦离婚为由剔除在遗产分配之外，也难不保卓家人忌惮你后面闹事，会继续给你重创。你为了卓悦也好，为自己打算也好，打起精神来。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两个小时后我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与汪洋见上了面。

他一早知道卓悦坠海的消息了，平常那么注重形象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连同衣服裤子都是胡乱搭配，落魄得让人心酸。

汪洋点头:“这个没问题，我立马去处理。好了马上拿给你。”

目送汪洋匆匆离场，我又迎来了陈慧慧。

得悉卓悦坠海的消息，陈慧慧很是震惊与唏嘘，她二话不说答应帮我约王可可出来。

原本因我冒充她与叶玫通话，叶玫诚惶诚恐下变被动作主动踢破了卓功伟与王可可的婚外情，卓功伟不日只给了十万即打发了王可可，而叶玫承诺要给王可可的好处更是没兑现，王可可虽有愤怒但她忌惮于卓家势力只能忍气吞声。

几经试探，我确定她手里必定掌握着卓功伟一些见不得光的照片啥的，而陈慧慧也是心领神会，她与我联袂进攻终于打破了王可可的心理防线，最后我以50万的价格从她手里得到了卓功伟龌龊的床照。

我拖着病体由周延载着我回了趟惠州老家，我忍着巨大痛楚没向爷爷奶奶直言卓悦坠海的事，我只是告知他们因为利益关系，若然他们按照正常轨迹继续在老家生活，他们有可能被人拿来当作威胁我钳制我的筹码，我需要他们暂时先躲一躲。

安置转移好家人，我回到颐园，将这段时间以来我存放在云盘里的资料逐一整理捋好，平复了情绪才给林思源打电话约她到家里见面。

踏着浓浓夜色，林思源到了，她在这一刻像个大姐似的拥抱了我并告知我，以娟姐为首，万和许多资深同事都坚决拥戴卓悦，他们对卓扬能否领导起整个万和持怀疑态度，她与这些同事都会站在我这边，她并且安慰我在她对卓悦的认知里，卓悦是狠角色，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容易溃败掉。

最后林思源告知我，卓家已经通知到万和，明日卓家会在深圳殡仪馆为卓悦设立追悼会，卓家也在万和挑选了些代表出席，她就在被邀请之列，到时若我到场，她必定捍卫我到底。

送走林思源，我与周延打了一通电话请求他协助我进行些部署。

就像轮转轴般，我在这马不停蹄的会见里耗干了最后一滴体力，把林思源送出门后我垂垂挨着沙发眼泪在干湿里交替，直到汪洋在凌晨一点左右将我要的资料送到我手里来。

我听从了汪洋的劝解，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曾经卓悦最喜爱的藕粉，散发着心意芬芳的藕粉，在我舌尖爆燃爆炸，我强忍着拼命往下咽。吃了吐，吐了继续吃，我与自己这一场战斗足足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我总算成功把食物送到了胃里。

之后我踏着晨曦满地收拾自己，我并没有穿着一身黑，我而是换上了我刚搬到颐园时卓悦带我去买的第一身衣服，那上面花红叶绿充满着希望，仿佛也能给我打气，让我更笃定坚信卓悦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让我有机会将我与他之间暗晦不明的终结改写成我热爱的样子。

好了，出门，去战斗！

眼眶通红，汪洋凝视着我:“嫂子对不起，我本该主动来医院看你的。但是我…..”

崩塌来得如此迅猛，我一头扎入床板里狠狠撞:“不可能！卓悦不可能死的！肯定是卓家那些人感觉到了威胁与震慑，他们故意把卓悦藏起来，就是为了瓜分他的财产。一定是这样！卓悦不可能就这么死掉的！”

强行将我拎起来，周延面若沉湖:“秦时九，你节哀顺变。在展开搜救前，卓悦几次叮嘱如果他在这一过程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一定要将你带离险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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