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来觉得这小子也是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让人心情愉快。

小宝觉得以后人只能低着头不要紧，只是要人没死就行了。

两个人都没有对对方下过任何手，因为他们都在心里坚定他们会下手，但只会下一次，这一次必须把对方置之于死地，否则只会是自己的死期。

老头子好像也看出来两条毒蛇的心思，于是乐见其成，并没有因为他们表现的关系好，就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出乎意料的是，狄飞惊醒来知道自己以后残疾了，再也不能抬起头来了，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怨天尤人，他表现得非常淡定，就好像他知道的不是自己的脖子断了，而是什么别的简简单单的事情一样。

说是众生平等，偶尔也是一种藐视苍生。

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年轻人，在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头是高高扬起的，藐视着这个苍老，虽然武功很高，却心里卑微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男人表面上的关系很好，简直可以堪称君子之交的典范，卓东来看见狄飞惊的时候会微笑，狄飞惊看着卓东来的时候也会微笑两个人看起来就跟亲兄弟一样，好的不得了。

卓东来的残疾表现在他走路的时候，当他站立在原地，几乎没人能够看得出来他的瑕疵，但狄飞惊不一样，他的瑕疵就在于他的脖子上，是那么明目张胆，他一直低着头，表现的温顺且恭敬，他不能走在人群的前面，他只能低调的在后面低头。

狄飞惊的天分越高，他的瑕疵就显得越那么碍眼，就像一块绝世的美玉上的斑点，这种不完美，让老头子感到很兴奋。

于是狄飞惊的到来，让老头更高兴了，喝酒的次数也变得更多了，神志不清的时候也就更长了。

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温老小说《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中的人物，江湖四大势力之「六分半堂」大堂主，外号「低首神龙」，行事低调、深沉难测，却是「六分半堂」智囊兼主力。

本人惊才绝艳，能收揽天下人心，却始终自甘寂寞。

当那个叫狄路的少年居然能在自己的脖颈骨头被拧断了之后还活着的时候，年如画就知道他是谁了。

而狄飞惊无论受到什么语言上的侮辱，他永远都是低着头淡淡的微笑，表现的恭敬而又温顺，好像什么脾气都没有的样子，就连他的个人活动爱好也是那么简单，他喜欢在安静的地方拿几根鱼竿默默的钓鱼。

卓东来的忍耐是麻木，把自己的灵魂抽离自己的躯体，但狄飞惊的忍耐不像是忍耐，倒更像是一个圣人，高傲无视，淡漠的看待着你所做的一切，他不屑于也懒得去计较。

老头觉得人被拧断了脖子之后还能活着，这是个奇迹，而这小子也绝对是个奇人，留着将来有用，再说了都把人变成残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头子和卓东来都非常惊叹，于是……当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脸上带着疤痕叫做小丑八怪的姑娘，正往他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白色的纱布。

就这样，这位小狄小公子成为了新加入的成员。

就好像是他一点都不在乎，或者说他可能真的不在乎。

他这种姿态引起了老头子的喜爱，老头子非常偏爱那种麻木的年轻人，他喜欢拿着锋利的刀刃在那种木头人身上拼命的雕刻，干涉他们麻木的痛苦。

只有超多于状况之外的小宝心中感慨，小狄简直是天下第一洒脱之人，突然变成了个残疾人都能微笑的对待人生，而且还对间接害他的好哥哥，都保持着这么有礼貌的态度。

真是贤良淑德呀。

每天的早餐都是卓东来准备的，除了四份一模一样的饭菜之外，只有一壶酒是老头子专属的。

老头子每天都少不了的那壶酒，若是一天没喝便浑身难受，而且谁端来的酒他都不合他心意，只有卓东来一瘸一拐拿着酒过来的时候，他喝下来才叫心里舒坦。

这是心理作用吗？

当然不是。

这是有秘诀的。

只不过这个秘诀不是酿酒的方子，也不是酿酒的材料，更不是什么特制的酿酒手法，只不过是卓东来喜欢每一天在老头子要喝的那壶酒里面放一点点其他的小佐料。

这只是一点小事，无需让任何人知道，就像他已经能够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可他永远会在老头子面前表现出它不完美的一面。

就像他只要和那个新来的人合作，就可以把老头子给杀掉，他也没有想过要让老头子死。

为什么要让他义父死呢？这简直是个很荒诞的可能性。

义父虽然是个残忍狡诈的豺狼，但是他很老，时间会给人们磨难，还有丰富的阅历，他拥有着充足的江湖经验，如何能够控制他，把他的命捏在自己的手里，何必要让他死呢？

很巧的是他在以前的时候知道了，有一种东西能让人上瘾，让人在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丢弃一切自尊，像世界上下贱的狗一样哭求着哪怕他恨到咬牙切齿的仇人。

卓东来觉得他已经对义父很好了，毕竟虽然这种东西戒断之后的反应很强烈，几乎像是恶魔一样，但是当得到的时候，又会很快乐，飘飘欲仙失去自我，这不是比世界上最好的烈酒更令人快乐吗？

比起喜欢在酒里面放点小佐料的卓东来，狄飞惊的爱好就显得简单又自然，甚至还有点中老年人的悠闲，他喜欢钓鱼。

没有什么是比一个人安静的独处更令他感到愉快的了。

他的前半生总是很吵闹，当他的头还没有低下来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个世界一切都很烦恼，叽叽喳喳的令人烦躁。

他没有变什么高贵的出身，他的父亲是个马伙，个性残暴又嗜酒如命，经常殴打自己的孩子们。

打死了自己的孩子，这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连狄路自己都记不清楚，在他之前在他之后有多少个兄弟姐妹被打死了，为什么他没有被打死呢？这实在是很有趣的疑问。

狄路并不算是他兄弟姐妹中最强壮的一个，也不是跑得最快的一个，但很不凑巧，他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的母亲是个懦弱无能又脆弱的女人，她无力反抗她的丈夫对她做的一切，她已然变成了一个麻木的生育机器。

第那些市井之中，最肮脏的事物，一直伴随着狄路的人生。

他童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对一切保持淡然的态度，因为他已然见过人类的丑恶，他的父亲是人这种生物罪恶的究极集合体，打死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儿。

狄路本来也应该被打死的。

但是他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老人，教会了他所谓的武功秘籍。

他没有用那些武功去杀勒索他的地痞流氓，也没有杀路过的土匪强盗，他第一个杀的人是他的姐姐。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对人世间的一切陷入了绝望，她像是一张纸落入泥潭中被人反复的撕碎，于是除了沉浸在深渊里面，就只有一死了之了，她选择上吊，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死亡。

狄路只好搭一把手，他发誓他出招的很快，没有一丝痛苦，她比较安详的闭上眼睛，下辈子飘到天空，不再落入泥潭。

他用一包毒药送走了他的母亲，可惜他没有太多的银子，只好用最普通的，最廉价的也最令人无可奈何的□□，这很符合那个女人的命运，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一包□□，可惜毒性不够大，毒不了最应该毒死的人，只能够残害自己和身边的人。

最后就是最应该死的那个人，用武功去杀那个人实在是一种侮辱，用绳子不行，用毒药不行。

他年纪小见识浅，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极端好的手法，最后他只好用他最熟悉的一种方法。

他下手的时机不会比他杀鱼来的快，他杀鱼一向是快准狠，一把锋利的刀划过鱼的腹部，把内脏掏出来，你会惊讶的发现纵使这些鱼在水里面，它们的血是冷的，可颜色也是红的。

把鱼鳞去除干净，把鱼头砍下来，必须要注意手法，鱼只有在活着的时候一点点感受自己痛苦，才能够保持最好的味道，这样使用起来才会更加美味。

把鱼的手脚全部砍了，一定要烧成灰撒在不同的地方，这样下辈子或许他一出生就不会有手有脚，因为如果没有手没有脚，他就再也打不了人，欺负不了人了。

那一天城南棺材铺的生意太好了。

安葬完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仇人，自己的亲人，狄路免不了的陷入了一种迷茫。

但他还是很真诚的换上自己勉勉强强算是最好的衣服，打理好自己的头发，洗干净自己的手，自己的脸，然后离开了那着着熊熊大火的房子。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

“小狄，小狄，你快过来。”

少女蹦蹦跳跳的在那呼喊着，狄飞惊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好自己的鱼竿，他钓鱼从来不放鱼饵，多有姜太公愿者上钩的滋味，他就算用网去捕鱼，也必定要给留一个面口开着，让这些鱼有机会逃走。

小宝就会觉得狄飞惊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好心人，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开一面吧。

她最喜欢热闹热热闹闹的，大家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开开心心的，所以她实在不懂喜欢一个人呆着去那钓鱼的人是个什么心情，或许那个人只是想有人带他一起热热闹闹的。

“你怎么了？”

狄飞惊从来不叫小宝小丑八怪，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叫她，所以他的语气总是亲近极了。

他从来不觉得这个活泼的姑娘吵过，他身边也没有这么活泼的人，他以前遇到的人都是死的，要么就是半活不死的，只有她好像是真正活着的。

他也不觉得小丑八怪这个名字有多么名副其实，毕竟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可谓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人。

可是一旦看到这个漂亮姑娘旁边站着的那个人的时候。

狄飞惊心里又忍不住想要叹息，他总是不自觉的希望有些半死不活的人，能离那些好看的活人远一些。

毕竟有些人不是半死不活，就是披着人皮，算不得人，可他们又比鱼有战斗力很多，不能够让他开膛破肚。

卓东来手上端着要去送给老头的酒，不明白小宝为什么要拦住他，还要把狄飞惊给叫过来。

“那个老不死的乌龟王八蛋一直欺负我们，今年我想到了个办法，好好的整整他。”

小宝兴奋的说着，就直接抢过卓东来手上端着的酒壶，一打开便是一阵浓烈的酒香。

卓东来下意识的并要阻止小宝，他以为小宝是要偷偷的喝一口，毕竟这很符合她的个性，可是当他刚想说什么或者伸手阻止的时候，他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只是一种东西而已，那种东西会给她快乐的，她快乐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能叫她百依百顺，永不背叛。

狄飞惊也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酒的不同寻常，于是他也想要阻止，可是他的脑子里好似电光火似的闪过一个想法。

这活人能变成一条鱼的话，他一定把它放在世界上最好的鱼缸里仔仔细细的养着。

小宝打开酒壶的盖子，然后微微低头，看起来是要偷喝一口的样子。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只手同时拿住了这双柄酒壶一左一右的把手，还有一股奇妙的内力顺便推了一把小宝。

两只手都很修长，上面都有老茧，看起来竟有几分相像，可的的确确是出自两个不同的人。

纵是心里设计过千百种她喝下去会造成的对自己有利的后果，可是真当那小嘴巴凑到九的旁边的时候，两个人却都是下意识的出手，抢过了这要命的东西。

卓东来此刻看了看自己手上抢着一半的酒壶，有些惊讶自己的举动，又看见了对面那人和他同样有些惊讶的表情。

忍不住笑了。

狄飞惊也笑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呀？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要偷喝酒吧？”

小宝处于战局之外，一无所知，满脑袋的问号，突然就被推了一把，又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突然笑起来的漂亮哥哥，不过……笑起来真好看。

“我只是想往酒里面吐口唾沫而已。”

小宝对精神胜利法非常有研究，既然不能够打死那个糟老头子，就想着往酒里吐几口唾沫，这样让那老头子喝完酒之后，她心里面会舒服很多，叫这两位好哥哥来也是要让他们一人吐一口，这样三个人心里都爽了。

如此低级又瞎三滥的小招数，听起来真叫人哭笑不得，对敌人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就足够恶心别人了。

狄飞惊笑得更漂亮了，就连卓东来也是一边笑着，一边默默的扶着自己的额头。

“何必想出这种方子来，过个几日，便万事随心。”

卓东来笑着，心里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药效的时间了。

韦小宝听这话以为卓东来还和以前一样想要一直忍着，心里就老大不愿意，他愿意为了漂亮的好，哥哥们在老头子手底下讨生活，可是也不想看着漂亮的好男人，一直委曲求全啊。

她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不算什么英雄好汉的行为，英雄好汉不会往人家酒壶里吐唾沫，也不会钻桌子底下砍人家脚底板，更不会撒石灰，可是只有活下来了才有未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忍忍忍，就忍成个乌龟王八蛋。

心中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看着好像已经被父子亲情迷昏了头的卓东来和一个像圣人一样不会仇恨的狄飞惊。

自己倒成了个下九流的，下三滥的歹毒恶妇了。

再往深处想想，说不得，这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还在心里计较着，老头子对她也不错，她却如此狠心呢。

想到这里，韦小宝为了美色决定牺牲一下自己。

只要拿出老头子对他不好的证据出来，想必就算使尽了千百种方法对付那个老乌龟王八蛋，这两人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不就是装可怜吗？她会。

只见韦小宝一撇嘴，眼睛笼罩出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的望着面前的两人，然后把自己的袖子一挽，露出雪白的胳膊，上面有自己刚刚掐出来的青紫色的痕迹。

“可是他打我!”

就连拥有鲜活的灵魂的小宝在老头子面前也不得不总是沉默寡言，除了拍马屁的时候，大部分也要装成木头人一样，好在有一个比她更木头的卓东来在前面，这老头子才没有想到要折磨小宝。

一个厉害的你就知道不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人物。

怎么会有人连脖子骨头都断掉了，还能活着，这简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也可以叫做大宇宙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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