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在夜场里鬼混了一整晚。

抬起头时，表情恹恹，坐姿随意，由里到外散发着一种丧到极致的风流颓靡。

然而当猫塞到怀里，那雪白的软毛贴在她手心，她脸一下就红了，心跳都跟着快了，竟结结巴巴道:“那，那今天咸鱼就给我撸了，你不能跟我抢。”

陈错翻了个白眼:“我才被挠过，没那么贱！”

人长得颇为英俊，只不过左脸颊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抓痕。

她就算站起来，也没比坐着的陈错高多少。

陈错向来能把她的咆哮当成耳旁风，随手就把袁增喜的猫抄了来，塞给她:“好，好，你不矮，你身高一米八！赶紧把这猫抱走！”

舒甜一听他这满口的敷衍，就想发火。

那女生顿时就炸了毛，一拍桌子站起来:“谁矮子？谁矮子了？！姓陈的你再叫一声试试！”

一张脸巴掌大，清秀可人。

人站起来不到一米六，还要除去十厘米的鞋跟。

走廊拐角处的巴西木，墙边立的陈列柜，甚至就连那些工位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跟当年的正道一模一样！

置身其间，仿佛回到当年。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同时疑窦丛生:到底是谁，划去正道的名字改成歧路，租了这个地方，却又保留了全部的装修和布局？这人跟正道什么关系，认识她吗？

林蔻蔻总算跟着袁增喜进来，一边走一边看，却是越看越惊诧。

偏偏竭力挺直了背，微微抬着下颌，做出一副凛然的凶恶神情，试图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陈错。

然而……

这青年二十五六年纪，从头到脚一身小众名牌，打扮得格外时髦，简直像是t台上走下来的男模。但脚上穿的，赫然是一双酒店拖鞋。粉红的衬衫要扣不扣，散开的领子上还沾着口红印。

林蔻蔻一看，眼皮便跳了一下——

看来先前，她还是太低估这家公司不靠谱的程度了！

陈错盯着那只猫看了两秒，毫不犹豫转头:“舒甜，老袁喊你帮他看猫。”

隔壁工位上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头也不抬，跟没听见似的。

舒甜于是高高兴兴地抱着猫坐下了。

袁增喜:“……”

猫的看护权就这么转手了？你们有问过我这个正牌铲屎官吗！

陈错这时才回头看袁增喜，随口问道:“今天来面试的不就三个吗，怎么还有？”

说着，他调转目光看向他身边的林蔻蔻。

一眼扫过去，没什么不对。

可等他要收回目光时，却忽然觉得好像不对劲。于是重新看了第二眼，这一看，神情便变得古怪起来。

袁增喜只道:“刚才她自荐要来面试，算额外的。”

陈错指着林蔻蔻:“她来面试，你确定？”

袁增喜以为他是说林蔻蔻着装问题，便道:“着装是太放松了些。但我想着咱们前几天不是离职了几个吗？她以前做过猎头，我聊聊看嘛。”

陈错顿时无语。

简直是鸡同鸭讲，他说的根本不是着装问题！

眼前这女人，长卷发随意披散，打了耳洞却没戴耳环。脸上干干净净，因为半点妆都没画，反而更能看出五官优越。丹凤眼的眼尾隐约带点上挑，所以目光一转，落在人身上时，便有种懒洋洋、似笑非笑的感觉。

休闲服，运动鞋，乍看简单。

可以陈错对时尚圈和奢侈品的了解，只一眼就能看出那双鞋值两万。袁增喜整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还没她这一身值钱！

人站在这公司里，跟站在自己家里似的，气定神闲，一身松弛——

来面试？

说是来收购这破公司的还差不多！

而且看起来有点面熟。

陈错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有些狐疑。

但转念一想，这鸟公司因为裴息的关系，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谁来都不奇怪。

索性没多话，只对袁增喜道:“那你面吧。”

两人进了会议室。

袁增喜坐下来就问:“有简历吗？”

林蔻蔻干脆道:“没有。”

她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自己创业开公司，后来又因为施定青加入航向，加入航向之后就没想过自己会走，所以压根儿用不到简历这种东西。

只不过她的坦白，着实令袁增喜噎了一下:“简历都没有，那怎么面？”

林蔻蔻试探着道:“随便聊聊？”

正好她也想了解下，现在的猎头行业有什么新变化，以及……这公司老板究竟是他妈谁。

于是两人聊了起来。

刚开始还好，袁增喜尚能掌控局面。

可等他问到对方最近一段工作经历时，便傻了眼:“在山上学佛？”

林蔻蔻道:“有什么不对吗？”

袁增喜简直蒙了:有什么不对？这他妈根本就没一点对的地方！

“你不是说你以前当猎头的吗？”

“是啊，前几年干过，但去年上山学佛了。”

“……”

“最近这一年，行业里有什么大事吗？”

“好像有个叫航什么的公司，有个事闹挺大。不过我也记不住，我们小公司，对巨头的事不太关注。你要想知道，自己上网搜吧。”

“这样啊……”

这行业的确如此，顶尖猎头做一单千万佣金都不在话下，底层猎头零底薪零收入的都不在少数，下面和上面就是两个世界。

林蔻蔻想着，十分自然地换了个坐姿。

两腿架起来，身体往后靠着椅背，一手搭着扶手，一手随意放在桌上轻轻叩击，是她以往跟人开会时最习惯的动作。

琢磨片刻，便问:“你们这家公司开几年了啊？”

她姿势一换，袁增喜竟莫名感到一阵压力，下意识就坐直了一些，两手放到腿上:“应该有五年了。我才来三年，不太知道确切的时间。”

林蔻蔻“哦”了一声。

五年前，那不就是她正道刚注销之后不久？

她又问:“你们老板什么样？”

袁增喜回忆了一下:“他……二十好几岁吧顶多，挺年轻的，去年是寸头，今年头发长了些。来公司基本都是签完文件就走，也不跟谁说话。公司业绩好不好好像也不在意，反正工资照发。人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就走。你别说，我们老板挺奇怪的……”

业绩不在意，工资还照发。

这他妈是搞慈善的吧？

林蔻蔻更困惑了，张口还想问得更细些。

但这时袁增喜低头看见她那违和的休闲装和运动鞋，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怎么还问个没完了？”

林蔻蔻一愣。

袁增喜指了指她:“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坐这样，你面试我，还是我面试你啊？”

“……”

林蔻蔻低头看看自己，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太久没找过工作，有点忘了。”

她把腿放下来，换了个“谦卑”点的坐姿。

袁增喜顿时舒服多了，他还没来得及细究自己刚才为什么转入有问必答的“下属模式”，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怒骂。

“姓袁的你他妈出来！”

袁增喜顿时一激灵:“完了！这人怎么又来了？”

把门一拉，他准备跑路。

林蔻蔻诧异:“不面试了？”

袁增喜心说仇人来了，还面个毛试！

只是刚要走，他眼珠一转，突然心生一计，竟然掉转头来，一脸肃然:“面试，当然要面试！只不过我们公司，有一轮特殊面试环节。”

林蔻蔻挑眉:“特殊面试？”

袁增喜点头:“对，我们猎头这行，最重要的就是跟人打交道，越是能搞定难搞的人，能力也就越强。一会儿就会有个难搞的人进来，你千万不要怕，就跟他说我不在公司，打发他走。只要你能做到，我一会儿悄悄把我们老板电话给你！”

林蔻蔻:“……”

啧，为了躲仇人，连自己老板都卖，可真行。

袁增喜着急:“行不行啊？”

林蔻蔻一琢磨:“行。”

袁增喜高兴极了:“好，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加油！”

他跟林蔻蔻比了个大拇指，一猫腰就溜出了会议室，趁着没人发现，躲到了茶水间角落里。

没片刻，果然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愤怒地走进来。

他问袁增喜在哪儿。

旁边的人往会议室方向一指。

这人就直接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去了。

陈错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会议室里的情况，毕竟他对林蔻蔻有点好奇。

袁增喜溜出来，他看在眼底。

这会儿便端了个杯子走过来，一面倒咖啡，一面鄙夷:“自己溜出来，把人家一个女孩子留在里面，你可真够缺德的。”

袁增喜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扒着墙边，暗中观察会议室那边的动静，小声道:“我跟她可是君子协定。”

陈错怀疑:“君子协定？”

袁增喜心思不在这边，随口道:“她要帮我打发走这人，我就把老板电话给她。”

陈错顿时一怔:“她来找杨克？”

脑袋里电光石火地一下，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林蔻蔻了！

在裴息的办公桌上。

那时杨克在帮裴息收拾桌上的文件，他随便叼了个苹果晃悠过去，就看见文件夹里卡了张照片，有些旧。照片上有个女人，挺漂亮，气质沉静。他当时虽然就瞥了一眼，可印象挺深——

毕竟那文件夹是裴息的。

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刽子手，竟然藏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人格外好奇。

袁增喜都没留意他直呼老板为“杨克”，心不在焉地回道:“好像是要租我们这地方，想找我们老板谈谈。”

陈错不禁琢磨了起来。

袁增喜却是叹了口气:“妈的这年头，当什么鸟猎头！净受气！你说我帮他谈薪酬，肯定要往高了谈啊！最后客户那边不要了，能怪我？这人来闹三四趟了，简直无理取闹！”

陈错道:“你都搞不定的人，你指望一个来面试的‘临时工’能搞定？”

袁增喜一愣:“这……”

陈错拧眉:“这候选人脾气坏，逮谁骂谁，又是大男人，万一一言不合跟人动手，你就不担心里面的人出事？”

袁增喜一惊:“不，不会吧？”

陈错道:“看看。”

袁增喜心里哇凉哇凉。

是啊，他自诩算是挺会说话的人了，都摆不平这硬茬儿。凭那个自称当过猎头却说山上学了一年佛的林蔻蔻？

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他想象了一下林蔻蔻跟对方沟通的情况，顿时打了个冷战。

会议室那边刚开始还传出点愤怒的声音。

可很快，就听不见什么了。

袁增喜紧张得要死，拽住陈错的袖子，咽了咽口水:“完了完了，肯定出事了！”

陈错冷静地把自己昂贵的袖子抽回来，嫌弃地道:“不至于，没动静总好过有动静，再等等。”

但又过去十分钟，里面竟然还是没动静！

不科学啊！

这候选人怎么可能忍得住十分钟不骂人？

换以前早骂到他们全公司上下祖宗十八辈儿了！

袁增喜开始哆嗦:“这，不太对啊。”

陈错也有些拿不准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两人浑身一震，紧接着就看见刚才方才暴跳如雷的候选人，竟然哭着从里面出来，简直跟死了全家一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抽抽搭搭向会议室里面的人欠身告别。

然后……

一脸感动，一路哭着，朝门口走去，出了公司。

就这样走了？！

袁增喜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陈错都忍不住眼皮一抖，一阵恶寒。

骂着进来，哭着出去。

这候选人在会议室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袁增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冲到了会议室。

一看，林蔻蔻神情淡淡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把玩着一张名片，整个人毫发无损！

袁增喜惊呆了:“你怎么做到的？！”

林蔻蔻回头，轻巧地笑笑:“哦，他家里出了点事，先回去了。”

袁增喜:“……”

我怀疑你在骗傻子，但我没有证据。

陈错眼珠一转，改口道:“矮子甜，喊你呢！”

袁增喜抱着只猫走在前面，眼看着就要到会议室，可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猫，又跟林蔻蔻道了声“不好意思”，折转回来，走到第二排靠走廊那个工位旁，讨好地笑笑:“陈顾问，我这边有个人要面，我这猫，你帮我看着点？”

那位置上是名青年，正打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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