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不想说话。

陈错却下意识向林蔻蔻那边看了一眼。

舒甜看向林蔻蔻。

林蔻蔻对他们的议论漠不关心，对着电脑打开了一堆的工作文档，好像完全没听见旁人的话。

因为先前舒甜曾为这个单子，跟陈错、袁增喜吵过一架，所以公司里其他人对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

这话本为安慰，然而只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舒甜立刻炸了毛:“不，这个单子我们一定会抢回来！”

袁增喜一愣:“我们？”

“是大公司，我刚刚查了一下，挺有名啊。”

“那被抢单就太正常了，我们小公司怎么跟人家比嘛？”

……

这公司……

还有救吗？

林蔻蔻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懒得细问，直接坐了下来打开电脑。

看陈错这反应，明天来的新人他多半认识，想必不是富二代，也得是个关系户。

一公司的咸鱼，对行业里的大公司几乎没什么关注，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听说过航向，倒没什么恶意，只不过基于常识判断，小公司打大公司，就是鸡蛋碰石头，没什么胜算。

连袁增喜都咳嗽着，带着几分小心地端了一杯水给舒甜:“嗐，那什么，舒顾问，我觉得这个事吧，还是得平常心，做不成就做不成嘛，有我跟陈顾问在前面瞎鼓捣，要做成了才奇怪呢！”

“航向？”陈错惊了，差点喷出来，“你的意思是，单子被航向抢走了？”

陈错笑了:“本来？”

舒甜难免丧气:“只是后来被航向这种公司横插一脚……”

这会儿听见舒甜说，咸鱼们就议论起来。

“航向，是什么大公司吗？”

窗边夕阳余晖，映照着她的侧脸。

淡静而沉稳。

舒甜心底莫名一定，重复了一遍:“对，我们。”

袁增喜无言，摇摇头走了。

对手毕竟是航向，公司里没人看好她们。

早在回来的路上，林蔻蔻就分配过了工作:找候选人的事情，舒甜不用插手，只需要帮林蔻蔻打打下手，找白酒行业相关的资料报告，另外就是找到姜上白老板的联系方式。

这是重中之重。

她们必须要尽快，因为航向承诺一周内给姜上白推荐候选人，她们如果比对方慢，那无疑没有任何希望。

效率就是一切。

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其他人都陆续走了，只有林蔻蔻跟舒甜还留在公司里。

这一留，就到凌晨两点。

舒甜其实有点怀疑人生——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奋斗逼之光，内卷小天才，在这公司论加班她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可在林蔻蔻面前……

完全不值一提！

明明白天她们都是一样的工作内容，按理说一起回公司加班，精力消耗应该也相差无几。

可到凌晨一点，她都已经要困倒了。

一抬头看林蔻蔻，仍旧在跟人打电话，条理清晰、逻辑清楚，未见半点困意！

第二天一早来公司，舒甜破天荒地迟到了，而林蔻蔻早已坐在位置上，一脸的神清气爽，仿佛昨晚跟她一起三点钟才离开公司的人不是她一样！

开什么玩笑！

她不困吗？

身体是铁打的吗？！

舒甜两眼发直，有点麻了。

奋斗逼？

不，我不配。

陈错从旁边经过，一看舒甜那俩眼睛:“哟，矮子甜，你昨晚不是加班了吗？怎么着，回家路上被人打了？”

舒甜一转头，惊了。

向来是怎么风骚怎么穿，恨不能在头上插几根印第安羽毛的陈错，今天竟然规规矩矩地穿了一身普通的西装，原本故意抓乱的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耳垂上那亮晶晶而耳钉今天都不见了踪迹，简直成了个良民！

就连他的桌子，都收拾得分外干净。

舒甜打了个寒战:“不对劲，这个世界不对劲……”

别说舒甜，就连林蔻蔻都不免吃了一惊，瞅了陈错好几眼，眉头皱得死紧:“陈顾问今天怎么转性了？”

陈错纯粹是人怂胆小，为了苟命。

但他好面子，当下冷哼一声:“最近我们圈儿流行这种朴素的办公室良民风，怎么的，不行啊？”

“倒也不是不行。”林蔻蔻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可惜……”

陈错早不换打扮，晚不换打扮，偏偏今天换。

她不禁头疼。

昨晚她跟舒甜加班，成果不能不算斐然，只不过也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首先是姜上白“把白酒卖给年轻人”这个战略，远比她想象的要大胆太多。

林蔻蔻原本以为，喝白酒的人群，大概是中年。

可她打了电话去问赵舍得，又看了舒甜找来的那些权威的研究报告，才知道准确的数据——

45岁。

白酒的主要受众是45岁以上的男性！

这跟年轻人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上白这个单子，太棘手了。

要做成，就必须得出奇招。

其次是姜上白老板冯清，为人低调，传统老派，既没有出席过什么采访，也不玩各类社交软件，根本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

昨晚上舒甜负责这个，查到头秃都没找到半个电话。

末了还是翻他们公众号，才意外发现近期有场大型酒展，姜上白就是参展商之一，而作为姜上白的老板，冯清会参加内场举办的行业闭门会议。

如果她们能去展会，想必能遇到冯清。

但这场酒展的举办日期，就是今天。

而且外场虽然不买票就能逛，可内场管理严格，全都是行内人士，没有邀请函根本不让进。

林蔻蔻以前当猎头再厉害，接触过的领域再多，也没有做过白酒行业，把自己能问的人问了一圈也没问到邀请函。

最后她连赵舍得都问了。

赵舍得深夜接她电话，声音跟游魂似的，只有一句:“蔻爸爸，我开的是小破酒吧，不是国酒茅台……”

咳。

总之，神通广大如林蔻蔻，也没能搞到半张邀请函。

但展会今天就要举办。

她琢磨来琢磨去，便琢磨出个“损招”。

今早一来，就想跟陈错聊聊。

毕竟这位少爷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可长得风流俊朗，就算是个渣男都能迷倒万千少女，在礼仪小姐面前蒙混过关，进入内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万万没想到……

陈少爷今天“从良”了。

林蔻蔻一口血卡在喉咙口，看着陈错，只觉得惋惜。

两道细眉不禁微皱。

她嘀咕:“美男计没戏，总不能改美人计吧？展会上有礼仪小哥么……”

正在林蔻蔻思考要不要“舍身取义”的当口，从一大早就蹲守在门口的袁增喜，忽然叫唤一声:“来了！”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陈错一个激灵，先站直了，就跟等着被班主任检阅的小学生一样，配着他这一身良民打扮，老实之中还透露出几分不搭调的滑稽。

一个英俊的男人从外面进来。

黑西装，蓝袖扣，银领夹。

刀刻似的长眉略略往下压着深灰的双眸，眉骨的轮廓格外深邃。高鼻梁，薄嘴唇，脸上没太多表情。两条长腿笔直，身形分外优越。

林蔻蔻一看，先是眉头一皱:好家伙，这不之前酒吧里遇到的那个hr吗？

但紧接着就眼神就古怪起来。

这五官，比陈错好看出不止一截儿。

尤其这双眼，多情的桃花眼。

当个爱情骗子，啊不，笑起来一定迷倒众生，往礼仪小姐面前一站，帮她混进内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就这么个人走进来，整个公司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错眼皮直抖。

袁增喜麦成文两人则是在心里害怕:果然是杨总安排进来的富二代关系户，一看这脸色就不好惹。

这是又来个祖宗啊！

裴息五年前买下湖滨3303室，里面的布置一应没动，只是看着门口那块公司招牌不顺眼，随手拿笔划了改成“歧路”，就扔给了杨克。

他没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能在五年后，迎来它的“旧主”。

天知道他找了林蔻蔻多久……

可她竟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这里。

她自投罗网，那他就不客气了。

裴息走进公司，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林蔻蔻。

林蔻蔻也正看着他，显然是认出他来了。

只不过这眼神……

怎么这么奇怪？

他莫名觉得背后寒了一下，又不觉得林蔻蔻是认出了自己，一时心里倒有些迟疑。

袁增喜上来就问:“是杨总介绍来的裴止裴少……啊不，裴先生吗？面试在会议室，这边请。”

林蔻蔻突然举手:“袁组长！”

袁增喜一愣。

林蔻蔻问:“你这两天不是很忙吗？我以前面人很厉害的，要不我来帮你吧。”

袁增喜:？

裴息站住脚，看向林蔻蔻。

林蔻蔻却冲他一笑，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裴息:“……”

没懂，什么意思？

这要是一般面试，袁增喜还真不想折腾，毕竟他爱躲懒。

可这他妈是一般面试吗？

这是老板亲自安排下来的祖宗！

袁增喜立刻道:“这不好吧，林顾问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只是他话音未落，裴息便淡淡打断了他，目视着林蔻蔻:“林顾问想面试我？”

袁增喜一愣:“你们认识？”

林蔻蔻心道有门儿，连忙道:“当然认识，昨天还见过面呢。”

裴息不知道她昨晚还冷冷淡淡，今天又主动提出要面试自己，究竟怀着什么用意。

但他来这儿的目的，本就是她。

林蔻蔻主动提出要面试，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裴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直接道:“袁组长，既然您这么忙，要不就换林顾问来面试我吧？”

袁增喜愕然。

这可是比陈错还硬的关系户，他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答应。只是直到目送林蔻蔻把人带着走出了公司门，他都还一头雾水，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道:“不对啊，面试不是去会议室吗，他们怎么出去了？”

这同样也是裴息的疑问:“出去面试？”

林蔻蔻带着舒甜，上了前往会展中心的车，笑得格外和善:“面试嘛，就是看一个人的能力，答题多无趣？我和舒顾问正好有一单case在做，有个小小的考题正好适合裴顾问你。”

裴息眼皮一跳:“小小的考题？”

舒甜也很想问:什么考题，她怎么不知道？两句话功夫，队伍里为什么就多了一个人？

然而林蔻蔻咳嗽一声，避而不答，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简单得很。”

裴息盯着她:“昨天林顾问不是说hr过敏吗？”

林蔻蔻突然失忆:“啊，我有说过？”

裴息:“……”

林蔻蔻面不改色心不跳，笑了笑道:“可你现在不是跳槽当猎头来了吗？这就叫改邪归正，觉悟很高，我现在对你可是一点偏见也没有。”

一点偏见也没有？

满口谎话。

她说的，裴息一个字也不信。

他虽然是集团cho，但层级越高，时间支配越自由，抽空来这边上几天的班，虽然很考验人的时间管理能力，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当下便揣摩起林蔻蔻的用意。

但林蔻蔻看他沉思，以为他是担心面试的结果，便微微一侧头，压低声音道:“你放心，面试有我，肯定让你过。”

裴息微微一笑:“那为什么还要设考题？”

林蔻蔻道:“我这是信任你的能力啊。”

裴息深觉诡异:“信任我的能力？”

他一个当hr的，裁人的活儿不眨眼就能干，可要说当猎头去挖人……

术业有专攻。

裴息自问有点自知之明，可不觉得自己这点能力上得了台面。

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林蔻蔻下车，冲着裴息一笑:“好了，展示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裴息顺着她所指往前看去。

这是一场酒展，各大展商都在外面搭了展位。林蔻蔻所指的方向却是内场，入口处正有几名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在为内场贵宾做入场登记。

裴息没明白:“我要做什么？”

林蔻蔻矜持地咳嗽一声:“这边有个内场会议，要邀请函才能进。但我相信，以裴顾问的颜值，去找人要一张，应该不难。”

她说着，手指的方向更加明确——

就是那几名礼仪小姐。

裴息:“……”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角一跳。

林蔻蔻笑着道:“长得好看的人办事总是很容易，出卖一点色相而已。你还没女朋友吧？说不定今天能趁机脱单呢！”

裴息瞬间面色铁青:“……”

你大爷的林蔻蔻。

搞半天忽悠人当牛郎来了。

有种！

“不知道，没听过。”

陈错一瞥两人脸色就知道:“我早就说了那hr不行，这就是个‘死单’，根本不可能做成，你们还非要去面访。啧啧，碰了一鼻子灰吧？”

舒甜绷着一张小脸:“我们本来谈成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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