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好像那些声音，原本就不曾存在一样。

按说如传说，契丹神女几乎与大辽国的国祚同龄，那是货真价实的老妖怪，非人的存在，还能保持三十许人样貌就了不起了好不好？

问题是，这相貌太过平庸了。

这就跟人在梦中，并不会觉得走出家门口，忽然变成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有个蒙古大汉端来马奶酒，那有什么不对的一样？

朱无能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不可遏制，连大腿都拍了起来。

要说希望有多大，这下他的失望就有多大。

朱无能看到的时候一个三十许人的女人样貌。

陈阳看到了唐婉；

朱无能看到了少年时候倾慕的少艾；

唐婉、再世天女等人，则看到了自身。

金光与紫光，对轰！

陈阳与朱无能，谨慎地退回数步。

这一下金紫对轰的结果就是，萦绕在空气中的一缕缕紫色雾气消散。

“轰！”

只有这一次，契丹神女真面目，才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哎~”

甚至，能看清楚契丹神女，真正的模样。

他们又能听到天上水倾泻而下的轰鸣声，又能听到周遭水位漫过了孤岛石柱的平台，海浪般的声音。

能听到再世天女和云子剧烈的喘声。

“果然神奇。”

朱无能用崇敬的目光看了一眼戴在陈阳脸上的陈王金面后，旋即把目光落在了契丹神女的脸上。

高高耸起的颧骨，凹陷的两颊，类似高原红的粗糙，翘起的上嘴唇，露出的牙齿……

要说臭，不至于；

若说美，不沾边。

这可是契丹神女啊？

别说朱无能，就连陈阳都面露失望之色。

尤其是之前在幻境当中，他所看到的唐婉版本的契丹神女一对比，简直啥都不是。

“怪不得弄得云遮雾绕的。”

朱无能嘟囔着:“敢情没法见人！”

就在这时候

——啊~~

一声尖叫，充满痛苦，以及被背叛的愤怒，从玉棺前传来。

朱无能下意识地一个激灵，还以为他的话让契丹神女诈尸了呢。

他暗自反省，的确有些扎心了。

结果抬头一看，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却也比起诈尸分毫不差了。

再世天女在转身。

她的胸前，露出雪亮的一截锋利，其上染着一缕缕殷红血丝，还带着肉沫的质感，似乎是洞穿了心脏，带出了几条心肌的纤维。

再世天女双手张开，一手似要抓什么，一手像是要掐印诀，拿灵石碎片对向——

云子！

云子正在退后，一步，两步，三步！

推开三步后，她昂然与再世天女对视着。

云子，居然，背刺了，再世天女！

连陈阳都震惊了。

这一路上所见，云子跟早就死在半道上的老白人，两人是再世天女刘梦娘最虔诚的信徒。

再世天女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他们的神。

为了再世天女，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不管是甘冒奇险，还是杀自家信徒，甚至是献祭自身的命！

陈阳等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在再世天女死之前，云子一定会挡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挡住刺往再世天女的胸口的刀。

没想到陈阳和朱无能他们没有动手，真正给了再世天女一刀的，居然是云子。

本来有动手意思的陈阳一拉朱无能，反倒是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前面两个女人的相爱相杀。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陈阳在喃喃低语着，似是对自己，又如对朱无能和唐婉所说。

他们能等，再世天女却是等不了了。

“你……”

再世天女一颤，再颤，三颤。

她的胸口处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紫气，以及仿佛凝固了紫色颜料在其中的紫血。

她脸上围绕着眼睛弥漫开来的紫色血管在消散，她的眼中深邃转动的紫意不见。

代之的是紫发变白发，童颜成鸡皮。

甚至再世天女的胸腹间，脖颈处，全身所有地方，一颗颗肿瘤肉眼可见地膨胀开来。

再世天女整个人都在佝偻，唯独肿瘤在横生，像是吸取了她的血肉，在不住地复制着自己。

只是短短几秒钟时间，一个不老红颜，就成了世上最丑陋的老妇人。

“为什么？！”

再世天女声嘶力竭地吼着，沙哑、无力、刺耳……

一如她的长相，难听到了极致。

陈阳他们饶有兴致地望向云子，这个答案，他们也很想知道。

“为什么？”

云子浑身一样在颤抖，泪流满面，“我也想问，为什么？！”

“你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父亲成了你的信徒，为什么我家的钱就一直不见了，从有钱人变成了穷人？

为什么我爸妈开始见天的吵架，你这个神为什么要让这些发生？”

“为什么我妈妈忍无可忍，去你的道场里闹了一场，回来我爸就开始打我妈，不断地打我妈。”

“为什么总是有我爸口中的兄弟姐妹，每天来我家里商量，怎么把我妈当成祭品，祭献给神？”

“为什么，我爸爸，杀了我妈妈？！”

云子的一声声“为什么”，每问出一声，再世天女就佝偻一分，颤动一次。

陈阳等人也听得暗暗咋舌不已。

云子这种再世天女明显是从小培养的狂信徒，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去，竟然还是因为再世天女才让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云子在狂笑，前俯后仰，似是开心到了极点，又如痛苦到了极致:

“我爸杀了我妈；

我杀了我爸！”

“那一年，我是几岁来着？六岁，还是七岁，忘记了。”

“不过我永远记得，你跑过来看我的眼神。”

“你像是在看一把刀，一把你想要捅谁就捅谁的刀！”

“好呀，我就做你的刀。”

“你要我捅谁，我就捅谁！”

“我对自己说，你，再世天女，就是我妈妈，我的神，我一切。”

“我不让自己相信，怎么让你相信？”

“你就是真正的魔鬼！”

“十几年了，你终于信我了。”

“我这把刀，也终于，捅进了神的胸口！”

玉棺盖子早就滑落，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真正看清楚了契丹神女的真面目。

整个世界，好像被揭开了面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陈阳、朱无能、唐婉，全是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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