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翊天不禁看了眼空座位。

他在时之境点出这问题前，也不是没想过时之境所说的话。只是关心则乱，事有轻重缓急。他选择相信秦昉，先将秦昉那些乌烟瘴气的亲戚清理了。有他对秦昉的恩情在，大不了丢一次脸，上演一出苦肉计，逼秦昉做个选择。他相信秦昉选择他，而不是那些亲戚。这样做不是没有万无一失，毫无后患，但总能度过眼前难关。

洛凌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头对时之境说：“这真是个人才啊！”

时之境轻笑，捏捏洛凌的脸，“我选的人，你以为呢？”

要说真的万无一失的法子，却也不是没有。

那人姓崔，前两年辞官归故里，因为要探亲，才在此时到了安州，偶遇异族的大军。他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异族大王，又主动请缨，前往安州府，上门拜访徐翊天，和他分析利弊，计算得失，最终让徐翊天答应打开安州境内的城门，放异族大军过境。异族大王也保证了，此次过境，不伤任何一个安州百姓。

这异族大王说到做到，军队夜宿野外，白天行军，穿过城镇的时候，步伐整齐，纪律严明。偶有需求，和当地人做交易，那也是童叟无欺，拿出真金白银。

路上还有些传闻故事流出。说异族军队某次夜宿野外，听到人声，派探子一查，发现是一伙打着他们名号的土匪正在附近一个村子烧杀抢掠，当即派兵将之屠戮干净，救了一个村子的人。还有故事说，异族大王看到有老妪骨瘦如柴，病入膏肓，就出钱为她请医买药，后她不治身亡，大王还为她办了丧事，让她入土为安。

“徐大人不妨在安州府多待几天，静观事态发展吧。”时之境从容说道。

徐翊天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时之境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什么后招。他不由又想到了洛凌。

“好。”徐翊天答应下来，决定静观其变。

时之境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还对徐翊天翘了翘唇角，“我本以为这种麻烦会在秦昉登基后才会发生，没想到在他称王后，就出现了。”

徐翊天心惊肉跳，面上不显分毫，“哦？崔公子竟是早已看出了秦王会有这样的难处？”

他也没问时之境是如何得来这些消息的。秦昉死了儿子女儿、夫人又大病，这消息可瞒不住。以秦昉内院现在的混乱，就是秦昉吃了点什么，不用一时三刻，外头的人就能打听到。

徐翊天起身的动作一顿，目光深沉地看向时之境。

徐翊天的猜测这次是完全错了。

一个月后，西边异族大军逼近，挥军到了安州。此时挺身而出的不是时之境，不是洛凌，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

另择明主不行，解决眼前的麻烦也不行，如时之境所说，现在他是陷入两难境地了。

时之境说秦昉卸磨杀驴，他是不信的。可秦昉为了这件事，跟他之间的关系肯定要产生疙瘩。就像秦昉这次处事不周，让手底下心寒，秦昉对他处置自己的家族亲戚也会感到心寒。

秦昉既然能拉起一支青衣军，自立为王，受到拥戴，自然是他那批人中声望最高的，其他人声望都不及他，无法取代秦昉，并使众人臣服。

徐翊天又瞄了眼空座位。

他不知道洛凌能做到些什么。但看洛凌这样隐身的能力，就大有用处了。时之境也曾说过，徐润之被责罚，其中有洛凌出手的缘故。只要他不说，时之境不说，洛凌不现身，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个套，就能将此次的问题解决了。

洛凌推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脸，正要说什么，对上时之境璨如星辰的双眸，突然怔住了。

时之境的笑容和眼神都意味深长。

他选的人，当然是最好的。不管是选个凡人当棋子，还是选自己的合作伙伴或是意中人。

很遗憾的是，时之境暗藏的意思洛凌没接收到。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是时之境选中的人。她完全是因为有一个不靠谱的生父，才被时之境给拐走的。这要说起来，洛神这个朋友，是时之境自己选的呢。时之境的眼光也不是百分百的好。

洛凌没想到自己，想到的是崔启明这个时之境这次选的许愿者。

“崔哲，也是个人才啊。”洛凌感叹。

那姓崔的使者当然是崔哲。

时之境的笑容僵住了。

意中人总是接收不到自己的讯号，就是时之境再如何自信最终能抱得美人归，那过程也得心塞得要命。

异族终于是穿过了大半个安州，到了安州府。

徐翊天自然有接见异族大王，还有崔哲陪同。见面之后，徐翊天就有了异样的感觉。

王霸之气这种东西，秦昉有没有，洛凌不知道，但这位大王显然是有的。没那么夸张，但让人第一眼觉得这人很威武强悍还是可以的。

聊了两句后，徐翊天心里更是有些发虚。

威武强悍的人能成为大王，但要成为一个好的君王，不光是威武强悍就够了的。

徐翊天其实许久未见秦昉，因为最近秦昉接连出烂招，对秦昉失望。眼前有个更出色的人才，顿时对秦昉的那点好印象又被扣掉了一些。

徐翊天到最后都有些恍惚了。不过，他到底是个有能臣谋士才能的优秀人才，很快稳定了心神。他早就找人打听过这位大王的情况，如今异族军队来了，可以深入接触一番，看看打听来的消息是否属实。

当夜，异族大军穿过了安州府，在郊外扎营，但异族的大王和几位属下在徐翊天的邀请下，一同赴宴。

林氏在内宅等着徐翊天回来。徐翊天醉醺醺地被人搀扶进了屋，在林氏伺候下躺到了床上。林氏收拾完了，也要歇下，被徐翊天一把抱住。

“老爷？”林氏轻声唤道。

“夫人……你……想办法将秦夫人母子接出来吧。”徐翊天闷闷地说道。

徐翊天不去北方，只给秦昉写了几封信。书信上的劝说当然比不上真人面对面说话管用。林氏虽然和秦夫人情同姐妹，但在这大事上，还是听从徐翊天的吩咐，只能让人给秦夫人送些东西，也像徐翊天一样，写信劝慰。她心里始终担忧秦夫人。徐翊天对此一清二楚。

现在，徐翊天开口这么说了，林氏瞬间就明白了徐翊天的决定。

林氏叹息一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怎么将她接出来？何况她的长子也是秦昉的嫡长子呢。”

但这到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秦昉自己犯了错，要个半生不熟的人来给他擦屁股，徐翊天对此难以启齿。

“难处？”时之境露出了几分讥讽之色，“只是他自寻烦恼罢了。徐大人，你要替他解决了这烦恼，我看他不会感激，反倒有可能借此卸磨杀驴，你要不替他解决，青衣军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换个首领。秦昉手底下的那些将领，谁能服众？”

徐翊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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