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曲眉头分明是皱着的，他弓着背，很不容易才对着闵弦乐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知道的，你是和我从小到大都一起的最重要的亲人，我刚才不是在怪你，我疼你都来不及。”

闵弦乐垂眸，眨了眨眼皮，缓缓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曲哥，对不起。”他一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里愧疚，便抬手轻轻拍了拍顾如曲的肩膀。

冰凉的水滑过掌心，闵弦乐仔细搓揉着那颗颗葡萄，心绪却不在葡萄上。看起来现在顾母的状态还好，他打算在这里帮着顾如曲照看一两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再回去。

他甩甩手中的水，捧着葡萄往回走。

没想到下一刻，顾如曲往他身上一倒，抱住了他。

闵弦乐闻言一噎。

顾如曲见他这副怔愣羞赧模样，也没继续问，而是转了个话题说:“算了，你哥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东西先放这儿吧。”他指了指闵弦乐肩上背包，道:“扛着这些，又拿着手机去洗水果，怪不方便的。”

闵弦乐闻言，觉得有道理，顺手便把东西都放好在旁边的小木桌上。

被人这么抱着多少有些不适，可于情于理，他当然不能推开自己心情低落的表哥，大约过了十几秒，闵弦乐视线落到了旁边的水果袋上。

他找到了理由，便开口说:“我，我去洗些水果。”他不可察觉地挣脱开顾如曲站起来。

“等等，乐儿。”顾如曲叫住了他:“哥有件事想问你，昨天聊天的那个。”

此刻，病房里只有两人，顾如曲坐在病床边上，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闵弦乐正想喊声曲哥，顾如曲却跟背后长眼睛似的，先出了声:“乐儿，你回来了。”

闵弦乐向后侧身，看了看身后的走廊，接着又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面。

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路走向那间病房。病房里，窗帘紧闭，遮住了外面的艳阳。一名中年女人在床上安睡，那就是顾如曲的母亲，数条导联线从她的手处连接至旁边的心脏监护仪，周围还摆着些闵弦乐叫不上名的仪器。

闵弦乐有些奇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

“昨天那个室友，是你喜欢的那个吧。”顾如曲说:“你们是在一起了？”

“这也没办法，自从那会儿开始，我妈的身体就时好时坏。”他神色疲惫的扶着额头，好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慌张开口:“不，乐儿，我的意思是……”

“就暑假那会儿你记不记得，那会儿挺好的，包括前些年，可以四处走动。”顾如曲看着床上的女人，抬了抬他的金丝边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双眸:“上两周开始情况就不太好，复发又入了院，不过昨晚情况算是稳定下来，没事了。可能也是跟游戏作用有点关系吧，天平肯定是不愿意一次到位的。”

“哥……”

闵弦乐背部僵了僵:“！”

顾如曲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有力的手如锁铐般紧紧掐着他的肩膀，让他生疼。

走廊里安静地可怕，没有窗的走廊只有冷光做伴。明明正是中午，又是在医院里，可这会儿走廊倒是没什么人，这种熟悉的感觉，跟天平到来有些相似，闵弦乐看了眼四周，也看了可自己的手腕，却并没有发现天平存在或者游戏开始的迹象。

或许只是因为病人们都在午睡，护士们都在休息，所以才没什么人吧。

闵弦乐回到病房门口时，便瞧见顾如曲侧身对着门口，直愣愣地站在心跳监护仪前，看上面的那条缓慢跳动的生命线。

大约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了吧。呆愣的顾如曲微张着嘴，一点点转过脑袋。

只见他已经摘掉了那副金丝边眼镜，微张的嘴唇缓缓勾起，双眼也下弯月牙，表情从适才的专注，过渡到微笑，五官变化的每一个弧度，都是如此的缓慢和清晰。

闵弦乐怔在门口，弱声道:“曲哥。”

“水果这么快洗好了？”顾如曲没有了刚才那种脆弱的情绪，而是宠溺道:“你刚背包拉链没关，里面的东西差点就掉出来了。乐儿你真是的，从小时候开始就冒冒失失的。”

半敞的背包里，手机的光在昏暗密闭的空间中有些亮眼，屏幕上的数字输入框上弹出小小的四个字。

输入框的背后，是在一家火锅店里拍的合照，里面的人都很是亲密，尤其是画面中的主角两人，眉眼的笑意跟沾了蜜糖似的。

很快，熄屏时间到了，屏幕一暗，仿佛从来没有开启过。

……

接下来的两天，闵弦乐帮着照看顾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这两天里，顾母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休息，清醒的时间不多，不过，虽然心率比常人缓，但检测情况还比较稳定。医生来检查了好几遍，只说心脏病病人病情反复是很正常的，这些年病人的情况都算稳定，可能是前阵子换了种新药后有些副作用，下个月再把药换回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个一阵子就可以回去修养，这让闵弦乐悬着的心也稍微安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闵弦乐便准备坐车回去。在他临走前不久，顾母正好清醒了。

顾母声音细弱:“如曲不在啊？”

闵弦乐:“他去了医生那儿，待会儿就回来。”

“这样啊，哎……来。”顾母唤闵弦乐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弦乐，你们家已经帮了我们母子俩很多了，其实阿姨这病就是这样反复的，不好的时候入院，好起来的时候甚至去旅游爬爬山都没问题，没事的，昂。”

闵弦乐:“嗯，好，我会再来看您的。”

回去时，闵弦乐也顺道回了趟这边的家。家里没人，手机一问，才知道闵妈闵爸这两天是去旅游了，他便把带过来的另一袋水果干放进冰箱，又贴了张便签纸。

回到公寓的校区已经是傍晚，今晚的晚霞分外好看，天气转晴，天空便撒了一一大把细碎如鱼鳞的云块在身上装点。云块一直延伸道公寓的对面。

这么一看，好像有无数的鱼都在海上扑腾，往他们公寓的上空游去。

闵弦乐看着看着，不自觉加快脚步。

公寓里只有周乐宁一人，给他开门时正穿着围裙掌着勺，门口的筒灯在周乐宁身上渡了层柔和的光。闵弦乐觉得，这称地他比霞光里的云要好看。

周乐宁接过东西放下，解开绑在后腰上的蝴蝶结，问:“情况怎么样？”

闵弦乐直勾勾地看着周乐宁的眼睛，认真道:“医生说情况还挺稳定的。”

周乐宁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那就好。弦乐，那晚说的话……”

见周乐宁欲言又止，闵弦乐在底下捏捏拇指，接着，他仰头，轻轻碰了碰周乐宁的嘴唇，轻快道:“你说的每句话我可是都会记在这里的，但可能它需要些时间。”他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嗯？”周乐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抬手抵着唇，笑道:“其实我是想说你回来后我们找天去水族馆的事。”

会错意的闵弦乐刷地一下红了耳朵:“！”

“汤要凉了。”周乐宁双眸弯弯，转身去盛汤:“今晚他们好像都不在，只有我们俩个。”

看着周乐宁那神清气爽的模样，闵弦乐捏着下巴仔细琢磨。

等等，周乐宁明明是第二天早上说的回来一起去水族馆，不是前天晚上说的，对！那自己可压根没有会错意！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也让他琢磨到了。

闵弦乐的睫毛颤了颤。流光绕着周乐宁的身影，在他的眸中荡转。

他是不想把那些话变成另一种负担。他想。

从古围屋调研回来已经进入十一月。这几天，闵弦乐和周乐宁都跟其他组员一块儿忙着调研上的事，而天平也是自从上一场游戏后就再未出现在几人面前，以至于最先发现论坛里的异常的竟然是李成舟。

在李成舟的告知下，他们这才找空登上天平玩家们常聚集的那个论坛。

论坛里除了几个热门旧贴还处在置顶位置，剩下处于首页的，无一例外都在说着差不多的事:最近天平好像不见了。

[最近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尼古拉斯赵四有这种预感。]

[这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老铁见过天平或者参加过游戏吗？]

[天平难道是消失了，可我们手腕上印记还在啊？]

[我老婆孩子还等着，还等着游戏救命，为什么还不出现？！]

[太好了！！！再也不用被迫参加那该死的游戏。]

……

闵弦乐停下滑动屏幕的指尖，与周乐宁面面相觑。

天平游戏的玩家不多，但也绝非只有少数，通常情况来说，参加天平游戏的人每天都有，不受地点也不受时间约束。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天平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这件事，大家便纷纷在论坛上发表意见，最终得出结论——天平这玩意儿，已经至少有三周以上没再出现在众玩家眼前。

这下闵弦乐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停在半空放哪儿都不是。

“只有我在，刘姨她辞了回老家。昨晚我妈情况稳定下来了，又想着阿姨和姨夫肯定很忙，所以也没有叫他们过来，只叫了你回来。”顾如曲扭头解释道，转而开玩笑说:“怎么？乐儿你都不想跟你哥我单独相处啊？”

“怎么会。”闵弦乐坐到顾如曲旁边，从背包里拿出袋鲜葡萄放在一边:“我带了些水果，听医生说葡萄对心脏好，还挺甜的，阿姨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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