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垂目，“王爷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我不累。”百里川并未听出她话中之意。

“……就是啊，小姐也不介意。”

“等小姐成了王妃自会将那女人赶出去。”

紫苏默然，只是点头，随后跟随前去。

她的思绪一片混沌，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急需一个思路清晰的人帮忙为她找到混沌的源头，然后顺着好让她理一理这些杂乱的思绪。

谁比较合适，她认识的人中，也就是庭芳了。

庭芳姐怎么样了，进宫之后，一直未曾联系。她突然好想庭芳，甚至想回到醉香轩。

她怕黑，却仍是吹灭了烛灯。

她想，她畏惧黑暗，至少可以分散一下思维，但是效果并不乐观。

烛上冒起一缕轻烟，周围太过安静。

他的出现是真真打破了那些女婢的谎言。

她赫然想起从她眼前逃走的女子，面露羞色，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水气。不言而喻的真相如一根芒刺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话来。

在门口看见紫苏，百里川倒没那女子显得吃惊。看样子是私会惯了，连让她撞见也无所谓了。

百里川从屋门前走出，一身紫黛色衣衫，正中一只展翅的白鹤亭亭玉立、不凡之姿。他这一身倒是比先前她让人做的那一身要强上许多，一股摄人心魂的气息在其身上散发。

紫苏细想这段时日的过往。

她与百里川之间忽近忽远，连她自己都糊涂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弄不清楚百里川究竟将她视作什么，也弄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有多少情感。

百里川精神抖擞，心情舒畅。“正想去找你，张富准备了宴席，走，我们一起。”

为何心口有些痛，还有着丝丝的不舍呢？

她不会再有机会喊他一声“夫君”了，甚至是一声——阿川。

两人来到宴席上，张富盛情款待。席上还坐着方才那女子，届时她才知道，那女子是张家的大小姐。

紫苏与张蕊相视一笑，仿佛没有刚才一面之交。

“小姐真能成王妃？我看那个紫苏侧妃在王爷面前挺吃香的。”

“不过就是个风尘女子。今天府上的人都传呢，说是亲眼见了那侧妃身上的刺青。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在宫中待的久。而且今日在那屋里……”女音一声轻咳，“小姐跟王爷待了那么久，怕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小姐肯定要进宫的。没见王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穿着小姐亲手缝制的衣服，高兴着呢。老爷还许诺要是小姐进宫为妃，就以张家上下做陪嫁呢。”

“真的？那我们岂不是也能跟着进宫了。到时候说不准也能嫁个王爷什么呢，就跟小姐一样成为皇族了。”

“嘘！别让人听见，你少在这痴心妄想。小姐想要进皇族也是有实力，你一个小女婢有什么？小心小姐知道了掌你的嘴。”

窗前映着的人影离开了，屋内坐着的紫苏却听得真切。

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也已经被知道了。

回想当时百里川那一脸自得的模样，不仅得了一个美人，还附带了不少钱财。这一趟，他可真没白来。

一帧帧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记忆翻涌而来。紫苏匍匐在桌上，呆呆看着桌布上紧密有序织出的花纹。只有按部就班的进行，才能织出完美的作品，任何不协调的梭织都将破坏美感。

她那微妙的情感正是不协调的部分。

紫苏埋头在双臂间，半阖着眸子。游戏已然结束，还能有什么来反驳她曾呢喃的醉话。

“百里川，站在你身边的不该是我，而我的身边也不该是你。”

紫苏再也坚持不住，索性不再想那些烦人复杂的心事，不如痛快睡去。

她刚刚盖好松软的锦被，外边门扉一声响，走来一个人影。

紫苏试图在昏暗里分辨出是谁来，人影走近那身上的飞鹤倒是显眼。

烛火被点燃，百里川转而坐在塌旁，烛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你都不等我。”百里川眉头一紧，似有怨言。

紫苏望着似从脑海中走出的人，回道:“谁说没等，等到实在坚持不住了，方才才躺下。又不确定王爷会回来，哪有让人一直等下去的道理。”

“我怎么不会回来，不回来还能去哪？”

“这张富对王爷如此厚待，万一为王爷另寻佳处，又或者还有张家小姐那里。诸多选择，还不是王爷定的。”

百里川听之费解，这跟张家小姐有什么关系？骤然间，百里川像是想起了什么。白日里让她撞见张蕊从他沐浴屋里出来，怕是误会了。

听她的话是不是有些酸意，不过越酸他越高兴。

“对啊……若不是雪儿提醒，我都给忘了。”百里川故作一副幡然顿悟了的样子。

“你……还那样唤我？”

紫苏有了精神，从坐入张府的车子后，她便想找个机会跟百里川说的。

“我喊得有错吗？倒是你从进了张府总喊我王爷，王爷的。你都没有经过我同意。”

听百里川的话，百里川是并未觉得他们二人之行已经结束。反而是她出尔反尔，最先恢复了他的身份。

可在她认为，这已经结束了，是百里川自己结束的。

“从遇到那个张富开始，王爷便是以凌国七王爷入府的。就算王爷无意，可在其他人心里，你还是七王爷。其他人已将王爷的身份恢复了回来。所以，王爷一时的玩乐也结束了。”

一双柔荑摸向百里川身上紫衣，展翅的白鹤已是他无上身份的象征。

紫苏轻声道:“我们……还是按以往来称呼对方吧。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声音好似飘远的云，是与月的道别。

不是回宫，是回去各自的身份设定。

百里川心中一沉，他一时的失误让他满心欢喜的旅程提早结束。

就算这样了，她还是愿回到紫苏的身份吗？

这些天相处的日子，难道不值得眷恋吗？

至少，他真心实意的，也问心无愧的对待她，每个时刻都不舍得忘记。

席上，百里川与众人相谈甚欢。紫苏聊聊几句便退回屋里休息去了。

对啊，让她看见又有何干系。祭祀前的旧宫里，她又不是没有见过。

他已恢复成凌国的七王爷，不再是那个为她捏过脚，为她暖过手，为她下过厨的阿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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