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雪再次展露笑颜，将手从桌上的圣旨上拿开，随后双手向着百里川冷俊的脸庞捧去，微微纵身，一枚香吻赫然贴上他的双唇。

宁馨雪竟然吻了他！

“紫苏是你选定的人。你说的，就算事后除根也没人追究一个青楼女子的死因。她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况且比起强迫生下来的孩子总不如心甘情愿的要好吧。凌国皇室的皇储应该是安康的。”

宁馨雪暗忖，“也对。”

百里川怔然。这浅浅的一枚香吻对他来说，曾是多少年的奢望。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先前那个他喜欢的人了，再也不能让他有什么涟漪。

他只是还不想拆穿，毕竟宁馨雪仍是救过他一命的人。

就算她所做所为都是错，也尚且原谅。待他的大事已成，便是对她情分还清之时。

“川，你的手心都出汗了。你的心里还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川是专情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忘却。一直保持着这颗心，好不好？”

宁馨雪玉手纤纤，抚在百里川的心口，“其实，也无需非是紫苏。我们换人也可以。等你平息战事回来，留下子嗣，到时换给我。凌国百里氏的皇储依旧留着百里氏的血脉。了却阿丞想要孩子的心愿。我们的计划就完成了。两全其美，到时，你想去哪，我就跟去哪。”

这是他们在山洞里的约定，当时，百里川听来也为之震惊。

百里川故作无奈，浅浅一笑。

他不是喜欢，是爱她，他爱着岚尘雪。因为他不想失去，因为他想要随着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感情。

可在宁馨雪这里，他却还不能这样说。

“……是因为……他身为本王的妃子，本王不得不管。不管怎样，都要做做样子的。而且，她也是你选择的人。”

可事后他也想明白了，她想要留给皇兄一个子嗣的真正缘由。

他曾一度以为宁馨雪不会是这样的人，否认他们彼此之间的利用，可当上次她不惜紫苏下药，便确定了事实。

“那夜你对我说对不起，不愿理我，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情谊了呢。既然你心意如此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真的？”宁馨雪欣喜却又不肯定的问道。

百里川颔首。宁馨雪就是来确定他这个心意的。

可如今，他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雀跃不已。只是震惊，再不其他的想法。

百里川向后退了一步，分开了双唇。“皇嫂，不可。”

“本王会速速将东南的战事平定，然后赶去将紫苏找回来。”

“那好。”

宁馨雪应声，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灵巧儿你还有必要让她留在宫中吗？总是处处滋事。我只怕那无知的女人会坏了事。在未达成你我的约定之前，可不要再出现什么岔子为好。”

“这件事，交给本王就是了。皇嫂不必操心。”百里川说道。

“好。那我也该走了。”宁馨雪说着又向百里川投去一个怀抱。“川，别让我等太久……”

“我保证，不会太久的。”百里川在耳边喃喃，莞尔一笑。

在看不见宁馨雪的身影许久后，百里川退回桌旁，恍然坐下。手背掩在嘴旁，原本在嘴角洋溢的笑意渐渐冷却。

百里川微颤，犹如从四肢百骸中插进了无形的针，浑身酸痛。

狭长的眸子阖上，他的脑海出现跳跃的画面。她熟睡的样子，如此安逸。肩头的刺青，仿佛记录着他们的过往。而今，却不知她身处何处？

他不能再待在书房里，这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燥热，只有外面幽夜的清凉可以让他平伏一些了。

因离去被带动的风摇曳了桌前的烛火，被烛光照射在卷轴上的金光，恍恍惚惚地闪动映在灯下的宣纸上。

红木的狼嚎笔尖下留有一点墨迹，只有那一点渗透下来，遗留在了整张空白。

曾想要勾勒出怎样的容颜，曾想要寄托出怎样的情愫，怕是在一瞬间浑然遗忘了。不得不将寂寞抛给了远方的人，独自守着那萦绕耳畔的誓言。

在书房的屋檐上，有一双眼睛包揽了一切。

不只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

见百里川的身影离去，渐渐探出了头。虽是错过了从延言那里得到消息，但是这一趟前来却是让他发现了更为震惊的秘密。

今日所见，让之前那些断连不解的谜题部分连接了起来，也想明了一些事情的缘由。

果然，并不是他胡乱的猜测，并不是他错误的预感。

乌云蔽了星月，风也渐紧了。轰隆的一声，若开天辟地。熟睡中的人们无不被这入春后的新雷惊醒。

百里川骤然起身，他的额头竟然冒着冷汗。雷声阵阵，贯彻天地，倒是少见的慑人。

又是一声轰隆的雷鸣，百里川推开窗，看向夜空，不禁有一瞬的心惧。

那黑云好似笼罩住了整个皇宫，仿佛可以从那云层里延伸出巨人般的手臂，将地上所有的事物一并摧毁。

他的心里尚有一丝惶恐，不只是因为第一眼见那黑云压城，还有方才被雷声惊醒的梦。

除了一片火海，什么也没有。似乎都已经燃尽了，唯有他还在那里看着，但也逃不掉被焚身的结果。

他又坠入无限深渊，狂风呼啸。

转瞬他又浑身湿透，躺在地上。

雪儿，我们回家了——

别走——喂——别走——我还不知你名字呢——喂——

喉中哽语，他望着那模糊的影子喊却不能出声。

百里川捂着头，竟然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串联的乱七八糟。

他还梦到了馨雪。为何梦里还要问馨雪的名字，他明明知道那是馨雪。

百里川长出一口气，怕是方才见过她的缘故。

他的思绪烦乱，致使梦境也这般乱套。今日出现这样惊悚少见的新雷。

出征在即，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看来，此去要多加小心。

闭了窗，百里川返回床旁，就在要躺下的瞬间，脑海里瞬间闪出一抹身影。

她到底在哪？有没有受苦？

这样的惊雷，她怕是会瑟缩发抖。没有他在身旁，谁帮她挡住这惊夜的恐惧？

“雪儿……呃……”

百里川头痛剧烈，恍如要裂开一般。他弯下了身，忍着痛楚。

“雪儿，等我，一定要等……”

宁馨雪的一双玉手再次拉住他的手。

因为他还没有充分的准备与宁馨雪反目，与整个宁家反目。他有不得不这样伪装下去的理由。

紫苏，原谅他现在不得不违心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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