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尘雪施施点头。她当然清楚，他在那珍藏了宁馨雪诸多幅画像，来显示其在他心中的地位。

“岚姑娘可知是何缘由？”

“什么！”庭芳不禁有些气恼了。“他百里川想干什么啊！”

“在那间密室里，王爷才会将所有的压力与悲伤发泄出来，下令不得入内，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在那里面王爷才会落泪，才会痛苦的嘶喊，才会将心里的那面展现出来。看见一幅幅画像想到宁家，借以警戒自己不要忘了他究竟该做什么！每关进去一次，那里就会多挂一幅，已经不知多少次了，那里已是挂满了画像。慕阳公子那件事情后，王爷便将自己关了两日。不吃不喝，出来之时整个人……都要废了。”

她想提宁馨雪，思虑片刻后，还是摇头。

岚尘雪被摇回现实，施施点头。“延大人继续说吧。”

延言看到那副如雪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动容，兀自开口说道。

“书房里有一间密室，里面挂满了宁皇后的画像。”延言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

她骤然想起了百里玥儿形容百里川的话，藏在猛虎皮下的小绵羊。难道真的只有接触他久的人才真的能看清他嘛。

岚尘雪内心暗自一个讥笑，是谁啊，当初自认为与他接触的时间够长。一年多的时光，她细细算下来，真正与他在一起，真正接触到他的时光不过四、五月余，其中不乏有暗怨虚伪的日子。

她赫然想起了一个印象深刻的背影——那个阿川。

岚尘雪垂头冥想，那一刻，她黯淡的眸子仿佛有了一瞬的光亮。

“岚姑娘，请你原谅王爷袒护宁皇后害你这件事。而换子之事，请相信王爷并非有意欺骗。若王爷真想以此来换宁皇后的话。宁姑娘想想，以王爷的作风，王爷完全没有必要等到你的同意。那个约定许是早就达成了。”

对啊，若百里川真的想要借她生下一个孩子来博取宁馨雪。他可以有千万次机会硬来，并确保她可以生下来。

受恩于人，涌泉相报。

岚尘雪陷入回想，一时毫无反应。庭芳不禁轻摇她的身体，以为她的耳力突然又不好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尘雪，你还好吗？”

延言兀自伤愁起来，“岚姑娘一定知道，王爷下令没有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书房。”

庭芳已是完全信服了。她们真的看错了。

“王爷此时面对多方压力，在内不只是宁家还有皇上，在外还有津国。王爷处事谨慎小心，生怕出岔子。有些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假象来扰乱对手，却也扰乱了身边人。王爷总是面上将喜怒无常，随心所欲表现的淋漓尽致，实际内心深处把真实的柔与伤都藏了起来。”

迄今为止，她听来的话无不一次次冲击着神经。你强忍着身体的战栗，沉默不语。

她觉得，她何止知道了百里川的另一面，而是他褪了一层皮。

延言想到什么转而露出笑容，有些欣慰。

“当王爷允许岚姑娘你随便出入时，我为实替王爷感到高兴，觉得王爷当真下定决心敞开心扉了。”

岚尘雪垂下头，攥紧的手，指甲扎在手心，手背上迸溅起一滴泪花。

“岚姑娘因为宁皇后在王爷心里而难受，王爷又何尝不是呢？岚姑娘以替慕阳公子报仇为缘由而从军营离开，对王爷来说不是最锋利的刀刃吗？你完全不知道王爷到底伤得有多重！征战时，王爷还孤身前往敌营，只因为那敌寇以一位女子来向王爷要挟，他们称那女子是你！”

延言越发激动，话里带着颤音，激昂高亢。

“姑娘在王爷心中比自己，比国都重要！”

庭芳闻言，顿然醒悟。“那日，我还气愤尘雪失踪，他却要领兵出征。现在想想，那日他来寻找之前的圣旨，怕也是与妹妹有关吧。难不成是有人威胁？”

“那日，崔云突然怀疑灵巧儿是假的，借此要王爷交出圣旨。事态严重，王爷只能顺着旨意，倘若抗命去找岚姑娘，必定会惹起风波，功亏于溃。”

延言暗自神伤，“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这般结果。”

她只是被别人暗自拱卫着的人，一直生活在保护里。而她……

庭芳示意延言不要再说了。

天地昔声，而后不久便听到重重鼻音从帘幕响起。

“可是我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我觉得他都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看到画像，故意刺激我。他当时就很生气，说我无视了……他为我所作的一切。他不能随心所欲，他也一样痛苦。”

泪水涔涔，晶莹剔透的从暗淡的眼眶中涌出。

“当时……懵懵懂懂，没有完全明白，现在想起原来他的话都是真的。在织云镇，他说他的心留给自己的只有那么一点，来与相知相守的人分享。在生辰之际他……跑到祠堂前，说想到因他的出生而牵连出的事情。他说……他愿意替我报仇，替我雪耻，替我做我所有想做的，只想我什么都不要管。”

一副残景出现在暗色的世界里，她着一身盛装，眼神冰冷犀利。

——岚尘雪，本王在保护你，你知道吗？

嘴角撇过一抹讥笑，泪珠滑落。

——保护我？毁我清白，抛到醉香轩沦为风尘女子是保护我？杀死慕阳是保护我？让我成为一枚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是保护我？

若王爷认为这些算作保护，我宁愿去死！

如今回想，她竟然在他的面前说过那么刺骨凌厉的话。

在一个万分想要为其保命的人面前，声称要去死。

她真是杀人不见血。

“是我……是我根本就不了解他，理解不了他的话。又太过狭隘，总是觉得他就是不择手段，就是善于欺骗，就是放不下对宁馨雪的感情。而最后……还那样离开，做了那么傻的事。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真的懂了？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悲情的一个，到头来，却是……最伤人的那个。”

一字一句，伴着道道泪痕划过脸庞。她再难以克制，大哭起来。

那一日，她没有给他说明的机会，决然断发。

前情难留，余生珍摄。

为什么她不能早些明白，却让她知道的那么晚。

命不久已，如今她再后悔也弥补不了无形中对百里川的辜负。

那曾皮，她曾经唤它——薄情寡义，人面兽心，矜纠收缭……

他从没有。

“尘雪，延大人说的对。他百里川若有心那样做，不必拖到非要你爱上他。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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