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等长大后，作为哥哥的百里云孚发现了。之所以老七总得夸赞并非因母亲的关系。而是因为，老七真的要比云青想得周到。

即便他们都表现轻狂，同一件事情，老七会心生顾虑留下一点余地，而老九却不计后果。

百里云青抹去铜镜前的一层薄尘，看清镜中的面容，蓬头垢面，下巴上还冒着胡渣。

他抚过脸，手指在低落的嘴角处停留，而后向上用力将嘴角扬起相反的弧度。松手而后，嘴角便又耷拉下来，他便再次用力将嘴角上扬，往复几次。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吧。只是老九尚不能认清自己的缺陷。

百里云孚舒了一口气，甚是欣喜。云青能想通，也不枉费自己狠心关了他一个多月。

“好。明白就好。来人，伺候九王爷沐浴更衣，还有把窗户上定的板子都取下来。”

遮掩的窗被陆续恢复原样，耀眼的光芒再次从窗透进来，晃了人眼。连许久不曾进的风吹来都让人觉得舒服。

“哥，日日前来，就问我这一句吗？要是我没想通，是不是还会关着我？”

屋隅处传来轻快地声音，与以往的消沉相比有所不同。

闻声，百里云孚心里舒畅一分向他走近。“你以为我想关你？你是我的亲弟弟，作哥哥的怎么忍心？可这时不忍心，我怕你做傻事，后果承担不起。”

美的东西，果然是得世人宠爱。

“老九呢？”百里云孚道。

“禀王爷，九王爷……还是老样子。”

一株芍药开了花，花瓣饱满，在庆王府的门前大放异彩。府上的守卫与丫鬟们路过之余都愿意看上几眼。

百里云青扶墙而起，轻笑一声。“哥哥，真的是为我着想啊。”

“好了，哥，我想通了，不就一个女人吗？那百里川怎么说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干嘛计较那么多。我想明白了，别关着我了。”百里云青舒展着手臂，活动着筋骨。“这屋里快闷死我了，都要发霉啦。”

这让他觉得追根结底，他的母妃不是正宫皇后的缘故，身份总是比老七低了一等。所以，平日里他们总是和不来，动不动就扯皮打架。

本曾是活力十足的院子，所有绿植及操练场地上摆设的兵器都是老九喜欢的。而此时，那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及紧锁的门，无不是煞了这院子本来的活力。

老九一直都很努力，比百里云孚这个做哥哥的要努力。他一直不服气，老七总得父皇的夸赞，而自己再如何做的好也进不得父王的眼。

百里云孚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敞开门，屋内只有从木板间隙透进的几缕光。

屋内里面还燃着一根蜡烛，仍是阴郁暗沉。在昏暗角落里放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散着发，身上薄衣不整敞胸露怀。见门开了，才缓缓抬起头。

他笑不出来了。

紫苏……紫苏……她根本不是什么刺青王妃，她是那个夺走他灵魂的紫苏，只是紫苏。

百里云青在他处沐浴更衣完毕，百里云孚已让人备好了膳食等候。一身青色衣冠，还是他以往的装束，只是他仍让人留着短短的胡渣。本正直二十成年的翩翩少年，而今却看似三十而立，更为老成了些。

百里云孚见其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对云青的突然醒悟，作为哥哥的，还是万分欣慰。

“云青，多吃点。等吃完了，哥哥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好。在那屋子里我都快闷坏了。”百里云青随即便应了。

“这般才是我的九弟。你这猴窜的脾气是改不了的。”

迟疑片刻，百里云青道:“没错。骨子里带的改不了。哥，我们不一样。”

百里云孚看着狼吞虎咽地吃相，心里也放下了石头。

比起为了情，为了天下大义，云青这个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百里云孚一直以为，从母妃离世后他的保护是对的。什么都不过分掺和，当个挂名的王爷，才是自保的最好方式。

膳后，云青离了席。

百里云孚吩咐着手下准备这准备那，他要将之后计划的游玩准备妥当。

蓦地，“五王爷，不好了！”府上的守卫来报。

“九王爷他打伤了门人，跑出去了！”

百里云孚心中一紧，恍然才明白——云青，他这个弟弟还是不同于他所想。

他自认为关着，憋着，定会熬到转变观念的那一刻。可是这种方式等来的却是亲弟弟的谎言欺骗。

一副如春的面孔浮现在脑海，即便他见得不多，兀自清晰无比。

那个人的出现，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人。

想想当时迎娶之际，他，云青，玥儿，魏岸，他们四个就不该在茶楼上对那个人好奇。

如果没有那一日的窥探，云青又岂会越陷越深。

门前的两名守卫已被人抬了下去包扎，云青为了出府也是下了狠手。

那芍药的花瓣被打落在地，好似随风低吟，感慨这早逝的芳香。

百里云孚忽然想起云青膳席上的话——他们不一样。

对于一份执着，究竟可以让人疯到什么程度？

百里云孚蹙眉望着不可能有人回归的朱门冥想:云青，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这是我，作为亲哥哥唯一的心愿。

百里云青躲在巷道，探头看着王府门口并未有人追出来。他已然了解，哥哥明白，就算派人来抓他也是徒劳。

哥，对不起。

百里云青心中默念一句，便深入巷中。

在被关的日子里，他越发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执着于紫苏，那股执念在昏暗的影子里渐渐滋长蔓延，成了一团黑气，将自身笼罩甚至吞噬。

他无法克制那股执念，也克服不了那团黑气。比起放弃，他决绝地选择了接受。

他要投向另一方可能带给他解脱的人。即便这种解脱是建立在无情、杀戮、背叛之上。

百里云青暗忖，走进朱红的宫门，向着晖阳宫的方向而去。

“你想通了没有？”百里云孚向着角落处问。

百里云孚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禁乏起忧思。

他该怎么劝慰他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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