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贩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自豪感，拍着胸脯说道:“您可是问对人了，我们这伙人专门买卖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多是十四到十六岁的姑娘。现在……大概有七八个吧。”

“这么多！”庭芳吃惊道。

一杆长烟杆出现在眼前，还算精致，已经忘了是何人何时送的。庭芳拿在手里，放了一点烟叶，凑近烛火，随着烟叶的燃烧，一口刺激的白烟吸入，呛了嗓子引发一连的咳嗽。

说是“一杆好烟，无忧愁”，可这刺激倒是暂时受不了。

“这阵子世道不佳，搜寻乱党，搞得好多人家，家破人亡。越是乱呢，越是容易得到好货。”

她一度厌弃这种买卖的人，逼良为娼。如同她自身的遭遇，受的苦，咽下的泪，踏入这行当，便只剩黑暗。尽管内心排斥，内心挣扎，可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做了最令自己唾弃的事情。

满满的罪恶感包裹住她全身，宛若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呼吸费力，连身体也变得寒了。退步坐在床上，似乎能让她颤抖的身子不至于倒地。双臂抱住胸前，这发抖地身子让她感到害怕。

步履蹒跚，伸手向梳妆台下的隔橱里翻去。以前得来的各种迷药，毒药，瓶瓶罐罐一堆。本是用来防身自保，此时却寻不到一种可以让人心安，或者暂时抑制此时身上的抖动。

“您说什么？没听太清楚。”那人贩子再次确认。

这一句似乎把人惹恼了，抬头看去，娇艳的面庞上是赤红的双眼，恶狠地目光，耳边是刺耳犀利的怒吼声。

“我说，把她们都卖给我！否则，让你人财两空！”

那人贩子蹲下，继续捂着肿胀起来的脸说道:“对不起啊，姑奶奶。我……我不知道啊。见您独自来到黑市又这么娇艳动人，心想着定能卖个好价钱。谁知您认识辛老大……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您高抬贵手，放了我这一回吧。”那人贩子苦求着。

庭芳眉头一挑，“放你？可以。”

“真的。”那人贩子高兴起来。

阁后的柴房内，堆积了大半的杂物。

“是，是。连夜就给您送来。”那人贩子被这一幕吓到了，看这发了飙的女人真打算让他死在这，便连忙答应了她的要求。

庭芳随即转身离开，步如疾风地回到了屋子里，双手支在桌子上，不由自主的颤抖使得桌上的杯盏跟着发出碰撞的脆响。

庭芳闭目，深吸一口气，随着吐出再睁开的双眼已多了一份坚定。“既然你是人贩子，手里有多少女子，都多大年纪？”

她还是说出来了，即便是抵触，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

“您说，我答应，答应。”

好货，听来分外的刺耳。庭芳紧紧地攥着手心，指甲抠得手心发痛。

随着几下深呼吸，轻微的声音在布满浮尘的安静柴房里响起。

庭芳又是吸了一口，还是咳嗽难耐。可这接连的刺激倒是让她未曾注意，身子的发抖是何时停下的。

不管是这烟的麻痹还是本身的自我颓废，她终于冷静下来，缓和了心里那份罪恶感。

她看着铜镜前的自己，昔日的风采犹存。她仍是可以让万千男子着迷的女人，手指间的烟杆，垂挂的佩玉摇曳着，一口白烟从唇间缓缓冒出，显得更加妖冶与神秘。

庭芳还是以前的庭芳，又不是以前的庭芳。

“当哪一日他回来的时候，怕是不会再喜欢此时的这个我了……”

一滴红颜泪，流出眼角，划过脸颊，打湿在唇脂上。小指腹轻轻蘸取，将赤红色陆续点在唇上，每点每是苦涩。

喧嚣世界里，求一处心安心静之地是何等难事。庭芳睁开惺忪的双眼，渐渐清晰的眼前是兮儿守在床旁。一边，阿启与辛珂不知聊着什么，见有了动静，便都凑了过来。

“庭芳姐，你好些了吗？”兮儿问着。

庭芳缓缓坐起身，倚上床帏，头还是晕晕的。“许是昨夜里未休息好，突然就这样了。看把你们吓得，还真以为我会怎么样啊。”

兮儿皱着眉，“姐姐别不当回事，凡事都是自己的身体最主要。姐姐自从为了撑起醉香轩到现在的生意红火，花街上无人敢欺。从上到下，哪个不是姐姐操心的。压力这么大……还……”兮儿想说什么却意识到辛珂在场，便把话咽了下去。

失去过一个待她好的姐姐，不想在失去另一个。兮儿想着，眼里便攒了泪。

“阿启，你倒是说句话啊。”兮儿将旁站立的人拉了过来。

三年，让幼稚的孩童成长为一个少年，个子突飞猛进地长，已是成年人的个头。只不过阿启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青涩，待何时青涩褪去，怕也是意气风发的男子。

“庭芳姐，您太辛苦，还是多休息吧。醉香轩里的事，交给我跟兮儿。”

“你们这两个毛孩子能顶什么事。”辛珂将床旁的两人赶到了一边，自己随即坐到了床旁。“要我说啊，你跟了我不就得了嘛，哪还需要你操心。”

“你还没走啊？”一见辛珂，庭芳又冷了脸。

“你都晕倒了，我还怎么走啊。”

庭芳厌弃的道:“像你这么死皮赖脸的，我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我这不是‘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辛珂这两年来对她照顾尤佳，简直比夫人还好。银子往这里花着，轩里被人护着，私藏的货物罪名更是兜着。样样好，样样上心，坚持不懈。让她回去做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夫人”，这话问过不下千遍。可庭芳终是不曾让此人有任何进展。

因为她阅男无数，追求者众多，都抵不过心里那一个木讷的身影。

庭芳转过头去，不在正视他，“我都好了，你赶紧滚吧。”

“你真好了？”辛珂再次问道。

“阿启，送客！”庭芳喊道。

“好好好，不用送，我这就走了。”被这样对待，已是习以为常，不下逐客令被撵出去，辛珂都会觉得不正常。

“……把她们……给我……”

“但是……”话音一转，那人的兴奋顿时落了下来。

庭芳思量片刻，好似下了很大的勇气，话音虽冷却带着一丝怯音。“我……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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