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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刘夏

  • 作者:一碗鱼生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4-19 23:59:42
  • 字数:5344

苦夏日长。

晚上七点多,隐约还有点光亮,影影绰绰的把院子照了一个朦胧。

现在架在丝瓜架上的这个“锅”,是孟时从老宅的杂物间里找到的。

天线方向对了,勉强能接收到国家电视台和本省的几个频道。

孟时从老宅里拉了一根插线板到院子里,又把电视搬出来,放在石磨盘子上面。

这东西因为形状大小和炒菜锅差不多,村里就俗称为“电视锅”。

不过,“锅”真不好用,信号不稳定,能看的台也不多。

特别是南方雨水多,每年都有台风,就更艹蛋了,所以流行没一段时间就没人用了。

这“锅”是陈竹峰好些年前买的。

那时候村里取消有线闭路电视,改装机顶盒。

一户人家初装费要几百,不仅每个房间都需要单独买一个机顶盒,而且每年要两百左右的信号费。

本来答应给萧觉和林峰整个激光雨,也没兴致弄了。

时令从大暑往后,一路到了农历七月初六。

孟时六月底跟老妈去外婆那里待了几天,又跑回夭山窝着了。

从刘升水那里回夭山,孟时便什么也不想做。

于是有人卖起了“卫星电视接收器”,一个几十块钱,号称能用一辈子。

那时,陈竹峰便给老宅整了一个。

小日子过的慢慢悠悠……视频都不做了。

他白天拿着个相机,和刘夏他们几个小孩在村里到处跑。

晚上就和良载阿公,一起在院子里的丝瓜架边上纳凉。

石磨的架子早没了,把两片青色的磨石洗了洗,叠在一起,电视放在上面虽然有些低,但也凑活。

电视是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有一个长长的大尾巴,上面没有安装机顶盒。

频道不多,但也够用了。

良载阿公躺在摇椅上,人老了骨架缩了,显得很单薄。

孟时搬个竹制的小交椅,手里拿个蒲扇,在他边上待着。

俩人中间摆了一张小板凳,上面放着一盘子花生,还有几块切成圆圈的“松瓜”。

花生和瓜是大伯家地里刚收的,都没做什么处理,花生洗干净了外壳的泥,瓜也只是洗了一下,连皮都没有去。

国家电视台第十一频道,今晚放的是秦腔传统戏“铡美案”,白江波先生唱的包拯,大前天刚放过,又重播了。

不过,良载阿公和孟时老少俩都挺爱看。

戏这个东西,特别是名角的经典戏,看进去了,翻来覆去的嚼也不腻。

电视里陈世美一袭红蟒袍,摇着折扇,亮相,威风凛凛官架十足,眉眼之间志得意满:

“适才间我在金銮殿,万岁驾前去问安,同公主又到后宫院,太后一见笑开颜,我是当朝驸马爵位显,文武百官谁敢参,行来宫门下车辇,大摇大摆转回还。”

阿嫲刚从小姑那里回来的那几天,晚上还陪着看一会,后来看两人相处的挺好,就不来了。

她耳朵不好,爷俩要和她聊几句要用喊的,她听着还要连蒙带猜,怪累,索性就早早到屋里睡了。

一开始在院里看电视的时候,鱼还搬个小板凳跑过来凑热闹。

但一天天的净是看戏,鱼也不来了。

不过,这真不能怪她。

不说别的,就陈世美刚刚开场那几句唱,就足有五分钟。

这功夫都够刷几个短视频了,谁家孩子顶的住啊。

于是几天下来,晚上这院里就剩孟时和良载公俩人了。

这爷俩,一个九十多,一个二十出头。

年纪差比一个新众国还长,但相处的很和谐。

良载阿公躺在摇椅上,头微微的摇,手指跟着鼓点轻轻的敲着躺椅的扶手,说道:“明天是七夕,初八就是立秋了,知道暑气什么时候散吗?”

孟时在阿公的“逼迫”下,硬是放弃了手机万年历,跟着学了一手用手指关节推算“天干地支”,也就是俗称的“点算”。

暑气什么时候散?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问题,答一个“处暑”就行。

不过孟时这么回答一定不过关,于是只能很神棍的伸出大拇指,开始算今年的“三伏天”。

三伏天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初伏和末伏都是固定的十天。

而根据每年“入伏”的时间不同,“中伏”的长短分为十天和二十天。

孟时用“干支纪日法”算了算,夏至到立秋有五个“庚日”。

所以今年中伏是二十天,三伏天一共有四十天。

“初伏在六月初十,末伏在七月十一,今年暑气散在七月二十三。”

孟时说完感觉自己好像在寻龙点穴,逼格肉眼可见的提升了一大截。

有啥办法呢,手机看一眼万年历,几秒的事情,愣是手指抽风、脑子抽筋,算了差不多五分钟,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阿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逼格更高的白胡子,说道:“明天是七月七,你外婆那里怎么说啊。”

其他地方的风俗,孟时不清楚。

不过在本地,七月七是乞巧节,这一天外婆会给外孙送糕点,有祈求外孙子乖巧伶俐的寓意。

不过,现在七夕已经被炒成了我国的情人节了。

孟时感觉七夕情人节这事挺扯淡。

牛郎一年就和织女见一面,本来是挺好的事。

毕竟,小别胜新婚,离别情更深。干柴遇烈火,欲/火生新人。

可问题出在这夫妻重逢,边上还有俩孩子,一头牛,无数喜鹊、一票神仙围观,这叫什么事啊。

可怜的牛郎只能搂着老婆憋了一年又一年,啥事也干不了。

而织女那边呢。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这仙女净看着喜鹊搭桥不说,还要听每天都要见一面的牛郎,跟神经病一样倾诉一年没见的相思之苦,还啥事不干。

这一天天的谁受得了啊。

可就这俩苦逼的故事,硬是被无良的商家给弄成了情人节,光想想都让人觉得心累。

孟时这个单身狗,怀着极大的恶意编排着七夕。

然后从盘子里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说道:“现在乞巧节也不兴了,人现在过的是情人节。”

“也是,以前孩子周岁给邻居送红蛋、红糕,现在就两个包装的咸鸭蛋和两桶方便面,不过也挺好,方便。”

阿公没有评判好与坏,他只有接受。

时代在变,风俗在变。

他对于记忆里不断消失的风俗,态度很豁达。

两人和往常一样闲聊一会,开始安静的看戏。

电视里,秦香莲正对陈世美唱:“你利禄薰心忘根本,岂知富贵如浮云,我心如刀绞泪难忍,强盗竟是铁打的心。”

老爷子摇了摇扇子,说道:“听刘继业家那口子说,前几天刘夏和刘浩俩孩子打起来,你就在边上看着什么也没说?”

孟时手里拿着一把花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时熟练的把一口“锅”架到丝瓜架上面,然后让天线对着北边。

也许是童年在这边度过,又或许是从四九城回来就直接到了这里。

孟时感觉自己在夭山这个小村子待着,比外婆家住的知鹭岛这样的海边旅游地,还有阳江那样的小县城,都要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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