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殿下令我在这里寻一批下人，他要带到京都。”

这是宗月早就想好的说辞，宗瑾毕竟是宗家人，她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可到...那一步了？”宗瑾脸色复杂，措辞很是委婉。

“自然没有。”宗月无奈:“殿下深明大义，信重于我，自然将此事交予我。何况以我女子身份做事更隐秘方便些。”

而梁苏暮实在是一个极好的挡箭牌。无论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要打着梁苏暮的招牌，宗家总会哑口无言。

想通其中关窍，宗瑾定定的望着宗月:“此事事关重大，殿下怎会轻易交给你？”

“我...”宗月语塞，正想着怎么敷衍了事，又听宗瑾问道:“你和殿下...到哪一步了？”

宗月神色顿时奇怪起来。

宗月的眸光意味深长:“殿下向我承诺，等他从京都回来，便会将银子还给我。”

“是吗。”宗瑾半信半疑，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宗月说的有道理。若是买寻常的丫鬟，在京都买就可以了，何苦大费周章来云城。

“你必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宗瑾拧眉瞪她:“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二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

宗瑾突然想起什么，又惊诧道:“你该不会是出去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吧？”

宗月嘴角又是一抽:“没有。”

“我自是有必须借这么多钱的理由。”宗月答道。

那只能说明，他要买的不是普通丫鬟。而他在京都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想神不知鬼不觉做成此事，绝无可能。

二十万两的去处，怕也在这里了。

宗二小姐要二十万两银子，还真是一个不小的事。

宗瑾了然，摆摆手:“你们先下去。”

众人依言下去，景华最后一个走出，贴心地给两人关上房门。

至于梁苏暮，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梁苏暮的态度，看看他到底对苏宗月和苏家真心还是假意。

“端王让你做事，却没给你银子吗？”宗瑾显然不相信:“何况买一批丫鬟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原是如此。”宗瑾叹气，轻抚宗月头顶:“殿下信重你，你亦如此崇敬殿下。那日后待你嫁到端王府，为兄便无需担忧你了。”

他语气怅惘，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宗月怔了怔，知道他这是同意借钱了。然而听到宗瑾说她将嫁到端王府，又茫然起来。

宗月今年已经及笄，原先是她才回宗家又名声不好，这才没有说亲。

可随着年岁渐长，梁苏暮又毫不避讳在宗家众人面前流露他的青睐，宗家便一心盘算她嫁给梁苏暮了。

“以我宗家门第，虽倚仗端王良多，可并非毫无根基。何况陛下忌惮端王，断不会允许端王娶一个有力的妻族。”

“而你的身份正好，成为端王正妃，绰绰有余。”宗瑾说的很是认真。

他是真心在替宗月盘算。

宗月眼眶一热:“是...兄长无需多虑，我会过得好的。”

“你自会过得好。”宗瑾接腔:“我知晓你以前日子过的艰难，又一贯有自己的主意。为兄相信你无论在哪里都会过得好。”

“可你得记着，”宗瑾认真道:“宗家，也是可以成为你的后盾的。”

宗月默然，没有说话。

梁苏暮喜欢她，宗家才会成为她的后盾。否则的话，怕是不能。宗家家主毕竟是她父亲，而父亲又对她厌恶至极。

显然宗瑾也明白她的顾虑，又道:“你不必担忧，宗家我在一日，便有一日是你的后盾。”

宗月抬眸，宗瑾说这话时目光是坚定又严肃的，并非口出妄言。她呆了呆，宗瑾是真的将她当亲妹妹看。

“端王殿下要你买多少丫鬟？”

宗月想了想:“一百个吧。”

“如此多人。”宗瑾蹙眉:“你准备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自然是在城中租赁一个院子让他们住下，等年后殿下回来再处置。”

宗瑾沉吟片刻，对着门外喊道:“景华。”

宗月眼神倏地一亮。

景华走进来，先是望了宗月一眼，似挑眉，而后道:“公子。”

“你将我城东那个田庄的地契拿过来。”宗瑾嘱咐宗月道:“这宅子送给你，小心些别让外人发现。姑娘家家，总该有些自己的私产。”

宗月乖巧接过，应道:“是，多谢大哥。”

“二十万两我手头没有，之后我让景华去钱庄上取了，陆续给你送去。”

“好。”

宗月得了准话，便不继续在这里逗留了。

走之前，她在门口停住，叫住了宗瑾:“大哥。”

宗瑾抬头，他见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朝自己作揖，神色郑重，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庄重的仪式。

“我当以诚待大哥。”

宗瑾笑，没有说话。他对这个妹妹的好感来的莫名其妙，最初是因愧疚才照顾她几分，后来接触久了，才察觉她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她的聪慧，勇敢，机灵，都令他越往深探索越惊讶。

血缘是十分奇妙的东西，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妹妹，而她亦不负他的喜欢，从未介意过他的庶出身份，有什么麻烦都来求他，令他有一种被依靠被记挂的感觉。

不像宗冉和宗莹，一人见到他时眼高于顶，一人见到他时冷漠至极。直到宗月回来，他才第一次知晓兄妹之情。

他总要看顾宗月几分的。

而那头，宗月第二天就到了云来客栈。

“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和他妹妹已经洗漱干净，宗月吩咐店小二给他俩准备两套衣服，这才正经坐下说话。

小乞丐生的十分白净，眉眼间隐约可见清秀。只是长期的饥饿令他瘦骨嶙峋，在底层讨生活的经历也令他胆小无比。

“小...小人和妹妹都没有名字。”小乞丐瑟缩一下，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没有名字？”宗月挑眉:“那你们平日如何彼此称呼？”

“妹妹唤我哥哥，我唤妹妹丫头。”小乞丐低眉顺眼。

“那你们可愿意让我为你们起名字？”宗月斟酌片刻，问道。

小乞丐和妹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欣喜之色:“我和妹妹是小姐救的，就是小姐的人。小姐赐名，我和妹妹都觉得十分荣幸。”

“玳瑁昔称华，玲珑薄绛纱。”宗月道:“日后你就叫玳瑁，你妹妹叫玲珑。”

“玳瑁/玲珑 多谢小姐赐名。”玳瑁匆忙拉着玲珑跪下，谢恩道。

“起来吧。”宗月抬手，想了想:“你们可有家人？是亲兄妹吗？”

“回小姐，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孤儿，至于妹妹...”玳瑁迟疑了下:“妹妹是我五岁时捡到的，她刚出生就被扔了出来，捡到时旁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襁褓和一块玉佩。”

两个孩子，玳瑁十岁，玲珑只有五岁。

玳瑁说着，重又从桌下拿出他那个破烂无比的包袱。他将包袱整个撕烂，在最底层明显比别处厚的地方，取出一块小小的玉佩来。

他无奈望了望身旁对自己身世浑然不知的玲珑，将玉佩递给宗月道:“便是这个了。”

宗月伸手接过，目露沉思。玳瑁捡到玲珑时玲珑刚出生，也就是说玳瑁在贫民窟将一个婴儿拉扯到五岁还将其养得天真无邪。

胆小或许只是伪装色，玳瑁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能力越大越好，她救了他和玲珑，从此两人视她若神明。终此一生，他们都不可能背叛她，而她也不会给他们背叛的机会。

同样的，玳瑁和玲珑真心待她，她亦会真心待他们。

再就是那玉佩，宗月仔细瞧了瞧，没有任何发现。

那实在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甚至比普通玉佩还要更劣质些。

玉佩雕的是龙凤呈祥，做工一般，唯一与其他玉佩不同的地方，就是凤凰的眼珠是镂空的，神龙的眼珠是实心的。

宗月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只无奈将玉佩还给玳瑁:“玲珑的身世以后再说，你好好照顾她便是。”

她瞧了瞧天色尚早，便将俩人带到宗瑾给的庄子上。

冬天农活少，庄子里没什么人，就一位管家和三两个仆人。

这里是宗瑾的私产，但宗瑾常年在京都，几乎没管过这里。庄子上他的人很少，给了宗月后更是迅速把他的人撤走了。

剩下的人宗月调查过，全都是些身家清白的普通人，没任何人的眼线，所以她在这里很放心。

“日后你们就先暂时住在这里。”宗月嘱咐道，望向玳瑁:“你会功夫吗？”

玳瑁怔了下，摇头:“不会。”

“可识过字？”

玳瑁羞愧地低下头，耷拉着脑袋:“不曾。”

宗月心里有了数:“那你会些什么？”

玳瑁沉默，摩挲着衣角，良久才道:“云城所有的乞丐，都认我当老大。”

“大哥觉得殿下只是买一批丫鬟吗？那殿下为何不在京都买呢。他请我做此事而没有请祖父，亦是这个缘故。”

“那你是为什么？”

宗月垂眸，不着痕迹地瞥了周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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